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看着这间小院的院门,心头一阵激荡,他点了点头道:“多谢引路。”
说着,便大步跨进了院门。
小院不大,小屋,古树,木亭,石凳,合在一块儿也不过占了半亩不到的地方,一眼便能望个通透。
李瑁纵目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背对着院门,坐在凉亭中的孤单人儿——杨玉环。
深灰色的道袍,如瀑的长发,袅娜却显凄凉的背影,还有那如白玉般无暇的脖颈。这样绝丽的她穿着这样简朴的道袍,坐在这样清寡的道观中,总显得格格不入。
生为人间富贵花,似乎她本就该被荣养在富贵的府苑中,受尽万般呵护和宠爱,为世人所艳羡,而不是这般独自坐在这里,伴影成双。
“你出去吧,我什么都不需要。”杨玉环听见了背后的动静,只当又是道姑来劝他进食,不耐烦地说道。
秀清讪讪地叹了口气,靠在李瑁的身边小声道:“昨日太真到了这里后粒米未进,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难怪她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原来她已经快一天没有进食了。想必此时她的心里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吧。”听见了秀清的话,李瑁在心中暗暗想到。
李瑁挥了挥手,示意秀清退下
秀清带着李瑁到了这里便算是完成的玉清公主的交代。秀清轻轻应了一声,退出了院门。
李瑁慢步走到了凉亭里,走到了杨玉环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杨玉环的肩膀,内疚道:“玉环,是我。”
李瑁的话一出口,杨玉环的身子忽然一颤。
杨玉环睁大了双眼,转头身去,看向了李瑁。
这一回首,墨画般的黛眉,剪水般的双瞳,玉雕般的琼鼻,玉齿朱唇,风姿绰约,李瑁发誓,纵然自己两世为人,但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她的容颜一下子震撼了李瑁的魂魄。
这一回首,惊讶、欣喜、猜测、愤怒,五味杂陈,混杂在了一起。也不知是喜是忧,是悲是乐。
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杨玉环波动的心似乎渐渐平复了下来。
“寿王殿下此刻不在王府做你的太子梦,来着玉真观所为何事?”杨玉环一双辉如水般澄澈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李瑁,淡淡问道。
“自然是来见你。”李瑁看着杨玉环还有些红肿的眼眶,心头一痛。
“见我?”
杨玉环的脸色沉静:“我太真不过是玉真观中的一介女尼,怎敢当寿王殿下亲自来见?”
杨玉环的表现越是平淡,李瑁的心反倒越是焦急了。
李瑁伸手拉过杨玉环的一双柔荑玉手,道:“玉环,走,我带你回家。”
说着,李瑁便拉着杨玉环往门外走去。
听着李瑁的话,杨玉华的脸上悄悄地浮起了一丝喜色,但想了想,又很快平淡了下来:“家,我哪里还有家,自从你决定为了那太子之位放弃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家了。”
说着,杨玉环还甩了甩手,挣开了李瑁的拉扯。
感觉着杨玉环的手从自己的指尖滑落,李瑁的心中好像失去了什么。
这一次,自己怕是伤透了她的心吧。
情急之下,李瑁忽然扯出自己腰间悬着的一块淡紫色的玉牌。
这块玉牌是他周岁时父皇李隆基送给他的岁礼,玉牌由价值万金的紫玉雕刻而成,上面刻画着精美的龙形纹饰。龙即天子,这块玉牌象征着李隆基对李瑁的期盼,李瑁极为珍爱。
这块玉牌跟随了李瑁二十年,李瑁向来小心,一直将它随身佩在腰间,从不离身。
可是今日。
“啪”的一声。
一声脆响,那块玉牌竟被李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瞬间碎裂,断做数节。承载着皇上期盼的美玉一下子成为了几块碎石。
杨玉环看着李瑁异乎寻常的举动,还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李瑁一把揽入了怀中。
杨玉环虽然穿着宽松的外袍,但依旧掩盖不住她丰腴有致的躯体。李瑁不顾杨玉环的挣扎,双臂环拥之下,一副饱满的娇躯软软地压在了李瑁的胸膛,这一刻,软香在怀。
李瑁双手紧搂着怀中的玉人,手指划过那凝脂般的肌肤,指尖一阵微凉。
“太子之位虽贵,但与你相较不过一堆粪土。今生今世,我若负玉环,便如此玉。”
李瑁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鼻尖嗅着一股醉人的体香,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地承诺着。
李瑁言语温柔,说话间,一股淡淡的热气从李瑁的唇齿见淌出,轻轻地呵在了杨玉环的耳垂,刺激着她的感官。
一刹那,杨玉环仿佛感觉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自己的耳畔迅速传遍全身,自己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去,再也提不起挣扎的力气,软软地躺在了李瑁的怀里,连动都动不了。
杨玉环万万没有想到,从来温文尔雅的李瑁今日竟会在玉清观里做出这样的出格而又直接的举动,这还是那个一直与自己相敬如宾的寿王吗?
