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个李恪,母亲是隋炀帝的女儿,身上有先朝皇族血统,皇帝估计这个因素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先皇对李恪的看法——哦,朕枪里来箭里去,九死一生总算换了天下,原来被朕打倒的人余魂不散。
而这个“恪”字,正是谨慎自律的意思。
当着些人,皇帝已经听出了赵国公的喜好,反正又不须在这里拍板确定谁去洪州,皇帝便不再提这个李恪,但他心中却给李恪留了个预选的位置。
随后,有太极殿内侍站在门口禀报,纪国太妃韦泽听说陛下到了太极殿,此时正在殿外请求谒见。
赵国公连忙起身道,“韦太妃到访,微臣等先行告退!”
步出太极殿,赵国公看到太妃韦泽带了几名女学学生,在殿阶下抬了两只食盒,他拱拱手,还未曾开口呢,韦泽便争先道,
“韦泽得知国公正与陛下在太极殿议事,见时已近午,特为陛下及国公带了些酒食来,是不是有些唐突,没有影响到国公与陛下议事吧?”
长孙无忌低声笑道,“没有,没有,微臣恰巧同陛下谈到了纪王殿下,洪州缺职,微臣倒有这个意思举荐纪王,正好太妃你便到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多言,有内侍出来传皇帝的话,请太妃进见,韦泽只来得及向赵国公投去感激的一瞥,便往殿内去了。
太极殿内。
皇帝后悔道,“若知太妃是这个来意,朕便不放赵国公他们走了!”
韦泽说,“陛下何必自责,往后,陛下同赵国公在太极殿议事一定还少不了,下一次,臣妾再准备了送来也就是了!”
说着,韦泽示意手下学生将酒菜在案上排好,又道,“请陛下品尝一番,看看这次女学的手艺可比上一次有些进展?”
皇帝往案上看,一盘盘菜品精雕细琢,很逗人的食欲,再等女学生们将酒坛开封、清冽的酒香溢出,皇帝才发觉自己饿了。
他喜笑颜开,对韦泽道,“多谢太妃想的周全只是赵国公他们也太没个口福了!”
他提箸尝了一口,赞道,“果然比上次还见长进,太妃你执掌了女学,看来贯彻皇后办学的初衷是很不错的。”
说着还客气道,“不知太妃吃未吃过?”
韦泽不好意思地回道,“陛下,臣妾尚未用饭,方才只是为陛下忙了!”
皇帝便道,“让朕太过意不去了,太妃不如就坐下同饮几杯吧。”
有女学生上前,再摆上碗筷,又为太妃满了酒,韦泽举杯祝道,“便祝陛下龙体康健,祝皇后娘娘华颜永驻。”
两人共饮了,太妃又道,“纪王前些日子还给臣妾送过一封家书,他向臣妾问候陛下呢!纪王说身在纪州,但随时听候陛下招唤,不惜为陛下效些微末之力。”
皇帝呵呵笑着,明白了韦泽这次谒见的用意。别看洪州正闹着涝灾,但洪州都督一职仍是个肥差。
如果李慎能够一下子从偏小的纪州移身洪州都督,紧接着,他的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官职事小,使人人看到纪王被皇帝眷顾,这才意义非凡。
韦泽太妃别看嘴上总说对纪王无所谓,也不随着她的儿子到藩地去,但那是还没到关键时候呢。
皇帝比谁都明白这些太妃们的想法,如果没有柳玉如开办太学的提议,她们也就是逐步被时间淡忘的一群人——从儿子的亲王爵再到孙子的嗣王爵,再到下一辈的郡王,直至泯然于常人。
此事未定,用谁不用谁极宜谨慎,皇帝也不可能喝上两口小酒、便大口地许喏韦太妃这件事。于是,他故意不往这上边引领话题,只是问纪国太妃一些女学中的事情。
但韦泽记着自己的事,三言两语后又提到了李慎,太妃说,“纪王总说上阵亲兄弟,这个心情别人是不能比的。陛下,臣妾倒以为这话不假”
又有内侍回禀道,“陛下,越国太妃求见。”
原来是燕德妃到了,越王李贞之母。看到韦泽面露意外,皇帝眉头稍稍一挑,吩咐道,“回禀什么,还不快快有请!”
人刚刚请进来坐下,内侍又报,“陛下,杨妃由女学过来拜谒!”
皇帝脑袋嗡地一下,今天事儿要不好办,这个杨妃一定是为吴王李恪的事来的!皇帝吩咐,“快请!”
越国太妃和纪国太妃还没来得及说些见面的客套话,便看到年仅四十四岁依然风姿绰约的杨妃,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款款进了太极殿。
她们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心说这个杨妃才是劲敌!
