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咯咯笑着,将手中小巧的怀表展示给哥哥看,“吉时到了!”
“还有半个钟头!你就带着鹅来欺负我?”杜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看那两个居然同鹅比斗起来了两个人一个拿筷子,一个拿酒杯,你来我往的,居然同大鹅斗了个旗鼓相当。
“我刚刚这样了?”杜和难以置信的问南风。
南风摆了个贵妃醉酒的造型,又翻了个白眼说:“你刚刚是这样,把我的魂儿都吓出来了!”
杜和打了个冷战,搓了搓手臂上的淤青,后怕的说:“还好你叫醒我,不然待会儿宾客见了,你哥以后的幸福就难以着落了。”
说着四下看了看,将两个醉鬼拉起来,就一起朝着门外走去。
他们给陆玉珍准备了一份大礼,就是为了等候这个时候,才避在外院的,谁料到处理了族叔之后,兴致起来,居然就喝多了呢。
两个年纪加起来是杜和三倍的青年人醉醺醺的站了起来,沈抱真顺手把鹅搂在了怀里,亲热的说:“白先生,走,带你去看热闹!”
鹅伸长了颈子叫了一声,又给了沈抱真一口,沈抱真哈哈大笑,长吟了一声:同是雪颈霜毛红网掌,看我何处不如君?
南风似懂非懂,小声靠着杜和问:“阿哥,他是不是醉了?”
杜和摇头一笑,摸了摸南风的后脑。
跟着扬声和道:“君乃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鹤鸟何如耶?”
“哈哈!当浮一大白!”
沈抱真听的高兴,又要去拿酒,被洛豪笙死命拦住了,一块拖出门外。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寿礼()
杜家大宅外头,严阵以待的青年们见到了狼狈出来的四人,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怀疑,这样的几个醉鬼,能做好那最关键的一步嘛?
好在四人非富即贵,都身居高位,即使这些青年腹诽连连,也没有人敢当面提出来,居然就面不改色的看着沈抱真抱着白羽大鹅走了过去,将那大鹅当做兄弟一样又是搂抱又是说笑,比跟一旁的洛豪笙还要亲密些。
白鹅闹了一通,大概是认了命了,就老老实实的蹲在沈抱真的肩膀上,还将长长的颈子搭在沈抱真的帽子上,不时的啄一两口,倒是有点人宠和谐的意思。
杜和逐一检查了那些墙外的道具,沈抱真好奇的在一旁看着,白鹅也跟着探头探脑,杜和怕白鹅拉尿,待它凑过来,就将鹅的头往外推推。
洛豪笙干脆就将沈抱真的鹅剥了下来,扔给了身边一个属下抱着,沈抱真也不介意,跟在杜和旁边,看了一阵,有些得了章法,便问道:“老弟,你这是要给你姆妈变个大魔术?”
杜和“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说:“没错,这是我给姆妈送的寿礼。
面上虽然淡定,但是却无意识的瞥了南风一眼,暗暗的瘪了瘪嘴。
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杜和自打将南风领了回来,在家中的地位就直线下坠,如今就连老海叔对南风也比对杜和多费心思些。
杜和要有当哥哥的样子,还要有长子的体面,又要有连魁班首席大弟子的庄重,争宠这种小孩子才做的事情是决计不能做的,他也拉不下那个脸来。
但是就算不争宠,在家里头还是要求个生存的。
本来每年姆妈的生日,都是小办,杜和若是在国外,就寄礼物回来,若是在国内,便寻些珠宝首饰来给姆妈,姆妈也都是收了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但是南风这件小棉袄来了之后,杜和才知道了什么叫水深火热。
才回家一天不到,他就已经从里到外的被姆妈给嫌弃了一遍。
没有南风细心、体贴、温柔这些,他便认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会做的同女儿家那么心细如发,体贴入微,但是又说他不如南风关心孝顺,杜和就不大认同了。
这丫头不过就是给姆妈亲手做了一碗寿面,姆妈就夸了这半晌,可是杜和求了大师傅做的衣服,姆妈也只是夸了师傅的手艺……
杜和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提前将他刚刚筹备好的一台魔术拿了出来,誓要夺回这一城。
南风是七窍玲珑心,水晶心思的女孩,自然一眼就看出来哥哥的别扭心思,但是却毫不说破的意思,就笑吟吟的跟着杜和,看他忙前忙后的,时不时的钻进院子里头,把杜和的样子描述给姆妈听。
陆玉珍脸上的笑越来越多,口中说着“这孩子”“真是小孩家”之类的贬斥话语,但是脸上却绝不是这个意思。
周围祝寿的人也都是挑着好听的说,将陆玉珍哄的开怀大笑,面上笑意纯粹,直如花季少女一般。
少顷,杜和将所有的道具都检验完毕,吹响了特质的口哨。
登时,几面镜子在院外摆放开来,接着又是整匹的红布扯开,围绕着镜子,以特定的角度展开来。
