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沅捂嘴笑,这马屁太拙劣了。
不过越简单的马屁越不容易穿,班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至于到底是马屁拍得响,还是礼物合心意,那就只有班主自知了。
班主开心得乐不释手,从花雪手里抢过画卷就不放下了,这礼物真是太合心意了,还是儿子贴心。
反复打量无数遍,还是舍不得放下,不过总算从激动中缓过劲儿来,见两个孩子盯着自己,意识到失态的班主咳嗽两声,想放下画又不舍得,瞥到作为背景的水墨,当即有了主意。
只听班主道:“雪儿你这画人画皮的本领,当真惊艳。不过惊艳之处当是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却不是你画技本身有多么精妙。就说你画的这些兰花吧,什么水平啊?没的拉低了整幅画的水准。你还说要请柳如是教沅沅读书呢,我看你这画技也该找个师傅。”
也不等花雪作答,当即道:“说起画兰花,娘亲我画得都比你好。不过我还不算画得好的。真正画得好的,我认识的人里,当属顾眉生。”
花雪和陈沅都知道王家以书画传家,班主更是最喜欢兰花,最擅长画的就是兰花。可她竟然说自己画得不如那个顾眉生,两人皆是觉得不可思议,没听说过这人啊?
班主继续道:“说起来,书画这东西,勤奋必不可少,但想要超人一等,天赋实在是太重要。家祖当年学艺于贞献先生门下,”见两人懵懂,解释道,“便是与唐伯虎并称四大才子的文征明。贞献先生诗文书画四绝,无一不精。授艺时也并无藏私,家祖学艺时也是勤勤恳恳。然而家祖一直惋惜,自己诗文得了老师真传,书法更是自成一体,虽然达不到贞献先生的高度,但却都可以傲视同侪了。唯有画技,就是缺了一点灵光,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从技法上来讲已经成熟了,但也不过是个技艺娴熟的画匠,不敢称家。”
顿了顿,班主回忆似的笑道:“娘的娘在娘小时候总跟娘说,当年祖母每每跟她说,祖父和祖母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相守,但是他们两个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除了性情相投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才华互补:祖母在画技上的天赋和才华,深深吸引了在此道上天赋不显的祖父。”
回过神来,见两人一副绕晕了,“你逗我,还可以这样”的表情,班主道:“不说这些旧事了,其实娘亲也没见过祖父祖母,都是听娘的娘说的,不过她也不在好多年了,娘和你们也算同病相怜。”
摇摇头,又道:“真的不说这些了。刚才说顾眉生,雪儿你知道吗?”
花雪心说,我有系统在身,还有我不知道的历史人物?于是便在系统里查了此人资料。刚想照本宣科,读出来,便觉不对,这资料怎么好像看过?一看之下冷汗直冒,心说还好没读出来,否则真解释不清楚了。当下赶紧摇头。
陈沅只当花雪是思索了一下,也没察觉有异,也是摇头。
班主也没看出花雪异样,笑道:“看起来雪儿你还算老实,真的没有到处寻花问柳。这顾眉生是大名鼎鼎的秦淮花魁,其实沅沅你应该听过,就是号称‘南曲第一’的那个。”
“啊!”陈沅惊讶,“不是叫顾横波吗?”
班主点头:“没错,就是她。横波是号,眉生是字。说来早几年也曾向我请教过画兰的技法,不过其人颇有灵性,如今早已青出于蓝了。”
顾横波正是秦淮八艳之一,如今自然还没有这个说法,不过花雪刚刚要是说自己知道,寻花问柳的罪名就逃不掉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蕙质兰心绣七巧()
班主接着说顾横波。
“说起来,以我和她总算有师徒之谊,请她来陪沅沅也不是做不到。不过她是个我行我素的,平日里行事百无禁忌。她来了,我怕不用雪儿去追求,她反而要给雪儿来个考验。”
两人不明所以。花雪不敢引火烧身,陈沅问道:“什么考验?”
班主笑道:“石斋先生黄道周推崇二程‘座中有妓,心中无妓’,以‘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自诩。与人交往,从不失礼。但也因为礼数过于周全,不熟悉的朋友和他一起时都放不开。前年,余大成与谭友夏等人结社金陵,恰逢石斋先生,相谈甚欢。然而石斋先生的古板也让同游的诸生十分不爽利,便心生捉弄之意。一日恰逢大雨,众人饮宴后便需留宿余大成府上。诸生寻到机会,便把石斋先生灌醉。然后请横波试他是否真的‘心中无妓’。”
陈沅脸红,大概猜到,但具体还不清楚,心中好奇,问道:“如何试?”
