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班主和陈沅又被逗笑了,花雪继续耍宝:“如果娘亲觉得这锅杨广背不起来也不要紧,悠悠千古,一身黑锅的君王有的是。若不是‘朕’这个字,是在秦始皇以后才代表皇帝,其实周厉王姬胡‘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才是背这个锅的最佳人选。就连秦始皇自己,副车那么多,显然也是个总担心有刁民害他的。说起来,只要不涉本朝,不扯当今,随便把锅往哪个皇帝头上按都不会出问题。”
班主和陈沅被他乱丢锅的说法逗得皆是花枝乱颤。一个方兴未艾,一个含苞欲放,晃得花雪眼晕。
这一眼晕,说话就失了遮拦,恰好说到这里时,花雪自己提起了崇祯,便想起大明的内忧外患,随口便道:“如今乱民四起,烽烟遍地,说起来,这话说不定还真是当今说的。”
班主正笑着,却被花雪所言吓了一跳,连忙打断:“慎言。你明明知道要‘不涉本朝,不扯当今’,怎么还敢胡说?”
花雪嘻嘻哈哈:“娘亲莫惊,没事儿的。且不说这里就你我几人,不会传出去。就算当今知道了也没什么,一个玩笑,他还是开得起的。又不是第一次奚落他了,他应该都快习惯了。”
王班主被他话里含义惊到了:“你这孩子怎么竟说胡话?娘就是妇道人家,也知道诽谤君上是大不敬,你怎么敢这样信口开河?还习惯了,人家陛下认识你是谁啊?”
“娘,真没事儿!我跟您说,他真认识我。我之前还差点儿揍他呢,要不是他服软快,我说不定就真揍了。”
王班主被他信誓旦旦的话说得有些懵。信吧,太不可思议,而且花雪自被先生带到苏州以后,就没离开过苏州,怎么可能认识当今?不信吧,他也没有必要说这种大话吧?
回忆了一下花雪的话,王班主狐疑地问道:“你不会认识一个姓当名今的吧?”
花雪和陈沅愣了一下才跟上班主的思路,都没忍住笑。
花雪摇头:“娘,不是什么姓当名今,就是当今皇帝陛下,年号崇祯的那个。”
王班主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难道你想起了幼时的记忆?你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幼时见过当今?”
花雪扶额:“娘,我被先生收养之前还在襁褓,哪里有什么幼时记忆啊?”
随即解释道:“娘不是见到我在知府面前侃侃而谈吗?”
说到这个班主就来气,瞪花雪一眼,不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压下了她打断的冲动,按捺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抱怨,继续听花雪解释。
“简单地说,我向陈知府献策,其事牵连甚广,超出了陈知府的职权范围,他便将我引荐给了当今。娘你也知道,先生留给我的桃花庵原是唐伯虎的故居,朝廷又对唐伯虎有所亏欠。我就借着唐氏传人的名义,对他表示了不屑。”
王班主听明白了:“你这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啊。”
自古以来,这种狂士,虽然不得重用,但皇帝为了显示自己宽宏大量,当时非但不会责罚,还会有所嘉奖。而且这种人越张狂,越显得有魏晋风骨,越得到社会认可。虽然最后难免被掀旧账,拉清单,但现在的大明风雨飘摇,连平民百姓都不看好大明的明天,当今陛下能不能坚持到清算的那一天还真的是两说。
“怪不得你口无遮拦,原来是想挣个狂名。”班主摇摇头,“你胆子也太大了,也不是所有皇帝都吃你这套的,要是遇上了秦始皇,说不得便把你坑了。”
“额。”花雪一滞,显然是没想到班主时这么理解的,虽然在他心里班主和陈沅是家人,没必要替崇祯保密,不过也没必要非得说出来吓唬人不是?
于是便点点头,默认了班主说法,虚心表示受教,自己一定会注意分寸云云。
班主这时候却又有了新的思路:“你既然能跟当今递上话,还找什么知府大人证婚啊?直接请一道旨意,让当今下旨为你证婚不就得了?”
陈沅在边上也是一愣。花雪没有瞒她,所以她知道崇祯还在苏州,如果自己两人婚期安排早点儿,是不是真的还可以找皇帝证婚?这个是一个女子最幸福的时刻,有皇帝证婚,该是最风光的婚礼了吧?
不过随即陈沅便明白,花雪显然是因为,心底下动了要等大明亡国之后取而代之的念头,觉得不好意思让崇祯证婚罢了。
见花雪踟蹰,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插言道:“娘,雪儿他不看好大明的前景,不想跟皇室扯上关系。”
班主不解:“那他还和知府过从甚密?”
