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再去睡回笼觉,有二十人的胡兵集合起来,到南面的筑城工地上去。
太阳慢慢地从浓密的森林上方露出来、升起来,雾霭也慢慢地散尽。
粮寨内,高峻给二哥留下了全部的六名护牧队、十名高让手下的谷东守捉的唐军,还有一名由庭州守军中挑出来懂胡语的一人。
粮寨中的胡人,除了六名伙头军之外,那五十名俘虏已经被高峻转移到寨外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因而寨中敌我都算上也就是二十四人,高峪怎么看心里都空落落的。
接近正午的时候,湖面上的空气也有些热了,乙吡咄陆部兵寨中有受不住热的十多人,居然脱了衣服跳到湖中冲洗。然后,本该第一拨儿过来吃午饭的工匠和监工们也没过来。
这些人等不及了,也跑过来问,“灶修好了吗?”
好半天粮草寨子里才回复,“还差一点点。”
再过了半个时辰,这些人受不了,又问。粮寨内又回复道,“灶倒是修好了,但锅却不小心打漏了,不过洞倒不大,正在想办法”寨外又有人开始大骂,慢慢地聚集了几十号人,有人躺、有人卧,更多的人躲在大营里不出来。
直到中午歪了,寨子里总算飘出了香味,人们盼着寨门大开,又过了阵子,寨门没开,垛口里面却猛然升起来一面庭州府的大旗!
丽蓝在交河县等了三天也不见高峻回来,却听从庭州方向过来的人说,庭州好像正在人马调动,是往白扬河方向去的,也不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大事。
丽蓝猜测着高峻多半也可能掺和其中,不然不会三天不见他人影。
她不准备再等,也挂念着牧场旧村的池子、西村的宅子,于是就自己收拾着、接了父母往牧场村来。
同样坐卧不宁的还有柳玉如,高峻和二哥带着丽蓝走后,只过了一夜,柳玉如就不大放心了:难道巡个牧草场、接两个人一天时间还不够?
就这样熬到第三天的中午,婆子才从院子外边进来说,丽蓝的车子到了。
柳玉如赶忙带着樊莺、李婉清迎出去,只见丽蓝不见高峻,她便问,“丽蓝,高大人呢,怎么不见他?”
听了丽蓝的回答,再听说庭州方向有人马调动,柳玉如就嘀咕,“会有什么事。”
她吩咐婆子赶紧备饭,把丽容、丽蓝的两位老人接进来招待,午后就与樊莺、李婉清一起,陪同着丽蓝,与两位老人一道去牧场西村作安置。
两位老人只是田地城老实巴交的城民,大半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交河县,他们一进高峻的家,以为就到家了,但马上看到迎出来的三个人如花似玉的,这才得知是女婿家。
于是再找次女丽容,也不在,听说与西州长史去黔州抗旱了,而且那位西州的长史也是女婿家里的夫人,两位老人家再是一阵发自心底的暗叹。
到了牧场西村,丽蓝发现三天不在,新村子又变了大模样,一排排的院落整齐干净,工役们只是在麻大发的指挥下,在街道上做着最后的修整。
丽蓝带着她们进了位于西村正中位置的自家院子,柳玉如去车上扶两位老人下来时,恍惚看到丽蓝的车中有一件袍子十分的眼熟。
一边往屋子里走,柳玉如就在想这件袍子到底是不是高峻的,如果是的话,怎么他袍子回来而人没回?一霎时她头脑里转了好几个来回。
再从屋子里出来时,丽蓝已经把那件袍子晾到了外边的日头底下。
高峻这次出去特意说不穿官袍,所以这件便袍就是柳玉如给他找出来的,此时看了就更加确认绝不会差。
有心问一问丽蓝,就不知怎么开口,仿佛自己有多大紧、一刻不松地防备着丽蓝似的。
但她在西村就坐不住了,李婉清正好要去织绫场,于是柳玉如就与樊莺一起告辞出来。
到了新村的家,柳玉如才和樊莺说这件事。樊莺道,“柳姐姐,我也看着那件袍子眼熟,但见你未开口问,以为是自己看差了,怎么办,他来了个金蝉脱壳!我们去找他!”
这话正合柳玉如之意,反正也无人管,这些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当时就与谢金莲、思晴二人说了。
这两个人此时已不便走动,但也支持着她们去庭州找找看。
等柳玉如和樊莺骑上马走后,婆子进来,看到一大院子的人、此时只剩下了谢金莲和思晴两个挺着大肚子的,禁不住“哼,哼”地笑,“八个夫人都留不下一个正经看家的,看来夫人还是有些少了!”
