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们不喝,雉临便与四个手下一杯一杯喝起来没完。丽蓝听他们说话,知道浮图城能驻守一万人马,在庭州附近的厥越失、拔悉弥、驳马、结骨、触木昆等部附属于雉临的父汗。
因而她的心里几近绝望,想到自己与妹妹不得不被强迫了去浮图城不说,还把几年来在交河县积攒下的家底都白白地扔掉,心里一阵悲意上来,就差当了雉临的面掉眼泪了。
而这几个人却浑然不觉,越喝越高兴,不一会其中一个跟班说要去方便,捂了肚子跑出去。剩下的四人接着喝,又一个跑出去方便。
又喝了一会儿,第三个人说,“咦?这两个怎么不回来?”雉临对他二人道,“去看看,别栽到道上睡着了。”说着哈哈一笑,正好趁着跟班的不在,就与丽蓝调笑了两句,丽蓝哪里有心思理他。
雉临觉得无趣,又当了丽蓝、丽容姐妹饮了满满一大杯,“他们的酒量,四个也不及我一个!”
门外,高大人说道,“这么说,你便是最大的酒囊饭袋喽?”姐妹二人听了,心头的喜意真如从天而降。
而雉临听了,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叭地放下了酒杯,也不顾得丽蓝和丽容姐妹在屋里,从桌边抄起自己的佩刀冲出门去。
小店建得有些简陋,又时值正夏,除了正门挂着一道布帘之外,三个窗子的窗扇也用一根根棍子支起来。雉临刚刚跳出去,丽蓝姐妹就看到中间的窗口红影一闪,高大人手里提了黑刀,落地无声站在二人的桌前。
丽蓝惊喜万分,捂了嘴巴不敢大声,怕把雉临再引回来。而丽容却不管这个,叫道,“高大人!”言语间似有久别重逢的味道。
高大人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饭,捏起一只鸡腿放在嘴里扯嚼着,说,“不就着脚丫子味道,真吃不下去,”说着把半只鸡腿丢在桌上,又抠了酒坛的口,递到嘴里喝了一大口,问道,“雉临可曾为难你们?”
丽蓝从他的话里已经知道高大人已经在门外偷听了许久,不然哪里知道那人叫雉临?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显然并没有把这主从五人放在眼里,自己也就心下心来。而此时的丽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有许多的话一齐堵到了嗓子眼里。
雉临跳出去,没见说话人的影子,却看到自己的四个手下已经让人五花大绑,吊挂在店边空地上的两棵歪脖儿柳树上,个个鼻梁、眼圈乌青,低着脑袋似乎都晕过去了。
他知道这位高大人的厉害,上一次自己有四位帮手,高人还是匆忙间从池子里跳出来,只凭了一只木衣架便把他们打败,这次没有帮手,自已一个人绝对是不行。
他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人就在屋里说话,也不敢再冲进去。连解救手下的跟班也腾不出功夫,只想速速的逃走为上。他一眼瞥见了店边拴着的炭火,就奔过去解马缰。
谁知道炭火甩过脖子来就是一口,他一缩手、往边上一跳,谁知炭火啪地翻起后腿,正踢到了雉临的肚子上。雉临一下子被炭火蹬飞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下不动。他要是再往前滚上两尺,便是绝壁悬崖了。
雉临也是粗心大意,自己和随从的马就在边上不去解,偏偏来解炭火,也是忙中出错,正撞到冤家的手里,要是这一蹄子踢在胸口,他便没命了。
此时高大人已经带刀出了店门,见了此景笑道,“我还以为你在马上的功夫有多好,原来连马都上不去!”他也不必再自已动手,又与店主找了一段麻绳,结结实实的把雉临捆了。
陈捕头骑了马在后边紧赶慢赶,还是让高大人丢到了后边。他身上刚刚挨了狠打,马上一颠,只觉得腰腿等处骨头要散了架,还在咬牙坚持。到望见了小店的影子时,许多多与冯征的先头已经远远地缀了上来。
众人到了店前,看到高大人正陪了丽蓝丽容两姐妹说话,而五个人个个晕迷、捆得跟粽子似的。陈捕头心中大奇,始信丽容在旅舍内所说的“闭着眼睛打”与“打得闭着眼的区别。”
高大人道,“去让店主打两桶凉水来,我要让他们醒醒酒。”
第195章 金沙岭上()
丽容道,“他们是晕过去了,不是喝醉了。”
高大人道,“不管醉晕还是打晕,总之都是晕,凉水浇头总会好一点儿。”说着,水已经打过来。许多多伸手到水桶里捞了一把冷水,拍拍柳树上一个人的脸,“喂,醒醒。”
这人已经醒过来了,但是仍旧忍着树上绳索吊挂得膀子生疼,闭着眼睛不动。许多多看到他的眼睫毛在微微抖动,悄悄拎起水桶,“哗”地一声对其当头泼下,那人倒抽一口气再也不能装下去。
但是嘴中仍硬气得很,“干嘛?要杀便杀,何须这样羞辱你爷爷!”