“趁其酒醉时,横波便应诸生所请,去衣与之共榻,试试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
花雪两人都惊呆了。
花雪还好,星际时代,还是奴隶制社会,奴隶在主人面前什么样的事情不是照做?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陈沅却是礼教环境长大的,虽说身在隶籍,却因为班主庇护,一直能够洁身自好,哪里听说过这种人?
陈沅不解:“这位顾姐姐,难道是受人逼迫?”
班主摇摇头:“她只是性情疏阔,任侠义气,毫不在乎世人眼光而已。不过你喊顾姐姐倒是不错,她比你大了四岁。”
其实花雪特别想知道结果:黄道周到底有没有坐怀不乱。不过班主不说,陈沅不问,他怕问出来会被打死。
好奇之下,花雪翻系统,查资料。
资料上的结果,顾横波出来确实说黄道周坐怀不乱,但那资料不是正史,而且居然还有两个版本。
差别倒是不大,只增减了一个字,若非系统,平常人一眼看去还真发现不了,以为是一样的。
区别就在于与谭友夏集社并提供府邸的那个人,资料中的说法一个是“余中丞集”,一个是“余中丞集生”。
因为这是资料内部的逻辑可以直接判断的问题,系统直接给出了辨析结果:资料内是清朝人的记载,他们把巡抚叫做中丞。余集确有其人,名声不小,但是他是清朝中期的画家,别说没做过中丞,就算做过,也见不到死于崇祯十年的谭友夏。而余集生则正是班主刚才说的余大成,字集生,就是南京人。
花雪看到资料里说谭友夏死于崇祯十年赴京科举的路上,如今科举已经结束,想必已经过世。听班主语气,也不知是否是熟人,但这消息来源他没法解释,便也没问。
花雪查系统时自然走神,班主以为他在幻想顾横波也给他来一个“去衣共榻”,伸手敲他脑袋:“怎么,是不是想我把横波请来,让她也试试你是不是能够坐怀不乱?”
花雪赶紧摇头:“不用了,娘。娘你看我和姐姐一起在家中住了这么多天,还不能证明吗?”班主没练过武,敲他几下以他的功力完全不疼,也就生受了。
班主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这几天表现确实不错,不过根本不能说明你坐怀不乱。说来你总说自己十三岁,其实是十四岁吧?怎么,是不是还没发育,给自己找个年纪小的理由啊?”
不等花雪回答,又转头问陈沅:“沅沅你有没有亲自检查一下?这可关系你以后的性福啊!”
花雪总说自己十三,是说的满岁,其实是十三岁半,虚岁十四。明朝用虚岁,而花雪还保留着星际时代的习惯。
听班主质疑,花雪又羞又气,满脸涨红,但是他总不能亮出来证明吧?他又不是顾横波,做不到说脱就脱。
只好无力分辩道:“孩儿早就发育了,说十三岁用的是满岁罢了。”
陈沅也被班主说得羞怯,花雪教她数学的时候也跟她说过满岁的计算方法,因此并不奇怪。
班主却不知道:“满岁是怎么回事?”
花雪见班主的注意力从身体健康状况上转移了,巴不得如此,赶紧解释:“就是以生日为标准,活满了多少年,才算多少岁。不满一岁的孩子用几个月,多少天。这样的算法算的是实际年龄。娘亲能一眼看出这样的计岁方式显得年轻,真是智慧过人!”
这倒是不难理解,班主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不过花雪的马屁她倒是不嫌简陋,直接受用了。
陈沅怕班主再拿她打趣,见这个话题班主失了兴趣,赶紧接上转移,问道:“娘你还没说,那位石斋先生,到底有没有坐怀不乱啊?”
班主却道:“娘怎么知道?要不要等我把你顾姐姐喊来,你详细问问她?”
陈沅不依,怎么老打趣她?冲班主撒娇道:“这哪好意思开口问啊!娘你还是看看女儿给你准备的礼物吧!”她也算情急生智,总算想起这个了。
言罢,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刺绣,却是一副团扇扇面,绣的也是兰花,比花雪画的还要精致不少。虽然两人都不是专业的,但陈沅除了练习曲艺以外,基本上专攻刺绣,前身跟先生所学颇杂,水墨上的功夫比之差了不少。
兰花是班主的最爱,光看幽兰馆种满了各色兰花就知道了。花雪和陈沅对班主爱好十分了解,自然送的都是兰花图。
班主接过扇面细看,绣工的确精致,但也不过如此了。苏州可谓“户户刺绣”,全苏州的女子,几乎没有不会这个的,班主也是个中高手,更是擅长作画,绣出来的比这个自然还要漂亮。当下心下奇怪,这礼物也太一般了吧?