人少时,尚可话里话外点一点自己的来意,人一多,反而谁都不好意思再说了。最后赶来觐见皇帝的杨妃只是说,她偶然听闻皇帝来了太极宫,按礼过来看望一下。
韦泽听了,暗暗撇了撇嘴,不知道一位先朝的妃嫔、赶着过来向本朝皇帝见的哪家子礼。
随着杨妃入座,今天临时摆开的酒席,也就变成了一顿纯粹礼节性的便饭——先朝遗妃们聚齐到太极宫谒见金徽陛下,然后正好赶上了中午饭点。
燕德妃先举杯,盛赞皇帝在关内屯兵垦荒之举乃是利国利民的大计,皇帝饮了满杯,觉着今日这样言不由衷的会见真是兴趣寡然。
接着韦太妃又举杯,为太极宫女学的变化向陛下道贺,“陛下,皇后娘娘开办女学之举,真是极有远见!”
她示意席边侍立着的几位女学生,笑吟吟说道,“陛下看看这些学生们,个个知书达礼,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自徐惠走后,臣妾多亏了越国太妃襄助,不然都要忙不开了!”
皇帝看得出,韦太妃借着女学推崇柳玉如,其实还是在说她自己的事,而且又在身边拉上一越国太妃。反倒显得这位后到的杨妃有些拙于辞令。
皇帝从杨妃进来,便有些纳闷她与谁有些相似之处,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让她显得与人不同的,是她的步态。
杨妃的一举一动虽与永宁坊崔氏不尽相同,但同样有着异于常人的、大家闺秀的风范,真不亏是从隋宫中走出来的先朝公主。
皇帝留意到,从她一进来说明了来意,并敬了皇帝一杯酒之后,杨妃便不再说话了,韦泽和燕德妃说什么,在杨妃仍不乏精致的脸上也瞧不出喜恶。
这不禁令皇帝有些好奇,但知道她今日赶过来,绝非见个礼那么简单,八成也是为儿子李恪来的。
金徽陛下很少见地让一让杨妃,“朕同杨太妃却总不常见,今日大概是朕第一次见到太妃吧?太妃在宫中住的可还好么?”
杨妃有些拘谨,微微在座上欠了下身子,“啊!陛下,臣妾日常也没什么大事要做,不像韦太妃,还有些女学之事要回禀,因而不常露面。”
皇帝道,“诸位太妃见多识广,正该按皇后的意思好好教导这些女学生,举指、坐卧无不可教,太妃你不必谦虚。”
杨妃未答话,韦泽先道,“陛下所言极是!回女学后,臣妾便可为妹妹安排些事来做,请陛下放心。”
越国太妃也笑着插话道,“杨姐姐是该也找些事做做了,既然陛下与皇后娘娘安排我们重回太极宫,我们便该各尽所能,为陛下和皇后分忧。但姐姐你看看你儿子吴王殿下,正在年富力强却终日无所事事,怕不是也学的姐姐。”
燕德妃的儿子李贞,此时正是越州一座中州的都督,做母亲的说起这话时便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但这句话连韦泽听着也不大中耳,她瞥了瞥燕德妃,对方不说话了。
但皇帝的心思却立刻转到吴王李恪身上来,对杨妃说道,“吴王朕上次随先皇去拜谒献陵时,倒是见过王兄一面,王兄神采令朕记忆犹深!但那时来去匆匆,朕与王兄竟连一句话都未及说,真是遗憾!”
韦泽插不上话,此时更不敢打断,便再一次偷偷瞥了一眼越国太妃,意思是,“看看,话头又让你引到吴王身上去了!”
杨妃再度起身,举着酒杯道,“陛下同吴王仅一面之缘还能记起他来,臣妾在这里代他谢过陛下。”
这一次,皇帝又饮了个满杯,并示意道,“快为太妃满酒!”
有女学生上来,替杨妃满了酒,又偷偷看皇帝,判断他方才这句话包不包含另两位太妃。
但皇帝马上又举杯对杨妃道,“朕的这位王兄既然尚不在公职,那么朕不久总该能见到他吧?朕这次便敬王兄一杯,请太妃代饮!”
女学生看出,皇帝满酒的话并不包括另两位太妃,她连忙执壶退下。
燕德妃坐在一边,看着皇帝同杨妃又饮一杯,她倒不比韦泽更难过,心说我儿子做着越州大都督,我有什么可急的!我赶过来也就是随个大流,看在女学管事的份上,有机会便替你助助力,我可不全是为了儿子!但短短的功夫便吃你两次不轻不重的白眼,那么我便退一退,暂不替你说一句话了!
杨妃从皇帝的这句话中一下子听到了希望,身为吴王的李恪想见金徽皇帝倒有的是功夫,缺的只是机会——皇帝不召见谁能随便入京?
那么陛下既然这么说,想来儿子会有出头之日了。
她从一看到韦贵妃和燕德妃,便察觉到韦泽对自己隐约的敌意,心说自己为儿子争取一下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韦泽掌管着连皇后都看重的女学,当然深得皇帝和皇后的信赖了,那李恪还有什么机会!
