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想道:“波才的叛兵早就平定了,贞之若要治张直之罪,不会等到今天。他忽然今天来找我,必有原因。”他不知今早刘邓、高素折辱费畅之事,也不知张直欲因此报复荀贞之事,猜不出原由,但不管是什么原由,能多个人相伴上总是好事。
郭俊出身阳翟郭氏,与郭图同族,家世衣冠,数世传习《小杜律》,本朝以来,其族中只当过公、侯、廷尉的就有数人,为刺史、两千石等的有二十多人,其余如侍御史之类的六百石吏者更是多不胜数,在郡中、朝中、天下的声望,比阳城杜氏高得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比颍阴荀氏也高。荀氏之出名只是近几十年间的事儿,郭氏之名重天下已一百多年了。若能把郭俊也拉进来,自是最好不过。
他没有异议,马上说道:“好,好,交友之道,正该如是。”非常积极,立刻从坐榻上起来,带头出了堂,与荀贞一道往决曹院去。
决曹院离贼曹院不远,几步路就到。到了决曹院,也不等值班小吏通传,杜佑拉着荀贞的手,径至堂上,找着郭俊。
郭俊正在办理公事,两个斗食小吏跪伏案下,等他审核批示下边县中呈报上来的“具狱”。
“具狱”就是在审案过程中所形成的文字材料的总汇。汉制,乡、县、郡所审之案件如系人命大案,或者疑案,必须将“具狱”向上级司法机关呈报,称为“上具狱”,此乃法定的司法程序。如果郡决曹发现其中判案有错的地方,有权退回重审。当年荀贞捕杀第三氏,县中就报给过郡决曹,当时就是由郭俊定的案。如前文所述,阳翟郭氏乃是本郡法律名家,世传法律,只当过朝廷廷尉的就有好几人,更别说在郡中了,颍川郡决曹掾一职基本都是由郭家的人来担任的,几乎成了他家的世袭职位。
钟繇家两代为郡功曹,在郡中人事这一块儿上人脉深厚,郭家世代为郡决曹掾,在法律系统里则是根深蒂固。
见荀贞、杜佑来到,郭俊颇是奇怪,请他俩入座,先没问他俩的来意,说道:“下边县里‘上具狱’,两位请稍等,待我批复完了再与二君叙话。”
杜佑的性子干脆直爽,既然已经决定和荀贞联名举报张直,是福也好,是祸也罢,他都不去再想了,因此方才他还是犹豫苦笑,而这会儿却就若无其事起来,还有闲情打听郭俊在批复何案,探头往案上望了眼,问道:“哪个县的具狱?”
“颍阳的。”
“是何案情?”
“捕了一伙儿盗贼,县里断了弃市,……。”郭俊熟悉律法,批复的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案卷看完,批复允可。
跪伏案前的两个小吏上前将案宗捧起,倒退出堂。郭俊放下笔,笑问道:“二君今日怎么有闲,来我院中?”
杜佑学荀贞刚才去找他时的开场白,嘿然说道:“来给你送一件大功”
“大功?什么大功?”
杜佑瞧了荀贞一眼,荀贞将欲治张直之罪这件事又对郭俊说了一遍。
令荀贞想不到的是,郭俊顿时拍案而起,说道:“好啊我等想到一块儿去了”
杜佑本以为郭俊会像他一样闻言惊骇,却不料他竟出此言语,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郭俊慷慨地说道:“张直横行郡中,多行不法,我早就想治他的罪了奈何一直不得机会。今波才反乱,而张直私下与波才早有来往,我正打算趁此机会将他治罪,本就要去找杜君、荀君商议,却没料到我还没去找两位,两位先找上我了”
荀贞亦是愕然,心道:“我与郭俊交往多时,只知他与杜佑一样,也是颇是贪墨,却没想到他小节有亏,而在大节上却是毫不含糊,竟是如此刚直嫉恶?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志才有几分相像了。”戏志才虽不贪墨,但在小节上也是很随意,而於大节无亏,对郭俊倒是佩服了三分,原本还打算费些功夫说服他的,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费力气了。
当下三人议定,联名上文太守,请下令捕拿张直。为防消息走漏,张直逃跑,杜佑派了几个本曹的吏卒先去张家里外监视。
事不宜迟,这件事办的越早越好。由荀贞执笔,便在决曹院中,在郭俊的案上写了一道上,三人署名,去到政事堂拜见文太守。
文太守看过他们的上,大惊失色。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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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捕拿张直(下)()
文太守看过荀贞、杜佑、郭俊三人的联名上,大吃一惊,他猛然抬起头,因为老眼昏黄,眼眯缝成了一条线,试图看清楚荀贞三人的表情,但注定了他这是白费力气,荀贞三人都跪伏在地,没有人抬头。
堂中一时无人说话。
他待了半晌,干涩地说道:“张直竟与波才私下勾通?”
