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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义三府名非虚妄（）
徐顾氏听得兄长这么说，脸色好看了不少。她是个见过世面的，知道顾绛话中的意思，徐开法固然得罪了不少人，但得过他恩惠的更多，在昆山附近一呼百应，再加上身靠徐家这样的地头蛇，又有官面身份，敢去暗算他，不怕受过徐开法恩惠的人报复，逃得过徐家追杀，朝廷缉捕吗？
顾绛见妹妹想开了些，便追问道：“妹夫这次出去，是为了什么？”
“前日他听说松江府有户人家背信弃义，心里气不过，便去松江给人出头去了。我听他说，是松江府有王、叶两家曾经指腹为婚，后来王家死了顶梁柱，家道中落了，于是叶家就想赖婚了。”
“额，”顾绛有些无奈，这种事情他也管？当下细问道，“那妹夫想怎么管？”
徐顾氏既无奈又自豪，道：“你妹夫听说那两家的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也算郎情妾意，但叶家嫌弃王家出不起聘礼，棒打鸳鸯。当下便着人按照规矩收拾了一份聘礼，命人抬着，跟他一起送去叶家去了。说是聘礼等一应婚娶开销，都可以由他负担，但叶家绝不可以背信弃义，反悔这门亲事。”
顾绛喝了声彩：“妹夫这事情做得漂亮！”
徐开法武力过人，但毕竟是庠生出身，是文化人。虽然经常热血上头，打抱不平，但从来都是带着脑子的，能智取绝不力敌。这才是他这些年行侠仗义，还能全身而退的根本。
就像今次，如果徐开法一时激愤，领着那王家少年打上叶家，虽然以他的威望和武力，叶家肯定也得履行当年的婚约，但这样一来，叶家就被得罪狠了。而王家少年以后还要和叶家少女过日子，把叶家得罪得这样狠，对王家少年有什么好处？两人以后如何过日子？矛盾虽然暂时看似缓解，其实只会积怨更深。
但徐开法这样的做法就好多了。叶家不管是为了婚礼时不因为没有聘礼失了体面，还是就贪图那一点儿聘礼，徐开法帮王家少年出了聘礼，叶家就再也没了借口。今后王家少年虽然因为家境，还会被叶家瞧不起，但两家没有伤和气，两口子之间就不会有隔阂。而且这事情内情只要不传开，叶家还能得了个信义的美名，也算名利双收。
至于叶家少女本人若是也看不起王家的家境，那只能说先前根本就没有所谓情投意合，这事情根本就闹不起来，传不到徐开法这里。以徐开法的谨慎，岂会是听风便是雨的人？肯定是确定了两人郎情妾意，才出手管这件事的。
再至于婚后的生活，王家出了聘礼，叶家自然有嫁妆，小两口只要不赌，又不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小康生活毫无问题，不会出现什么叶家小姐吃不得苦之类的狗血事情。毕竟，两人是明媒正娶，又没有私奔断了娘家关系，叶家就算贪财，也不至于吝啬到不帮衬自家闺女，乡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嫌贫爱富，只要不是自家人，可以说是世风日下，但不顾女儿死活，那就太冷血了。
听到顾绛的喝彩，徐顾氏也与有荣焉，丈夫办事漂亮，她在娘家人面前也光彩。得意之余，还是表面矜持道：“他也就这次让人省心。”
顾绛知道妹妹其实心里暗爽，便也没接话。俩人又回忆了一下过往，徐顾氏知道顾绛不喜赶夜路，便命人安排客房给顾绛休息。她自己又去看了看三个儿子，便也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因为徐顾氏也拿不定徐开法的具体行程，只说快则明日，慢则三天，应该就能回来，所以顾绛也决定留在昆山等他。不过顾绛本身就是昆山人，所以也不用住在徐府，径自回家去了，只说等徐开法回来，派个人喊他过来就是。
顾绛回到家，家人惊讶之余也是欢喜，其乐融融。又过了一天，眼看天又快黑了，顾家已经在准备晚餐了，徐家派来的人到了。说是徐开法回来了，知道顾绛有事找，便没管天色，直接来通知了：若是事急，请顾绛这就过去，不耽搁；事缓，顾绛第二天白天去他徐开法正好休息一晚。
顾绛一想，虽然经他推测，此事不急，但听说那花雪年纪也不大，如果受不得激，直接动手，也是有可能的。还是能早一步，就早一步吧。而且怎么也得给徐开法一个思量的时间。
于是顾绛跟家人说了明天一早就跟徐开法一起赶回府学，便辞别家人，奔赴徐府。
徐府中，徐氏夫妇算好了徐家与顾家往返的时间，便没有开席，打算一直等到确定顾绛来不来。只是怕孩子们饿，给他们开了小灶。
顾绛到后，见徐氏夫妇等他开饭，心下也是感动。因为是自家兄长，自然没有什么内妇不招待外客的规矩。
