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吵吵嚷嚷了有一阵子,终于有人喊了一嗓子,“关丞大人到了!”
六名军士立刻压声退在一边的黑影里,高峻对关丞拱拱手道,“这位大人,我们只是过关时心里面有些疑惑,问了两句就惊动了大驾。”
关丞道,“公子此言客气了,察关验货本就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岂敢说惊动二字。但不知公子你因何有了这样的怀疑,重新验看车辆不是不可以,不过万一重验了没什么问题,公子你要怎么给我个交待?”
高峻道,“这好说,如果是在下信口雌黄,那么今晚我们这五个人就不走了,任凭大人将我们留在此关过夜。”柳玉如听了禁不住想笑,天色这样晚了,难道是峻故意这样搅闹,就为着在关中借宿一夜?
关丞倒是十分持重,听了高峻的话笑了笑,“总要说些理由,如果在理,重新验看是一定的。”验看过所的那名军士跑过来,“关丞大人,这些人就是在无理取闹,明明小人已经看过了无事。”
关丞斥责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本官早就对你们有些怀疑了,罗关令今天不在,本以为你们会尽些职责的。如果真有玩忽职守,看我不如实向关令罗大人禀报了从严处置你们!”军士就不敢再说话,乖乖退了回去。
关丞对高峻道,“你且说说,为何怀疑到他们。”
高峻先看了看那个担柴的人,“关丞大人,在下的疑虑都是从他的身上引起来的。”担柴人还坐在第二辆马车的车辕之上,听说到了自己,他不由得紧张起来,竖了耳朵听这位白袍年轻人怎么说。
高峻道,“我们入关时天色已晚,后边除了三驾马车再无他人,而这位军士却有些刁难担柴人,不由分说砍了他的柴捆。一开始在下还有些同情他大老远的山路,脚上只穿着一双草鞋,柴捆让军爷砍散了怎么担出关去?”
柳玉如接道,“他们察这一担柴竟然用了两个人、费了好一阵子功夫。而那边的三辆满载的马车却在这时全都放了行,难道三架车子要比两捆木柴更好验看么?”
关丞不住的点头,又听高峻说道,“更令在下奇怪的是,这一担木柴他说不要就不要了,起身就说要回家。在下记得他本来说担柴去涪州卖的,那么家该在娄山关的这一边。说要走时却跳上车往涪州方向去了,在下十分的怀疑他家到底在关口的哪一边。”
担柴人道,“我是讲过要去涪州卖柴,却不曾说我家是哪里的,难道不许我家就是涪州的,过关砍了柴再担回去卖?”
高峻道,“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你说走就走,扁担、斧头也不要,显见是与关中某些人很熟悉了!”
担柴人辩道,“我既已决定了明天再来担柴,何苦空拿了斧头往来?再说娄山关里放了东西还会担心丢了么?”
高峻想不到这个担柴人会这么能辩,就不与他纠缠,手里掂着那袋银子,“那么,这个”老者连忙辩解道,“这袋银子却不是我的!”
高峻道,“那就是在下的了,”他将银袋隔空往柳玉如的怀中丢过去,“夫人收好,我们管他察与不察的,如果关丞大人说了不察,我看我们也不要充恶人了!”
关丞从这几人的话语往来里也听出了问题,于是说道,“来人,给我仔细地将三辆大车从头验过!”
唐境内有关二十六座,京城四面关口为上关,临驿道者为中关,不临驿道者为下关。娄山关因为不临京而临驿道,因而算是一座中关。关令正九品下阶,关丞是从九品下阶,此外还有录事一人、关史二人、典事二人。
今天除了关令有事之外,其余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在。本来时间已近落关,马上就要开饭了,人们都没在意关下的察验情况。
此时再一次将最后闯关的三辆马车从头验看,众人都大吃了一惊。每辆马车上的沉重木箱里,除了上边码了两层装了麸糠的麻袋之外,底下竟然都是白花花的盐砖。
所有涉事人员都被带走了,包括那名故意放行的军士。娄山关丞对着高峻深深一揖道,“多谢这位高公子,不然,上千斤的私盐便进入涪州了!我们都难逃渎职之失!”
高峻道,“举手之劳,关丞大人不必客气。”
关丞忙着延请高峻、柳玉如、樊莺和李绅二人,安顿了几人的住宿,与众属下摆开酒菜。当得知高峻就是西州新任别驾、天山牧总牧监、大唐丝路都监之后,娄山关丞不由得从座中站了起来。
这位高大人的前两个官职虽高,但总的来说与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这个丝路都监,无论是哪里的关口都不敢小看。他有些自责地说道,“今天的事情,真是让高大人见笑了!”