柳玉如和樊莺马不停蹄过了交河、龙泉馆,一直赶到了田地城。
一问驼马牧场的牧监王允达,王大人说高都督去庭州至谷东守捉一线巡视水渠了,于是,两人再沿着水渠走下来。
半路上她们便看到有来自庭州、拉了工匠、木料、石料的不少马车也往谷东守捉的方向赶。上前一问,有人说,“两位夫人,这是西州都督和庭州长史,率两州大军占据了天山山顶湖,眼下正在山上筑城,我们是应征前去助力的。”
柳玉如嘀咕,“两州大军?我怎么一点不知,记得他和二哥只带走了六个护牧队、连西州旗子都未打的”
樊莺问,“看样子是获得了大胜,那我们还去不去添乱?”
柳玉如说,“怎么不去,我还想问一问那件袍子的事儿呢!”两人随着庭州车队一直到了谷东守捉时,天就黑透了。
那些人似是接到上头的什么严令,点了火把、沿着溪道照常上山,她们就随着一起走。
每到了山路陡峭之处,就有一拨儿人在那里灯火通明地开凿山石,原来是要在不好攀登之处打出阶梯来。
第908章 大将本色()
到在那道只露了一线天的溪道上方,她们抬头看,在崖壁的半腰处也有人插起火把,似要开始构建凌空的栈道,以后人要从那上面走的。
从西州的家中出来时还十分炎热,但此时就清爽得多,想着能很快见到高峻,两人的心情也极为舒畅,各拉着马匹加快了行进速度。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她们才上到了山顶。
这里根本看不出底下人所说的大战痕迹,空气中连一丝的血腥味儿都闻不到,有一片大湖,湖边有两座木寨,一座木寨里粮草堆积,留守的竟然是二哥高峪。
高峪的任务是督促着伙头军们烧柴做饭,打打后勤。见到柳玉如和樊莺后,二哥问,“弟妹们,难道不放心了?”
柳玉如问,二哥峻呢?
高峪指了指南面,说高峻在山谷下指挥着砌城。樊莺见过前头树林中的寨子,总共看起来也过不去五百人,“二哥,‘两州大军’就只有这些么?”
高峪道,“这还是后来增援上来的,一开始哪有这么多,连我算上才杂凑了有八十几人!但大白天的,这点人就让我兄弟耍的像二百来人似的!把乙吡咄陆部的小三百人兵不血刃地全都耍弄走了!”
柳玉如和樊莺听二哥细说,这才大略地得知了事情经过:
这些人在高峻带领下,先夜占了粮寨,再由高峪带十八个人占据粮寨紧闭寨门、先饿了胡人两顿,直到他们眼睛发了绿光,才挑起庭州的旗子。
而此时高峻、王达、高让已趁机带了剩下的人,袭取了山谷下垒至一半的石城。那些困顿不堪的胡兵、胡匠们一见到盔明甲亮的庭州人,而且带队的是天山牧总牧监,几乎没有反抗便交城缴械了。
等到胡人兵寨中那一百六十人回味过来时,早已腹中空空、连抬眼皮的精神都没有,前后的石城和粮草已都被庭州这边占了。
他们看到粮寨的寨墙上,庭州唐兵人头攒动,比自已只多不少,不多久又从粮寨后边的林地中再飞驰出足足有百来骑兵。
领头的胡将掐指一盘算,大概认为若是试图反击、夺寨的话,人数占劣势不说,粮草也都在对方的手里,而且退路也被庭州封住了。乙吡咄陆部的人一点胜算都没有。
而此时,大唐丝路督监高大人率六名护牧队驰到胡寨前,声言如果这些人不作抵抗,他将会以丝路督监的名誉、保证所有人性命无虞,放他们西去。
于是这些人也都识时务地放弃了抵抗。高大人还特意给乙吡咄陆部可汗——阿史那欲谷写了封信,交这些胡兵们带回去。高大人在信中说:
贞观二十年,西州天山牧各大草场萎缩,旱情严峻、情况紧急。幸好大汗筹划在先,在山顶湖边屯粮筑城,保护水源。有道是丝路一家,不分彼此。为不使乙吡咄陆部劳民伤财,本监决定:派庭州人马就近把守,接替大汗的人马做这件苦差事。但请大汗放心,只要有本监在,在水量的分配上一定能够做到称物平施,绝不厚此薄彼。但丝路督监恳请大汗,将委派来的六十名胡人筑城工匠暂留在山顶湖边,待筑城结束之后,本督监一定厚赏并遣他们回乙吡咄陆部
樊莺问二哥,不是说开始只有八十人,何时又变到了这么多,竟把二三百人都吓到?
高峪得意地道,还是那八十人。但高峻在粮寨的背后掏出个暗洞,寨子后边就是一片林子。我们八十来人就这么里里外外、钻出钻进的唬人,从寨外看可不就跟真的似的!
