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丽容像是下定了决心,回高大人说,“我此去正是要把家中的老父老母拉到交河县来,从此离开庭州。”雉临远远的听了,心中有隐隐的失落。
高大人说,“连家搬动,大车小辆的,你一个人怎么行?若是执意去,我到时派出两位牧子小哥帮你便是。”丽容听高大人这样说,显见着是答应了,高兴地回答道,“哪里有什么东西,只两个老人,雇上两头驴子也就可以了,没什么家当要带。”
高大人问,那你回来时骑什么?丽容一想,自已是少说了一头驴子,又听高大人道,“多多,给丽容小姐找匹老实些的马骑上。”
雉临主仆五人也没再捆着,高大人说话算话,往前的一路上也没有为验证保障局们,就让他们骑了自己的马匹夹在队伍的中间一起走。那意思是,你们愿走便走,我没把你们放在眼窝里,这又让雉临有些被轻视的感觉。
金沙岭,是勃格达岭在此处的一个分支,勃格达岭的主脉在前方一百六十里的地方消隐,而从此地分出来一条走向呈丁字型的余脉,折道向西南,正好将庭州与西州分隔开来。
当初时,太宗皇帝没有乘胜拿了浮图城,除了与魏征打赌的事情在内,还考虑到了这座金沙岭在军事上的影响。这里山高路远,根本不适合大军通过,而大军即便过去了,粮草车在最窄处只容一马通过的山道上怎么办?
正月时西州大都督郭孝恪带了大军平定白杨河流域的叛乱,那也是轻装出击,未带粮草,而所谓的大军,也只不过区区的一千五百人。
因而在具有雄心壮志的太宗皇帝眼皮子底下,浮图城里的阿史那薄布与他那一万人,能够存留至今,也算是个奇迹了。
一路上山道越来越窄,队伍由两骑并行渐渐地改为单骑接续着前进。雉临的手底下有个聪明些的,瞅个机会对雉临说,“这里正是逃走的最好地段,我们不走更等何时?”雉临微微点头。过了这里,再往前跑上三十里路便可到了浮图城,只要到了那里还怕他追?
于是主从五人暗自勾连清楚了,渐渐在队伍中挤到了前面。
丽容打定了主意要跟了高大人的队伍,她所说的去接老人不过是个说辞。一开始骑上马时高大人以为她会不习惯,但是她一上去时那个架势,虽说不是有多么的正规,但是也有板有眼。只因她自幼在田地城长大,城中骑马出行的人比比皆是,看也看个七、八。
方才在出发前,丽容已经看到高大人坐在那里审问雉临的跟班时,手又不经意地在靴子上掸了一下,这像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有这样习惯的人,会拿了抠过脚的手去吃东西,此时她再也不信了。
但是又为高大人在旅舍中为何那样做疑惑不清,因而决心跟着再看看。
她正在想着此事,猛然听前边一阵骚动,有牧子们高声叫嚷起来。
第197章 坠入深谷()
丽容忙抬头往前看,无奈前边排成一列纵队的人马挡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到一阵马蹄子在山石上蹬脱时碎石翻滚着落入山谷的动静,随后一声马嘶,由前边一直叫到深谷里去了。
高大人原本是在队伍的中间,位置还要在丽容的身后,听到动静连忙往前赶。骑了马是挤不过去的,他从马上跳下来,把炭火交给了牧子牵着,自己带了刀,步行着挤到了前边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已经不必再问了,山道上有一处最狭窄的地方,真的只能容一骑通过,道边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高大人看到小道上靠近深谷的边缘,已经被马蹬出两道豁口,上边长的野草也被压伏了一片。
这段窄道只有三匹马的身长,不过也是险峻异常。前边已经有护牧队的几个人持了上着满弦的硬弩,把雉临五个人押过来,后边的人正急得直跺脚,纷纷对高大人道,“那个小子跑便跑了,眼见他从这里冲过时特别推了一把,把我们一个兄弟连人带马推下去了!”
高大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牧子指出的人,他大腿上深深地插了一支弩箭,几乎从另一边透出箭尖,是他跑在最后,让护牧队一箭射倒。而雉临那四个人显然也让前边的人用弩箭逼住了再不敢跑,被再次押了回来。
高大人探着身子,看了看边上的深谷,根本就看不到直立的峭壁,而谷中树木森森,笼罩在一片瘴气之中,哪里还看得到跌下去人、马的影子。
高大人走到跌坐在地上的那人前边,此时他的腿上已经流了不少的血,紧紧地嗌着牙关。高大人问,“腿疼不疼?”说着弯腰下去,“也好,你再不会疼了!”说是迟那时快,高大人手抓了他的脚脖子,猛地将他抡起来往山谷下抛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人们从未见过高大人这样,一下子惊呆了,看着这人被高大人甩得像风车似地旋转着、嚎叫着落入山谷中不见,早把雉临剩下的那三个随从吓得脸色苍白。雉临知道高峻失了手下,一定会把他们踢下谷去解恨,也就不再害怕,高声道,“要不要我们自己跳?”
