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听众人称颂说徐师,心中自然高兴,但一想到徐师去世当时,朝廷虽有追封,但当时众朝臣可不是这样团结一心,为了个谥号都要争吵几日,心下对许多朝臣更是不屑,他又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甚至表示在了脸上。不过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想起徐光启,心中悲痛,所以表情不自然,也没有人想到他居然是个纯真到七情上脸的。
崇祯等众人停下,继续说道:“徐阁老有如此功绩,竟不为世人所知,等当务之急过后,朝廷必然大加封赏,普告万民!”
顿了顿,又问:“子龙你看这农书的整理,还需多少时日?朕欲去苏州请那异人出山,你觉得跟朕同去与那异人交流一番,对你整理书稿是否有裨益?”
陈子龙毫不犹豫:“陛下,大有裨益!徐师手稿,臣得自徐师之孙尔爵,随身只有一卷,余者皆在松江家中。若仅臣一人整理,必将遥遥无期。但徐师门下弟子,非臣一人。徐师子孙,也多得徐师传授。徐师之子安友,年五十有六,精力或许难以集中。但徐师之孙,尤其尔爵、尔斗二人,深得徐师真传,对于农政颇有见解。今番南下,先不说与异人交流的收获。臣可以广招同门,并徐师子孙,共同整理徐师手稿,当可在数月之中完成。”
崇祯点点头:“此事是重中之重,多劳子龙了。所有参与整理之人,事后必大加封赏。至于与异人的交流,子龙又有何看法?”崇祯也是读过三国演义的,三国演义与水浒传相反,里面忠的部分比反的部分精彩太多,所以为朝廷所推崇。关羽武圣的封号显然也是朝廷在不断地在民间推广,进而深入民心。崇祯刚才一时嘴顺喊出“子龙”之后,就越叫越顺口,颇有一种叫的不是“陈子龙”,而是“赵子龙”的感觉。心中也未尝没有一种盼望陈子龙能如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一般,能够单骑救主。
陈子龙道:“陛下,那异人所学,虽与徐师所传有所差异,但毫无疑问都是‘学以致用’思想的体现。其视角与结论虽然与众不同,但其得出结论的思辨过程,却与徐师所授可谓一般无二。两者的研究可谓是从不同的角度对同样的资料分析,得出的结论虽然不同,却可以很完美的互补。异人所思,是在探究灾情的成因,而徐师所授,是在应对灾情的结果。两者相互结合,必定相得益彰,对于双方都有进益。”
崇祯琢磨了一下陈子龙话中之意:“子龙是说,想请异人一同来整理徐阁老留下的手稿,并期望他能从中获得启发,还是想要他教你他的研究,令你有所启发?”
陈子龙道:“臣惶恐,若是徐师尚在,与异人相互交流,必定互相启发。可臣所学,徐师十之一二,尚没有研究透徐师的手稿,又如何能够分心在另一种理论上?而那异人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在自己的研究中显然已经足够深入了。看过徐师的手稿后,想必能够从中得到启发。若世间还有其他人能完全理解徐师手稿,想必就是那位异人了吧!”
崇祯点点头,想要给人家资料的难度比让人家拿出自己的传承的难度要低多了。这次去请异人是去咨询人家,请人家出山帮忙。要是一副把你的传承拿来我看的态度,这事情铁定就黄了。
“子龙你手稿带着吗?还是需要回去取?”
“还放在徐府。”
崇祯疑惑:“徐府?”
“臣自殿试得中之后,就一直在徐师故居里整理书稿,也有借阅徐师生前藏书的想法。所以之前劳传召臣的中官找了很久。”
崇祯秒懂,心说这陈子龙还一副好心肠,这是担心那小太监回来太晚办事不力被责罚。看了一眼旁边的曹化淳,曹化淳领悟,点点头以示明白。陈子龙虽然低着头没有看到崇祯和曹化淳的交流,但他也明白大家都不是傻子,自己的意思肯定表达明白了,能被派出宫的小太监一般都是大太监的心腹,有正当理由,就肯定不会被罚。
崇祯道:“那让他去徐府取手稿回来可行?”
陈子龙想了下,明白自己既然知道皇帝明天要微服出巡,今天就不会被放出宫,这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否则皇帝出巡的消息一旦泄露,出点什么事情,自己也会被牵连。便道:“无妨,徐府的管事在徐府待了多年,也认得徐师手稿。”
于是,曹化淳便又让之前的小太监去徐府取农书的手稿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险载坑八世在铿()
崇祯接着问:“朕已经让户部把各年灾情汇总,翰林院也整理历朝历代有关灾情的记载,今晚之前就能送来。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参考的?”