高大人对许多多道,“成全他。”
许多多放下水桶,本来他长这么大从未下过死手。但是大家都在看着自已,高大人又发了话,他心里虽然有些发颤却不能有迟疑。当时从身边一人的手里接过把刀,先在那人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高高举起了刀,攒足了力气砍下来。
而那人此时再也不装硬了,扯着脖子嚷道,“饶命——”
许多多是真砍下来的,手上倾注了全身的力气。对方这么一喊,他便往后撤劲,但是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把刀一丢往前抢出几步才站住。
许多多骂道,“你小子敢玩我!”高大人摆摆手。许多多退下。
高大人问,“说说你的主子是怎么回事!别让我再下第二次命令。”
那人方才已经吓到了极点。不等高大人多问,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倒了出来。
浮图城,在金沙岭一百六十里外。西面还有古屯城、弩支城、石城镇、播仙镇。分别有附属于浮图城的厥越失、拔悉弥、驳马、结骨、触木昆等部。
而浮图城在其中最大,城墙也最为高大厚实,里面驻守了阿史那薄布可汗的一万人马。而他们的少主子,便是阿史那薄布的独子雉临,今年二十二岁。
这次,雉临是央求了他父汗多次要去大唐内地游玩,而阿史那薄布可汗先是数次不允。后来经不住儿子数次央求才最后答应。但是一再嘱咐雉临,到了内地一定不能惹事。他说,“你我父子如风中之烛,不要把大唐的骤风惹来。”
他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其实这位阿史那薄布可汗,原来只是西突厥泥伏沙钵罗部的一位叶护,奉命驻守在浮图城。后来突厥内部发生叛乱,原来的可汗与兄弟二人互相攻伐,渐渐地往西域方向去了,才留下这位叶护独自支撑。
贞观十四年,大唐陈国公侯君集讨伐高昌时,这位阿史那薄布可汗就曾经与高昌国王文泰私下里商量,要互为响应。一开始这位文泰十分自信,曾与臣下们说,鹰在天上飞,野鸡蹿行于蒿丛,猫在堂上游戏,老鼠在洞穴里安安稳稳,这是各得其所,岂不快哉?我既然自为可汗,就与大唐天子平等,为何要拜谒于他?
文泰曾对左右说:“以前我去朝参拜大唐皇帝,见秦、陇等地城邑萧条,与大隋朝没法比。今天他却来伐我,兵虽多而粮草不济,此次他们只来了区区三万人马,我以逸待劳,定能制之。
而位于浮图城的阿史那薄布听了,还以为文泰早已胸有成竹,那么以双方之力,打败唐军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因而一开始时,阿史那薄布也是跃跃欲试。
谁知,真等唐军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这位文泰却吓得大病一场,不久便死了。阿史那薄布一看,慌忙把伸出的触角收回来,遣使到大唐谢罪。没想到太宗皇帝很痛快地放过了他,这才让阿史那薄布得以在庭州这一片做了个小小的可汗。
那么,大唐军队为何不乘了一胜之余威,顺势拿下阿史那薄布的浮图城呢?
原来情况是这样:当时长安在议论对高昌开战之事时,太宗皇帝就已决意要将高昌设为州县。但是当时的特进魏征进谏道,“陛下初临天下,若是收伏了高昌,平常就须要千余人镇守,几年便要换防。每及这时,由于道路遥远、瀚海茫茫,死者十有三四。这样每次出征便要遣办衣资,各与亲戚离别。十年之后,恐怕陇右空虚。而陛下自始至终得不到高昌一把谷子、一尺布,所谓散有用而事无用,臣不大认可。”
但是太宗之意已定,这才打下了高昌,以其地置了西州。不过皇帝向来是兼听则明,待到阿史那薄布的使者到长安谢罪时,皇帝便对魏征道,“我们便以西州与庭州浮图城做个比较,几年之后看看是谁是正确的。”这样子,阿史那薄布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汗才得以存在至今。
因而当儿子说要去唐地游玩时,阿史那薄布谆谆告诫道,你可千万别给我惹事!
谁知这位雉临公子一开始还记着他父汗的话,带了四位随从,过伊州、进玉门关,一路甘州凉州的走下来,倒也没给他爹惹下什么麻烦。
再后来主仆五人进了大唐的都城长安,更是得到了好客、开放而不排外的长安民众的礼遇。只是他却因而渐渐地生出骄纵之心。心说,堂堂的长安城也不过如此,怎么把我的父汗吓成了这个样子!
