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深吸一口气,陶醉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那香水瓶子放在了梳妆柜上。
最后一样,最不打眼,普普通通的黑色丝绒布袋子,用抽绳系着口,看起来更像是杨美雪随身拿出来的零钱袋子,南风不解的将袋子抽开,朝里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即眼睛猛地一缩。
半晌之后,南风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将门窗检查一遍,才将那布袋子里头的东西缓缓的握住,拿了出来。
沉重,冰冷,一股子不知名的油的味道,通体的黑色金属,透着一股子狰狞的味道,不像是给女孩子用的东西。但南风的眼睛却慢慢的亮了起来,她小心的握住手柄,观察半晌后,轻轻拨弄了一下机栝,屋子里便有了一声“咔”的声音。
(注:杨美雪对南风的祝福参照了清康熙爷册立钮祜禄氏为皇后的册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远行()
初六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江凌三人到码头乘船回上海,杜和相送。
本来杜和是要与三人同行,但由于陆玉珍的要求,杜和便延后些走。
三女经历了一日一夜的相处,互相之间的硝烟味道没有那么大了,只不过江凌与王衔珠都下意识的回避着杨美雪,杨美雪惯了,不以为意。
“阿和,这几天在家里头好好陪陪陆婶婶,我看她且舍不得你呢。”
江凌似乎话里有话,她这个人直来直去到大,断断不会藏着心眼,她声音语气都对,可是杜和一看江凌的表情,就知道江凌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怎么了,阿凌小姐还学会了打机锋了?”杜和笑着调侃了一句。
江凌瞪了杜和一眼,气鼓鼓的要张嘴,最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闭上了嘴,扭过头去不看杜和。
杜和哈哈一笑,趁着江凌不注意,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自打同何团长分开,江凌又把辫子梳了起来,乌溜溜的一条,看的杜和总是手痒。
江凌大怒,跳起来就是一脚,见杜和闪身躲了过去,怒骂道:“你再揪我辫子,我就把你头发剃光!”
“你早该把他剃光了,叫他吃个教训。”王衔珠看到杜和就想起自己家的那位不省心的弟子胡六来,总觉得杜和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坏种,得了机会就想教训几句。
“两位小姐,船要开了,若是不想离开小生,待小生禀明高堂,就来迎娶两位小姐过门?”
杜和唱了个肥喏,拉着嗓子说。
江凌嫌弃的翻了翻眼睛,王衔珠干脆拉上江凌扭头就走,远远地还听到王衔珠说了句:“谁要嫁给他谁就要倒霉,阿凌我同你讲,你千万别……”
杜和苦笑着同原地站着看戏的杨美雪摊了摊手,“我还成了万人嫌了。”
杨美雪嘴角一挑,踏前一步,六寸高的鞋跟在手,比杜和还要高上一丝,居高临下的说:“小女倒是想同公子回家,不知道小公子什么时候禀明高堂啊?”
杜和惊的连连后退,被杨美雪迅速的以手臂搂住脖颈,两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大码头上,四目相对,鼻梁相接,老远一看,同开放的沙俄情侣也没什么区别。
“你姆妈萌生退意了。阿和,你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杨美雪就在这本应旖旎的气氛中说出了令人难过的真相,随后又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若不想惹火烧身,斧头帮的人,敬而远之。”
红唇开合之间,杜和的神情也随着那些冰冷的话语而变得肃穆起来。
“真找不到人娶了,我就勉强应了你。”
玩笑般的调侃了杜和之后,杨美雪别开眼睛,放开了杜和,飘然远去。
杜和站在原地,不知道三句话里头该先吸收哪句话的意思。
清晨,杜和返回杜府,看到的就是意料之中的忙碌场面。
虽然知道杨美雪从来不说虚言,可是看到花厅里罗列的那些箱笼的时候,杜和还是带着些迷茫,到底是谁要走?
“阿和。”
不待杜和找寻,陆玉珍静悄悄的走到了杜和身旁。
杜和扭过头,还没开口眼眶就红了。“姆妈要走?”
陆玉珍摸了摸杜和的头,“傻孩子。”
杜和低下了头,小孩子一样难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姆妈要出门,那儿子就留在家里看家,叫姆妈没有后顾之忧。”杜和最后说道。
陆玉珍端详着这个她严格教养大的儿子,轻声问道:“阿和不当魔术师了?”
“……不当了,什么也没有姆妈重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和的心似乎要被揉成一团,但仍旧忍着巨大的痛楚强颜欢笑,想叫陆玉珍放心。
那么多困难都没有拦住的杜和,没料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放弃魔术师的道路,选择回归家庭。
像是一种生活对他的嘲讽么?
