东汉诸侯王犯法的少也与社会风气有关。前汉风气激进轻狂,闾巷少年,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民风剽悍好斗,然至前汉晚期,随着儒学观念的深入人心,社会之风尚亦趋向於深沉谨厚。因此之故,东汉之诸侯王多谦良恭孝,不少人经学文雅,在国谨节,如东平宪王刘苍,唐时李世民问魏征诸皇子谁贤,魏征答是吴王,说他可与汉的河间、东平两王相比。河间献王刘德是前汉的诸侯王,景帝第三子,有雅材,推崇儒术,乃至形成了一个河间学派。
总的来说,东汉诸侯王的地位远不及前汉早中期的诸王。袁宏说:“诸侯禁纲,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惧於罪败,同姓挫於庶民,一夫攘臂,故以能乱天下矣。”
两汉之世,诸侯王从骄纵到守臣节,这与中央的政策密切有关。
前汉初,刘邦“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为稳固政权,大封宗室为王,欲以之为藩辅,拱护京都,宗室由是蓬勃发展。文帝后,宗室势大,与中央抗衡,於是朝廷又开始大力限制宗室,经七国之乱,又经武帝整治,宗室遂转衰微,到西汉末年,已是“宗室衰弱,外无强藩”,“中外殚危,本末俱弱”,使得王莽“无所忌惮”,於是篡汉。
东汉初年,光武皇帝鉴於王莽篡汉的教训,曾一度放松对宗室的限制,但东汉初与西汉初不同,客观形势不需要光武皇帝像高祖那样靠利用宗室来巩固政权,所以不久后,光武便在西汉基础上继续致力於限制宗室的各项政策,“诸侯禁纲,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惧於罪败,同姓挫於庶民”。对宗室的管制越来越严格,宗室忧惧获罪,所以谨小慎微,在朝廷的支持下,国中的吏员严苛地监督宗室,从某些方面来说上宗室还不如庶民。
不过,中央对宗室倒也不是一味的限制,宗室衰微了,中央不必再担忧地方反乱,可是没有了宗室为羽翼,自就会有别的人起来擅权乱政,乃至举旗造反,“一夫攘臂,故以能乱天下矣”。故此,为了汉室江山,当朝政不稳的时候,中央也会利用宗室。
东汉中后期,外戚、宦官势大,交替执政,大权旁落,遂从桓帝起又开始重用宗室,刘淑因得以跻身天下名士的领袖“三君”之列,与窦武、陈蕃齐名。汉末灵帝时,天下大乱,宗室越发得到重用,刘虞、刘焉、刘岱、刘表、刘璋、刘繇、刘备等遂或被拜为公卿,或登州牧、刺史之位。建武元年至延熹三年,百三十多年中宗室任公卿者只十余,而从延熹四年起,每当公卿缺员,皇帝常欲用宗室,从延熹四年到中平元年,二十三年间,宗室为公卿者至少十一例,又从中平元年到初平元年,六年间,宗室为公卿者达十七例。
宗室对自身的政治地位太过低下本就不满,在朝廷改变旧例、重用宗室后,他们也积极地给以配合,参与到政治中去,灵帝建宁元年,窦武谋诛宦官,宗室参与者有六人,汉末的诸刘就更不必说了,或参与讨董,攻击不臣,或以复兴汉室为己任。
终两汉之世,中央对宗室的态度可概括为:限制与利用,从利用到限制再到利用,政局稳定时就限制,不稳定时就利用。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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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任()
光和三年,九月初的一个中午。
繁阳亭外来了一个骑马的青年,年约二十,穿着袴、褶,头上没有带冠,只裹了帻巾,腰间悬挂了一柄环首刀。“袴褶”是外来货,来自游牧民族,形似后世的上衣和裤子。
他名叫荀贞,是新任的繁阳亭长。
虽已入秋季,但所谓“秋老虎”,天气还是很热,荀贞又在日头下赶了小半天的路,额头、脸上都是汗涔涔的。在亭舍前,他勒住了坐骑,拽着袖子擦拭了下汗水,转目四顾。
和帝国境内绝大多数的亭舍一样,繁阳亭也是地处要道。
在亭舍楼前,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也正是他来时走的路。
官道两侧则是大片的麦田。
今年的年景不错,入秋之后,雨水较足,地里的冬小麦郁郁葱葱,风一吹,青色的麦苗起伏不定,一股清香混着热气扑鼻袭来。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田奴、徒附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在其间劳作。
