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道理,截疏堵导才是根本。自那时起,臣等几人便开始着手安排改道事宜。只是今年黄河水势太过,并不是疏导的好时节,况且前些年拨往河南的水利工程款项都有截留挪用,好在自宋庆宋大人上任以来,多方筹措维护,才将以前的准备做好了三四成。如果没有今年河南的大水,这些个事尚可缓缓图之。本来钦天监预测今年河南有大雨,但也不至于到了黄河决口的地步,可是哪想到洛河坝与伊河坝会如此不堪,裹挟大量坝体砂石汇入黄河,本就淤堵的黄河不堪重负,只能自北岸开口泄流。而如果任由黄河北岸决口自泄,看今年的水势,莫说河南,直隶、山东、山西皆会糜烂,如果让黄河北侧夺了海河入海,则京畿危矣。”说着还不忘瞪了一眼在一旁发抖的向智生,然后又顺着地图大至位置划出一条线,直至淮河,继续说道:“我等讨论的结果就是先在此处开口,自决黄河,然后疏导其由此处改道,经开封,考城(注1),归德(今商丘)、砀山、龙城(今徐州萧县)、宿迁、清河(今淮安市淮阴区)一线入淮(注2),夺淮河水道入海。现下安徽和江苏(注3)巡抚衙门与河道之前都打过招呼。且这两年,河南、江苏、安徽三省都多有准备,此次所说还有欠缺,但却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
“荒谬!”国基院院长吴科喝道:“你将黄河决口,途径多地,夺淮入海,可想过这些地方的百姓如何吗?小儿误国!”
随着喝骂,老夫子步出人群,对着韩绌双手高举,长揖一礼,几乎以手触地,不得不感叹其腰骨柔韧,不似七旬老者。待得行礼完毕,老夫子转头对蒋成道:“汝自己也说诸事准备不齐,怎可如此建议?庶子开了口子却让百姓受苦,居心何在?”
“那不知老夫子如何教我?”毕竟人家年纪那么大了,被他叫做小儿、庶子,蒋成也没法和他太过纠缠。
“我如何能教你,只是你所言之事太过荒谬,不可道理。汝决堤改黄一事祸国殃民,陛下仁慈,不予理会,小儿切不可自误下去了。”老头摇头晃脑的到真像是在教训学生。
他的一番话说的蒋成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老夫子即无他策,妄加否定在下的建议,我虽不敢自比大禹,但治理****之心天地可鉴。况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导黄入淮,否则一旦黄河决口,就不是现如今这导黄入淮所经之处,而是整个半壁江山都将成为泽国。”
“荒唐,什么只有一途,不过是小儿无能罢了,汝妄想自比帝禹,岂不知圣人之道庶子焉能成谋?”老头继续批判蒋成道。
“吴老此言差矣!”反驳吴科的是刘继轩,出班行礼,然后说道:“圣人之道在于宣,立身以求效法。先文胜公曾言,圣人之圣,因之榜样。吾辈学习圣人言论,效仿圣人行止,这不正是读书人的本分吗?吴老是当世大儒,自幼便苦读圣人之言,怎可讲出‘圣人之道庶子焉能成谋’如此荒谬之言论?”
吴科骂蒋成讲的荒谬,而刘继轩又骂他吴科讲的荒谬,气的老头胡子都翘起来了。这吴科其实刚接任国基院院长,还是在封文胜死后。他之前自诩学识过人,被尊称当世大儒,两院刚开时,便有当地官员去他家中请他出山,他自持身份,并不理会,后来终于耐不住寂寞跳出来了,结果大家又不带他玩了。但是自封文胜去世后,国基院发生了一些变化,先是几位老院士被革,然后是老院长被逼辞官,新推举的院长便稀里糊涂的变成了这位大家一直排挤的吴科了。
此次朝会,是吴科第一次参与,本来老头是打算有一番抱负的,但是开始大家讨论的是大水赈济之事,他插不上话,后来又是互相攻讦,他又不肖参与。好容易出现了一个机会,结果刚出来呵斥两句,就又被人给顶了回来。
“桑蚕铸茧,得道不过白蛾,安敢言谈千里大鹏之事!”说话的是商政参事刘贺礼,他斜着眼睛看着吴科,极没有风度的撇着嘴奚落道。之所以他这时候出来说话,就是因为原来国基院的老院长正是他的亲哥哥刘贺仁,同时刘继轩还是他的族叔。
吴科快被气疯了,刘继轩还好,同样被称为当世大儒,学生遍布朝野,也是大明朝最有名的读书人之一。但是刘贺礼是谁?商人之子,据说只不过念过几年蒙学,后来拜入封建明门下,成了他的学生,但是一心只攻研锱铢之事,圣人言论弃如敝履。
“庶子安敢辱我!”老头哆嗦着用手指着刘贺礼,大声斥责道:“不论学识才情,单说年纪,吾之年纪堪比汝之祖父,汝安可如此无礼……”
还不待他说完,刘贺礼便打断道:“这里是朝堂,不是你家炕头,你张口庶子闭口小儿的称呼当朝尚书,你怎可如此无礼?”
