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白没说话,但菊儿回道,“夫人尽管放心,因为此事是柳夫人特别关照过的,尚书府内宅住了七位夫人,但还余两间空屋,就随吕夫人喜欢居住哪一间。”
吕氏惊讶于高峻处事的果断利索,也惊讶于他府上几位夫人的安静。不过吕氏知道,好像真有个新的身份朝她招手了,尚书府的夫人——她不能表现出过分的洋洋得意。
吕氏也知道来接她的三人在尚书府的重要位置,这两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年轻管家婆,在今天以前,不论是相貌还是地位都曾在自己之上,她总不能比她们还不稳重。
但她相信高峻与高审行绝不一样,她迎来了不可思议的身份逆转。
车子启动,吕氏还是问道,“内宅那么柳夫人住在哪间?”但此时陪着她的只是个丫环,只对她摇摇头。
高审行惊讶于高峻在前来子午峪的短暂时间里,便与吕氏做好了交易——用她的新身份,换来她的守口如瓶。
只是一阵苦涩的味道一直由高审行的胸腔里涌到喉头,而吕氏临上车时讽刺的目光就像一把锥子。但他此时除了听任高峻做些什么,自己已没什么好办法。
黔州前任刺史在丁忧期间非礼丫环,致其跳崖自尽。一旦事发,高审行唯有一死,并背负大逆不道的恶名。
这对一向视高府名誉为重中之重的高审行来说,后者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他百味杂陈地看了看隔壁人去房空的院子,发现吕氏匆忙中连院门都没有关。
但总算此事暂从内部压伏下了,高峻的态度让高审行证实了之前的判断,原来,高峻也在乎高府的名誉。
接下来便是那个跳崖的丫环,高审行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这么看最可能出事的环节就是她的跳崖地了,万一让谁发现了,事情不可避免地会传扬开来。
他想去丫环坠崖处偷偷瞧一瞧,但终是没敢,于是竖起耳朵听,也没有听到村中人有过与此相关的议论。
他装作正常,拿起鱼竿儿再到原来的地方去消磨时光。而翠微峰,短时间是不便去了。
永宁坊兵部尚书府,高峻把事情都交待给柳玉如,躲出去了,好在家里还有崔夫人帮她,还有那么多的姐妹,不信她们稳不住一个吕氏。
子午峪的突发事件让高峻有些发蒙,但大丈夫能屈能伸。
回来的路上,高峻说,把吕氏不闻不问地丢在子午峪,让她挟丫环跳崖之秘、时时威胁老爷,保不齐老爷一时冲动再捅出什么娄子来。
把她接到别的地方去,吕氏肯定不会老实呆着,因而先把她接进府来,相对来说最稳妥。
高峻也不能就此事去子午峪问高审行,更不能与他商量什么。到目前为止高审行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反正高峻一句与此相关的话也没提及。
因为长安县令班文志接到现报,已经带人去勘验现场了。高峻可不想落个与原案嫌犯串通、勾联的毛病,甚至他知情不报都是问题了。
他也不能上朝去,天子行宫的周边出现人命案子,辖境长安县县令一定会在朝堂上说起此事。他很可能随口讲出,“接案中途曾遇到过兵部高大人,”
那么接下来,只要不想糊里糊涂地马上将老爷供出去,高峻就只剩在朝堂上编瞎话的份了。可他不想刚刚入京上任、便先来个欺君。
在回来的路上,崔氏曾经问过高峻,“你想怎么做?”
不管再恨再怨,真见到高审行面临着困境,崔氏也担心起来。
高峻知道黔州的刺史大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平时尽在掌握只怕遇见丫环。
高峻道,“这种事涉及天理不大好办啊!但让我大义灭亲想都别想。我不干扰班县令办案,但也不能给他通风报信吧?我接吕氏过来可不是怕了她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是看上了她的姿色了谁不知道我高峻胃口大的很?”
崔夫人好悬没吐出来,吕氏连菊儿都不如,所谓“姿色”不知从何说起。
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事态再往严重里发展,弄到不可收拾,也不能尽由着吕氏捏着高审行的把柄、对他狮子大开口。
崔夫人道,“已经不可收拾了!”
高峻说,“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事发的真实情况。比如老爷、吕氏和丫环怎么同时出现在那里?丫环之死是自尽还是灭口?有没有可能与老爷无关,只是有难言之隐而被吕氏要挟?长安县侦破的如何?有没有可能丫环没死?”
