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六子将杜和的话视为了一种挑衅,狞笑道:“张看守,你就答应他,左右我桂某人也不会输,事后我自由厚礼送上。”
张根娣还是有些不大情愿。杜和见状,古怪的笑了笑说:“张看守,这也是个开盘的好机会啊……”
张根娣眼神一亮,没有不情愿了,妆模作样了一通,点头答应下来,复又询问鬼手六子:“杜和要个歇气的功夫,你要什么?”
鬼手六子看样子是早就想好了,狞笑一声,高声说道:“我听说这小子是偷了大户的钱进来的,不如就赌那一笔钱吧?老子赢了,你就将那笔钱的地点告诉我!”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片吸气声。
杜和眉头紧锁,沉声道:“我已经说过,那笔钱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不在我的手里,也拿不回来了。”
鬼手六子嗤笑一声,叉腰大大咧咧的说:“谁知道你小子说的是真话假话,那么大一笔钱,说给就给人了?可不是人能做的事,那是菩萨做的事!”
杜和无奈的说:“既然你非要知道,如果输了,我就将那笔钱的最后经手人告诉你。”
鬼手六子沉吟了一阵儿,点了头。
张根娣也不管拔草的事儿了,拿来了一个破册子,刷刷两笔,将两人的赌注都记录在册,就迫不及待的开了他的盘口。
应声的人多寡杜和没有心思注意,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鬼手六子的身上。
昨天晚上,杜和叫鬼手六子配合他演的这一场戏,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比试,是鬼手六子自己要求的,堂堂正正的对决。
骄傲了半辈子,鬼手六子自认为他的玻璃骰子没人能摆弄的比他更明白,对于杜和能看破他的手法的事实一直无法释怀,所以要求了这一场比赛。
虽然主业是个挖坟盗墓的,副业是个出老千的,里里外外的不光彩了一辈子,但是鬼手六子也有自己的骄傲,私下里也觉得,在这两样活计上,他应当是行业领先了。
有高手比他厉害的这种可能他也同意,但是这个高手不能存在像杜和这么年轻,还这么干净的,这让为了磨炼技艺出入赌场坑人被打多次,沾染了一身赌场习气的鬼手六子无法接受。
鬼手六子自己设计的金盆洗手是被一个素有盛名的前辈老千打败,光荣的退出骰子这一行,而不是在一个无人知道的犄角旮旯之中,被一个无名小卒打的一败涂地。
这场比赛,无论输赢,杜和都能达到目的,对他来说,只是确认一件事情的手段而已,但是对鬼手六子来说,则是代表着他最后的尊严。
有句话说不怕输的人永远都不会输,怕输的人永远不会赢。
鬼手六子大抵是完全符合了这句话。
对决的一开始,鬼手六子的额头就一直布满汗水,他的手因为太过专注而微微发着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个破碗上。
杜和则东张西望,偶尔还同榔头或者灰老鼠眨眨眼递几个眼色,传个意思出去。
鬼手六子摇骰子,落地,松手,一气呵成,气势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沉凝下来。
为了游戏能更多点花样,张根娣给鬼手六子弄来了一颗玻璃骰子,和他的两颗一起,凑齐了三颗,不过三颗骰子上头涂的颜色不大一样,看起来有些掉价。
不过鬼手六子和杜和对这个都没什么要求,摸了摸骰子,鬼手六子就将那颗骰子扔进了骰盅。
到底是玩了半辈子骰子的老玩家,一碰到骰盅,情绪就完全融入进去,变得全神贯注起来。
“下注。”
鬼手六子指着面前地面上简易画出来的下注图纸。
输赢是由两个人最后拥有的筹码定的,两人轮流摇骰子,轮流下注,第一回合最高押注十块,第二回合最高押注三十,第三回合不限,最后得到的筹码越多,或者一个人被赢光,就算分了输赢。
现在,两个人的手里都是一百块钱的筹码。
筹码也是张根娣弄来的,胶质半透明,看起来很上档次,像时羊脂玉,每个筹码上刻着一、五、十不等的数字,不晓得是不是将看守们盘剥来的好玩意给挪了过来。
在张根娣的授意下,几个别的富裕监室也提前收工回来放风,张根娣的盘口很快就开了起来,票子收的手抽筋的时候,杜和这边也到了开碗盖子的时候。
仔仔细细的在投注的图上找了一会儿,杜和如同初学者一样,将自己的筹码放在了押点数的‘三、四、六’上,十块全押。
周围响起嘘气声,就连榔头也拍了拍脑门,焦急的揪着透顶的头发。
鬼手六子缓缓地抬头盯着杜和,没说什么。
“开。”
一旁的张根娣作为中人,掀开了骰盅,三颗玻璃骰子,三四六。
全骰,是指押中了三颗骰子的准确点数,赔率是一赔五,杜和一把赢回来了五十块钱。
周围响起惊呼声。
杜和遗憾的拍了拍额头,“啊,没有看到后头还有押点数,早知道就押十三点的合数了。”
三四点出现,赔率一赔三,合数十三点一赔八,杜和确实是没看见,一把少赢了三十块钱。
大家看杜和的眼神怪怪的。
鬼手六子脸皮子抽搐,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视觉压力,二话不说交了筹码,杜和随后将筹码扔进自己的牌堆里,接过了大碗。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让局()
接过骰盅后,杜和再一次趴在了赔率图上,仔细研究起来。
给众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幼童,拿着一杆丈八蛇矛在那挥舞,明明手中有宝贝,奈何却不知如何使用,叫人眼馋又惋惜啊!