一个随从听了,先哭起来,“少爷,我可不跳!我不想死!”
雉临嫌烦他此等做派伤了自己的脸面,跳起来拎了他脖领子将他提起来,一把丢到谷中道,“我让你嚎!死就死了,临了还给我现眼一回。”
却见高大人不再理会他们,让人把他们看住了。又叫后边人拿过一根长绳来,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一搭,让绳子折拐向后边,再在另一棵树上拴牢,自已挎刀、抓了绳子,慢慢地从山道的边缘上坠了下去。
野外牧马,长索是必备之物,一可以在露营时立桩围绳以圈马,二来在攀崖、下谷、缆车、笼马、徒涉水流湍急的大河时也可有大用。因而这一根由马尾、棕皮、新麻搅在一起的八股绳索,总有十几丈长短。
高大人慢慢攀下去,掉入谷中的牧子不知是谁,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不到刚刚走到这里便折损了一个,高大人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这是几次野牧都没有过的事情,以往最凶险时也只是有人挂伤,也难怪他要抛了那人出气,也算是给这个牧子报仇吧。
在崖壁的半腰上,牧子正抱了一棵横伸出来的弯曲松树,见到高大人时,他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只是哭丧着脸道,“高大人我的伙计摔下去了!”这是个十七八岁的牧子,说到这里眼圈似乎都红了,“那小子害我,我看他已经掉下去了,在那里。”
高大人脚踩在松树上,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隐约地看到在山谷中雾气中有棵树尖让雷劈过的大树,他正被横插在黑糊的树枝上,高高地挑着早已断了气。
牧子离着崖壁还有些距离,掉落在松树的树冠部位,高大人把刀鞘伸过去,让他抓了一步步颤微微地踩着树干走过来,看到他并未受伤。便对他道,“先爬上去。”
牧子抓了绳索,慢慢蹬着山壁爬上去。高大人在他背后说,“我去下边看看,让他们不必担心。”
他看看身边的绳索不再晃动,知牧子已经升上去了,就再次抓了绳子坠下山谷里来。待到双脚着地,看看长绳还富余着五、六尺呢。
高大人在不远处看到了牧子的那匹马,已经摔得四肢全折。它从上边滚下来时压折了一棵树,树枝同样穿透了肚子,有半截肠子挑在外边,但还在吐着气,大大的眼睛看着高大人的红色身影走过来,里面似乎有眼泪涌出来。
高大人十分喜爱马匹,对它们的每一匹都有深厚的感情。他知道此马再也活不了,挥马砍断了马肚子上露出的树枝,连马肠子都一块断去。跟着蹲下来,伸手替它理了理鬃毛,说道,“你仇恨已报,这里青山绿水也算不错,就歇在这里吧。”
说罢伸手捂了他上边那只眼,右手挥起刀向马脖子上斩去,这样它便不会再有痛苦。高大人看看山谷上边飞翔的苍鹰,有心挖个坑埋了它,但时间又不允许。心中默念道,生而驰骋,死慰雄鹰,也算得其所哉!
崖上众人耐心地又等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才见了高大人攀了绳子爬上来。高大人上来后不急着走,指挥着后边的众人下马,解开长索一端,一齐往后边的来路上拉。
众位牧子一齐发力,才感觉着绳索绷得笔直,都认为是高大人把那匹马也找到了,难道马也无事?
绳索拉到了尽处才发现,原来是三棵粗壮的大树,早已被高大人用刀削去了细枝软杈,只留了结实的树干主枝,用绳索捆在一起。
而这三棵粗里下都需一人合抱的大树,根部都是一刀砍下,切面平整。把雉临看得有些发呆,心说这得什么力气?自已还自认为不含糊呢!还要单挑。且不说招式,只凭力气已经输多次了!
此时高大人不让人再拽,另一头绳索在树上拴了,结了死扣,就让这三棵大树紧帖着最窄的崖边吊在那里。这时人们才知道高大人的用意,是为了防护着再有人由此处掉落下去。万一有人在这里滑脱,这三棵大树和粗大的绳索也会一下子牢牢把人、马拦住。
剩下的绳子还有五成里的四成长短,高大人砍断余下的,再把树栏加固了一道,就万无一失了。绳子又用去了一些,剩下的高大人让再收起来,挥手对众人道,“走着!目的地白杨河!”