这个突发的想法让高峻有些兴奋,在马上一击掌,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那就有了两种可能,一是她碍于颜面不会指证老爷,那我们总不该亏待了她,二是揪住老爷不放那么老爷该受什么就受什么,我不好管。”
崔氏被他最后的话气乐了,纳闷他的异想天开。
高峻说,“只是这些事情我都不能插手,全要靠你们去做了。”
就这样,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到京之后,一次朝还没来得及上,便不得不出行了。
四月的第一次早朝,文武官员们都伸着脖子、等着见一见新任的兵部尚书高峻,。
但他们发现,兵部今天出班的仍是崔、韩两位侍郎。
兵部有正三品尚书一人,有两位侍郎是尚书的副手,正四品下阶。尚书高大人不在,这两人都可代兵部奏事。
兵部下分四个衙门:兵部衙门、职方部、驾部、库部衙门。每个衙门里各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四部郎中各是本部的主管,从五品上阶,员外郎是郎中的副手,从六品上阶。
而在四座衙门里,兵部衙门因为重要,郎中、员外郎各是两人,其他三部衙门则各有郎中、员外郎一人。
这样看来,在高峻的手底下,六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十二人。再往下的官员就更多了,四大衙门里令史,书令史,制书令史,甲库令史,亭长,掌固多到数不清。
皇帝往下看了看,兵部尚书高峻没来他倒不奇怪。
一是他已先见过了高峻,二是兵部尚书虽然位高权重,但除了参与决策出兵大事,其他时候其实闲得很,不必事事过问。底下有四部郎中、员外郎主持各部衙门的日常公务,上边还有两位侍郎呢。
但他问道,“高峻有何事未到?”
兵部侍郎崔大人,名元礼,雍州咸阳人,隋朝礼部尚书崔仲方之孙。
在贞观二十年年初时,其实崔大人便升到了兵部尚书之职,但随后他奉诏去黎州西南边境,安抚望部、茫部、和蛮部、僚子等部的蛮夷部落。
他一去逾年,但兵部不能一日无主,兵部尚书虽然不必事事躬亲,但没有可不行,于是李士勣顶上去。
其实崔元礼知道,自己这次的奉诏出行,只是陛下拐个弯子、让自己脸上好看些罢了。
第1016章 此鱼非鱼()
兵部尚书的差事,他干着着实费力。
但是干个兵部侍郎,上有尚书大人坐镇主持大事,下有郎中、员外郎主持各部具体事项,这才是他最感轻松的。
只是崔大人猜测,在此次是否出兵高丽的决策中,兵部尚书李士勣,绝对是在重病的皇帝面前耍心眼儿了。
不然以他的资历,尚书之职不会这么利索地给高峻留出来。
兵事,涉及大唐国威、国运、大唐对外的实利或是颜面,没有兵威都是胡扯。
兵权更关系着皇权稳固,因而兵部尚书既要有真本事,还要能让皇帝陛下放心,真他娘不好干啊。
对自己,陛下倒是放心,但干着真吃力啊!李士勣本事不用人担心,居然也没干长远。
但这也分谁,高峻一上任连面儿都不露,放在一般人身上根本做不出来。但崔大人在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悦,反而还很高兴的样子。
崔侍郎回道,“陛下,尚书高大人走的匆匆,只是说这次的兵部与往日的兵部不同了,再按部就班恐怕不行,因此他”
皇帝很感兴趣,乐见底下出现些新气象。重臣们安于朝堂、体懒心活,动不动拉帮结派才真正让他担心。
于是问,“不知你们高大人说何处有不同?”
崔侍郎道,“高大人说,往常兵部不抓牧事,而现今的兵部连牧事都管起来了,足见陛下英明。高大人说,大唐幅员辽阔,夷狄环布,突厥、吐谷浑、薛延陀、奚、契丹、高丽等部,哪一处都不能轻视。高大人说,要震慑这些善于骑射的部落,大唐就必要有强大的骑兵。不论是长途奔袭,还是快速集结,都离不开好马”
皇帝笑道,“你们高大人面都不露,却说了不少,但他去了哪个方向?”
兵部另一位侍郎韩瑗,字伯玉,是刑部尚书韩仲良之子,正是与长孙无忌相从甚密的那个人。
韩瑗深知长孙府与高府的渊源,而新上任的高大人,正是长孙大人要着意拉扰到关陇集团来的人物。
因而回道,“陛下,高大人说,大唐北方边境正是我们几处重要牧场所在地,西有天山牧,北有武威、灵州、夏州、河套牧场,东有幽州、营州、辽州牧场,各地气候水土不同,马匹习性、特征也不同,因而适用的战场也不同。高大人说天山牧他已熟悉,武威牧也略知,但只有东北方向的牧场不大了解,他是去那里了。”
皇帝暗思,他选择的这个方向不错,可以巡视东北牧事,更可顺便察看一下高丽战事。
而且从兵部两位侍郎的话语里,他也猜测到高峻的用心。
李士勣的资历远远高过高峻,如果高峻——这位新任兵部尚书打着旗子、挺胸腆肚去视察高丽战事,难免引起上一任尚书李士勣的反感,但巡视牧场就不同了。以高峻的脑筋怎么会惹人烦气。
皇帝很高兴,说道,“但兵部的事务,他给你们二位都安排好了?”