“地方官毕竟和皇室不同,而且要做事,地方官根本绕不开。”言罢,陈沅便将花雪对于灾情的推测跟班主做了说明。
花雪在班主惊讶的目光下,随着陈沅的讲解卖着萌,让班主体验了一把现实和传说之间的迷惘:这么一个逗比萌物,居然是诸葛亮、刘伯温一般的智者?
虽然明知道陈沅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开玩笑,这说法也跟她当日在府衙所见对的上,可班主还是如坠梦中,难以相信。指着正在卖萌的花雪问陈沅:“你跟我说这么个玩意儿,能和‘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懂阴阳,明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的诸葛孔明相提并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八章 向日曾修八部经()
班主一通戏词下来,陈沅也是心领神会,她最初听花雪鼓吹自己多么多么能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懵逼。只是那时候花雪在她面前是一样一样地显露,才让她逐渐麻木,觉得无论花雪会什么她都习惯了,见惯不怪嘛。
班主这是被惊讶到了,语无伦次,才把多年不曾唱过的戏词,顺口溜了出来,也算是不小心暴露了深藏的过往的经历吧。
陈沅刚要回答,一旁的花雪插话了:“有道是‘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我的水平,怎么能说只是和诸葛亮相提并论呢?至少也要是刘伯温的水平吧?如果我忙活一世,最后还是个天下分裂,五胡乱华的格局,我还有什么面目面对江东父老?诸葛亮格局太低,可以谋一时,不足谋万世。”
陈沅对花雪如今时不时自夸上几句已经习惯了。她也知道,先不说能力大小,只说目标难度:
诸葛亮出隆中之时,刘备身背皇叔名分的大义,麾下关羽张飞赵云皆是盖世猛将。一把好牌出尽,不过是图个三分天下。至于之后所谓“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在花雪给陈沅的分析中,不过空谈而已。
刘伯温被朱元璋延请之前,原本是元朝镇压农民起义的帮凶,是因为被投降的原农民军首领方国珍排挤,才辞官回乡。朱元璋请他出山时,势力已有小成,明初开国功臣,无论是徐达、汤和这些原本就跟随朱元璋起家的淮西二十四将,还是常遇春等后来投靠的,基本都已经就位了。若非还有“陈友谅最强,张士诚最富”,一统天下基本上就是平推了。
花雪却是想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将无背景,无根基,还是女儿身的自己,推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自古以来,中原大地上,女儿身登基称帝的,也不过是武媚娘一人,却还是从自己丈夫儿子手里巧取豪夺的。真正白手起家打天下的,亘古未有。
不用说做,只是想一想就知道到底有多难。
至少从目标难度上,花雪已经远超前人,堪称前无古人了。如果他没有堪比乃至更胜诸葛亮、刘伯温的才能,这种事情真的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好在,陈沅回忆起这几日花雪给她讲过的所谓文韬武略,虽然不知道实践如何,至少纸上谈兵的时候,花雪的能力还是相当值得信任的。
至于王班主,却真的被花雪的狂言惊呆了:知道你要扮狂生,可你也不至于这么狂吧?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你就“诸葛亮格局太低”?还至少刘伯温水平?人不大,口气却这么大!一统天下刘伯温,等等,一统天下,你要干什么?
王班主心中闪过一个惊人的推论,惊得她都快窒息了。摇摇头努力告诉自己,花雪才十三岁,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却也不由想起了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羽“彼可取而代也”,刘邦“大丈夫当如是也”。
不过如果让她知道花雪的真实目的不是自己要如是,而是要推陈沅上位,估计就不是心悸,而是觉得他纯粹是异想天开了吧?