才过日中不久,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
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因为世道不宁、道路不靖,行人多随身佩戴短刀、长剑。
荀贞偏转马头,给一辆对面行来的牛车让开道路。
车内坐着一位高冠博带的老年儒生,衣袍整齐,文静安详地坐着,旁边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两边交错时,小孩子好奇地看了看荀贞。
小孩儿肤色洁润,如粉雕玉琢,小大人似的挺着腰杆,跪坐车篷下,甚是可爱。
荀贞友善地还他了一个笑脸。拉车的牛身上以及车轮、车身上都满是尘土,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走的路不近,这老者大约是从外地来,带着孙儿往城中访友去的。
顺着官道直走,数十里外就是颍阴县城了。
颍阴今许昌地处腹地,隶属颍川郡,人文荟萃,城中最著名的有两大姓,一个刘氏,一个荀氏。刘氏乃前汉“济北贞王”之后,荀氏则是战国时儒学大师荀况的后裔。
荀贞即出身荀氏。
在多年前的一场大疫中,他的父母相继亡故,只剩下了他一人,承祖上余荫,家中有宅院一区,良田数百亩,与族人相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中人之家。
……
牛车“吱呀吱呀”地远去,荀贞的心神很快转到了眼下。
他从马上跳下来,整顿了下装束,来到亭舍前。
“亭者,停也”。
地方上的“亭”,不但是最基层的治安单位,并且有接待过往官吏、给远行百姓提供住宿的责任,所以“亭舍”颇大。
颍阴是大县,繁阳亭又是县中数一数二的大亭,亭舍的门面很气派。
隔着大老远就能看到在亭舍内有一根丈余长的柱子高高耸起,柱子的上端有两个大木板,交叉横贯。此物名叫华表,又叫桓表,是上古遗制,用来给行人指示道路方向,做路标用的,也是亭的标识。
此时到得近前,看得更加清楚,只见亭舍占地颇广,地基高过地面,有石板阶梯与官道相连。
站在蓝天白云之下,立在麦田官道之间,他在门外看了会儿,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在过去出游的路上,见过不少类似的亭舍;陌生的是即将成为眼前这个亭舍的主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滋味。
“这便是我以后长住的地方了,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十年,费劲千辛万苦,终能执掌一亭,虽所辖之地只有十里,但也算可以开始着手‘大计’了。”
调侃了自己几句后,他牵着马拾级而上,当先是一座大门。
……
门边的塾中坐了一个老卒,见他上来,从屋中走出,和善地问道:“投宿?还是有事?”
“在下荀贞。”
老卒站直了身子,问道:“可是新任的亭长?”
“正是。”
“唉呀,请恕小人眼拙。”老卒诚惶诚恐,撩起衣袍,就要行跪拜之礼。
荀贞拦住了他,笑道:“不必如此”再又打量他几眼,见他又瘦又小,脸上净是皱纹,山川沟壑也似,试探性地问道,“我前日造访郑君,听他提及,说本亭亭父名叫黄忠。可是你么?”
“正是小人。”
“郑君”,名叫郑铎,是上任亭长,因在去年的大疫中救民得力,考绩优异,被提拔去了县里。
“亭父”,是亭长的副手之一。
“亭”,虽是最基层的单位,毕竟掌管方圆十里之地,所以在亭长之下又有属员,左右手分别叫做:求盗、亭父。求盗,“掌捉捕盗贼”;亭父,“掌开闭扫除”。如果辖区内民户多,又会根据情况的不同,或多或少有几个亭卒。
荀贞嘴角露出一抹笑,心道:“黄忠、黄忠,初闻听这个名字时,还让我愣了一愣。如今看来,这名字起得倒是很对,甚合面相,果然是个‘老黄忠’。”
黄忠恭敬拘谨地说道:“昨天才接到县里的通知,没想到荀君今天就来了,所以没有能至亭界迎接,尚请恕罪。……,别的人还在舍内,荀君,请你稍等片刻,俺去叫他们出来。”
“不用。我进去就是。”
登上台阶,荀贞朝门边侧塾中瞟了一眼,屋内陈设简单,一榻一几而已。
塾中的墙上贴了小二十份的画像,因离得远,看不清楚,大致看到画中人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每一份画像的左侧皆写有数行文字,右侧是鲜红的印章。
“这些都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么?”