陈子龙摇摇头:“陛下,因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那异人和我对于资料是否有用的取舍不尽相同。比方说以某一年灾情的记载为例,臣通常不会关心是哪一年发生的,即便看到,也只是回忆一下那个时期人们使用的是哪些工具,而不会具体记忆年份。臣更关心的是当时对于灾情的应对方案,以及最后的结果如何。以期对救灾的方案进行改进,寻找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而那异人就显然会关注灾情发生的年份,规模,发生方式等等。所以臣所需要的资料跟那异人很可能完全不同。而就以臣目前整理徐师手稿而言,手中资料比较完备,毕竟历朝历代的农书其实不多,徐师大多有收藏。”
下午未时末,户部左侍郎宋之普将万历十年以后的年景资料都送了来。宋之普是崇祯元年进士,无论能力还是人品都是一时之选。其父宋鸣梧是前左佥都御史,崇祯九年过世。宋之普此时本应在家丁忧,但户部实在忙不过来,崇祯只能下旨夺情。像他这样的官员崇祯当然不会信不过,所以就留下他一起翻查资料,共同参详到时候和异人交流该问哪些问题。
申时末,翰林院编修傅冠带人搬了三箱书过来。傅冠递上一个奏折:“陛下,这三箱都是与灾情有关的记载,书名皆录在奏折中。第一箱是二十一史中,所有与灾情有关的记载。二十一史皆是纪传体史书,灾情记载大部分在‘书志’之中,‘史表’有重大灾情的记载,另外还有一些对于灾情有显著影响的人物的传记中当然也有灾情介绍。第二箱是资治通鉴等编年体史书中有重大灾情记载的部分。其中就有陛下重点强调的汉末和隋唐时期灾情的记载。第三箱则是如齐民要术之类的非历史书籍中与灾情有关的记载。像齐民要术中就有一些关于当时如何抗旱的记载,不过齐民要术成书时间及早,也不知道对如今有多少借鉴意义,反倒是农桑辑要成书较近,或许帮助大一些。”
崇祯一愣,自己这还没说,傅冠怎么知道灾情的,难道消息外泄的这么快?忙问:“卿找与抗旱有关的书籍做什么?”
傅冠不知道自己已经涉嫌打探机要的罪责了,对于崇祯的问题也不奇怪,道:“臣见陛下打算将灾害的形成原因通传天下,那么通传的时候当然不能只说灾情如何产生,显然也是应该说说如何应对灾情的,所以自作主张将这些书籍也搬了过来。”
崇祯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这灾情预测只有这屋里十几个人看过奏折才知道,离开过这附近的只有曹化淳,他又不是多嘴的,想必连骆养性都没告诉,去找人的几个小太监就更不知道了,没有泄露消息的可能。这也是之前陈子龙说自己住在徐府的时候解释过,否则那个先派出去寻陈子龙,却回来的很晚的小太监就很有泄密的嫌疑。当然,那个去翰林院找吴伟业的小太监更是能见到傅冠,也很有嫌疑。
释去了怀疑,便又想到这傅冠办事真是漂亮,朕要求的他做到了,朕没提的他也能想到,真是可靠。他却不知道,傅冠在没见到酒的时候是一等一的可靠,但是一旦见到酒,可就不好说了。
崇祯很满意的点点头,勉励傅冠:“卿做的很好,颇有先见之明。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你提前找好资料功劳不小。”说着示意将陈洪谧的奏折给傅冠看。
傅冠现在没喝酒,神思清明,看到灾情的预测,立马就明白崇祯刚才问话的时候心中怀疑什么了,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刚才的回答要是稍稍不能令崇祯满意,现在就不是嘉奖,而是锦衣卫将自己拿下审问,问自己为什么,又是如何查探内阁机密了。
崇祯见傅冠一头冷汗,心中也再无怀疑,知道傅冠之前并不知情。等傅冠看完合上奏折后,道:“朕与诸卿也在寻找相关资料,你能提前整理出这么多,节省了大家不少时间。你也帮忙一起查阅资料,并想想该问那异人一些什么问题吧。”
傅冠知道自己应对的没有问题,皇帝不怀疑自己了,心底下暗暗埋怨自己多事,将奏折递还后也加入了查阅资料的队伍中。
众人在文华阁忙到子时初,终于整理好有哪些问题要向异人提问,吴伟业也将需要记的史料尽数记下,太监们早就准备好被褥,今天晚上在场的所有大臣无论品级高低,都在偏殿内休息,不放归。
第二天卯时初,崇祯领着王承恩,带着吴伟业和陈子龙,在锦衣卫千户高文彩带着五个锦衣卫小旗的护卫下,踏上了南下之路。众人身上带着骆养性准备好的身份路引。锦衣卫出品的证明,显然是“真证”,只不过是提前准备好的空头身份证,名字身份皆有据可查,只是其实没有这个人而已。锦衣卫去外地执行秘密任务,用的就是这种路引,只要你不认识持证的人,无论你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出这个路引有假。
