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兴致勃勃的将自己虚心求教的过程同两父女一说,江中叶第一感觉不是觉得这小子憨,而是觉得杜和实在是挺有恒心的,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学习技艺,甚至就这么个小障眼法,还能跟人家磨上一个月。
可惜了。
江中叶不知道第几次惋惜杜和,不能留在连魁班,是他的损失。
但是受人之托,江中叶打定主意让杜和回家,闻言并不赞许,反而很是轻蔑的微微一笑,说道:“贤侄,当叔叔的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没听出来是反话,犹豫了一下,杜和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江叔叔,您看我凭这一手,可以上台表演吗?”
“扑哧!”江凌在一旁看了半天,听到这里没忍住,坐在椅子上笑的指打跌,毫无怜悯的戳穿了杜和的向往:“阿和,你可真憨,没听出我爹爹说的是反话么?就你这三脚猫,还想上台?上台当道具还差不离!”
杜和被毫不留情的打击了,也有些挂不住,面红耳赤的争辩:“怎么就不能?难不成这一手你会么?”
江凌收了笑脸,似笑非笑的站了起来,走到了杜和的面前,忽然迅速的一个挽手,花一样的在杜和的衣服上掠过,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只茶杯。
“阿和,你那便宜师父怎么叫我不知道,在连魁班,这一手也就是个小孩子入门功课,你说我会不会?不就是个飞杯么,嘁!用不用我再把你那个铁环找出来?”
第七章 剑拔弩张()
“你!”杜和下意识的将手中铁环收紧,被江凌说的是又羞又恼,不知道江凌说的是实情还是拿自己开涮,不由得大受打击。
三两下破了杜和的手法,江凌脸上的鄙夷都快明晃晃的写在那了。
就差没明面上让杜和赶紧打道回府,不要出来丢人。
但是杜和也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即使被叫破了手法也不肯退缩,一门心思的只想留在连魁班,一时间僵在那里,倔强的跟个石头一样站在堂中。
“杵在那当个木桩就能逃避了嘛?我说阿和,几年过去,你可没什么长进,还是那么倔?”
江凌倒是有点心软了,看着杜和被自己架在火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江凌反而主动给杜和一个台阶下。
但是江凌给的话,即使是台阶也带着刺儿,杜和一直顺风顺水,除了学习魔术之外,就一直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处,此时被江凌给落了面子,杜和的倔劲就被激出来了。
“我没有逃避。魔术都是从小学起,小的技巧掌握了,才能学习复杂的,这没什么,我有恒心能坚持,不信有什么魔术是学不会的。”
杜和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淡淡的开了口。
“只要班里能收下我,我一定愿意从头学起,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累都能扛。怕就怕的是,”杜和话锋一转,直直的面向江凌,“怕就怕敝帚自珍,不学习新的知识,那样只会导致技法的落后和退步。”
江凌头一回见到这样有攻击力的杜和,不禁有些退意,但是立即就被自己这种示弱的想法激怒,口不择言的开口:“那也比喝着洋墨水,就觉得洋鬼子什么都比华人好的二鬼子强!”
“你说什么!?”
“江凌!”
杜和与江中叶同时开口怒喝。
江凌眼神一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女孩家面子重,江凌硬是顶着江中叶的目光,梗着脖子不认错,用鼻孔对着杜和,一副轻蔑的样子。
杜和有些沉痛,有些受伤,更多的是一种惋惜。
江凌能有这种想法,不能全是她自己想的,一定是耳濡目染,经常听到这种说法才行。这样就说明,连魁班里很多人,甚至包括江中叶,都对西洋魔术抱着一种敌视的态度。
这让充分体会过西方魔术发达程度的杜和感到一种责任,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膀上。
不能这样下去。
拒绝新知识并不会让人显得清高,只会让人落后,或者被人超过。
曾经国内的魔术戏法让国外无论如何都解不开,而现在,杜和相信,国外的一些大型魔术同样可以做到国内解不开,甚至看不懂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差距。
杜和似乎是在对江凌说,也似乎是在对自己说,“魔术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东西,邻居有了新的发现,我们应该抱着学习的态度,积极的汲取知识,而不应当只守着中华传统的那些老戏法度日,儿卖爷田是不孝,坐吃山空是不智,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旧东西只有加入了新东西,才能获得活力,传统魔术只有融入新元素,才能有所发展,如果固守那一块,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总无法长久的。”
江中叶缓缓地站了起来,沉声问道:“阿和,你知道你说的这些,如果让别的班子听去,是多么大的风波么?”
