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不要他们起身,自己在桌边就坐,又对雪莲道,“你去请六夫人出来,让衙门里的差爷认一认,也好释清了误会,再躲在里面岂不是心虚?”
那个叫雪莲的连忙进去,不一会儿,通往中厅的帘子一挑,有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夫人从里面现身。
雪莲道,“你们若非执意的妄加指认,岂能见的到我们六夫人真容!”
这二人连忙起身见礼,看她乌发削肩,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上透着明显的不快。她一袭正装,青色连身绸裙,披着白丝镂空披肩,手上戴着一枚通红似血的宝石指戒。
这位六夫人也不回礼,显然在露面之前,心中对这两位来客早有不快。她用略微埋怨的语气,对兵部尚书道:
“峻!随便有什么人,说在外面开罪了我们,你都要请进来管饭么?幸好谢姐姐练马未回来呢,不然你不怕谢姐姐问你:到底算人家开罪了我们,还是我们开罪了人家?”
她恁借着怨气脱口而出,但马上发觉失言,因为把谢金莲斤斤计较到在乎一顿饭的事说到外人面前了。
但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她露出了尴尬的样子。
除了高峻,座中人谁都不敢笑,而姚捕头与王七顿觉尴尬,姚从名赧颜陪礼道,“都是王七唐突,希望六夫人宽容,不然我们兄弟就没脸走出高府的大门了!”
李婉清蹙眉入座,不言语,高峻拍开酒封先给她满酒,劝道,“夫人,你就别再计较他们了,王苏苏是谁的人你又不是不知,再多说恐怕不妥。”
有关王苏苏的背景,高尧早就与李婉清提过,听高峻这么说,李婉清的面色稍稍好些了,说,“我是这么不知情理的人么?人家不冤枉我就好了!”
又开恩似地转向王七,说,“这位王七哥,今天我并未出门骑马,因而与苏苏小姐并无牵连,那么我也就不须向她‘陪礼’了。”
王七不住点头,六夫人再举杯对他道,“话已说明,我就不便多饮,要回后面与柳姐姐说话。那么这杯酒就敬你与你的兄弟王王”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她不认得姚捕头,只是刚刚听他说到兄弟之辞,且人也比王七年轻。
但话到嘴边才想到,王七的兄弟是王什么?王八?
这使她极是窘迫,“我的意思是”
她欲解释,但了开口,又发觉不对劲,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帘后的中厅里有忍俊不禁而喷饭的声音。
高峻笑着、眨着眼睛去看她,揣摩她是不是故意奚落两人,而菊儿和雪莲再也忍不住,在桌边捂嘴耸肩地笑出声来。
王七顿觉无所适从,被姚捕头在桌子底下用脚踩住,再恶狠狠地碾了几下,听姚捕头道,“六夫人你说得对极了,小的便是王七的亲兄弟,王八!唉!父母所取的名字,我又有什么办法!”
中厅里有位女子叫道,“婉清,你快回来吧,别忘了拿手帕来,给樊莺擦一擦衣服,裙子都让她”有人制止不说。
高峻对她道,“崔嫣叫你呢,你且去吧,我来陪姚捕头便是。”
李婉清逃回了中厅,姚捕头再道,“高大人,小人听王七说,城中好多夫人都爱到广运潭边去练习骑马,那里风景宜人确属不错。如果六夫人想去,小人便专门关照王七,让他开放广运潭的看台、茶坊,专候六夫人大驾。”
高峻连忙称谢,举杯敬二人,之后,姚从名示意王七可以走了,于是不顾高大人挽留,起身告辞出府。
高白送出来时,王七恭维道,“想不到兵部高大人如此的温文尔雅,如此的和蔼可敬!而且小人也确信六夫人绝没去过广运潭,实在是误会了。”
姚从名强忍着不去踹他,心说“王八”之辱还不算完,回去与你再计较。
第1044章 丽容争胜()
兵部尚书府外大街的尽头、栅门外驰进来一匹快马,来人官差打扮,到了兵部尚书府的门口飞身下来,拱手问道,“尊驾可是高管家么?”
高白点头,问来人何干。
那人道,“下官是望春宫守宫掌设,奉宫监杨大人之命前来的。贵府六夫人今日光临望春宫,对品过的紫笋茶尚为认可,杨大人说,望春宫的茶也算不上极品,但勉强喝得过,因而让下官送了二斤过来,请夫人们聊作润嗓。”
说着,从马鞍上摘下只小包,躬身送出。
此时姚从名与王七还未走开,将这一场景都看到眼里,心说道,看来六夫人今天果真去过广运潭了。
但人家不承认,恐怕是为图个心静罢了。
试问长安城内,又有几个人有资格到望春宫去讨一口茶喝?
