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五天一次休沐。逢休沐时,他也不回家,有时和戏志才等饮酒作乐,有时带人去西乡射猎。
……
说到西乡,许仲、江禽这一年来做得不错。江禽的大名果如荀贞的期望一样,传遍了郡南,如今他已不是“城西伯禽”,而是“郡南伯禽”了,便连文府君这个才上任不久的太守也闻听过他的名字,问过文聘:“颍阴西乡江伯禽何许人也?”
阴修走了,颍阴县令朱敞也早在去年底时便被调离,文聘的叔叔文直跟着朱敞走了,文聘没走,依然留在颍阴,求学於荀衢门下。文太守对荀贞不客气,对文聘这个远亲还是挺照顾的,打算把他擢入郡府,任个吏员,不过文聘不满他对荀贞的态度,以“年幼未冠”为借口拒绝了。
有荀贞财、势的支持,许仲、江禽闯下偌大的名声,郡南诸县、乡的轻侠豪杰多半都与他们有交往,前来投奔的勇士络绎不绝,他们手下的队伍足足扩大了一倍,现在有两百多人。别院早已住不下去了,除留下少数人留守外,其余的全搬去了新落成的庄园里住。
新落成的庄园就在繁阳亭,买的是冯巩家的地,离冯家庄子不远。为障人耳目,许仲、江禽遵照荀贞的吩咐,在庄子周围又买下了数百亩田地,对外只说养这么多人是为了种地。
并遵照荀贞的命令,许仲从各地的人市上前前后后买了差不多四五十个健壮的大奴。平时种地就由这些大奴负责。农闲之际,这些大奴也一如繁阳亭受训的那些里民,被组织起来操练习射。有从沈家、国叕那里抄来的钱财支撑,把这些大奴和投奔来的轻侠勇士们武装起来轻而易举。武装他们之余,还多出了不少的长短武器、弓弩轻甲,暂且存储庄中。
荀贞每去西乡,大多时便在这个新的庄子里落脚。
庄子坐落在繁阳亭,好处挺多。每隔几天就能与陈褒、冯巩见一次,还能顺便监查繁阳亭里民受训的情况,又能与原盼等繁阳亭的老相识时常见面。离许仲家也不远,经常能去他家看看,亦方便许仲照顾他的阿母、幼弟。
自文太守来后,荀贞在阳翟常觉得闷气,而每到西乡,顿觉畅快。时间一长,他不觉又有了主动请辞的想法。再次有这个想法,不止是因为仕途不顺,也是因为眼见黄巾起义将近。今年是光和六年,癸亥年,明年就是甲子年了。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黄巾就是起事。
出仕这三年多来,他从匹马单枪发展到如今手下轻侠二百余,受训里民百余,实属不易。在黄巾起义一日日的逼近下,他也是真的很想放下公务,集中精力,把聚拢来的人手势力好好地整顿一下。之所以至今未辞,倒不是怕再度惹怒太守,而是没有想到今年又是一个大旱灾。
明年就是黄巾起事,今年又是旱灾,若救灾不得力,明年将要面临的严峻形势可想而知。他大约记得,黄巾起义是在二月时。二三月间,正青黄不接,又逢上恰在旱灾后。黄巾一旦举旗,郡中没饭吃的百姓为了活命,必蜂拥影从。因此之故,他只好且息了辞官之念,希望能说服文太守仿效去年阴修的旧例,去外郡买粮。
殊不料,这个文太守压根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无奈之下,他与钟繇、杜佑等人相商,请他们帮着劝说。劝了好几次,文太守先是敷衍,后来索性只就说:“民不知礼,故有天灾。我会焚香沐浴,对天诵读《孝经》,以化百姓。百姓只要知道了礼孝,旱灾自去。”
这真叫人哭笑不得
……
烈阳似火,热风冲面。
荀贞骑在马上,一边策骑奔驰,一边回忆着往事,他心道:“无论如何,即使府君不答应买粮,这次也一定说服他组织人手抗旱救灾”
——
1,文太守。
《外黄令高彪碑》里提到过这个文太守,大概意思是:高彪的“举主”颍川太守南阳人文府君被征诣廷尉,高彪因此弃官,随他进京,光和七年六月丙申,卒於道。
光和七年即中平元年,高彪六月卒於道,那么文太守大约是五、六月间被征诣廷尉的。这个时间刚好是在皇甫嵩、朱俊、曹操大破颍川黄巾,平定颍川之后。在这个时候被征诣廷尉,显然这位文太守在颍川任职时没有尽到太守的职责,要对颍川的“黄巾之乱”负一定的责任。
“高彪举将颍川太守南阳文府君征诣廷尉,……,高彪捐官赴义,吏民攀车,……光和七年……,六月丙申,卒”。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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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光和六年(下)()
到的阳翟,荀贞打发了程偃、小任、宣康等人回去,单身一人来到太守府,求见太守。 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小吏引入堂上。
堂上坐了三四个人。
正中一人,年约五旬,干瘦短小,须眉稀疏,正是文太守。
下首三人。一个二三十岁,颔下短髭,乃是郡上计吏郭图。一个四旬上下,长眉善目,是新任的郡主簿,名叫王兰。最后一个六十多岁,须发皆白,老态龙钟,是张仲的继任者,本郡现任的五官椽。——张仲离任倒不是因被辞退,而是去年下半年,天子下了一道特诏,令公卿大臣、郡国守相举“贤良方正”,阴修就把他举荐了上去,随后被征入朝中,拜为了郎官。
这位接任本郡五官椽的老者名叫韩亮,家亦颍川大族,乃是出自舞阳韩氏。他已故去的族中远亲韩韶是“颍川四长”之一,与钟皓、荀淑、陈寔齐名。韩韶之子韩融,与荀爽、陈纪等齐名,也是本郡的一个大名士。他族中又有一人,名叫韩馥,亦有美名,现在朝中为官。
堂上这几个人,年龄都比荀贞大,地位也大多比荀贞高。荀贞登入堂上,虽得了文太守的不公平对待,面上毫无不敬之色,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说道:“下吏贞拜见明府,诸君。”
“起来罢。你求见我何事?”