王班主盯着花雪看了又看,心中不停闪过自己的猜测,却又将之否定。好一会儿没说话。
花雪被看得不明所以。只是继续卖着萌,身体力行娱亲。
王班主看着耍宝的花雪,又看了看一旁的陈沅,在心中摇了摇头。
这孩子一心扑在陈沅身上,整日儿女情长,既没有陈胜吴广的大志,又没有刘邦的城府,倒是武力过人,却也未必及得上王不过霸的项羽。更别说项羽家学渊源,堪称兵形势家的极致。
花雪这孩子倒也跟那老没良心的学了不少东西。可那老没良心的本身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一身吟风弄月的本事,花雪虽没青出于蓝,倒也尽得真传。可吟风弄月难免消磨斗志,更是于天下大势无关。
想到这里,班主感觉不对,问道:“你这本事哪里来的?可别往那老没良心的身上推。他虽不在了,可老娘对他了如指掌。别的不说,单只你这天文,他便是绝对不会的。”
花雪回忆了前身对于先生的印象,会不会不知道,但至少在外展示的,是不会的,班主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他,他早就有所准备,而且证据都是现成的,谁来也挑不出毛病:“先生会不会,孩儿不敢妄论。但是桃花庵里,什么样的书都有,兵书可是不缺。”
班主眼神犀利:“你一个孩子,看兵书做什么?”问这话的时候,班主感觉自己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听到什么吓人的原因。
花雪早有编好的说辞,小心翼翼看了班主一眼:“当年孩儿误会了娘亲,将娘亲气话当真。这三年来遍寻出路,试图赎出沅沅姐。挣钱无果之后,便把主意打到了朝廷上,想借朝廷之力,赎出姐姐。”
见班主并未再次翻旧账,花雪松了口气,继续道:“听闻朝廷近年苦于匪患,孩儿便将家里兵书翻遍,试图找到平息民乱之策。然而翻遍八部武经,自觉武略过人,却觉得此番民乱,非兵将所能平定,实在天灾。天灾不停,百姓无食,必将平而复乱。其间兵祸,不过白白损害汉家元气。这才转而研究天文,终有所得。”
旁边陈沅听后双目圆瞪,怒视花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他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听起来都没有漏洞啊?当初花雪可不是这么跟她解释的,花雪当时说是因为见她小时候因为天灾被卖,所以才去研究平复天灾之策,无果而已。
花雪见陈沅表情突变,便知道自己编的理由跟之前给陈沅解释的不同了,好在有的补救,赶紧道:“也多亏了孩儿自小听闻沅沅姐被家里卖了是因为天灾,便一直在针对天灾做了不少研究。这才在把方向转到天文之后,立竿见影,很快便有所得。这才能说动知府,名动当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九章 兵家自古九流外()
陈沅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他这张嘴到底有没有实话?不过言语可能不实,行为无法作伪。他三年来一心救自己总是真的。想到这里,松了口气,他无论说得是真是假,所为总是一片真心对我,还有什么别的奢求?
班主听后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为了那可怕的野心。却又觉得他言语有不和谐的地方,想了下,没发觉别的问题,便问:“什么八部武经?不是说武经七书吗?哪来的八部?”
“武经七书由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法六韬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七部著名兵书汇编而成,是北宋朝廷作为官书颁行的兵法丛书,宋朝以来一直作为武学必读,其名声传播甚广,民间亦多有流传。尤其是活字印刷以来,书籍普及程度大增,至少桃花庵里,这七部都有收藏。不过说来说去,兵书是否闻名,关键还是看作者。这七部书的作者,分别传说是孙武、吴起、司马穰苴、太公、黄石公、尉缭、李靖。”
陈沅这些日子跟花雪学了不少,不过这些书都没看过,心里求知欲却被激发了出来,闻言便问:“孙武、吴起、太公、李靖,这都是熟知的。可是为什么太公会被排在后面?另外三个人又是谁?”
班主也有类似的疑问,闻言静听。
花雪卖弄道:“因为后人都不相信这书是太公所作。这七部书里,只有前三部是确凿为作者所作无疑。自成书以来,皆有流传记载。其余四部皆被怀疑是后人伪作。就以六韬而论,虽然自称是太公所作,又称太公兵书,但没有任何记载表明,秦以前有人看过这部书。就连其中离今最近的李卫公问对,有唐一朝,都没有任何记载,故而也被认为是伪作。”
见两人一脸你知道得好多的表情,花雪继续卖弄:“司马穰苴原本姓田,是春秋时,齐国大司马,故称司马穰苴,后世子孙因此也改姓司马。仅仅这样说显不出他的能力,但是下面的传言一说,你们就明白这人的厉害了。传说,孙武和伍子胥还在齐国的时候,都是拜师司马穰苴门下学习的兵法。”
“啊!”两人皆是惊呼一声,配合地做出他好厉害的表情,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花雪虽然明白两人不乏故作姿态,但仍是更加得意,娘亲和爱人愿意故作姿态陪伴,难道不值得得意吗?
“黄石公是秦末隐士,这个名字你们可能不熟,但是他干的事情大家基本都听说过。汉初三杰的张良,就是给这老头儿捡的鞋,也就是他给了张良一本书,说张良‘孺子可教也’。那本书呢,司马迁说是太公兵法,也即是六韬。后人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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