三人吃过晚餐，徐顾氏借口照顾孩子，把厅堂留给顾绛和徐开法叙话。
自家好友兼妹夫，顾绛便也不客气，把整件事他所知道的部分，给徐开法说了一遍。虽然与潘柽章交好，但这事情毕竟有风险，要不要去还要看徐开法自己的判断，所以顾绛说的时候，只说了来龙去脉，并说他是受潘家所托，怕花雪武力逼迫，请他出面坐镇的，并没有添加自己的判断。
徐开法静静听顾绛讲述，对于潘柽章和花雪之间的争斗，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不过是豪门公子别风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占上风，另一个自然得服软吃亏。等到说起打斗是为了个女人，徐开法更不奇怪了，豪门公子打架，不为女人为什么？直到顾绛说起那个女子叫杨爱，是故相周道登下堂妾，徐开法才面色动容，几次欲言又止。
等顾绛把来龙去脉说完，徐开法沉吟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兄长，这件事，那花公子确实有些咄咄逼人，所以我明天一早就陪你出发。不过，有些话，需要先说清楚。”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会四方意未轻狂（）
在顾绛问询的目光下，徐开法道：“当年潘家对这位杨爱姑娘赶尽杀绝，这事情做得可不地道。当年我也想管上一管，可是我毕竟是有妇之夫，我去管，名不正言不顺。我要管了，对人家姑娘名声反而更加不好。后来又见人家姑娘离开了苏州，也没过不下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虽然我这次去帮潘家的忙，可不代表我认同潘家的事情。只是看不惯这姓花的，太嚣张。”
顾绛闻弦歌而知雅意，徐开法这次帮忙，不是冲着潘家，而是冲着花雪。要么两个人本来就有矛盾，要么就是……
“妹夫你很关注那位杨爱姑娘？连她离开松江，过得怎么样都知道？”
徐开法一愣，老脸一红，摇头道：“不是妹夫我关心人家姑娘，而是这姑娘名气够大罢了。”
顾绛奇怪，这妹夫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今天撒谎，怎么这么没水平？
“名气够大？我怎么没听说过？”
徐开法这才反应过来，顾绛根本不知道这杨爱是谁，连忙道：“兄长你这就差了，其实你也听闻过这位大名。只是人家被潘家赶出了苏州，只好改名换姓，从此再没回来过，兄长你对不上号儿罢了。如今最有名气的才女是哪个，你就往她身上猜，那就是了。”
顾绛也是血气方刚，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对于远近闻名的才女自然也多有耳闻。闻言道：“我就说不该是无名之辈！近些年远近闻名的才女，秦淮有顾横波，郑妥娘，最近又听说有个媚香楼李香君，尚未梳笼，已经才名远播，只是这位年纪太小，显然对不上。松江府有……啊！怪不得她那篇词叫《咏柳》，原来不止是借柳表明心迹，而是她本来就改姓柳了！为兄没猜错的话，这位杨爱姑娘，便是松江府大名鼎鼎的柳隐了？柳隐，原来隐去的是真姓名啊！”
顾绛之前给徐开法讲述的时候，便说过这首《咏柳》，徐开法自然听得懂。
顾绛想了想，突然问徐开法：“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我当年听说潘家欺负人，虽然碍于人家姑娘名声，不好明着出头，但暗地里还是可以拦住一些妄人的，所以见过这姑娘。她离开苏州去松江，我虽然没有一路护送，但也有关注。知道她在松江安顿好，没有我打抱不平的地方，我这些年也就没关注过。不过这些年我也常去松江府，柳隐这样的松江府名人，我好奇之下自然也见过。以我的眼力，难道还认不出来？”
顾绛打趣道：“我还以为你……”
徐开法摇摇头：“如果是十五岁以前的我，像你一样是个书虫，或许还真会喜欢她那样的才女。不过如今我对武艺更感兴趣。夫人她这些年接连为我生了三个儿子，身子亏空不少，需要静养调理，否则我一定教她跟我学武。”
顾绛无奈摇头，倒是信了徐开法的说辞。徐开法本来明明和他一样是少年天才，文采出众。结果不知道哪里想不开，突然投笔从戎了。按说明明大家习文并不影响练武，他顾绛虽然没有徐开法厉害，但好歹也武艺不差。可徐开法偏偏放弃了科举，这就让人搞不懂了。
徐开法和顾绛多年交情，明白他心里疑惑，哂笑道：“若是习文真不影响练武，你又怎么会这么弱？”
顾绛其实不弱，只不过自然不是徐开法的对手，闻言就想反驳。