高峻知道他的意思,在关令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样数额巨大的闯关事件,而且让一位西州的高官遇到,细追究起来还有内部人的勾联,说出去不好听。
高峻道,“关丞大人多虑了,此事虽然不小,但却是关丞大人严格察验后一举破获,是好事一桩我只管喝酒,有什么事过关即忘了。”
得知这位高大人并不想深究,关丞极为感激,连连说着是自己疏忽。
晚上回到客房时,柳玉如和樊莺打开那只钱袋数了数其中的银子,不多不少二百两。樊莺道,“这银子我们就花了?”
高峻说,“既然无人认领,我们不花着要塞给哪个?”
柳玉如问,“这么大的闯关事件,我们就真的放过了?”
高峻说,“不该放的都抓起来了,夫人说我放过了哪个不该放的?我又不管盐道,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意思了。我看出那关丞是无心之失,放他一马,他以后会更加仔细,总强让许多人委委屈屈,到头来还不是公事受损。”
直到躺下后,柳玉如还在回味高峻的这番话,感觉他在处置这类事情上还是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又没什么不对,再有这袋银子,就成了他们的了,也难怪一路上他们连吃带花费,银子反而越来越多了。
她看着高峻在身边呼呼大睡,说不清为什么,对他的爱恋之意竟然又悄悄地浓重了许多。
第476章 金碧辉煌()
江夏王府长史李弥在高白和另外三个人的陪同下,一行五骑进入了雅州城。从鄂州出来之后,李弥因为要追赶高峻和柳玉如、樊莺三个人,一路上马不停蹄,非要看到他们才放心。
高峻带着两位夫人去了雅州,王爷说的。那么他们在汉江上遇险传说只是他李弥的一厢情愿了。就算他追上高峻也不会在路上动手,他不敢。
在邓州的那次交手已经让他领教了高峻的厉害。那时李弥手握着缠莺剑都被高峻擒住,现在宝剑到了高峻的手中,他就更不是对手了。
李弥已经知道了高峻此去雅州的目的,那么他就可以在这上边动动脑子,绝不能让姓高的小子得逞。由此而言,李道珏就是他可以利用的人了。
江夏王在鄂州的造船大计虽然也是重中之重,但是在李弥的心中,干掉高峻比这件事更重要。高峻、柳玉如、樊莺从丹凤镇出来之后还没有机会返回西州,那么他们无论知道些什么,都没有机会散布出去。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至于李道珏是什么样的人,李弥以前从江夏王的口中也听说过一些。一个花花太岁、无法无天、倚仗着自己皇帝宗室的身份为所欲为。他偏居西南一隅,天高皇帝远,据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李弥在想到他的时候,不由地撇了撇嘴。如果没有高祖李渊这一支的建树,李道珏也就是普通一人。说不定现在正在放牛,充其量算是个太原留守的远房当家子。
那么李弥就更好利用他一下,最好让他与高峻这小子互掐起来。他不知道高峻会对李道珏采取什么对策,不过高峻此行的任务与李道珏一定是相拧的——李道珏想从江夏王那里再弄到些好处,捞不到了要去见皇帝。高峻不想让他得逞,也不想让他对江夏王的事情产生干扰。
那就好办了。李弥想,如果这一次自己运作得好、运作得巧妙,八成能收到渔翁之利,甚至因此让李道珏看着高峻不顺眼也是极为容易的。
而李弥以为,一直以来无往而不胜的高峻,也许到了雅州才算是到了死地——他无所借重,手下又只带着两个女人,她们两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一点忙都帮不上他。
到了那时,他才会借助李道珏的力量对高峻三个人痛下杀手,最好让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而他就能放心地回去帮江夏王做事了。
因而,李弥一路上追赶得很急,他做任何事都喜欢成算在握,要让高峻三人进入了他的视线里才放心。但是,他追赶了一路,一直到雅州城的东门外,也没有看到这三个人的影子。
雅州地处蜀地一隅,东临邛州、嘉州,西接吐蕃,南连六诏,北控诸羌。自秦汉设立郡县,至隋始置州府。
及至大唐贞观年间,因为皇帝的族弟李道珏在雅州做刺史,沫水以东大片的地方都划到了雅州境内。使得原来与邛州、眉州大小不相上下的雅州,一下子比这两州加到一起还要广阔了。
雅州东西五百三十五里、南北三百八十五里,辖域之内有严道、卢山、名山、百丈、荣经五县。在城池的东南方向是一座半月形的山脉,将雅州城环抱当中,名叫月心山。雅州城的城墙就是借助月心山的山势而建,因而只有东门、北门、西门三座城门,而没有南门。
雅州城别看不大,但是处处看得出建设之功,城内的道路一律青石铺就,平坦宽阔,街两侧货坊酒肆一家挨着一家,行人摩肩接踵,这是李弥在一路上经过的所有州府都比不了的。
