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问道:“公达,那个童子是谁?”
“咦?你不认识么?去年九月,他跟着他的祖父来过咱们高阳里,拜访过咱家的啊。……,噢,对了,你那一天刚好就任繁阳亭长,没在家。此童子乃阳翟赵氏子,单名一个俨。”
“赵俨?”
荀贞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在前世时他似乎从中看到过,只是一时回忆不起来。这个叫“赵俨”的童子好像是也记起了荀贞,似模似样地冲着他行了个礼。周围的名族子弟们见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有好几人都不由失笑。荀贞没有笑,更没有因他年少就轻视,此子既能在青史中留名,虽暂记不起其事迹,但必有过人之处,虽后生亦可畏。当下,他忙敛衣回礼。
辛瑷也是阳翟人,可能早就认识赵俨了,指着他,调笑似的对荀贞说道:“此不过一垂髫童子耳。贞之,你乃堂堂百石吏,怎能屈节向他行礼?”
赵俨大概也熟悉辛瑷的脾气,闻言之后并不着恼,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就转回脸去,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襟,稳稳站定,一副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样子。诸人见之,更是失笑。
站在赵俨身边的一个士子笑道:“我闻鲁国孔文举年四岁能让梨,年十岁从父至洛阳,造访李元礼,被中大夫陈韪讥曰:‘小而聪明,大未必奇’。文举答曰:‘想君小时,必当早慧’。……,玉郎,你不要小看阿俨年幼,你小心他恼起来,也送你一句‘早慧’云云。”
另一人接口说道:“文举固神童,然讽中大夫陈韪之句,却还是少儿性子,太过轻脱无礼,失之稳重。在这方面,还是吾郡颜子更胜一筹”——吾郡颜子,这是把赵俨比作颜回了。
荀贞见说话这两人皆仪表不凡,行礼作揖,询问姓名。
这两人一个答道:“阳翟辛评。”一个答道:“定陵杜袭。”
当荀贞在乡界迎接阴修,遥见车队中有不少年轻儒生时,心里就有准备,料到其中必有不少闻名於后世者,但此时听完他二人的姓名,却亦不免暗中吃惊,想道:“阴修这次行春带的都是什么人啊?公达、文若、仲豫、钟繇、陈群不提,我这只随便问了三个人的姓名,就都知名后世。……,除了他们之外,院中还有八九人,不知又都是谁?”
他端庄行礼,一一询问。
他想知道这些士子们的姓名,这些士子们其实也想和他认识认识,不是因为他荀氏的出身,也不是因为他很可能会得到阴修的重用,而是因为近日来听到的他的那些事迹。
——他们最先只是听说了他“诛灭第三氏全族”,继而,有些离颍阴近的又听说了他“不追究受贿的亭长”,再后来,便在今天,随阴修来到颍阴后,在等阴修与朱敞叙谈的空闲里,又听县吏们说了他前不久“春秋断狱”,去年任繁阳亭长时“夜半闻鼓、越境击贼”,剿灭了一股纵横本郡、在好几个县都犯过事的的累犯巨盗,以及“自掏腰包给繁阳亭里民买桑苗”和“折服高素”,被县令朱敞赞为“荀家乳虎”等等诸事,乃至他“十来岁时主动登荀衢之门、求学经,又习击剑,骑射/精良”和之所以“主动请求外任繁阳亭长”是因为“慕仇季智之德”这些事也都一一闻听。
这些士子们听完后,都很吃惊,从这些事迹来看,这荀贞又有抱负,又有能力,既能行仁,又能立威,胆气过人,文武兼资,分明是一个少见的才俊啊,却为何二十年泯然无闻,直到今年才名声鹊起?对他都很好奇,纷纷还礼答话:“在下阳翟繁钦,见过足下。”
“在下阳翟枣祗,见过荀君。”
“贞之,你有多久没回家了?家兄找你两次了,你都没回去。”这个是颍阴刘家的子弟,刘儒的弟弟。
“在下阳翟辛毗。”
“在下阳翟胡昭。”
“在下襄城李缄。”此人乃李膺的子侄。
“在下襄城傅弘。”襄城傅氏也是世代簪缨,其祖傅俊是中兴功臣,名列云台二十八将。
可能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包括荀悦叔侄和陈群在内,在场的士子多是来自阳翟、襄城、颍阴、许县这些较近的县。除了他们外,还有三人。这三人却竟不是本郡人,而是来自平原和北海。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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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初见一龙(上)()
补上五月十号的。
——
可能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包括荀悦叔侄和陈群在内,在场的士子多是来自郡治阳翟以及襄城、颍阴、许县这些距离阳翟较近的县。除了他们外,还有三人。这三人却竟不是本郡人,而是来自平原和北海。他们年岁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站在陈群的身边。
“在下平原华歆。”
“在下北海邴原。”
“在下北海管宁。”
荀贞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尽管吃惊奇怪,脸上依旧习惯性地保持谦和的笑容,适当的加上了一点景仰之色,说道:“可是被称为‘一龙’的三位贤人么?”