徐开法却乘胜追击道：“你若非是觉得自己不是那个花雪的对手，怎么会过来找我？那花雪才几岁？你这么大年纪，还不比人家厉害，显然是习文的时间太多，练武的时间太少。”
顾绛默然。他了解潘柽章和吴炎的身手，这两个也是天才，所以小小年纪，文采武功，都相当拿得出手。即便是他自己，自问也不能瞬间击败这两小外加几个护卫。潘府的护卫，怎么说也得是练家子吧？
正是因为自知不敌，所以顾绛才来请自己妹夫出山。外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他这妹夫单就武艺而论，已然是当世绝顶。这些年四处行侠仗义，功力不断积蓄，就是指望着突破那层境界，可惜毫无头绪。
摇摇头，顾绛问道：“你想突破到后天，可有头绪？”
听闻这问，徐开法也有些心灰：“全无头绪。你也知道，故老相传，蓄气与后天之间，并无瓶颈，自古都是水到渠成的。可是不知为何，我们就是没办法突破。我这些年把苏州左近的府县，有名有姓的高手都会过了。只要是上了年纪的高手，几乎个个是蓄气圆满。但蓄气圆满之间，也有不同。那些全凭年龄累积到的蓄气圆满，也就是比你们这种还没圆满的，稍强上一线。但一些和我一样不断积蓄内力，不断尝试突破的，虽然大家也都知道，距离后天境界还是如同天堑，但打你们这些没圆满的，还是玩儿一样。”
顾绛奇怪道：“照你这么说，其实你们的战斗力，应该并不弱于故老相传的刚迈入后天的高手了？”
徐开法点头：“按说是这样。自古以来，蓄气与后天之间，没有瓶颈，所以修炼同样功法的人，在蓄气和后天期时，同样境界，战力基本相当。初入后天，实力也没有暴增。只有在后天圆满之后，因为突破先天存在瓶颈，才会有这种靠时间积蓄的实力差距。说来其实也只是内力更加深厚凝实，招式应用更加巧妙。然而现在大家都在蓄气到后天之间遇到瓶颈了，便也只能各自打磨实力了。”
顾绛点头：“所以你想对上那花雪，不是因为那杨柳姑娘，而是因为见猎心喜了？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个花雪为什么这么厉害。你虽然没见过潘吴两家的小子，但你知道我离蓄气圆满不过一线。既然我认为自己不是对手，他难道和你一样，也已经在蓄气圆满，打磨一段时间了？或者，他难道突破后天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起五更勤学不辍（）
徐开法对于顾绛把柳如是称为“杨柳姑娘”，并没有在意。但对花雪的实力，确实有兴趣：“突破后天当然不至于。你应该也能想到，那个花雪厉害，是因为他的技巧足够高明：瞬间击败七八个不弱的武者，自然是因为他身法够快。只是即便如此，想来他也是蓄气圆满了，否则，就算有再好的身法，也发挥不了威力。至于他蓄气圆满多久了……”
徐开法说到这里，陷入回忆，一时有些恍惚。
顾绛连问几声，才把徐开法从回忆中惊醒，徐开法虽然回过神，说话的时候，神情还仍有些恍惚：“以我所见，三年前，他应该就蓄气圆满了吧？”
顾绛那么沉稳的人，面上也显过惊讶：“三年前？他大概不过十岁吧？已经蓄气圆满了？真的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吗？你三年前见过他？”
徐开法点点头，道：“不错。据我探听的消息，那小子当时十一岁，家里长辈不在了，独自一人守着一个大宅院。”
顾绛明白了：“怀璧其罪？”
“不错。这么好欺负的目标，自然有人忍不住要出手占便宜。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去欺负那么小的一个孤儿，抢人家家产，自然忍不住要去管。”
徐开法说到这里，语气里忍不住唏嘘：“结果去了之后，目睹了惊人的一幕，我才知道自己这次多管闲事了。”
顾绛阅读理解的能力，基本是满分水平，一结合上文就明白过来了：“你说他三年前就蓄气圆满了，你看到的场景，自然是他把欺负他的人都给收拾了呗？”
“不错。我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他击倒最后一个还站着的流氓的一幕。那流氓脸上惊讶还没有消去，显然是接受不了他们七八个大人被一个孩子轻松击败了。我当时看他出手的速度，就知道他即便还没有蓄气圆满，想来也不过相差一线。”
三年前的花雪当然没有蓄气圆满，即便现在也都没有。花雪的实力，之所以让徐开法产生误判，只是因为《易武》的特殊性。
《易武》的打法关键只在于两点，一是算计足够精准，二是身体反应能够跟得上。这不同于一般的招式。
正常武者与人对敌，在出招的时候，往往都会留三分力，以便应对预料之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