不知怎地,杨玉环心中忽然生出这样一丝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更喜欢眼前的这个寿王,喜欢这样被他蛮不讲理地搂在怀里,喜欢这种真实的感觉。
一下子,杨玉环积淀了一晚上的委屈与害怕瞬间迸发了出来,扑在李瑁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秋郎,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杨玉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低声抽泣道。
低头看着哭成泪人的杨玉环,李瑁内疚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地安抚着她。
又哭了一会儿,杨玉环的内心似乎宽畅了许多,渐渐地停了下来。
杨玉环脸颊贴着李瑁的胸前,看了看四周,双手无力地推着李瑁的肩膀,轻声道:“这里是道门清净地,叫人家看见了多不好,你快放开我。”
李瑁低下头,一只手紧紧地拦着杨玉环的腰肢,一只手轻柔地摩挲着杨玉环还带着哭痕的脸颊,低语道:“你若答应同我回家我便放了你,否则我就这样搂着你,叫全观的人都看到。”
杨玉环的心中三分羞,七分喜,心中的哀怨也早已随着那块破碎的玉牌消散一空了。
“亏你还是大唐亲王,竟然做出这等无赖之举。”杨玉环抬头看着李瑁,咬了咬嘴唇,声如蚊蚋地嘟囔道。
第5章 来世莫在帝王家()
沿着来时的那条曲折蜿蜒的回廊,李瑁带着杨玉环绕过了后院,径直来到了玉真观的前院。
宽敞的前院中,沿着假山修葺的一座凉亭里,玉真公主正独自一人坐在那边等着李瑁。
“看十八郎携美而来,想必是得偿所愿了?”玉清公主看着李瑁和杨玉环并肩走来,笑道。
李瑁温柔地看了眼身旁的杨玉环,走到玉真公主的身边,谢道:“侄儿多谢姑姑成全。”
玉真公主站起身来,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说这些话。只是皇兄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今日这般作为,恐怕”
玉真公主话说了一半,想了想,顿住了。
李瑁看着玉真公主的表情,自然知道玉真公主的言外之意,他转头看着皇宫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天家无情,骨肉倾轧,自古便是如此,李瑁早已看透了这些。”
李瑁的话一出,玉真公主顿时愕然。
玉真公主生于武周长寿元年(武则天时期的年号),正是武则天为帝,武氏当权,李唐宗室惨遭屠戮,骨肉相残的时候。
就在玉清公主六岁,刚刚懂事的时候,她的父亲李旦便被除去了太子之位,降为相王,她永远忘不掉那段时间父亲的消沉与恐惧。
可以说,玉真公主自幼便过着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时,纵然是贵为县主的李持盈,在武家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天知道,当时的她有多羡慕那些市井家庭的孩子。
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这才叫她在如花般的年纪便萌生了出家的念头。
此时李瑁的处境与当年的玉真公主何其相似。
玉真公主面露愁容,问道:“那你此事之后又有何打算呢?”
李瑁拉过杨玉环的手,与杨玉环温柔对视,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道:“最是人间寂寞事,来生莫在帝王家,将来会发生什么又其实我能预料的。”
李瑁的声音入耳,玉真公主周身猛地一震。
最是人间寂寞事,来生莫在帝王家。这不是正是她一直以来的心声吗?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已经道尽了玉真公主的前半生,在玉真公主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玉真公主大有一种将李瑁引为知己的冲动。
李瑁不过弱冠之年,便怀这般心境,不禁叫过来人的玉真公主也心有戚然。
玉真公主安慰道:“十八郎不必过分忧心,若是皇兄问起今日之事,我自当在皇兄面前替你分说。”
玉真公主地位超卓,在李隆基心里颇有分量,若是玉真公主愿意帮忙,李瑁的处境的确会好上一些。
此前李瑁与玉真公主的关系并不相熟,玉真公主能够说到这一步,也算是不易了。
李瑁与杨玉环四目相视一看,一同躬身道:“玉真姑姑回护之恩,李瑁(玉环)此生不忘。”
玉真公主见李瑁和杨玉环一同下拜,连忙将两人扶了起来。
看着李瑁如今的样子,玉真公主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就在她想要在多宽慰李瑁几句时,忽然,一阵吵闹声从门外传来进来。接着,玉真公主身边的秀清便急步走了进来。
秀清走到玉真公主的身边,看了眼杨玉环,低声道:“启禀真人,皇上身边的御前太监想要进来带走太真,和在院外看守的寿王护卫起了争执。”
“怎么来的这么快!”