望春宫这位正六品下阶的宫监杨大人,何时又只凭人一句客套的夸赞,便派人跑去送茶?
茶是人人可喝的,普通乡民喝茶的也有不少,稍微讲究些的喝个“云雾”也就了不得了。
但像“紫笋”这种顶尖的好茶,一两茶一两金,又有几人喝得起呢?
高白连忙接过,“杨大人真是细心,大唐名茶,首推“蒙顶”,其次就是湖、常二州的“紫笋”了,其他则有神泉小团渠江薄片等等,待我回禀过高大人和柳夫人,对杨大人的美意总要有所答谢的。”
来人说“不必”,飞身上马离去。
离了高府,姚从名对王七道,“你个王八!从今天后、直到赛马,六夫人或是高管家的两位夫人极有可能还去广运潭,你把眼睛给我睁大了、好好吱应着,再出什么纰漏我就要你脑袋!”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王七连连称是,随在姚捕头的身后不住夸赞六夫人为人大度。
姚从名道,“有道是器小易盈,但能过得去些,人家堂堂的兵部尚书府,岂能与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他对王七说,“恰好上次因为五夫人之事,高管家大闹玉红笺的事情你未赶上,不然一定也把你捶得像只王八了。玉红笺有姚从利县令做后台,王苏苏还侍奉着赵国公府的长孙冲,但高白一个高府的管家,就敢光天化日带人砸了玉红笺,姚县令和长孙冲两位大人连面都未露,好好想一想吧。”
二人说着,慢慢地走远。
柳玉如、樊莺、崔嫣和李婉清中午吃过饭,谢金莲和思晴两人骑马回来,再等到傍晚时苏殷与丽容、丽蓝姐妹也回来了。
有几个人关心太子别宫那位武才人马骑得如何,丽蓝说,恐怕这位才人够呛能参加八月末的大赛了。
人们忙问缘由,苏殷说武才人从马上摔下来了。
“不知摔得重不重?”有人问。
苏殷说,“丽容她们在谷口骑马,我忙着建设子午谷的公务,离得也不算近,没看太清楚。”
又有人问,“苏姐姐你是忙人,但丽容和丽蓝总能看得清楚些吧?”
苏殷说,“老九忙着圈地,哪有功夫看那个热闹!”
众人于是又忙着问丽蓝圈什么地,在哪里圈地。
丽蓝神神秘秘地说,是苏大人说得大发了,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过此事若成,咱家可就能赚到不少钱,你们先别问,先说说武才人坠马的事,丽容你那时不就正在谷外,你来说。
丽容开始不愿意讲,被人再三地追问才说,“中午时武才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人们将她抬回宫去,午后再也未出来。”
那就是摔得不轻了。
丽容隐瞒了一些细节,因为武才人坠马一事与她是有关的,此时在家中当着高峻和众位姐妹,她没敢说出来。
本来,丽容与姐姐丽蓝也在子午谷外骑马,但后来丽蓝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了丽容和她的贴身丫环、还有两名家丁在那里未走。
后来这位武才人也出宫来,得知丽容是兵部高大人的七夫人,才人对她十分亲热,还将她带着的一位叫杨立贞的宫人、另一位来自典骑署、叫武惟良的引见给丽容。
武才人是五品,表面上虽然来自宫里,身份尊贵,但在宫里而却是个没什么地位、甚至是被边缘化的人物。
而丽容虽是侧室,但却是当朝大员的侧室,在爵位上又是四品的县君,因而丽容感觉,两人在身份上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
甚至在实际上,她还要优越于对方,两人不久便会同在第二组比赛,加之这位武才人似乎也很想和她在一起,丽容也就没回避。
两人在子午谷外一边练习骑马、一边说话,到中午时,武才人已对丽容以姐妹相称了。还说,如果七夫人不嫌弃的话,她情愿与丽容结为姐妹。
结拜之事因为涉及了宫里人,丽容没敢明确点头,但按着二人的年龄,就叫才人为“姐姐”。
武才人也答应着,并对兵部尚书府的众人很感兴趣,偶尔还问到尚书大人及其他几位夫人,“妹妹你这般美貌,真令姐姐望尘莫及,想来府中几位个个都是这般绝世出俗吧!”
丽容向来是不甘人后的性格,自见到武才人就不时打量对方。才人只比她大出一岁,今年二十四,体态相貌方面与思晴、崔嫣或是婉清都有的一比,但她夸赞自己的话就稍稍有些恭维的成分了。不过丽容很享受。
她是从庭州田地城来的,从一位身份最最普通的小城居民之女、到长安城手握重权的大员家眷,这是命!被一位才人瞩目又有什么奇怪?