杜和看了看天光,调整了一面镜子的角度,摆摆手,南风一溜烟的钻进了院子里,去找早已准备好的留声机。
很快,午后最盛的阳光就洒在了镜子上,杜和又吹了声哨子,一曲缥缈悦耳的声音就在杜家上方飘荡起来,阳光透过红布照在镜子上,再经过几次设计精巧的机关之后,杜家的树枝上空就出现了半透明的影子来。
仙乐阵阵中,先是华贵的八骏仙车开路,接着是九只仙鹤引路,接着是玉树琼枝,芳香阵阵中,十二名宫娥仙子们或者抱着乐器,或者手执如意,踏着祥云,盘旋在杜府上空,簇拥着仙车中的仙人,仙气缭绕之中,车中仙人似乎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随即扬了扬手,只见芳香之味骤然浓烈,铺天盖地的花瓣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如同一场花雨。
杜府众人虽然早就得了南风的报告,知道这是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但是真个到了表演开始的时候,却无一不是惊呼阵阵,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徐素恩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放在眼前仔细辨认,惊讶的对自己的丈夫说:“晖冲,你瞧,这些竟是真的花瓣。”
张晖冲满眼欣赏的说:“这台魔术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所以才叫人生出虚实不分之感。次子胆大妄为,创意绝顶,加以磨练,定能成为上海魔术界的半边天!”
“那另外半边呢?”徐素恩笑着调侃他。
张晖冲认真的想了想,“莫大师若是不在,我加上王兴宝可以顶一半,莫大师若在,我加上莫大师可以顶一半。”
徐素恩扑哧一声笑了。
张晖冲见妻子笑了,冲淡了脸上多时的陈郁,也跟着开心,暗暗拉住了妻子的手。
如同张晖冲夫妻两个这般将魔术当成一种浪漫事的罕有,大多数人在天空中的仙人缓缓离去之后,看着陆玉珍的眼神就有些不对起来。
艳羡之中带着敬畏,似乎觉得陆玉珍忽然就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尤其以杜陆两房的人为甚。
传统老辈人对神佛一道都颇为敬重,像是陆玉珍这样过个生日就有神仙显灵的,在过去是要当做转世神女供奉起来的,就算是民国二十年的今天,他们也忽然就不敢同陆玉珍对视了。
杜和的目的达到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些人因为姆妈是女性就对她种种不公平的对待,那么杜和就反而要他们因为姆妈是女性,而弯下他们男人尊贵的腰!
杜和的魔术成功了,虽然成功的有些过了头,叫远远看到杜家异象而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是端阳节白娘娘显灵了,以至于等杜家寿宴散席了之后,街上还有叩拜神灵的人群。
洛豪笙跟着杜和接触过一段时间的魔术,对其中的原理有了一些了解,虽然不知道这个魔术的窍门在哪里,但是也能知道是应用了光学原理做到的。
但是沈抱真就不同了,他将那些普普通通的镜子和红布翻来覆去的看着,想要从里头弄明白这其中的奥秘,最终却一无所获。
南风看沈抱真可怜,抱着鹅耷拉着脑袋像是她以前在街上见过的智障儿,有些不忍心的拉了拉杜和的衣袖。
杜和哈哈一笑,了然的说:“沈大哥,魔术之道,其实谜底并不重要,真真假假的也没有人会在意,只要结果达到了魔术师想要的结果,看客们看的满意,那么就皆大欢喜,谁会追究你背后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呢?“
“这就是魔术的魅力,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给人以生活的希望和勇气,也给人带来快乐和满足。”
沈抱真喃喃嘟囔着杜和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兄弟有大智慧,受教了。”
杜和哑然,不知道这位阴谋论的老兄又将他的话曲解到了哪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速客()
在族老的见证下,南风顺利的及笄,别上了象征着成年人的簪子,祝祷叩拜之后,族老给南风送上小字和叮嘱,及笄礼就算完成了。
在杜和的威慑下,族人们老实且安分,没有多生枝节当天的寿宴,没有一个客人发现前院曾经发生过的龃龉,每个人都得到了杜家馈赠的纪念礼——陆玉珍亲手制的叶脉签。
同普通人家用煮熟的叶脉做成的书签不同,陆玉珍的叶脉签并不是真正的树叶,而是用树叶作原料,经过了更多的一道程序,制模。