此时,杨妃再一次由衷地回道,“嗯陛下,李恪也同臣妾盛赞过那时的尚书令,言辞中对尚书令极为推崇曾称尚书令是人中龙凤”
韦泽干生气也无法,只能听着,眼前这个女子果然不同于一般人,拍马屁也拍的与别人不同。
——杨妃以自己之口、说儿子的话,而且还说在皇帝未得皇子身份之前!这就更能令皇帝感到欣慰了!更显示出李恪对于金徽陛下的尊崇,并非全因为皇帝的地位。
韦太妃心中冷哼一声,有些突如其来的慌乱。洪州,有李恪便无李慎啊!
第1287章 不可传扬()
皇帝嘿嘿笑道,“太妃!朕的王兄说的可一点都不假,想不到啊,他竟有这样的眼光!早就听说朕的恪王兄善骑射,有文武之才,那么朕此时就更想见见他了!”
杨妃终于放了心,深深万福道,“臣妾先替他谢陛下记挂。”
皇帝看了看殿外的天色,自语道,“但天已这般光景,朕今日未归大明宫用膳,大约皇后又会牵挂朕了,”
几位太妃听话听音,越国太妃和杨妃已然起身,同皇帝道,“若令皇后担心了,是我们的罪过,臣妾这便告辞。”
韦泽也怏怏的起身,今日费了功夫、准备了饭酒,谁知就要给李恪做了嫁衣。看到另二人起身告辞,她也起来,但心头止不住一阵阵急躁不安。
她同燕德妃不一样,以往日二人的名份看,自己这个贵妃虽然在她那个德妃之上,但那没什么用——在文德皇后面前,什么妃都是瞎扯。
但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到了眼下这个年纪,真正能让她们挺起腰板来的,还得靠儿子!
李贞是越州都督,而儿子李慎只是个跟羁縻州没什么区别的纪州刺史,就算燕德妃在女学中对自己再言听计从,又有什么用!
李恪若是成了洪州都督,不但其母杨妃从此可以抖起来,李慎便更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而此时的韦泽太妃,仿佛意识到她还有仅剩的、唯一一次机会可用,一旦出了太极殿,或是皇帝见到了李恪,就连这个机会可能也没有了。
连皇帝此时也从桌边站起身来,做出要送送三位太妃的意思来,估计他马上也要回大明宫去了。
韦泽太妃咬咬牙暗道,“罢了!往日我并无什么出格之事,替皇后管着女学一向也兢兢业业,今天为了儿子又能一劳永逸,我便昧心一回!”
等另二人都往外走了,韦泽也随着往太极殿外走,但就在殿门边,她像是忽然想起了女学中的什么事,恍然道,“啊啊!陛下,臣妾有个事,想是陛下不知道的。”
皇帝驻步,听她的下音,另二人也看向韦太妃,随之杨妃道,“韦姐姐既然还有事说,陛下便请留步,臣妾与越国太妃先行一步。”
等越国太妃和杨妃出殿,皇帝才问,“太妃还有何事?”
韦泽意意迟迟,话未出口先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女学生,皇帝挥挥手让她们出去,而他再一次坐回座位,这才问她道,“太妃,你可以讲了。”
韦泽这才说,“陛下臣妾以为,不大合适让杨妹妹管女学的事情。”
皇帝奇怪,方才当着杨妃的面,韦太妃还说过要给她安排些女学里的事来做。怎么一背了人,便又改口改的这么快。他不解地问,“太妃,为何呢?”
纪国太妃下了下决心,这才回道,“陛下,臣妾多次听杨妹妹私下里说些不满之辞,恐于女学不利啊。”
金徽皇帝咧了咧嘴,听的有些痛苦,他一下子断定,韦泽此话虚假的成分太多!而她的目有无非是李慎!也许正是刚才,自己对杨太妃表示出了要见见吴王李恪的意思,才导致韦泽有这样的变化。
“杨太妃都有什么不满之辞?”
“陛下,有些话臣妾本不该讲的,但不讲陛下又不知道,因而还是讲了的好陛下,你可知杨妹妹身份的来历?”
皇帝道,“朕如何能不知!”
韦泽道,“臣妾是说先皇的正室夫人,原本便是这位杨妹妹,而不是文德皇后这件事陛下也知道么?”
金徽皇帝的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厉声喝道,“你敢胡说!谁不知朕的母后文德皇后,她才是父皇的嫡妻!”
韦泽道,“陛下息怒,但事实便是如此,不然臣妾怎敢胡言乱语。隋炀帝在大业十一年四月北巡至雁门关,被突厥始毕可汗率兵围困而不能脱身,是先皇率军解了炀帝之围。”
“然后呢?”皇帝问。
“炀帝感念先皇于雁门关救驾之功,这才于大业十二年大年刚过,便以他刚刚年及十三岁的女儿许配给了先皇。”
韦泽已看出,金徽皇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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