当太子别宫中有人出来、请武才人回去用饭时,丽容明明看出,不论是杨立贞、还是那位又矮又壮的武惟良都有了离开的意思,却仍对武才人提议道:“姐姐,不如我们三个比试一回,如何?”
武才人欣然同意,于是武惟良先骑马选定了线路,又提醒武才人几句注意事项,三位女子这才并马站在起跑线上。
武惟良发一声令,三名女子同时策马飞驰起来。
这次的比试随兴而提出,也不正式,从起步处到三百步之外的一处地势极缓的小坡,然后再转回来,比试就结束了,以先回者为胜。
丽容看得出,武惟良故意示意武才人位于三人的左侧,这样在转过尽头的坡地时她便可处于内圈,这是能占些便宜的。
因而丽容一开始便加了鞭,几乎与武媚娘同时冲了出去,二人一起步,便将杨立贞拉开了三匹马的身位。
在丽容的印象中,武才人的骑术算是不错的,她也想验证一下这些日子自己练习的如何,耳边听着武才人的马蹄声就在身侧,她就更顾不得回头去看。
转眼间两人便驰到了转弯处,丽容判断着与武才人已拉开了些距离,因而就近、从里侧转头,在武媚娘的马道上转弯。
但随后她便听到了武媚娘和杨立贞的失声尖叫,有人坠马。
丽容立刻勒住马回头看,坠马的正是武才人。
武惟良脸色苍白地从起点处跑来,额上冒出冷汗,丽容也惊到了,看到武才人横卧于草地上,她的马停在几步之外。
才人手扶着腰、试了几次想起来都没有成功,口中却在安慰丽容,“我没事,妹妹,你不必担心我。”
武惟良不甚肯定地判断,武媚娘的坠马是因为马道被另一匹马占据,它是因为受了惊吓猛地偏向才至于此。
才人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对于教授才人骑马的武惟良来说,这个责任推是推不掉的,但他仍在努力,又不敢推诿得太明显。
丽容无法计较武惟良什么,只是与杨立贞一起,试图帮助武媚娘站起来,但她稍动一动便喊痛,丽容只好让武惟良赶回太子别宫去叫人过来。
丽容怕的是武才人坠马过程中伤到了腰部的要害,真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从武惟良的话中她猜到,万一不幸、武才人落了什么残疾,他武惟良是不会替自己隐瞒什么的。
武才人天天出入太子别宫,坠马之事一定会被太子留意到。她的骑马教习也是太子殿下亲自给安排的,丽容有些怕,因而回府后没有主动说这件事。
她认为,先由苏姐姐或丽蓝提出来,柳姐姐必会问到自己,那时再看情形而提出,自己所担的干系就会小一些了。
七夫人谨慎地述说这个话题,隐去了比赛的环节,又开始后悔自己的争胜行为。好在没有人深问,话题在晚饭后又转去了丽蓝圈地上去了。
丽容懒懒地回了自己房间蒙被子躺下,担心武媚娘此时是个什么状况,弄得她怎么也不能入睡。
柳玉如最烦姐妹们在外面显山露水地惹事,如果这件事发展到了最不利的结果,丽容相信柳姐姐一定不会再给自己留什么面子,那么首先她在姐姐丽蓝那里就没什么面子了。
另外,太子别宫是什么态度?太子殿下会不会动怒?会不会对高峻有什么影响?比如驭内不严。
万一武才人这个娇媚而富于风情的女子因此瘫痪,而原因就是她为争胜抢道所致,那么流言的锋芒便会躲都躲不掉地集中在她身上来了。
这可怎么办呢!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堪一击的。
弄不好她就要滚回西州去了!
丽容甚至还羡慕起婉清来,中午府中的事她也听说了,万年县两位捕快登门,磕头如捣蒜地赔罪、望春宫的杨大人送茶,起因只是六夫人李婉清没去与人争抢广运潭边练马的位置。
无疑,六夫人是比七夫人有体面的,丽容懊恼至极,躲在被子里抹眼泪。这时她听到宿于卧室外间的贴身丫环已起来,到门后拉开了栓。
丽容听出是高峻到她屋里来了,她担心高峻已知情、是来责备自己的,便不点灯、利索地掀被子起来,赤脚站在地毯上等他。
这是八百里秦川宁静而明丽的秋夜,高峻由门外带进来稍有寒意的气息,却使她的精神格外清醒。
两人站在地毯上搂着相亲,他在黑暗里、用手臂和胸膛、欣赏丽容紧身小衣的曼妙玲珑的身材,并对她道:“你柳姐姐说你不正常,非要让我过来打探”
一霎时丽容就有些感动,于是不再隐瞒自己的担心,她低声抽噎着对高峻坦白。
高峻显然也被这件事惊到了,有片刻没有说任何话。
然后问丽容当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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