经过失蜡法制造的金属书签,保留了原本叶脉的样子,但却坚硬无比,可以长久使用把玩,且每一片都不相同,带着陆玉珍对客人们诚恳的谢意。
宾客们都十分满意,徐素恩缠着陆玉珍要了制造方法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同陆玉珍分开,杜和带着几个晚辈将所有宾客送到码头和车站,之后才分散开来,各回各家。
等着一切忙活完毕之后,已经华灯初上,夜幕低垂了。
看着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五彩丝线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杜和才恍然想起来,还要给南风做及笄礼。
这是他同南风说好了的。
外头的人做的不算,无论多晚,他这个当哥哥的得在及笄的时候,给妹妹梳一次头发,作为兄妹之间的小约定。
想到这里,杜和的步伐迈大了些,在夜色中飞快的接近杜府大宅。
还没有进宅门的时候,忽然一声雪鸮的叫声传来,杜和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雪鸮再叫了一声,杜和就叹了口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暗道如果有人这么没有眼色,在这个时候来找不痛快,他定要给那个人一点眼色瞧瞧。
从虚掩的角门进去,走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长长窄道,杜和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落里,一进院子,就见海叔同另一人正在院中石桌对坐着。
老海背对着杜和,因而杜和看不到那人的样子,只见到一身略显浮夸的白西装,和一个抹的铮亮的油头。
听到了杜和的声音,海叔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少爷,这位先生说是同您有旧,星夜赶路来的。”
随着老海叔的回头起身,他身后的青年也露了个头出来,有些局促的朝着杜和笑笑,开口道:“杜先生,咱们许久未见了,您还认得我不?”
杜和端详了一番,犹疑不定的问道:“你是……九筒?”
九筒点了点头,脸上竟然有些感激。
没错,眼前的青年居然是许久不见的九筒,南风的亲哥哥。
距离上一次在哈同花园的见面,已经过去数月,当时还衣着寒酸的跟在九条龙的身后
想到南风,杜和警惕起来,人心之险恶阴暗,不能以己身度之,为了自己妹子的安全,杜和不惮得以最大的防备去应对。
不过叫杜和意外的是,九筒看起来并不像是打秋风,或者心怀鬼胎的样子。老海叔离开之后,九筒在原地局部了半天,忽然说道,“瞧我这记性,杜先生,这不是过节嘛,给您带了点节礼,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就是……嗨,反正您就放心尝尝吧!”
说着从身边阴影里头,拎出来一只包裹的整整齐齐的菜篮子来。
一个身着西装,梳着油头,一看就有些身份地位的男人,从几百里外拎着个菜篮子过来,杜和想想那个场景,忽然就有些想笑。
九筒也不大好意思,将篮子推到杜和面前,又不做声了。
杜和掀开篮子上的布遮看了看,里头居然是满满的一篮子鸡蛋和粽子,鸡蛋上还挂了红色,粽子上也用彩色丝线系着,挺有心思的节礼,一看就知道九筒没说谎,这些东西,的确是家里才能做出来的。
杜和拿出一只鸡蛋,放在手心里滚了滚,沉吟了一下,对九筒说,“我帮你叫南风,但是她来不来,我拿不准。”
九筒显然意动了,但很快就改了主意,摇摇头说,“还是莫见了,我那个妹子同我八字犯冲,见了要倒霉的。”
杜和无语。
九筒也自知失言,讪讪的说,“真个,我每次去拆白,有南风在,准要出事。”
见杜和盯着他,九筒下意识的抹了抹自己的油头,讨好一笑。
杜和看了看院子里的阴影,无奈的说,“既然不要见,你有什么话同她说,我捎话给她。”
九筒将手指头交叉起来,喃喃道,“也没什么说的,我打听过了,她在你这混得不错,比在亲妈那都好,我也混出头了,不会再给她添麻烦……”
杜和一言不发的听着,九筒压低的声音在院子里就显得特别清晰。
“噢,我见到咱们姆妈了,她也混得不错,又生了个娃娃,还胖了些……”九筒拍了拍脑袋,懊恼的说,“差点忘了,姆妈说南风有事情可以去找她,她现在可以管咱们了。这些东西,就是姆妈亲手做的。”
九筒笑呵呵的说。
“不是因为端阳出生,才不要南风了么,如今说这些,岂不是有给自己找安慰的意思?”
杜和并没有忘记南风说过的身世,闻言并不领情,反而尖锐的说。
九筒惊讶的抬起头,“端阳出生?我妹子应该是三月三的生日,挺旺的,我记得姆妈说过南风生下来,给她交好运了呢……”
忽然,九筒意识到什么,猛然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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