杜和毫不畏惧的和江中叶对视,严重的一往无前,饶是江中叶这样的老江湖也觉得刺眼。
“江叔叔,我破釜沉舟来到上海,就表示我已经一无所有,同时我也无所畏惧,只要能将魔术发扬光大,无论什么艰难,我都会克服。”杜和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但是整个人的气势更加坚决,如同出鞘宝剑一样,充满锋芒。
“如果江叔叔为难,我也只当是来看看叔叔,过后再到别处寻找一番,相信总能找到一家愿意教我的班子。”杜和双拳紧握,怀着热情前来,又冻又饿的过了一天,又被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杜和也有三分意气,也不想再强求。
杜和有了去意,江中叶却慌了。
杜母的意思是让杜和玩几天就回去,假如他一个不慎,起了反作用,让杜和起脾气再出走,到时候天大地大,去了哪儿就不好找寻了,自己不仅无法同杜家嫂子交待,也没法面对杜大哥。
看来还是要收下这个倔牛了。
江中叶吐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和,叔叔这地方,自来就是人来人往,多你一个也就是多个铺位多一碗饭的事情,有什么好为难的,就是怕你吃苦遭罪,回头反而耽误了正业。”
江中叶缓和了一下两人之间显得尖锐的气氛,又帮着江凌说了句公道话:“阿凌虽然说得过了,但是一句话说得对,你那一手功夫,在我们班里,也就是个入门水平,阿和,你想上台,是不可能的。”
看杜和又要开口,江中叶忙摆摆手安抚了一下,继续说:“但是如果你能接受,可以按照连魁班的规矩来,从打杂的做起,做得好,才能说其他,怎么样,能做得么?”
杜和的心随着江中叶的话越发低落。
原本以为是江凌诓骗他,没想到却是真的。
江中叶当年是最爱护他的,对他如同对亲儿子一样,虽然今天两人不愉快,但是杜和相信江中叶不会骗他。
自己心高气傲的来,被打击的什么也不是的走,甘心么?
不甘心!
杜和的眼光霍然坚定起来,不就是打杂么?
练功三九三伏,比打杂辛苦十倍,他爹都几十年如一日的练过来了,他杜和怎么就比不上老爹当年?
而且……杜和只认识江中叶一个可靠的长辈,如果出了连魁班,杜和甚至不知道去哪里再有机会学习这些知识。
权衡一下,杜和很快打定了主意。
“江叔叔,我做得。”杜和重新直起了腰。
江中叶点了点头,警醒着说:“阿和,不是叔叔不偏袒你,你来看叔叔,叔叔自然是好吃好喝招待,但是你来学艺打杂,自有打杂的规矩,从明天开始,你就同班里其他人一样,跟着开始干活吧。”
杜和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一腔热血滚烫奔涌,让一身单衣的他斗志昂扬。
第八章 新晋成员()
凌晨四点钟,杜和刚刚合眼没多久,就被江凌亲自给一个响锣叫醒过来。
亏着江凌还知道收着劲道,让杜和只是一阵干呕,而没有真的吐出来。
饶是这样,杜和也出离愤怒了。
在国内国外,杜和都有周到的人服侍起居,哪享受过这种待遇,立即就被巨大的气愤包围了。
“你做什么?”
杜和一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边恼怒的指责旁边的江凌。
江凌早就换好了一身劲装,神色不善的冷笑一声,指着窗户上还很细微的天光说:“打杂的,我都练功完了活动开了,你还有什么脸继续睡?不赶紧起来!”
杜和半夜到的上海,同江中叶两父女谈完就已经快三点了,这个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睡实,缺觉的人脾气都不会太好,但是杜和硬生生忍住了,低着头换上一身蓝布夹棉衫子,跟着江凌出了屋门。
江凌昨晚上被江中叶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将带杜和的任务交给了江凌。
江凌自然满口答应,晚上结下的梁子还没解,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废物点心,不吃白不吃啊!
其实连魁班上平时并没有打杂的,上海滩物价高昂,哪有那个闲钱养活干杂活的人,平时众位成员各司其责,有演出的时候,一人一块就把事情办了。
所以这个打杂怎么个打法,都在江凌一张嘴上。
饭堂那边传来诱人的香味,杜和已经快一整天没有吃饭,闻到味道,立即就饿了,捂着肚子,不自觉的就朝着饭堂走过去。
江凌柳眉一皱,喊道:“你往那边走做什么?”
“吃饭!”杜和理所当然的说。
江凌气笑了,叉着腰骂了一句:“说你是废物点心,你还真就盯着点心了,干活儿了吗?那饭是给早起练功的人吃的,你还真当自己练的是睡功?”