听了秀清的话,玉真公主皱了皱眉,不假思索地对李瑁道:“皇兄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十八郎,你带着玉环从后门离开,这里由我来照应。”
说完,便要秀清引着李瑁和杨玉环往后门走去。
有玉真公主在这边挡住,李瑁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但是这样却是将大半的责任都推到了玉真公主的身上。
如此一来李瑁虽然可以将杨玉环顺利带回王府,但却对后面的局势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助益,反倒连累的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已经帮了李瑁许多,李瑁实在不忍心再叫玉真公主因为自己的事情被皇帝责罚。
李瑁摇了摇头道:“此事皆因李瑁而起,岂能叫玉真姑姑代为受过?秀清,你只管叫宫人进来,我便在此等候。”
说着,李瑁握着杨玉环柔若无骨的玉掌,静静地看着门外,浑然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听着李瑁的话,玉真公主心中微诧,不禁侧身望去,只见阳光之下,李瑁熠熠生辉的身影正昂首而立,仿佛山岳一般矗立于青天之下。
看着李瑁的挺拔的身影,玉真公主心中猛地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上一次玉真公主和李瑁见面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那时武惠妃刚刚去世,那时李瑁还如同一只刚刚失去了庇护的雏鸟,只懂得守在武惠妃的棺前,懦懦地哀嚎,模样虽然俊秀,但眉宇间却不见半点神采。
但今日再见李瑁,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成为了一个懂人情,有担当的成年男子,言行举止着实震惊了玉真公主。
想不到不过相隔不过两月,连遭丧母夺妻之痛,李瑁竟能有如此巨变。自诩阅人无数的玉真公主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
“秀清,既然寿王有命,那你领着宫人进来吧。”玉真公主吩咐道。
“秀清领法旨。”秀清轻声应诺,领命而出。
秀清出了前院不过片刻,很快便领了一位身着紫色宫服的太监走了进来。
自唐中宗李显之后,李唐皇室取良家子女充掖宫廷,宫中宫女太监日益增多,到了唐玄宗时期更是多达四万余人,冠绝古今。
为了便于管理,皇宫中还建立了森严的品级制度,对宫女太监们的层级做了严格的规定,其中就包括对衣着的限定。
宫中太监虽多,人员虽杂,但能身着朱紫之色的必是三品以上的宦官。而开元年间,正三品的宦官不过寥寥数人。
李瑁看这太监的衣着,李瑁便知道这太监想来品级不低,必是李隆基身边亲信的人了。
第6章 凤栖梧()
“老奴内府局管事林招隐跪见寿王殿下,玉真长公主。”
紫衣太监方一进门,便看到了面门而立的李瑁和玉真公主,连忙走上前去,跪拜道。
李瑁听着来人自报名号,心中微微一惊。
内府局掌管宫中财物,负责为皇上保管钱财,权利极大,内府局管事更是正三品的宦官,身份相当于李隆基的管家,颇得李隆基的信任。
可以说,皇宫之中,虽然宫女太监数万,但除了位份最高的高力士和杨思勖外,能与林招隐并肩的宦官不过寥寥数人。
看着林招隐跪在地上的身影,李瑁在心中暗暗想到:“原以为最多来一个御前太监,没想居然会是林招隐,看来现在是不好打发了。”
李瑁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脸上还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叫林招隐站了起来,问道:“原来是林公公,林公公是父皇身边的要人,林公公不在父皇身边服侍,大老远地跑到这玉真观所为何事?”
林招隐自打入观后见到寿王护卫便知道事情恐怕不妙,如今听了李瑁明知故问的话,心中更是咯噔一下。
林招隐虽然在宫中地位颇高,但说破了天也还是皇室家奴。既然寿王问了话,他也不好犹疑,恭敬地回道:“启禀寿王,老奴此来玉真观是奉了陛下之命,接太真道人去宫中为故太后祈福。”
“哦?”
李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问道:“即是祈福,在玉真观中便好,何故要去宫中呢?”
林招隐道:“故太后仙逝于宫中,陛下每每思及,心痛难当,故而有此安排,还望寿王殿下知晓。”
“原来如此。”
李瑁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恍然之色:“为太后祈福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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