华歆和邴原、管宁相善,皆有名州郡,被时人称为“一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适才的那些士子,如辛毗、枣祗,荀贞都是知道的,不过若论其“熟悉度”,还是眼前这三人、准确点说,是华歆和管宁两人他更“熟悉”一点。——前世上学时他学过《管宁割席》的故事,讲的正是华歆和管宁的故事。
华歆、管宁、邴原三人谦虚说道:“‘一龙’云云,都是乡人抬爱。歆宁、原等才朽学浅,难配此称。”
荀贞稳住心神,笑道:“三位的大名我早已闻听,今见三位,果然气宇轩昂、仪表出众,名至实归。”打量他们三人。
华歆、邴原二人长相普通。管宁的相貌十分出众,美须眉,个子也很高,足有八尺,换算到后世的单位,差不多快一米九了,荀贞得抬头看他。他暗自赞道:“真是一个伟男子。”打量完毕,又有点奇怪,暗道,“他三人是青州人,却怎么来了我们颍川?又跟着太守行春?”
华歆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说道:“君国太丘公德厚流光,高标逸韵,歆等仰慕,故结伴而来,求学公之门下,适逢君国府君行春,召各县子弟相从,歆等久闻君国乃天下名郡,衣冠盛大,诸姓子弟皆才德兼备,绝伦逸群,所以虽自知浅陋微薄,才朽学浅,但为了能见识一下君国俊才的高洁风范,还是厚着脸皮跟着阿群来了。”
两汉郡守权重,郡之地位与前秦封国相仿,郡之属吏“称守为君”,和太守是类似君臣的关系,又郡、国并行,因而时人“视郡如邦国”,故华歆称“颍川郡”为“君国”。
荀贞听罢,心中了然:“原来他三人是游学而来。”
陈寔很多年前就已经海内知名了,当年如李膺、贾彪、陈蕃、郭林宗、荀淑、钟皓等等这些被天下士子所敬重的大名士们都或师事於他,或与他交好,或与他齐名。如今,这些人都已故去,唯他硕果仅存,年近八旬,可谓年高德劭、天下无对,帝国境内各个州郡的士子为了求名,常有不辞千里,跑来许县拜见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觉顾盼,看了看从容立在华歆身边、微笑不语的陈群,又往堂内看了眼跪坐太守之侧、高踞诸吏上首的钟繇,又想道:“陈、钟二人之所以能名垂青史,成为一代重臣,固有他们自身能力出众的缘故,但未尝不也是因他们家世显著、门生故吏众多啊”
陈寔与天下名士相交,孔融、华歆这些后来的大人物都是他的晚辈,死的时候,“海内赴吊者三万余人”。
钟繇的曾祖父钟皓也当过郡功曹,一家之中,两代执掌一郡人事,受他们恩惠的郡吏多了去了。并且钟皓博学诗律,教授过门生千余人,这些门生现在很多都在本郡出仕,或者在外郡任官。既有故吏,又有门生,人脉这么强大,也难怪钟繇不到三十就当上了本郡功曹。
荀贞穿越已久,对这个时代非常了解。
他深知,钟繇、陈群,乃至华歆、管宁、邴原这样的人都是他不能相比的。这些士族子弟或出身高贵,或少年成名,不少人年纪轻轻的就能得到州郡的举荐,有的被征入朝中,有的担任郡县右职,出仕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的,大多才高气傲,非是乐进、时尚这样的寒士。他可以用恩德来感动乐进、时尚,把他们招至手下,但对钟、陈诸人,他唯一希望的只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赞誉,再通过他们的嘴,让州郡里的士族都知道他的名字。——在没有科考的时代,只要有了“名声”,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华歆、管宁、邴原三人千里迢迢的来颍川,来许县求学於陈寔门下,不就正是为了求名么?