杜和找了半天,似乎下定决心,握拳拍在手心,将三颗骰子随手扔进了大碗里,晃荡两下,就住了手。
“下注吧。”
杜和随意的很。
鬼手六子额头的汗却都下来了。
太短了,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听出两点来。
二和三。
剩下的一颗,是三或者四,但是鬼手六子不敢确定。
相比杜和的轻松,这会儿轮到鬼手六子趴在赔率图上仔细比对了。
二三点的赔率是一赔五,而押注九点或者十点的赔率是一赔六。
鬼手六子哀声叹气,好一会儿,才意兴阑珊的将十块钱扔到了双骰二三点上。
张根娣缓缓解开骰盅,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个二,一个三,鬼手六子的五十块钱已经到手了。
但是鬼手六子的眼睛与众多安静的视线一起,投在第三颗骰子上。
骰盅揭开。
一个明晃晃的二。
对子的赔率是一赔八,而七点的赔率则是一赔十二。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鬼手六子猜错了,它不是三也不是四。
一颗骰子总共才六个面,他猜了两个,还猜错了,这跟瞎蒙也没什么区别了。
所有人都知道鬼手六子猜错了。
因为如果最后一点是四还好说是求稳,但是最后一点是二,那么赔率上差了太多,他又不是杜和,不知道赔率,说明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猜错点数了。
“马失前蹄啊。”
不知道谁念叨了这么一句。
鬼手六子憋了口气,强行挽回尊严道:“第一把,你赢多少,我就拿回来多少,下次就没的让你了。”
杜和“哦”了一声,惊讶的看了看鬼手六子,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反正别人是都没信。
有几个眼睛毒辣的,已经看到张根娣在改双方的赔率了,马上暗戳戳的凑了过去,重新投了注。
最起码也得保个平吧,不能输太多不是。
就算两边押注,给张根娣那厮抽了两份的油水,也总比全扔里头强。
鬼手六子耳聪目明,看到了,他有些明白羞愤欲死的意思了,恨不得自己没看到,强撑着一点高手的气概,鬼手六子重新摇起了骰盅。
“我觉得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鬼手六子前途的时候,杜和居然说了句公道话。
“何以见得?”鬼手六子手中摇晃不停,“哦,是想让我给你摇个简单点的点数吧?”
杜和摇了摇头,支吾着说:“我落下碗盖子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本来应该是四点的,最后骰子磕了一下,变成了二点,你居然都听的出来,挺厉害的。”
鬼手六子深吸一口气,“吧唧”一下,将饭碗扣在了地上,听着声音,如果不是草地的话,那碗大概都要碎了。
心累啊。
好不容易装一下,被这小子用这么无心的语气给戳穿,老子以后大概真的是不要混下去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拿了那笔钱跑路吧。
鬼手六子默默地跟监狱生活告了个别,打算好歹赢下剩下的两把,然后就跑路。
杜和这回不犹豫了,手里的五十块钱筹码痛快的扣在了小上。
小……
一赔一……
鬼手六子费尽心思,摇了那么半天,最后杜和居然怂包的选了个小?
好比是为了逛窑子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他娘的去买了瓶香膏,结果窑姐儿今天歇假,就剩一个八十开外的老保儿,还说自己也行?
打人不打脸啊,这小子是恨不得在脸上拉尿了吧!