崔侍郎道,“我们一定会认真做好。”
韩瑗答,“高大人提议在兵部四部衙门之外,再设立‘马部衙门’,兵部增至五部:兵部、马部、职方、驾部、库部。高大人说若陛下认可,便由我们两位操办起来。”
皇帝道,“准奏。”
他还想看一看高峻入长安之后都与谁见过面了,从中也可看出些什么。
于是问道,“兵部新任尚书入京师也不来上朝,列位大人们都有谁见过他了?”
高履行回道,“陛下,微臣家三位兄弟曾出金光门迎了一下。”
长孙无忌道,“臣也去了,只因高峻堂妹与么子长孙润好事多磨,全亏了高大人调理于他,这才成个人让高小姐看上,微臣该去。”
皇帝笑了,“嗯,别人呢?”
褚大人道,“臣有个宾客,原是在黔州任过职的,他也去迎了迎。”
其他人好像再也没有谁见过这位兵部尚书了,个个一脸茫然的样子。
皇帝心中又是一阵舒畅,这不错,迎来送往的很正常嘛。
但远处有一个人仿佛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臣也见过高大人一面。”说话的是长安县的县令班文志。
长安和万年两县县令,别看职名不高,但却算京官,品阶也是五品,能比肩底下一州刺史,有奏事之权。
班大人道,“微臣去太和谷途中曾遇高大人,他轻车简从去子午峪,是去祭拜阁老,顺便再看望丁忧的黔州高刺史。”
那么高峻抵达长安之后大概的行踪,皇帝也就基本上清楚了。
他没有忙着拜会权贵、也没等着人们上门拜访。只是很低调地祭了祭祖父、看了看父亲,便带人出京去辽东了。
皇帝感慨道,“高府一门忠、勤、能、谨,阁老临终别的不许,单挑府中不长不幼的一位刺史丁忧,其情可悯,其心可鉴!但黔州开荒、挖井一大摊子,正是高审行一力主持的,这一来就全放下了!”
他想了想道,“高履行朕意,只要黔州一方宁静安稳,总不违阁老生前之意,就让你六弟高慎行代为丁忧可行?他是太祝更懂礼仪,又不怎么忙碌,侍奉起阁老来才更贴切。”
高履行连忙点头说可。阁老不在,高履行可做府中的这个主。
于是皇帝对吏部道,“朕知道高审行离职后,黔州未任新刺史,仍是长史刘堪用顶着,下诏。让高审行结束丁忧,即刻赴黔州任上。”
吏部不敢怠慢,马上去办。
皇帝认为此举的榜样作用,一定会让某些懒惰的臣子们好好想一想的。他决不让能臣闲置、明珠蒙尘。
大事已了,皇帝忽又看到远处的班文志,便问,“班大人,你去太和谷是有何事?”
班文志道,“陛下,微臣接乡中樵夫报,说在太和谷和子午谷交界处的深谷中,发现坠崖殒命的年轻女子,小臣是前去勘验案子。”
这又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因为皇帝知道,案发处离着翠微宫不远。
“朕前两天去才翠微宫,刚好在那里左近围猎,长安县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别不是朕的卫士们流矢伤人可有结果?”
兵部马上新增一座马部衙门,那么所需职数定会增加,至少从五品上阶的郎中、从六品上阶的员外郎是不能少,而七品以下直至流外官员又要安顿百十来个。
通直散骑常侍褚大人散朝后,只是略略想了想,便找到宗正寺少卿樊伯山对他道,“走,去看看莺侄女!顺便蹭一顿饭!”
此时的兵部尚书府,恰是高白接回吕氏的时刻。
吕氏一路上总是忐忐忑忑,上次在都濡县教训过自己的五夫人崔嫣,那个长史苏夫人、揍过自己的厉害三夫人总能见到,这可真是难为情了
但从此以后,自己也算堂堂的兵部尚书夫人,又有身价又锦衣玉食的,脸算什么呢?大唐的各部尚书,掰着手指头数,手指头都用不完!
她宁在尚书府里天天挨揍,也不在小山村子里给人当奶奶。再说,如今在兵部尚书府里,看有谁敢再揍她?!高审行还要不要前程了?
高审行哪里是送了一条鱼,分明送过个尚书夫人来!
但这还要分人,放在别的嘴馋比浪的人手里,鱼就是鱼,说不定早就让她吃掉了。但放在自己这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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