“你……”老头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转身对着韩绌道:“皇上,老臣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小儿……他刘贺礼如此辱骂老臣,老臣没脸再在这朝堂上立足了,老臣自请辞去国基院院长一职,望陛下恩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准!来啊,将老夫子搀出殿去。”韩绌倒没犹豫,立马就准了吴科的请辞,还吩咐直接将他架了出去。
本来就是做个样子的吴科,听到皇帝直接准了自己的请辞,一下子愣住了,心里说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应该再三挽留,把臂安抚的吗?怎么直接就准了呢?还没等理清状况,就有旁边侍候的小太监冲过来架起老头走了出去,一直到出了乾坤殿,老头才缓过神来,回头大喊:“皇上!老臣……老臣还有话说啊!”
但朝堂上的诸位哪里还有空理这穷酸老迂腐呢,大家都在沉思蒋成刚才的提案,考虑其中的利弊得失。
财政参事谢渊出来对蒋成问道:“蒋大人,不知你这提案可有具体预算?黄河改道入淮,迁徙百姓安置耗费几何?沿途水利兴修加固耗费几何?如若你们计算偏差,改道不成,又有何对策?具体所需耗费又有几何?”
随着谢渊的问题,大家几乎已经不再考虑是否应该执行这个提案,而是在考虑该如何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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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今天的兰考县,但是考城和如今兰考还是有区别的,因为黄河泛滥的原因,历史上兰考多次变更县治与辖区,因此这里的考城并不完全等于兰考。
注2:黄河故道在明朝公元1494年之后逐渐形成,文中提到的导黄入淮考虑沿袭了部分黄河故道的地理情况,但也稍微有些变动。
注3:历史上明朝是没有江苏、安徽两省的,一直到清朝中后期才将江南省一分为二,变成了现今的江苏与安徽两省。但是由于两省人口基数较大,农工商业也较为发达,因此提前将之分为两个省,名称沿用现今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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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可笑喋喋无多叙()
听到谢渊询问,蒋成回答道:“谢大人问的好,黄河改道之事我等从前年就开始筹划,水利院的张大人和江河总道的司大人前年、去年连着亲自去了河南、江苏、安徽三省三四次,实地考察,并在各地留有专人重点考察测绘,这才有了现如今的方案。而且引导黄河改道如此大事,古今未曾有过,怎能不计算周全。”说完,指着地图上之前划出的黄河改道路线继续说道:“这条路线经过多方验证,应是当下最佳选择,但也做了预案,这条路线分为九个节点,哪里如果出现偏差都由下一个节点进行补救,因此看似一条路线,实则是几十条路线汇总而来。”
合上地图,蒋成继续说道“这个方案自前年开始筹谋,去年年底开始实施,按原来的打算用两到三年完成,可是如今不成了,只能提前进行了。”
接着蒋成接过司立宁递上来的一个册子,翻开看了一下,对众人说道:“这是江河总道和水利院合计做出的预算,黄河改道工程分成了四期,第一期已除河南外完成了八成,剩余部分所需款项合计一百三十四万,这其中还有四十八万前两天财部已经拨付了,其余部分也以独立的工程申报过了,只是今年五月底前就要到位。第二、三两期要在今年年底前完成,这是最大头,共需要四千七百二十八万。本来不需要如此急迫,当初设计时考虑的时间是分三年完成,三省每年分别投入不超过六百万,结果现下黄河马上就决堤了,只能将两期同时进行了。第四期就可以缓行,只要明后两年内完成即可,不过是加固、疏通、引导的后续工程,耗费合计四百二十二万。”
说完,又从刘继轩处接过一个册子,然后打开翻看了一下,还和刘继轩低声交流了几句,接着道:“这是文化博物学院勘察拟定的黄河改道沿途民户迁徙规划,本来按照规划,应该是分两批完成,今年秋后进行第一批一十八万户的迁徙,第二批明年秋后完成,共七万户。两次合计迁徙民户二十五万户,共计一百七十二万口。按每口五分地加二十元安置费用计算,迁徙安置费用为三千五百五十八万元。人口迁徙安置省份为河南、江苏、安徽、山西、山东五省,迁徙路途所耗费用本来只需要一千一百三十二万,但如今河南大水四漫,迁徙困难,白白增加了不少于四百万的费用,而且因为事起仓促,之前的费用最少还需增加四成以留备用。”
“也就是说不算后续增加的,就需要一万万左右?除去明年与之后所需,仅仅是眼下最着紧的关头就需要调动九千多万?”谢渊的脸色白的吓人,急切的追问道。
“是的!”蒋成也苦笑了一声,回答道。
“我就是神也变不出这一万万啊!”谢渊的脸色苍白,摇着头,颓废的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提前说,非要等到这么个节骨眼才跳出来要钱,你知道现在国库有多少钱吗?我就算将库底给你翻过来,也不过七千多万,这其中还有一千万是要给外六镇的今年下半年的军饷、兵备费用,这是死事,谁都不能动,再来就是各衙门下半年的岁银、俸禄,加上杂七杂八的开销,我这里就近能动的不过五千四百余万。但是别忘了,河南的大水还需要赈济,那是三百余万百姓的生死啊。这么算下来我能给你的不过四千来万,剩下的将近六千多万的大口子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填啊?”