第198章 深思熟虑()
高大人竟然没有再提雉临这些人的茬儿,命令一下,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丽容把刚才的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到眼里,原来一个五品的大官也可以为了救兄弟,冒了危险坠到悬崖下边去。她也看到了高大人把那个受伤的人扔下悬崖时的利落劲儿,把一个大活人甩成了风车,这得有多大的力气?
后边的山道略宽了一些,冯征把马靠了上来,低声问道,“高大人,这里离着浮图城也没有多远,我们怎么做打算?”上次去准葛尔拉乌油的人里就有他,冯征是知道的。
他向高大人建议道,“为防不测,我们应该一路上押了雉临等人做质,路上如果没有找我们的麻烦就好好,那时等我们回来,想放的话便放他们回城。”
高大人摆摆手,“我还没有想好,刚才乘着怒气,我要是把他们都丢到山崖下边早就省心了这事真有些麻烦。”
雉临在前边骑马走着,隐约地听到身后是在议论自已,心里是七上八下。自已这些人与姓高的结下怨恨不能说轻,而且他又杀了浮图城的一个人。这样的情形,要是放在自己的身上会怎么做呢?想至此,雉临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一直到越过了金沙岭,高大人也没有再提这件事。雉临就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又起了逃跑的主意。但是看到许多多这些人比先前看得更紧,似乎只要他们露出哪怕一点点要跑的意思,那些利箭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到他们身上来,于是又作罢。
大队人马下了金沙岭,再往前走了十来里路,前边便是岔道,一条道是去往白杨河方向,另一条道儿就通往浮图城。雉临知道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到了,耳朵暗暗地竖了起来,就想从高大人嘴里听到,“停!”但是又怕听到。
雉临刚刚想到这里,高大人就喊了一声,“停!”他又是一哆嗦。
只听高大人吩咐道,“许多多,放了他们,让他们自便。”
许多多像是没有听清楚,追问了一句,“高高大人,你说什么?”冯征知道高大人这样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替高大人说道,“大人让你放了他们想着把绳子留下,留着捆草再留下他们一匹马,算赔我们的。”
丽容听了冯征的话,差一点没有乐出来,心说,在这样的场合下,高大人并未说赔马的话,冯征就敢添上这句,高大人被手下这样添话,不知道会怎么想。只见高大人听了冯征的话,似乎并无不满,反而赞赏地朝冯征点了点头道,“嗯对对,我是这么说的!”
许多多得了确切的指令,跑过去解了雉临三个人身上的绳子,拍子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走吧老兄,我们高大人怕耗费了饭钱。”
雉临三人如蒙大赦,又怕他们在自己转身时从背后射箭过来,雉临冲高大人拱了拱手说道,“谢了,”一转身便狠狠一掌拍在马的后胯上,三人三骑飞快地消失在拐弯处。
大队再往前走,道路更加宽阔起来,高大人抬手对这些人说道,“我看这里的草长得还不错,就停在这里让它们吃一会,我也歇歇。”
这些手下人对高大人的命令向来有一是一,从来不加怀疑——因为听高大人的话从来没吃过亏。这就再一次让丽容不解。此处离着浮图城如此之近,人家要是想报复,只须开了城门,一眨眼城里的马队就冲过来了。高大人怎么敢在这里停留?
可是她又不敢问,只想往人堆里扎,好不让高大人看到自己。幸好高大人正与冯征商讨下一站要怎么走的事情,看样子高大人也没来过这里,什么都问冯征。冯征说了意见之一后,高大人再修正。这两人商量正事,高大人倒是一次也没有想起她来。
再起程时,高大人还是没想起丽容,大家撒起马来,在通往西北的大道上飞驰,把丽容这位骑术马虎的姑娘远远的丢到了后面。直到她自已也认为距离再要拉开她便不会安心,冲着前边的人叫喊起来时,高大人才猛然注意到了她。
高峻停下马,等她赶上来时问道,“你说是去什么城来着?”丽容道,“什么城也晚了,去田地城的路早就跑过来了!”高大人使劲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嘿,瞧我这记性,把你忘得光光的!”
有牧子问,“高大人你是真忘了还是假装忘了?”
高大人道,“这还有假!是真忘了。”
又有牧子提议道,“无妨,高大人,我自告奋勇,护送了这位小姐回去,你只管放心就是。”气得丽容直朝那个牧子瞪眼。
高大人寻思着道,“这倒是个主意,就是不知往返要多久,要不要等你。”
谁知丽容先冲那个起乐子的牧子嚷道,“已经跑过来这么远,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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