崇祯的新身份是周王分支的八世孙朱在铿,虽为宗室,但连自家爵位都远远没有继承权,只有从名字上能看出来是宗室子弟。从名字上看,这位朱在铿比天启崇祯两兄弟高了两辈,但是在嫡长继承的封建时代,年纪小辈分高的孩子,显然不会是嫡长一系的,所以越是这样的,离继承权就越远。
像这样的足够偏远的宗室子弟,已经不被限制出入京城了,但周围有锦衣卫密探暗中跟随,非但不会引起怀疑,反而是应有之义。这样就方便了锦衣卫暗中跟随保护。这身份本来就是为了皇帝微服准备的,当年正德经常微服出宫,锦衣卫都没办法履行保护皇帝的职责了,只好想出这个主意。这样一个身份,既隐藏了皇帝的身份,又解释了为什么暗中有锦衣卫跟随,可谓一举两得。后来锦衣卫就在每个皇子皇孙出生时,伪造一个同年出生的偏远大辈分宗室身份,以便保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担社稷九折回转()
朱在铿此次出行的目的,是到浙江钱塘缅怀祖先。初代周王在封为周王以前被封为吴王,封地就在浙江钱塘。朱在铿以此名义,向锦衣卫提出出行的申请,并获得同意。随行有一名管家,化名王忠的王承恩;两名西席,化名吴为的吴伟业,和化名陈冲的陈子龙;六个护卫,护卫统领化名高大的高文彩,以及五个本来就用的是化名的小旗。锦衣卫里的身份证明,根据姓的大小,百家姓各有五到十份,这是为了防止口误喊错姓,所以出行大多用本姓,或者读音相同的姓。不过名字就没有那么讲究,所以大多都是常用的单字。
对于自己的化名,王承恩和陈子龙还好,吴伟业就有些不满意。这个吴为的名字和身份,跟梁山的军师吴用就没有多少区别:吴为和吴用一个意思,两人还都是西席。而大明朝廷因为农民起义太多,最恨的书就是水浒传。吴伟业是个把细人,颇担心给崇祯皇帝留下潜在的负面印象。因为崇祯在科举时为他正名的缘故,他对崇祯感恩戴德。不想因为这个化名的原因,而让崇祯对自己恨屋及乌。不过这个名字和自己名字的相似度也颇高,锦衣卫显然也是因为这个才给自己配了这个名字,吴伟业又不能把这个原因提出来——否则可能崇祯本来没意识到,被他反而提醒了——而且也来不及换了,只好将就着用。
众人上了锦衣卫的商船,走大运河南下。船的目的地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治所杭州府,沿路只在几个重要城市停靠,休息补给,其中自然包括苏州。
船行至苏州,通常需要十多天,此次行程紧急,锦衣卫特别要求加快了行驶,减少了停靠,所以预计十天就可以到。正常陆路到苏州,基本要二十天以上,这不能跟军报的加急快马比,那是换马不换人,昼夜疾行,基本上到目的地的时候马累垮好几匹,人也得养上半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陈洪谧对于花雪的学识十分惊叹,只感觉完全摸不到花雪学识的边沿。两次见面,基本上是花雪解答他的疑问,让他一个金榜题名的知府心中羞愧,自己的见识还不如这个孩子。花雪提出请陈洪谧为他证婚,陈洪谧当即应下。同时向花雪提出,有时间便来府衙帮他解答一些抗灾救民,兴修水利的疑难。花雪投桃报李,也应下了。
离开府衙,回到家,申时已过,早上出门时,才是辰时刚过。
见到花雪归来,陈沅起身相迎。
花雪喊一声:“姐姐抱!”作势欲扑。
陈沅很大方的张开怀抱,微笑等着花雪。结果花雪果断怂了,在陈沅一步之前停下,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半日不见的思念。
陈沅见花雪害羞,上前一步,给花雪来了个摸头杀。
花雪果断反抗:“姐姐,男人头不能随便摸,摸多了我怕长不高。”花雪对自己没有陈沅高十分在意。他本来也没有小姐高,不过之前枷锁尚在,不如小姐在他的意识里是天经地义的,没什么奇怪。可如今发觉自己没有大一岁的女孩儿高,虽然明知道女生比男生发育早,还是有些不满。
说来陈沅小时候家境并不富裕,但也没有饿着她,后来吃不饱饭又被卖到梨园。梨园主人是把她当头牌养的,自然吃好喝好,否则影响了发育,不一定能卖出好价钱。所以陈沅身体发育优良,至少身材挺拔,比花雪还要高挑。
花雪以前还听人说古代人会缠足,但至少花雪在梨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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