韩景林听谢渊说完,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才这么点?我记得去年报上来的仅仅商税一项就有近八千万,海关据说也有四千万的进项,这还不算盐铁茶煤等等的专卖盈利,现在不过五月,你们国库怎么会就剩下七千来万呢?”
谢渊苦笑一声道:“回皇上,前年和去年年初,因为西南用兵,战时签下了八千二百余万的赤字,当时急需的四千余万可是挪用的之前十几年的国库结余。今年年初到五月,战时与火器商号签下的合同,到期的也已经还了三千多万。还有最近五年,国道计划也在进行,每年都要耗费三千余万,如今到了路铸科账上的两千余万还能要回来不成?再加上今年上半年,仅仅工部批复的工程款就支应了四千多万。这一来二去的林林总总,仅上半年五个多月,国库支出去就有一万两千多万。到今年年税、海关关税交割还有将近两个月,而专营盈利要到年底才能入库。现在我这里剩下七千多万已经很不容易了。”
“税部这边能不能将今年的赋税提前进缴?”韩景林又向税政参事卢浩问道。
“收税这边的话嘛,商税大头都是半年一缴,现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提前征收,其他的零星散税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排不上用场。海关那边倒是可以支应一下,不过也不过大几百万而已,具体数字我需要回去查了才能清楚。但按照上半年的情势看,破千万的可能性不大。至于农税,嘿!那个听说五月收取的?别说本朝,自古都没有过。”卢浩也是苦着脸回道。
“各项专卖盈利到五月可以挪出大约七百万左右,这还是因为新茶刚过,手边有了点余钱。”商政参事刘贺礼没等人问,自己就站出来说明了。
“两边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万,还有五千来万的大口子呢,哪里还能找来这么多钱?”韩景林觉得头昏脑涨,本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轻松,最富裕的大宋朝都没自己有钱,哪知道一场大水,就让本来富裕的流油的国库捉襟见肘了。再想想蒋成的说法,本来可以分几年缓缓进行的,但就是因为**,才不得不在如今仓促上马。越想越气,扭头看向已经躲在人群后面的向智生。
眼看着皇帝要向向智生发难,王方确走出抢道:“回皇上,微臣倒是知道哪里能找出如此多的钱来。”
听到王方确说出可以找出钱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王方确见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开口说道:“皇上,大家怎么忘了文胜公留下的聚宝盆了呢?”
聚宝盆?大家都一头雾水,韩景林也没好气的说道:“王爱卿,好了,别卖关子了,说说那个聚宝盆是什么?”
“呵呵!”王方确不紧不慢的答道:“就是咱们封大掌柜的帝国银行啊。”
一句话引得大家都转头看向了封雪清。
见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封雪清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说道:“回皇上,帝国银行可以出这剩下的五千万……”
还未等封雪清说完,王方确接着说道:“好!封掌柜爽利,果然是大公爵之后,国家栋梁……”
王方确还待再说,被封雪清用手拦住,然后说道:“出是能出,但这不是白出,只能是贷,借贷的贷。而且是贷给财部的,财部将来是要还的。”
封雪清这番话说的大家都皱起了眉头,田衢更是怒目相视,开口说道:“荒唐,你帝国银行是不是朝廷的衙门,如今正是用你之时,你居然提借贷,这血印子钱你也敢放?你不怕你老子封老公爵爬出坟墓来找你吗?”
“田大人!注意你的言辞!”田衢提起封建明,最先不干的不是封雪清,而是顾赫。
顾赫还待发作,被封雪清抬手按住了。封雪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