“贞昨天休沐,回了一趟家,今早归来郡中,沿途田地干裂,麦苗枯黄。贞斗胆,请明府檄令郡中诸曹,命诸曹椽速组织人手,配合各县,抗旱救灾。”
文太守瞧了他两眼,不答反问,说道:“前几天费丞来找过我,椽部可知?”
荀贞莫名其妙,心道:“费畅找你与抗旱何干?”伏在地上恭谨地答道,“不知。”
“费丞给我说了几句话,椽部有没有兴趣听听?”
“明府请讲,下吏洗耳恭听。”
“费丞说:前年无灾,大前年亦无灾,为何去年却突然旱灾?去年旱灾完了,今年又旱灾,这是何故?……,荀椽部,你来说说看,这是何故?”
荀贞心道:“费畅去年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是对阴修说的。‘何故’?不就是暗指这旱灾与我有关,是因我而起的么?我去年被任为了北部督邮,去年就开始出现旱灾。这种无稽之谈,阴修不信,难道你信?”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说道,“下吏愚钝,不知此为何故。”
“不知何故?哼哼,你下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荀贞还要再说,文太守变了脸色。郭图厉声斥道:“椽部还不下去”荀贞无可奈何,只得拜了一拜,提起衣袍,倒退出堂。
等他出去后,韩亮年迈,老成厚道,说道:“明府,我前几天休沐,出城转了转,确实旱情严重。荀椽部去年行郡北诸县,杀戮稍重,这去年、今年的旱灾也许是因此而起,也许和他有关,但他说得也不错,毕竟大旱之下,苦的是百姓。郡府是不是组织些人手,帮各县抗抗灾?”
“灾异因人而起,我便是把大河引来,也救不了百姓。要想救百姓,唯有一策。”
“什么策?”
“我已连着多日向天诵读《孝经》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片为民之心,料上天会有感应。”
这位文太守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韩亮心道:“莫不是读经读傻了?”斟酌再三,说道:“明府所言固是,但若读《孝经》无用?”
“若是无用,那便是民怨太大。说不得,也只好请北部督邮还印绶归家,以解旱情了。”
“这,……。”
韩亮有句话想说没说,他想道:“你既想让荀贞还印绶归家,他上次自辞的时候你又为何不肯答应?”文太守来任本郡也有两三个月了,他对这位太守的脾性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很快就自己想到了原因,他想道,“是了,上次荀贞自辞在荀彧之后,名不正言不顺,太守怕落恶名,故此拒绝;这次以解民怨、化灾情为借口把他黜免则是名正言顺。只是、只是,……。唉,只是荀贞若因此被黜免,那他的名声可一下就坏了。”
儒家讲天人感应,出现灾异,肯定是罪在朝廷,肯定是政事上出了问题,所以两汉之世,尤其是东汉,每逢灾异,都会罢免三公。对有识之士而言,“天人感应”其实是一个制约皇权的办法,他们本质上是不相信这个的,但对不识字的老百姓而言,他们却是相信的,如果荀贞因为“导致旱灾”而被黜免,他辛辛苦苦博来的美名可想而知,必会一朝成毁。
韩亮有个问题想不通,他想不明白,这位新来的文太守难道和荀氏有仇么?怎么从上任起就处处针对荀贞兄弟?先赶走了荀彧不说,现在又千方百计地想赶走荀贞,却是为何?