张直与波才为友,此事县中人多知,文太守对此也是早有耳闻的,他这一问是明知故问。荀贞猜得不错,他如今自身难保,是个待罪之身,实在不愿意另起波折,再得罪朝中权宦张让,所以明知故问。
荀贞答道:“是。”
“可有人证?”
“此事县人皆知。”
文太守无话可说,有心一口回绝荀贞三人“请捕波才”的请求,却因知此事属实,不好说出口,迟疑了多时,把荀贞三人的上放在案上,说道:“此事我已知了,你们下去吧。”
荀贞怎肯就这样下去?他心道:“我若就这样下去,此事必然是不了了之。”伏在地上,态度恭敬地问道:“敢问明府,打算何时遣人捕拿张直?”
文太守含糊其辞:“贼乱方平,郡中盗贼处处,百姓急待安抚,此事不急,且等些时日,待我腾出了空再说吧。”
他的这个推脱在荀贞的意料之中。荀贞恭谨地说道:“明府言之甚是,然而依下吏愚见,捕拿张直之事还是越快越好。”
文太守冷淡的“噢”了一声,表示知道。郭俊、杜佑看出了文太守意思,知他不愿处置张直,故而如此冷淡。
若是识趣的人,看见他这副冷淡的态度也许就会主动告辞了,但荀贞虽然看出了他的冷淡,却是绝不肯就此罢休的。如果说之前他与张直只是“谁折辱谁”的问题,这道举报的文一上,他俩的关系就变成了“你死我活”,尽管现下堂上没几个人,除了他们和文太守外,只有郡主簿王兰在,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官寺里边更是没有秘密,上报的文一上去就瞒不住了,此事肯定很快就会传入张直的耳中,可以想象,张直必会做出反应,最大的可能就是寻求张让的庇护,一旦被张让插手此事,荀贞、郭俊、杜佑三人就将会大大不妙了。
对此状况,不但荀贞明白,郭俊、杜佑也很清楚,所以,不止荀贞不肯罢休,他两人也不肯罢休。
杜佑撑住地,昂起头,大声说道:“明府贼乱方平,固然盗贼处处,百姓急需安抚,然以下吏看来,郡中的盗贼只是小贼,张直才是大贼明府奈何重小贼而舍大贼?大贼不杀,如何能安抚百姓?张直不伏国法,下吏恐郡中将会再次生乱”他这一番话,荀贞听着耳熟,可不就是荀贞在劝说他与自己联名上时说过的么?
郭俊伏地叩首,亦道:“张直私下结交反贼,图谋不轨,明府,此事十万火急,怎可且缓时日、徐徐图之?万一消息走漏,被张直逃脱,我等少不了一个故纵之罪,此智者之所不取也”他这几句话可比杜佑的话激烈得多,须知:“故纵”一个寻常的犯人已是重罪,何况反贼?
文太守没想到郭俊、杜佑的言辞态度会如此激烈坚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口怒气涌上胸口,就要当场喝斥,但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下去。便不说荀贞三人都是郡朝重吏,只他们的出身背景,荀贞出身颍阴荀氏,杜佑出身阳城杜氏,郭俊出身阳翟郭氏,皆本郡名门,既是大吏,又出身名门,且他三人的上又合情合理,若是喝斥他们,必会在郡中落下恶名,两汉之世重名节甚於生命,名节一旦坏了,那么万事皆休。
他忍住怒气,心道:“皇甫嵩对我说,等到战后,朝中怕要治我的罪,正心烦意乱之时,这三人却又来给我添乱真是岂有此理”恼怒之下,瞧着堂上跪伏的三人,越看越觉得火大,欲拂袖离去。这个时候,侍立在他案侧的王兰移步上前,近至他的身边,行揖说道:“请明府更衣。”
更衣,就是如厕。文太守楞了下,心道:“无缘无故请我更衣?是了,他这是有话要对我说。”当下起身,去到堂后。
果然,王兰跟着他也来了。
堂后离堂上有段距离,其间有墙壁相隔,声音不会传到前边,文太守不用再忍耐怒气,他奋力推倒一个案几,怒道:“我如今是待罪之身,朝廷恐怕将要治我的罪,偏在这个时候,这三人又来给我添乱张直与波才交好,县中谁人不知?别人不提这事儿,偏偏他们来提难道不知张直是张让的从子么?我若是依了他们的意思捕拿张直,必然得罪张让我本就是待罪之身了,再得罪张让,他三人这是想让我去死么?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气得不轻。
王兰说道:“明府息怒。”
文太守问道:“你叫我来这里,可是有话对我说么?”
王兰答道:“正是。”
文太守问道:“什么话?”