花雪在一旁也是不解,陈沅先前分明跟他说过,那刺绣“上面还隐了个‘娘’字”,花雪看来看去,完全没有发现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姿国色醉八仙()
班主抬头看陈沅时,却见其神色间掩饰不住得意,心中明白这刺绣肯定没表面上那么简单,里面应该暗藏某种花活。
心中一动,将手中扇面翻转,当即便是两声惊叹,多出的一声自然是旁边花雪发出的。
只见背面除了兰花以外,还多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娘字。虽然字不是什么名家手比,水平只是一般,但秀气工整,显然是用了心的。而且这可不是用笔写出来的,而是直接绣上去的。
苏绣有单面绣和双面绣之分。
单面绣背面一般都是装裱覆盖的,根本看不到,所以线头之类的破绽只要放到背面就算是掩盖住了,较为简单。
双面绣要求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这就要求从两面看时,都找不到线头,对藏头,即藏住线头的技术要求较高。而刺绣之时,要按次序非常均匀地排列针脚,不能疏密不当,否则会造成某一面的图案走形。这要求刺绣者除了技术高超以外,还要格外的细心和用心,更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
陈沅绣的这个显然应该是双面绣,但是双面绣的背面图案应该和正面一样,这多出来的娘字又是怎么回事?
班主不解,问道:“你这个是怎么做到的?”
不等陈沅回答,却又道:“你先不要说,我自己先研究一下。”
班主也是精通苏绣的大家闺秀,陈沅这刺绣又只是小机灵,而不是真正的技术创新,所以班主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在需要出现字的地方,仿照藏头的技巧,在一面把线都给藏住了,这便相当于镂空,于是在这一面就出现了字。你们俩这是一个比一个机灵啊!”
顿了顿,又道:“你这样虽然技巧上没什么难的,但却需要更多的细心,花了不少时间吧?什么时候绣的啊?这可比那个小没良心的强多了,他那个画用没用上两个时辰?”言罢瞪了花雪一眼。
花雪报以委屈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班主。心说:我要是画得时间长了,这礼物今天送的出来吗?
陈沅回到:“娘亲果然慧眼,女儿就知道娘您一眼就能看破。女儿自从当年受您庇护,免于受辱,便一直想给您准备一份儿心意。但是女儿绣工也就常人水平,只能别出心裁。好在和雪儿想处的时间久了,也算近朱者赤,学得机灵了点,这才有了些奇思。”
班主哼了一声,又瞪花雪一眼,插言道:“分明是近墨者黑。”
花雪继续委屈,不敢应声。
陈沅继续道:“说起来女儿也只是每天晚上绣个几针,拖的年份够久,但实际总时间并不多。倒是雪儿的画,虽然用时短,却确实是十二分心力专注其中。”
班主不解,复又看向花雪的画,反复打量,还是不懂:“我也算是个懂画的,但雪儿画人的这个技法,我确实从未见过。细细思量,也确实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线条如此之细,若非画的是昨日情景,时间不够,我会以为是用雕版阳刻之后印上去的。他这机灵抖得确实高明,但你说专注了十二分心力,却是怎么回事儿?”
花雪在一旁开始得意,却又被班主瞪了一眼,心知班主虽然总体上原谅他了,但心内其实还有诸多怨气难消,赶紧配合着接着做出委屈状。
陈沅解释道:“娘亲想必也看得出来,这人物线条虽然极细,但粗细之间,确实是运笔的节奏,而没有雕版的纹理。只是想象不出,到底如何才能让笔墨如此之细罢了,女儿说的可对?”
“正是如此。”
“这确实是雪儿灌注了心力所致。”也不等班主追问,接着道,“娘想必也知道雪儿功夫极好,是有内力在身的。雪儿正是把内力运于笔下,才能保持线条如此之细。”
班主摇头:“这不对。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会内功,内力运于笔下的定也不止他一个。怎么前人都不行,只有他可以?”
这问题稍微专业了些,陈沅觉得自己也不太明白,阳明公创出易武之后,应该也能像花雪一样精微操控内力,为什么他也没画出这种画?只好示意花雪自己解释。
花雪接过话头:“娘我跟您说,首先呢,应该是前人没动过这种心思,没想过要尝试这种画风。这个是最主要的原因。否则古人在竹简、木板上用刀勾勒,是可以做到线条如此之细的。”
“这是当然,古人作画向来重意不重形,愿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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