杜和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能叫姆妈离开的不放心。
他也不能叫姆妈在需要的时候,背后无人。
那么他就别无选择。
杨美雪说他要做出选择,其实他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哥哥,姆妈同你玩笑呢,你是不是将我这个妹妹忘了呀?”
一只小手轻轻地放在了杜和的背上,南风微笑着努力踮起脚跟,给浑身冰冷的杜和送去了一丝温暖。
杜和低下头,不大高兴的嘟囔道:“你也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却只有我不知道?”
“姆妈想叫你多高兴一会儿的。”南风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南洋的生意越来越大,姆妈得过去坐镇,不然叫洋人给侵占了去,多吃亏呀。姆妈都想好了,做几年海外生意,抵得上国内十几年,到时候你的聘礼就出来了,风风光光的娶夫人……”
“我不用姆妈给攒聘礼,我……”
他只想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这样的话,常年不在家的杜和哽在了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陆玉珍微笑着说:“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就当姆妈去海外读书,读好了就回来了。”
杜和被这用心良苦的母女二人逗笑了,转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南风。
南风已经换下了轻薄可爱的纱衫,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看起来……特别像是姆妈。
南风不好意思的抚了抚旗袍,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看着杜和说:“好看么,哥哥?”
杜和不说话。
南风就自顾自的说:“以后,我就可以天天穿旗袍啦,姆妈特意请师父给量的衣服,穿起来舒服极了呢。”
“你不去南洋。”
杜和用笃定的语气说。
他已经猜到了南风的选择。
南风也放下了旗袍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在家,杜家陆家二府归于一处,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南风来掌管,以后南风就是这里的小女主人了。”
陆玉珍将南风的肩膀揽住,轻轻输了梳南风浓密的头发。
“她才十五岁……”
杜和无力的说。
“两府事物繁杂,她太小了,恐怕压不住事,还是我来吧。”
南风感动一笑,随即故作骄傲的抱着肩膀道:“阿哥瞧不上我,殊不知术业有专攻,阿哥魔术比我厉害,我管家是比你厉害的。”
陆玉珍则淡淡道:“我掌家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南风比起当年的我出色太多,怎会压不住。”顿了顿,又道:“压不住便压不住,由得她折腾,国内的这片产业虽不小,姆妈还不心疼。”
南风开心的抱住了陆玉珍,甜甜的唤了一声姆妈。
第二百四十九章 伤疤()
黄昏时分,姆妈还是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海叔。
同姆妈说的一样,要想做,就从头开始,不要依靠外头的力量,除了秦妈妈,一个心腹人都没有给南风留下,杜和觉得太过严厉,南风却如鱼得水,连说这样才好,杜和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留在杜府陪着南风,怕她受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蒙蔽。
虽然南风对哥哥过于厚重的兄长爱护之情有些无奈,但是对亲情毫无抵抗力的南风还是克服了自己要强的情绪,全盘接受了哥哥的保护。
到了初十日,万国魔术大赛即将开始,杜和也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家。
临走之前,南风神秘兮兮的将杜和叫到房间里,杜和正在比赛和家人之间摇摆不定,有些恍惚的说:“南风,叫我来做什么?那边不是还等着你盘账呢么。”
南风一边专心的床后拖拽着什么,一边不在意的说:“那些个人啊,叫他们等着去吧,什么账能有阿哥重要,帮帮手呀,我可拖不动这么大的东西。”
之前讲好了管家全权给南风负责,杜和看着皇帝不急太监急,也只得过去,帮南风将一只藤编的大箱子给拖了出来,箱子将近一米高,一米多的长,里头似乎已经装满了,就是杜和也有些吃力,不禁问道:“这里头是什么宝贝?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箱子。”
南风神秘兮兮的用棉布将箱子擦了擦,才将杜和拉到了箱子前边,指了指箱子说:“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和咕哝了一句:“不晓得你卖的什么神仙药。”
伸手打开了箱子。
一箱子奇奇怪怪的器皿。
有长颈的,弯曲的,异型的,玻璃的,木头的,还有金属的……杜和拿起了一件,放在手上看了看,爱不释手的摩挲了起来。
箱子里是满满的魔术道具,有很多都与杜和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些新式道具很像,可以说以假乱真,十分珍贵。
“这些……都是你弄到的?”