五个人玩了一个多月,回来时,这位雉临公子便不是来时那样。在半路上试探着乍刺,但是沿途唐人见他虽然服内地衣饰,但口音表现却是来自西边,多是不与他计较,就使他的骄傲之心更盛。
在丽蓝的旅舍,雉临见丽蓝姐妹两个女子,并无顶事的男人在旁边,又已离着浮图城不远,雉临便更不担心,上前强人所难。哪知道他却遇到西州柳中牧的高大人,也算是他倒霉了。
待这些人挨过了打,逃到龙泉馆又逢丽蓝姐妹时,侥幸之心再次生出来,心说离着家门口这么近还会有什么事?因而才有了劫人之事。
只怪他们运气实在不好,偏偏高大人为了躲避樊莺等人,起了个大早去河练。再一次把他们打得“闭了眼”。
因而说运气运气,福气福气,实乃人的性气。人虽不见而行事仍当作有人看见,莫以为人不知而胡为,祸事自然就少。假若这五人不生坏心,怕是早就回到浮图城了,又哪里会被人吊在这里闭气。
高大人听了这人的话,就去看躺在地下的雉临公子,发现他还闭着眼睛,便道,“再打桶水来。”
第196章 跟随行动()
雉临被炭火一蹄子踢到了肚子上,恰好这里没有骨头都是皮肉。但是却把雉临的肠子踢得似乎都打了卷儿,当时一阵剧痛晕死过去。此时他早已缓醒过来,也于眼缝里看到了手下的窘迫样子,看到店家又去店里提了一桶水出来,心说不能再装死了,于是咳了一声睁开了眼。
高大人道,“滋味如何?”
雉临道,“我都叫你捆上了,还说什么滋味!有胆量就放开我,让我单独与你比划比划。”他只是随口一说,也是脾性然,料想这位高大人一定不会就这么放开他,只不过是说说面上好看些。
谁知高大人对身边人道,“放开他。”又是许多多跑上去,把雉临翻过来,解去他身上的绳子。雉临试着慢慢站起来,除了腹部的肌肉还是异常的酸胀难受,其他地方倒没有什么不适。他想着方才自己说过的话,还要不要与这个人比划。
高大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在这里我人多势众,即使打倒了你也仍然不服,你且起来,好好养足了精神,待到回了浮图城,与你父汗借了兵马,我再与你比划。”
高大人不紧不慢地说出,先把冯征吓了一跳,忙凑上来建议道,“我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高大人,你还要放他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高大人身边的众人也在想,要是放了雉去的等方面,八成高大人就要打道回府了,那里人生地不熟,这五个家伙又是那边人。以这边几十位护牧队的力量不足以保证牧群的安全。
谁知高大人说,“我也没有必要用绳子捆了他们,要跑便跑。让我就此回去,才让人看扁了。”说着吩咐手下人把那四个人也放了下来,解了绳子。
雉临血气方刚,在浮图城及左近小城中也算是一号勇猛人物,没想到让高大人这样轻视,其心中的不平可想而知。但是高大人却不再搭理他,转而对店主人道,“这架马车是不是让他们卖与你了?”
店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白面皮汉子,闻言回道,“回大人,我是出了十二两银子才买到手。”高大人问,“银子交给谁了?”店主人扭身看那个被许多多水泼之人。
那人听了,刻去怀中的帖身兜儿里摸出银子往地下一丢。店主人拣起来又听高大人说,“一会儿,送丽氏姐妹两个要坐车回去,陈捕头你们三个护送到家。”陈捕头连连答应。
休息了一阵子,高大人下令起程,目标白杨河。
丽蓝起身,去马车里看自己在龙泉馆购得的那些东西都还在,忙向高大人道,“高大人何日再去温汤旅舍泡上一泡?”
高峻手尚未回答,他手下这些牧子们听了却嚷嚷道,“我们说高大人在龙泉馆时对那里瞟都不瞟上一眼,原来早有了好的去处,还在蒙唬我们。”丽蓝笑笑,招呼妹妹上车。
但是丽容却站在那里不动,姐姐招呼了两次都不理会。她追上了高大人,他此刻骑在炭火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问道,“人你不回家,跟着我们做什么?”
丽容道,“高大人,我正是要回家里一趟,”高大人想起她曾经说过家在田地城的事情,似乎这个也与自己无关。人家要回家,自已管得上吗?于是就问,“忽然要回家不知有什么急事。”
丽蓝也跟过来,她却是知道妹妹的心中所想。不过高大人此去白杨河路程遥远,眼见着又刚刚得罪了雉临,前方吉凶未卜。而丽容跟去了只会给高大人添麻烦。于是丽蓝就上来低声劝妹妹道,“你若等他,只须回我旅店中去等,何必急在一时!”
而丽容像是下定了决心,回高大人说,“我此去正是要把家中的老父老母拉到交河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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