郭图给他解开了这个疑团,冷笑说道:“荀贞之早就该还印绶归家去了。前太守阴公在时,他和荀文若、钟元常相互勾结,尽掌郡府大权,阴公但画诺而已。目无纲常,实在可恨”
韩亮接任五官椽后不久阴修就离任了,他对荀贞、荀彧、钟繇和郭图之间的矛盾不清楚,但对荀贞、荀彧、钟繇於去年四月“逼使阴修答应荀贞整治郡北诸县之事”却是有所耳闻。他恍然想道:“原来文太守是害怕大权旁落,故先赶走荀文若,继又欲赶走荀贞之”
新任的郡主簿王兰笑道:“荀贞之号为‘乳虎’,我本以为是一个怎样英雄桀骜的人物,以今观之,不过如此。你们看他适才在堂上,唯唯诺诺,气不敢出的样子,哪里像是乳虎,分明如似小猫。”
郭图凑趣,拍文太守的马屁,说道:“前太守宽仁,故养乳虎;今太守刚强,故虎变猫。”
诸人齐声大笑。
……
荀贞这时刚走到院门口,恰好转头,遥见堂上诸人欢笑,转看四周楼阁院落,林木池塘,只觉这太守府虽大,天气虽热,入眼却似一派萧瑟,隐觉寒意侵身。故太守阴修在时,他偶尔抱怨“太守不能除恶”,今阴修离任,文太守莅任,他才知明君之难得,才知阴修之好处。
他长叹一声,罕见的感到了落寞的情绪。
他从穿越以来,有感受到过紧迫,有感受到压力,在任了北部督邮后,又有感受到过肩膀上的责任,有过为百姓除害之念,有感受到过解民倒悬的使命感,但落寞,这是第一次感受到。
怀着这种落寞的情绪,他步出太守府。
在回督邮舍的路上,又碰见了一个让他心情更加不好的人,——张直。
张直锦衣玉带,没有骑马,坐着轺车,前后数十个奴仆簇拥,招摇过市。
两人一个牵马步行街边,一个乘车驰行街中,相对而过。张直也看见了他,面色陡然一黑,随即悻悻地扭开了脸,只当没见。
说来奇怪,自那晚夜宴后,张直一直没再寻他的麻烦。两人有时在街上碰到,张直也都如今日一样,好像只当没看见他似的。这让荀贞觉得甚是古怪。
以张直、费畅的秉性,绝不可能吃了亏后不报复的,可他们却偏偏就一直不报复。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们一日不报复,荀贞一日不自在,打发了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只打听到那晚夜宴后,大约过了二十几天,忽然有一天,张直在家里大发雷霆,摔了很多东西,打了好几个奴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荀贞不知是为了什么,张直自家清楚。
事实上,那天夜宴后的次日,张直就在费畅的撺掇下写信给张让了,哭诉了一番,央求张让给他报仇。结果张让却在回信中说道:“朝中闻颍川满郡尽歌北部督邮之谣,荀贞之名,公卿皆知。暂时不宜动之。”去年,朝廷曾遣使者巡行州郡,微服采风,张让说的这个“朝中闻”指的就是这件事,“尽歌北部督邮之谣”显然说的是那几首郡中百姓称颂荀贞的歌谣了。
张让的这封回信就导致出现了荀贞打听到的那件事:张直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又摔东西又打奴婢。既不能报复,张直没有办法,也只好忍气吞声,只当颍川没荀贞这个人就是了。
张直的轺车边,有个骑马的三旬壮汉,也是熟人,正是波连。波连的身侧,有个带剑执戟的壮士徒步相从,更是熟人,可不就是刘邓么?
荀贞和他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脸。听说,刘邓在波连门下深得重用,已成了波连的心腹。
……
回到督邮舍,荀贞把坐骑交给程偃,由他牵去马厩中,没回后院,坐在了前院的树下,接过小任递来的芭蕉扇,敞开胸,摇扇降温。
小任看出了他心情不太好,猜是必没能说服太守买粮、抗灾,因也不问,拿出了一封竹简,呈给他。
“这是什么?”
“铁官里送来的。”
听到是铁官里送来的,荀贞马上把扇子丢下,接过竹简,打开观看。简上是乐进的字迹,写道:“祁浑的父亲去世了,他家贫,也没有兄弟,家中无钱、亦无人送葬。请君助之。”
去年五月,应荀贞的举荐,沈容被擢为铁官令。六月,沈容奉荀贞密令,给郡府上,请求郡里派一个文武双全的吏员去帮他。按照早先的计划,荀贞於是便在“不经意间”向钟繇提了一下乐进的名字。果如他的预测,乐进随即就被调离了西乡,改去铁官任职。
又按原本的计划,乐进带了小夏和江鹄那队人同去上任。
因有把柄在荀贞手中,沈容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荀贞的安排,把小夏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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