“对,有咱们郡的,也有别的郡的。”
在亭舍中张贴通缉犯的画像是一个承袭前秦的惯例。一来方便过往的民众揭发,二来亭吏也可依据画像检查行人。新莽末年,光武皇帝的哥哥刘伯升就因为聚众起事而享受过这等待遇。
荀贞点了点头,没有过去细看,走入院中。
……
进了院内才发现,亭舍有前后两进。
前边这个院落较小,中间是片空地,当初他在远处看到的桓表就竖立此处。
右边三间屋舍,一间堂屋,两间卧室,标准的“一宇二内”样式。旁边有间小房,是厨房。
左边搭了个马厩,能容两三匹马的大小,不过现在里边空荡荡的,一匹马也没有。
马厩边儿上是个鸡埘,正有四五只鸡栖在埘前的木架上,见有人进来,“咯咯咯”地叫了起来。鸡埘边儿是茅厕。
黄忠将马牵入厩中,又“嘘嘘”地把鸡赶入埘内,走回荀贞身边,殷勤介绍道:“这个前院是俺们住的,荀君的住处在后院。”
“后院?”
“对。后院大而清净,先郑君在时,便是在后院居住。”
荀贞往前走了几步,后院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其内屋舍飞檐,院中有一棵大榆树,刚到落叶的时节,虽地上已有落叶,但枝叶尚还繁茂,给“亭院”中增添了一些荫意。
黄忠接着介绍说道:“若有官吏、百姓投宿,也都住在后院。”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又说道:“六月时,朝廷下诏求贤,汝南有位姓袁的先生得了推荐,奉诏进京,因为天晚夜禁,投宿本亭,住了一夜后,非常满意,留了幅字在墙上,荀君要不要去看看?”
荀贞笑了笑,说道:“不急。字在墙上,又跑不了,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往后院看了看,又往右边的屋舍看了看,问道,“亭中的其它人都在哪里?”
新官上任,来了半晌,除了在门口值班的黄忠外,居然没有一人出迎。虽然他们可能不知道荀贞今日到来,但适才牵马入院、鸡鸣大作,动静不小,难道都没听见?
“都在后院。”
荀贞微微诧异,想道:“不在前院当值,跑去后院作甚?”虽然诧异,但他没有发问,而是和气地说道,“既如此,劳烦你前头带路,领我去见见亭中诸君。”
黄忠应了声是,弓着腰,侧身引路,带着荀贞往后院行去。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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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赌钱()
确如黄忠所说,后院比前院大多了。
围绕院中的大榆树,依墙而建了十几间屋舍。
不但地方比前院大,而且房舍的建筑样式也与前院不同。
南边的都是单间,有五六间。
北边共有两套房,里边的一套和前院一样,一个堂屋、两个卧室;外边的这套则只有两间房。
大概建造的时间比较长了,屋舍的墙壁、木门都有些陈旧,屋外檐口下铺陈的方砖也坑坑洼洼。南边单间中,有几间的屋顶上还有杂草冒出。不过总体来说,尚且整洁干净。
“北边这些房,外边这套是供荀君居住的,里边那套留供官吏投宿。南边的这些是为官吏的随从、奴婢们准备的,若有百姓投宿,也是安排此处。”
介绍完整体布局,黄忠指了指南边墙角的一间小屋,补充说道:“那儿是犴狱。”犴狱,就是拘留所。辖区内若有作奸犯科之辈,重的送去县里,轻的就拘留在此。
榆树遮住了日头,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光斑。恰有一阵凉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飘飞旋舞。
“如果需要用水,水井在北边墙角。”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作为颍阴县下数一数二的大亭,不但地方够大,各种生活设施也很完备。尽管看起来有些破旧,但荀贞已很满意了,说道:“很好,……。”
一阵欢呼打断了他的话。他循声看去,声音是从南边一间房门紧闭的屋中传出的。
黄忠忙迈步过去,推开门,叫道:“阿褒、阿偃,荀君已经到了,你们快点出来迎接”
荀贞移步过去,看向屋内。
屋里总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坐地上,正在玩“六博”,另外两个围在左右观战。
适才的欢呼声应该是靠墙而坐的那个年轻人发出的,荀贞看过去时,他正兴高采烈地起身,一手抓着博筹,一手去拿对方脚边的铜钱。
听见黄忠说话,又见荀贞近前,他忙不迭地收回手,丢掉博筹,跳跃起身,冲着荀贞拜下,口中说道:“小人陈褒,拜见荀君。”
其余三人也跪拜地上,参差不齐地说道:“拜见荀君。”
真是没有想到,第一天上任,就碰见了下属聚赌。
按照律法,聚赌是违法的,尤其在亭舍中,更是知法犯法。不过,荀贞只当没见,微微笑道:“芝麻粒大点的亭长,称得上甚么‘君’?诸位,快快请起。”走进屋内,将四人一一扶起。
黄忠跟在他后边,指了最先下拜的那人,说道:“他是陈褒,本亭的亭卒,……。”又指了原来在边上观战的一个壮卒,说道,“他是程偃,也是本亭亭卒。”
陈褒身材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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