王兰说道:“依下吏之见,明府不妨应下此事,遣人捕拿张直。”
文太守怒道:“你也想让我去死么?”
王兰跪倒地上,伏首说道:“明公乃下吏之主,下吏岂敢如此”
文太守气哼哼地说道:“那你为何叫我答应他三人之所请?”
王兰说道:“明府,张直与波才交好,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
文太守说道:“那又如何?波才乃阳翟县土著,世代居住本县,阳翟县里与他交友的甚多,难道我要把他们全都捕下么?”言外之意,可以用这个借口替张直开脱。
王兰说道:“若是早几天,倒是可以用此为借口把荀贞、郭俊、杜佑的上回绝,现在却不行了。”
文太守问道:“为何不行了?”
王兰说道:“刺史王允已然到了。”
文太守怔了一怔,很快就明白了王兰的意思,迟疑地问道:“你是说,我若将他们的所请回绝,他们会去找王允?”
王兰说道:“如今不但王允在阳翟,而且荀贞的族父荀爽被王允辟为了州别驾从事,如果明府拒绝了荀贞三人此请,荀贞定会直接去找荀爽,通过荀爽上王允。王允刚强,向与宦者为敌,若被他知晓此事,明府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文太守喃喃说道:“会是什么后果?”
王兰说道:“下吏可以断定,王允不止会立刻传檄令捕拿张直,而且会将此事扯到张让的身上。明府,这就不是一个张直,而是要直接面对张让了如果真走到这一步,明府乃本郡太守,能够脱身在外么?”
文太守倒抽一口凉气:“哎呀,我倒是忘了此节”
王兰说道:“所以我请明府应了他三人所请。”
“……,应了他三人所请?这不是一样要得罪张让么?”
“今若允了他三人所请,或会惹怒张让,但往远里说,总比等着王允将此事攀附到张让身上强吧?况且,下吏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
“说”
王兰往前膝行了点,凑到文太守身前,低声说道:“如明府所言,等到平定了贼乱后,朝廷也许会治明府之罪,与其坐等朝廷降罪,何不允了荀贞三人之所请?还能得一个刚直的清名,为天下人称赞。”
王兰说得很对,捕拿不捕拿张直,文太守都是要获罪的,黄巾叛乱,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获罪必是重罪,性命极有可能不保,既然如此,还不如搏一搏,答应荀贞等人所请,捕拿张直,这样还能获得一个不畏强权的清誉,朝中的党人们没准儿会因此改变对他的观感,积极营救他,就算最终获罪身死,至少能够给子孙留个好的前途。
文太守负手踱步。堂后地方狭窄,他走不开步伐,转了几圈,做出了决定,将伏在地上的王兰扶起,叹道:“罢了,就依荀家子之所请,捕拿张直。”转回堂上,落入座中,取来纸笔官印,写了一道檄,盖上印章,由王兰交给荀贞三人。
虽然答应了荀贞,但这是被迫无奈,文太守心中甚是不爽,他这个人刚愎好揽权,当初把荀贞、荀彧从郡朝中赶走,就是因为听信了谗言,害怕荀贞、荀彧联手钟繇把他架空,没想到的是,却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荀贞倒是没联手钟繇,却联手了郭俊、杜佑,并以王允、荀爽为“后台”,迫使他不得不答应了此事,他极是恼怒窝火,也懒得再与荀贞三人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你们去罢。”
荀贞接过他写的檄文,扫了一眼,高高捧起,伏地说道:“诺”与郭俊、杜佑退出堂外。
王兰把他们送到堂门口,叮嘱说道:“荀掾、郭掾、杜掾,我听说张直家中养了不少宾客,其中多有强横轻死之徒,此去捕拿此贼,万万不可大意”
荀贞说道:“请主簿放心。”
……
出了政事堂所在的院子,杜佑问道:“府君的檄文里写了什么?”
荀贞递给他看,说道:“令我等抽调吏卒,马上捕拿张直。”
杜佑快速地看了一遍,又递给郭俊,说道:“适才在堂上,我看府君的意思本是不想答应我等之所请的,在被王兰请去‘更衣’后却改变了主意,这定是王兰对他说了些什么,也不知王兰说了什么?”
郭俊看过檄文,还给荀贞,说道:“不管王兰说了些什么,有此道檄文在手,就可以捕拿张直了”停下脚步,冲荀贞、杜佑躬身一揖,说道,“张直家不但蓄养了许多剑客死士,他并且自恃有张让为靠山,二君去捕拿他,他或会负隅顽抗,二君务必要多加小心啊。”
郭俊是决曹掾,不管捕贼的事儿。
要说起来,荀贞是兵曹掾,捕贼也没他什么事儿,只是一来张直牵涉到反逆大案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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