华歆心思透亮,善能察言观色,注意到他回顾堂内的动作,以为他是想回去,说道:“歆等随从府君,有幸能来足下乡中。沿途所观,田美人乐,耳中听到的都是百姓们在赞美天子的圣明、府君的神明和荀君的仁德。所见所闻令人十分的感叹。设若天下郡国、县乡都能如足下乡中一样,那么我们大汉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君之仁德、君之治才,歆非常佩服。”
夸完了荀贞,他又笑道:“今府君行春足下乡中,君为有秩,是为地主,不能远离,歆等不敢喧宾夺主,君若有事,就请回堂上吧”
荀贞暗自称奇,心道:“‘管宁割席’里说,华歆和管宁同席读,有贵人过门,宁读如故,歆则丢下出去观看。管宁因与割席分坐,说:‘君非我友’。听这故事的意思,华歆像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但今日观之,他文雅有礼,行止有度,言辞便利,能替人着想,却半点儿也不似个庸俗的人啊”院中的这些士子虽都对荀贞感到好奇,但适才见礼说话的时候,其中也有好几个都表现出了清高、骄傲的姿态,这华歆文雅有礼,却是半点也无清傲的表现。
他也笑道,“‘一龙’的大名,我如雷贯耳,今天能见到三位,才是我的幸运。……。”向诸士子再次作揖行礼,说道,“今天能见到这么多的君子、贤士,实为我荀贞之幸,也实为西乡百姓之幸。我小小的乡中,今天能迎来这么多的贤人,自古未有之。我本该多和诸君说会儿话,多请教一下诸君,只是忝为有秩,身为臣吏,不敢劳府君久候。诸君,仆就先回堂上了。”
众人很给他面子,都道:“君自请回。”
荀贞转身,正要迈步回堂,院外有人来到。
——
1,陈寔与天下名士相交,孔融、华歆这些后来的大人物都是他的晚辈。
有个成语叫“纪群之交”,讲的是孔融先与陈群的父亲陈纪相交,后又因与陈群交友,因而改视陈纪为长辈的故事:“鲁国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纪、群之间,先与纪友,后与群交,更为纪拜。陈群由是知名”。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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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初见一龙(下)()
补上五月十一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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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家家长。
乡中诸大姓里,只有高家是在乡亭住,离官寺不远。太守阴修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就算没有荀贞的通知,他们本也打算过来拜见的,因此来之甚速。高家的家长是高素的父亲,没有带太多人,四五个抬着礼物的宾客跟从在后,高家的子弟里只带了高素一人。
自荀贞诛灭第三氏后,乡中诸大姓对他都刮目相看,高素的父亲也曾宴请过他,两人彼此相识。荀贞见是他来到了,停下脚步,寒暄两句,再向周围的士子们告个罪,示意他们将宾客和礼物留在院外,带着他两人登上台阶,脱去鞋子,步入堂内。
高家虽有阳翟黄氏为后台,但毕竟只是个乡中土豪,面对一郡之守,面对本县县令,面对济济一堂的郡县大吏们,高氏父子皆诚惶诚恐,刚入堂中,就拜倒在地,口中呼道:“西乡民高成、高素拜见明府。”
西乡官寺的正堂说大不大,也有一两丈深,阴修坐在最里边,尽管是冲着门,此时又阳光灿烂,堂内明亮,可因为眼神不好的缘故,还是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大略看见了两个人身。看不清就看不清吧。他也没兴趣看清这两人长什么模样,习惯性地眯起了眼,露出和蔼笑容,说道:“你二人姓高?吾闻贞之言道,尔乡中有大姓五,其中之一是谦德里高氏。是你们么?”
高素此前听到过一点风声,说颍阴荀氏和新来的这位太守族中有姻亲,此时闻太守很亲切地直呼荀贞之字,心中想道:“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不说荀贞诛灭第三氏的雷霆手段,就冲这个传闻是真,之前那上百万的买马钱就送得值。
他虽倚仗黄家是势,素来骄横轻脱,但一来羡慕古游侠之风,对钱财其实并不是特别看重,要不然当日也不会被荀贞一吹一捧,就舍了程偃的债券,并主动和荀贞交好;二来,他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家的靠山阳翟黄氏尽管势大,可这阴修也不弱,不但现为本郡太守,而且来头也不小,南阳阴氏乃是光武皇帝的老乡,当年的四姓小侯之一。中兴以来,其族中已出过两个皇后,汉家的皇后多出南阳,去年底刚被立为皇后的何氏不就是南阳人么?谁也不能保证这阴氏以后会不会再出皇后,若能借助荀贞的线搭上阴修,自是最好不过。无官无权的士族,他可以不在乎;但对像阴氏这样“与汉同休戚”的百年贵族他却不能不仰为观止。
——若说他以前和荀贞交好,只是出於“意气相投”,那么如今他与荀贞交好,则是存了刻意的成分了。这也不一定是坏事。人生世间,知己难求。与其说知己难求,不如说是纯粹的感情难求。他和荀贞的交情本就不稳固,“意气相投”只是他自认为的,实际上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否则他也不会当着荀贞的面与文聘争斗了,现今有了利益关系的存在,说不定反是件好事。
他父亲高成答道:“回禀明府,小人等只是粗野乡民,土里刨食儿,何敢称为大姓。久闻明府贤明,今治本郡,实乃小人等的福气。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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