雅州又是西川院的所在地,煮盐业还算发达。要想建好一座不大的城池,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也是不行的。看来,皇帝将他的族弟放在这么个地方,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去处。
进了雅州城东门,远远地就看到前边鹤立鸡群般地有一座高大的府邸,别的不说,只是那一层层错落的青色琉璃瓦顶,便与东南方巍峨的月心山交相辉映,而瓦顶在阳光下反射的轮廓倒比苍翠的月心山更引人眼目。那里便是雅州刺史府了。
李弥心想,这个李道珏确实敢干、也会享受和显摆。有道是官不修衙,慨因官员流动不定、任期一到就不知调去哪里。再说,连长安的亲王府都不敢有这样的规模,他就敢。
通报进去后,不大一会儿便迎出来一个官员,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意气风发。从服色上看,这人绝不是李道珏,因为只是个从六品上阶。那人说他叫汪衡、雅州司马,奉刺史大人之命出来迎接长史李大人。
李道珏身为一位下州刺史,品级是从四品上阶,只比李弥高了一阶。李弥也是个从四品,又是从江夏王爷府来的,但是李道珏偏偏派了个司马迎出来,李弥也不介意,随着汪衡进去。
未见刺史其人,先闻到府中大厅传来一阵瑟琶之声。女声婉转、唱一首荡气回肠的曲子。李弥看到在正中虎皮座椅上歪靠着一人,三十来岁,白净的面皮、闭着眼睛,一只手在扶手上随着节拍一下一下敲打着。
汪衡领着李弥进来,见刺史大人还沉浸在乐曲之中,便先不说话、等李道珏睁眼,让李弥可以从容地观察刺史大人突出的眼袋。
边弹边唱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面目经过精心的修饰打扮,看装束并非一般的乐人。在她的旁边侍立着四名丫环,有一位丫环正在给刺史大人续茶。一段终了,李道珏才睁开眼睛看阶下站立的几人,一连声地责怪汪衡怎么不早吱声。
李弥想着对方一定会问他的来意,想着要怎么样回复,谁知李道珏一眼看到李弥身后一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李长史,你可真有个性,嫌夜路难行是怎么的?还带这么一位?”
李弥回身看了看,他这次从鄂州出来时,带着高白、还有两名王府侍卫,还有一个人是半路上所遇,与他结伴一起来的,他剃着锃亮的光头。
丫环们早已按着礼节站直了身子,但那位弹曲的女子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了李道珏的话“扑哧”一声掩口而笑。
受她的感染,四位丫环也瞟着光头人,互相咬起了耳朵。
第477章 不见踪影()
李弥笑道,“刺史大人真好兴致,下官是奉江夏王爷之命前来看望刺史大人的,王爷现在鄂州督造战船,实在是无暇抽身亲自来。”
李道珏道,“我的这位王兄是让李大人过来探听底细的吧?我知道他是不会来的他在鄂州闷声发大财,躲着本官还来不及,哪里会到我这里来!”
李弥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李大人可见过了天山牧的总牧监、西州别驾、丝路督监高大人?他可是先在下一步到你这里来的。”
李道珏一怔,说道,“没有见到,不然本官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听夫人弹唱?西州升为上州,本官早就听说了。这位正四品上阶的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怎么说都比本官高上两阶,他若是来雅州,本官最次也得迎出十里。”
李弥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对自己这位王府长史的轻视之意,心说,你也就是这么说说,高峻来了你也未必迎出去。双方落座,李弥有意说道,“刺史大人年轻有为,封疆一方,早就让在下仰慕了,如果西州的这位高别驾来了,在下相信李大人一定会与他惺惺相惜的。”
李道珏问,“李大人因何会这样说?”
李弥道,“只因这位高大人更是年少有为,二十左右岁的年纪,便放牧漠北、马踏西域、纵横辽东,连皇帝陛下都盛赞他三百人堪抵十万之众,不是正与刺史大人一样的英雄人物?”
李道珏听了,难以掩饰不以为然的神色,微微撇了下嘴,“那么本官就更期待着与高大人一遇了!”刺史年轻的夫人在一边说道,“一位放马起家的官儿而已,怎么好与我家刺史大人相较呢?天山牧好大的地方,可有雅州方圆几百里大么?”
李弥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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