杜和闷声站住了脚,男子汉说一不二,说打杂,那就服从打杂的规则,杜和不走了,转回身看着江凌。
江凌简直充满了快感,这个死阿和,昨天害她事情没办成,还被爹爹给骂了一通,说得好像他这个二鬼子有多清白似的!
这回好,风水轮流转了吧?
咳嗽一声,江凌装模作样的环视一圈,大家早起练功的那片地方映入眼帘,江凌眼珠一转,手指头轻飘飘的一指,随意的说:“你先把那边的地平整了,待会儿大家过来练功,要是平整不好,早饭也就别吃了。”
杜和随着江凌的手指一看,一个足有篮球场大小的沙土地映入眼帘,上边各种器材随意分布着,地面上还有深深浅浅的坑,都是发力时候蹬出去的。
此时正是腊月,上海的气温不足五度,隔夜的土层已经僵硬了,再平整回去,费力不下于挖坑。
杜和知道江凌是在给他吃下马威,也起了争胜之心,一声不吭的去拿了个耙子,就开始从头耙地。
江凌不知道从哪掏了一袋子栗子出来,灵巧的坐在个杠上看着杜和,边吃边看,时不时还冷言冷语的刺几句。
杜和憋着鼓劲,从来没拿过工具的手干起来毫不惜力,五点钟的时候,杜和愣是干的满头大汗,浑身汗湿,连头发都湿漉漉的了。
这个时候,才有几个青年零零星星的从屋子里出来,打着哈欠过来了。
“嚯!江凌你起来的好早!这位小兄弟是新来的伐?耙地练功?还头一次见咧!”小青年看着跟杜和年纪相仿,心直口快的一通说,把个江凌说的恨不能拿栗子壳打走他。
杜和虽然心思简单,可是不蠢,闻言就知道江凌平时并不这么早起,他应该是被耍了。
但是活儿都干完了,杜和也无意多说,只想让江中叶看到他的决心,朝着青年点点头,简单的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杜和,是新来的打杂的,多关照。”
青年下意识的回:“啊,哦,我叫涂大春,你叫我大春儿就行,我是民国二十一年生人,你哪?”
“你你你你什么你,都不用练功吗?赶紧去!要不都不要吃饭啦!”江凌恼怒的踢了涂大春一脚,涂大春朝着杜和打了个招呼,几个人就嘻嘻哈哈的去了各自的地方热起了身。
杜和看的目不转睛。
别看魔术师看起来是个不用体力的活计,其实有很多魔术都要求魔术师有超高的身体素质和强大的心理素质,这两者缺一不可,否则看起来让人惊心动魄的魔术出了一个岔子,就是极其严重的后果。
所以魔术师除了保养好双手,练习速度之外,体能训练也是个必须科目。
杜和自己练过些体能,但是都不如这里的有针对性。
刚刚他打扫的时候就观察过,很多锻炼的器具都应该是定制的样式,他在外头从未看过,更是闻所未闻,应该就是连魁班能多年屹立不倒的底蕴一斑了。
杜和看的正出神,屁股上就着了一脚,踢的他向前踉跄几步,差一点失去平衡。
杜和想都不用想的直接就喊:“江凌,你能不能文明点?”
江凌哈哈一笑,毫不顾忌的又给了杜和一脚:“我问你吃不吃饭,你既然不想吃,那就去把房顶补了!这几天下雨,漏的不少!”
“吃!怎么不吃!江凌,我只是个打杂的,不是补房顶的,你怎么不叫我直接给你盖个房子?”杜和实在饿得没底,也顾不上体不体面了,赶忙跟上了江凌的脚步,嘴上还破天荒灵活了一次,及时回了个嘴。
江凌回之以白眼,心里头一瞬间就转过十几个章程,誓要将杜和整治的服服帖帖的管她叫阿妈才行。
杜和不知道江凌的算计,饭堂里刚刚炸好的大饼夹上一根酥脆的油条,再来上一碗香气扑鼻的咸豆浆,杜和此时瞬间就满足了。
家里头的山珍海味也没有理想国的豆浆油条让他感到踏实。
杜和看着周围笑容可掬的连魁班成员们,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接近自己的理想,无论如何,他现在一算是连魁班的一员了。
第九章 一场表演()
吃过一餐饱饭,杜和的怒气平复了不少,年轻人的身子骨强壮,一天一宿没睡觉,杜和却完全没有困乏,只有满脑子的跃跃欲试,因为连魁班今天有演出。
本来江凌是不想让杜和知道的,不过饭堂里人多嘴杂,再加上涂大春那个耿直热情的年轻人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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