高峪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他说通过这次的经历,才从兄弟那里搞明白——原来打仗也不全是打打杀杀,竟有这么多的门道。
他估计着,不要说他只是一个草商了,就算是庭州长史王达、和谷东守捉使高让,也一定对高峻大都督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的不讲了,只说我兄弟的白袍子,又是爬山、又是夺寨、又是筑城,到现在还干干净净的,哪像个刚刚打过仗的样子!这就是做大战役的本色!”
柳玉如说,“好大的战役呀二哥,你先老实交待,峻的白袍子哪里来的,他原来穿的袍子哪儿去了?”
高峪把在交河县吃饭时被人隔墙扬土的事讲了一遍,说高峻的袍子污得最厉害,现在这件白袍大约是丽蓝给买的。
两人就说,要马上去找高峻核实,看看二哥有没有说谎。
高峪笑着,用手指给她们大概的方位,柳玉如和樊莺骑马往南面的山谷里来。
这条山谷开始时只是山顶湖南面的一道溪沟,但越往南走,地势越陡,山谷也越深,到最后两边的绝壁像刀削斧裁的一般。
而高峪二哥所说的那座正在砌筑之中的石城,离着山顶粮寨大约有一里多远,就横在两边的峭壁之间,两边再无可通之路。不得不说这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口。
此城就跨在溪道之上,水从城下流过去、然后折而向西,城下的涵洞中插着密而粗壮的铁条。城内可容兵五百,里面早被乙吡咄陆部的人分划好了布局,藏兵、储粮、兵器、库房、寝营样样具备。只是上城的马道有些陡。
柳玉如和樊莺一边往上走,一边四下里寻找高峻的影子,城上工匠们正叮叮当当的忙碌,已经快砌到了垛口位置。
她们在人群中专门找穿白袍的人,最后彼此同时看到对方,高峻显得很是惊讶,跳过成堆的石料往这边跑过来。
高峻到了近前,柳玉如打量他,看他这几天下来并无疲惫之态,反而精神很足,便问,“袍子谁给弄的,怎么不是我给找的那件?”
又上下打量着道,“呦呦!好合身呀,是怎么量的这么合适。”
高峻知她是故意这么说,但并不是生气,因为看得出她脸虽然板着,但眼角儿、嘴角儿却透着笑意。
樊莺也道,“我和柳姐姐一到龙泉馆,就听说高大人统率着西州、庭州两城大军,在筹划一次大战役,还占了一座城,袍子竟然还能这样干净。”
柳玉如说,“妹妹你说错了,这与战役无关的,只与人有关!不然的话,为何高大人吃顿饭便把我们找的袍子弄污了!”
高峻从她们的话里,知道二哥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第909章 定白袍城()
以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得了山顶湖,弥补了一件田地城牧草场水源上的大心病。只要牢牢地控制了这里,将来在庭州周边培育出更为广阔的草场也成为可能。
山顶湖座落于天山东北部众山环抱之处,是峰顶之湖,四周山巅入云。
往南边的峰顶上看,能看到山阴处成年不化的积雪,而往东、西、北三面的山峰上看,在盛夏的阳光所到之处、云层之下,一峰一峰无不溪流潺潺。
竟然不下上百条大大小小的溪水流淌下来,大如落瀑,小如沥泉,一齐汇聚到山顶湖这处低洼之地来。
此湖方圆并不算广阔,但因为夹山成势,不知有多深,蓄水量也就不得而知。
但乙吡咄陆部的人只是加高了湖北面的泻出口,便造成庭州至田地城输水干渠一半水量的枯竭,这样重要的水源落入天山牧的手中,高峻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心情大好,因而根本不在意柳玉如和樊莺一边往回走、一边围绕着丽蓝这件白袍对自己不温不火的探询和敲打。
庭州长史王达和谷东守捉使高让得知高大人的两位最美丽夫人驾到,一起赶过来相见。此次轻取山顶湖,也让他们亲眼见识了西州大都督变戏法一样的指挥手段。钦服之意毫不掩饰。
高峻对二人说,巩固了南面的石城,便控住了这处珍贵的水源不被他人染指,但阿史那欲谷失了这处要地,下一步的行动连他也预测不到,因而建城还要抓紧。
王达道,“高大人你放心,庭州后续的工匠已源源不断地赶到,筑城指日可完,但不知取个什么名字为好。”
高大人就问柳玉如,“夫人你说呢?”
柳玉如不假思索地道,“就叫白袍城。”而王达当先鼓掌说妙,“高大人此战收入颇丰,但举如探囊,白袍如雪,城以此名记之,真是再妙不过。”
但柳玉如很快联想到这个名字不能避免地夹掺了丽蓝,于是又反悔了。
她连声说不要叫这个,但一时间却再想不出更好的,再想到王达之语,柳玉如心道,“管他谁的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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