杜和感动又意外的问。
南风摇了摇头,笑嘻嘻的说:“是姆妈啦,姆妈从很早就开始定制这些个东西,匠人们做的有点慢,走之前才收集齐了,姆妈说是赔给你的,省的你说她小气,哥哥,姆妈为什么说是赔给你的?”
杜和的嘴巴微微张大了,眼前似乎浮现了姆妈将一堆玻璃器皿拼拼凑凑后,叫匠人重新复员的样子。
回家第一天经历的事情,杜和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因为那天的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
他从离家出走之后很久,都对姆妈对自己的态度而耿耿于怀,之后很久,才渐渐的抹平了这个伤疤。
亲人之间的感情厚重,容得起伤害,也禁得住波折,即使留下了伤疤,也少有反目成仇的。那些长在记忆里的伤疤,你不回头看,不会想起来,可还是一直存在,不会因为时间的延续而消失。
杜和知道姆妈是为了他好,可是那一天姆妈对他造成的伤害,却还是让他在很长时间里都很疼。
如今才知道,姆妈应该也很疼吧。
知道对儿子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所以才想着弥补,但是她又是含蓄的,就连弥补,也不好意思自己交给杜和。
姆妈是一位很坚强的女人,她一生都生长在富贵堆里,却失去了很多更加珍贵的东西,对于感情,姆妈是讳莫如深的,即使爱护儿子,也从来不会诉诸于口。
杜和在出国之前,也不知道母子两人其实还可以活的很自在舒适的,他一直都以为母子之间同父子之间是一样的。
严厉而不苟言笑的母亲贯穿了他的青少年时期,以至于杜和花了很长时间,才打破了原生家庭给他的情感影响,有了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
南风看着出神的杜和,眨了眨眼睛,悄悄地踮起脚尖,擦掉了杜和眼角的一滴泪花。
午饭过后,轻手利脚回来的杜和就带着家里头沉甸甸的爱,回了上海。
万国魔术大赛刚好在这一天举行开幕式。
旧时候的传统,重要的仪式都要在晚上操办,比如婚礼,比如庆典,配着烟花灯火,会比白日里多出来许多的喜悦气息,里尔克是个深刻的投机者,知晓所有取得人们好感的方法,万国魔术大赛的开幕式,就很讨人喜欢的定在了晚上。
租了租界的一块空地,里尔克不计成本的装饰之下,原本如同棚户的比赛场地竟有了野营聚会的意思,到处绿草茵茵,鲜花盛开,洁白的帐篷上画着各样图案,用彩旗和青砖标出来的道路,热闹而充满异国风情,俨然一处吉普赛人的聚居地。
傍晚未至,大赛场地中央的舞台就被前来观礼的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提前发了邀请票的帐篷里,也人影憧憧,明月歌舞团的钱珍珍小姐担当开场,以一曲绕梁三日的《桃花江》赢得了满堂彩,随后薛、王、胡三位天王又依次表演了歌舞,现场的气氛登时就达到了顶峰。
江凌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就直道可惜。
杜和奇怪的问:“可惜什么?”
江凌叹了口气,“咱家还剩下几袋子去年的花生,今日带了来卖,一定都能卖出去。”
江中叶哈哈一笑,鼓励的说:“那阿凌可以回家去取,为父就欣赏阿凌这个过日子的劲头。”
江凌撇了撇嘴,“叫阿和去,我还要看表演呢,四大天王都来了,给我十个银元我也不走!”
杜和无辜的耸了耸肩,“我可是出了名的不会过日子,四大天王里头还有我的熟人呢,怎么好缺席离开,待会儿叫人家看到了失礼。”
江凌更生气,伸手去捏杜和的手臂,“你不就是认识人家钱珍珍嘛,我还认识呢!一共就见过一回,算什么熟人?惯给自己脸上贴金!”
杜和心道:两次呢,我可比你见得多。不过嘴上还是抖了个机灵,讨人嫌的说:“有个词叫一见如故,晓得伐,阿拉同人家钱天王就是这样子。”
江凌翻了个白眼。
倒是邱河邱三师兄感了兴趣,把椅子搬到杜和身边,悄声道:“阿和啊,师兄对你好不?”
“?”
杜和一头雾水。
邱河摸出来一张照片来,笑眯眯的说:“听说你认识钱小姐……你看,师兄是钱小姐的票友……”
杜和看了看那张照片,又看了看一向无欲无求的邱师兄,无奈的说:“师兄,我还以为你除了修神仙术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邱河双手合十,一脸的慈祥笑意。
杜和只得硬着头皮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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