“你怎么不押点数了?”鬼手六子按着胸口,觉得自己脸疼心更疼,痛苦万分的问道。
“你摇的点数赔率太高了,我怕赢了你就不玩儿了。”
杜和小心翼翼的说,“家母不让我玩骰子,不过既然是比赛,多比一把也没关系吧。”
一旁的张根娣都听不下去了,一脸牙疼的表情掀开了骰盅。
三个三。
惊呼声此起彼伏。
居然能摇出全围!?
这老东西实力不可小觑啊,一赔二十四的赔率不提,光是能摇出全围的实力,就符合他给自己的定位了。
果然是称第二就没有人能称第一啊。
杜和脸上无喜无悲,好像本来就猜到了是这个点数一样,闹得好不容易才摇出点数的鬼手六子也没好意思太高兴,笑了两声,就无趣的收了声,将五十块的筹码给了杜和。
杜和摆摆手,“不用,反正你待会儿还得拿回去。”
难道我想你这厮一样,只能听得出来大小点?笑话!
鬼手六子心中大骂不止,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没敢骂出口。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才不是怕待会儿被打脸。
和上次一样,杜和接过了骰盅,依旧是随手晃了晃,最后将碗扣在地上,又敲了敲,才松开手。
鬼手六子的表情有些难受。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其实不是他让着杜和,杜和赢多少他就赢回来多少,而是杜和让着他,他赢了多少,就叫他拿回去多少。
比如这把,鬼手六子连点数都听不出来。
不是三四五,就是二五六,十二点,或者十三点,除了能去定是个大以外,他什么都听不出来。
鬼手六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初学者,压根就不了解骰子。
自己把玩了十几年的骰子,到了陌生人的手里,居然比自己玩的还转。
无力感深深地笼罩了鬼手六子,他打从十六岁出师开始,就再也没有被人像猫玩耗子一样的这么玩弄在手心了。
一次的失败叫他愤怒,两次的失败叫他迷茫,第三次,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紧接着到来的,就是挫败和无力。
当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被人随意的踩在泥土中的时候,那种感觉,让鬼手六子觉得人生艰难,他原以为进了大牢就已经是最惨的时候,没想到如今才感觉,自己还能更惨一些,生不如死,人间不值得。
鬼手六子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筹码放在了大上,顿了顿,又重新拿了起来,全部抛在了杜和的筹码堆里。
“我认输。”
第一百六十章 童子功()
这可不在两个人的计划里,杜和有些过意不去,貌似把这老哥打击的有些狠了啊……
连戏路都偏了,也不知道鬼手六子待会儿能不能想起来正经事。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提醒,杜和轻咳一声,面向张根娣询问:“张看守,可以这样么?”
张根娣似乎也很吃惊,好半天才说,“按理说第二局的输赢也是相同,你们俩并没有分出输赢……”
张根娣定的赔率上,押鬼手六子的赔率是低于杜和的,押注鬼手六子赢的也不在少数,而杜和的赔率则远远高于鬼手六子,也就是说鬼手六子一旦认输,张根娣这一盘可能就要白忙活了。
不过既然是开盘,总有低买高卖的投机型选手,冒险押杜和赢的人也不在少数,见张根娣似乎有所倾向,周围响起了低低地喧哗声,对张根娣和稀泥的口吻十分不满。
本来开盘就是开输赢了,人家还认了输,你算平局是怎么回事?
“张看守,局面是平的,可是人家六哥扔了筹码,就算放弃了吧。”
“是啊,怎么着输赢您得定一边,不能通吃吧。”脾气冲的几个已经开嗓表示不满了,张根娣满头大汗。现场上百个犯人,闹起来哗变了不是小事,他绝不敢冒着被围殴的风险去赚那个通杀的钱。
左思右想,小气的张根娣还是低下了头,承认了杜和的胜利。
“这回鄙视杜和赢了,各位凭凭据与我兑换钞票吧。”
张根娣有气无力的说,赢了钱的就开始吹着口哨,拿着凭据朝着张根娣的方向聚拢过来,输了钱的则放出各地方言骂,以慰藉那输的空荡荡的鞋底子。
在人来人往之中,鬼手六子似乎恍然一般从他的失败中清醒过来,态度平和了不少,悄然对杜和说:“找到了?”
“嗯。托你的福。”杜和笃定的说。
鬼手六子对杜和接下来的那些个想法不感兴趣,只不过是杜和想通过他来确定他的上家而他顺手给自己换一笔养老钱而已。
杜和有钱,他是信的,那么老多的金子,总会留一些给自己吧。
当初鬼手六子和杜和的约定就是,他配合杜和演一场戏,叫杜和自己辨认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