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城看着手中的圣谕,这已经是第三封,朔夕的局面定然极乱,羯罗训斥了羯城一番,责令羯城十日内必须攻下牧天狼大营。
羯城长叹一声,半响做不得声,不只是朔夕,就是鹰愁峡也是自顾不暇,军中将领过半领命请战,羯城也莫可奈何,事到如今怎也不能如前些日子般斩杀领头的将士。
西戎不比大甘,各族都有自己的护卫勇士,军中将领多是这些宗族出身,便是羯城,也不愿轻言罪责。
正值羯城一筹莫展,羯烽火悄然献上一计,让其父向羌行之求援。羯城和羌行之历来不合,在朝中多有争执,明争暗斗不知凡几,如今让羯城传书求援,羯城委实舍不下面子。
不过羯烽火言谈之下,一来羌行之兵马颇丰,与大甘军队多有交手,从来都是占尽上风,或能有计谋破开牧天狼大营,二者还能试一试羌行之是否心怀他念。
羯城思量一番,也觉可行,羌行之虽说在行风谷和露水大营折损数万兵马,但仍有十几万大军,不似羯城,出兵时西戎只能调集五万兵马,余下各处边关都抽不出人手增援,最后还是羯罗亲自下令,才又增了万余骑兵,加上鹰愁峡原来的守军,凑足九万之数。
不过月余下来,与牧天狼几番交手,死伤近万,如今也不过八万之众。刘策率部虽也有死伤,不过不出几日,便有从双峰营来的将士增补到营中,人数不多不少,恰与羯城所部相持,一时之间,羯城难有兵员利势。
如今破敌苦无良策,无奈之下,羯城只好书信一封,派人急传与羌行之,以求增援。书信传出之后,羯城稍稍松了口气,不过鹰愁峡中的情势仍不得乐观。
帐中诸将愈来愈不满,这几日下来,军中不仅是将领,就连一些士卒都已知晓长宁被擒一事,若再不出兵,恐怕要不了多久会有哗变之危。
羯城心急如焚,一面安抚将士,一面苦候羌行之的援兵。书信传出不到五日,羌行之鹞鹰回言,措辞颇为客气,不过信中再三叮嘱羯城万不可轻率出兵,先稳住鹰愁峡,再谋对策。
羯城本欲羌行之能抽些兵马增援,不过被羌行之婉拒。按信中所书,狄杰的大军近月极为异常,行军布阵悬疑莫测,羌行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道让羯城再等几日,或有转机。
羯城看完书信,气的咬牙切齿,羌行之在西府与狄杰作战,几无一败,狄杰能坚持这么多年,西戎军中大将都心中明了,若不是担心攻势过盛,引来大甘的淳亲王李承烨,白白让蒙厥得了好处,此刻西府大半会落入西戎的手中。
如今羌行之竟会让一个手下败将缠住脱不开身,羯城藏怒宿怨,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将羌行之的书信交予诸将看了一番,阴沉着脸说道:“诸位都看一看左帅的回信。”
座下诸将将羌行之的回信看了一遍,皆都默然不语。羯城冷声问道:“如今之计,我们该当如何?”
厅中诸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自出言。羯城猛地站起身来,道:“王上在等我们兵成战定之日,想我西戎雄兵纵横西域,却被一个黄毛竖子在家门口戏弄,西戎颜面何存?”
马游起身一礼道:“大帅,不如等等看左帅有何妙计。”
“还怎能再等?”羯城怒喝道,“已过了王上定下的期限,牧天狼多在狄州一天,我西戎国威就要多损伤一天。前几日宫中传来秘信,拜火和回蒙在边关蠢蠢欲动。我西戎大军多在狄州沿线,若不能早些平定甘贼,到时三面受敌,如何是好?”
羯城微微一顿,见诸将都不言语,意味深长的接道:“王城之中还传来消息,羌行之在朔夕的亲族突然离城,返回族中领地,值此将战之时,这等举动委实让人不解,我们若是枯等左帅来援,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攻下大甘军营。”
“大帅,你的意思是左帅可能有二心?”马游小心翼翼的问道。
话音一落,厅中一片哗然,羌行之在西戎战功赫赫,军中威望极高,即便左右两帅不合,但也难掩诸将对羌行之的敬佩之情。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一将神色颇为不善的看了马游一眼,沉声喝道:“马将军,不要信口开河,说不定只是族中有急事而已。左帅与大甘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如此中伤军中大将,岂不是让我军将士寒心了。”
羯烽火冷冷的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被羯城瞪了一眼,无奈只好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羯城双手一摆,道:“羌将军是我西戎军魂,本帅断然不信他会存异心,或是有其它的事情罢了。不过他这次的回信,不尽不实,也不见率部有什么动静,皇命难违,我们不能再等,传本帅军令,整装兵马,准备出战,此次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绝不可弱了我西戎右军的名头。”
“是,末将遵令。”厅中诸将起身应道。
羯城扬声说道:“今次一战,定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西戎右军不弱于羌行之的左军。”
“是。”众将高声呼道。
在西戎,多有右军不如左军之言,两军往日里没少过剑拔弩张,狄州一战,右军众将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气,不仅关系到圣引的安危,更关系到右军的颜面,众人面色凝重,各自回营准备。
等到诸将都离开帅府,羯烽火悄声问道:“父帅,你确信羌行之不会有不轨之心?”
羯城脸色一凝,眼中厉芒数变,缓缓说道:“照常理羌行之该不会行此险招,不过这些年羌行之在军中威势日盛,渐有功高盖主之势。深为王上所忌,才让为父这些年对他颇多压制,难保羌行之不会心存怨念,不可不防,你多加留意,随时注意羌行之的动向,切记不可传与军中将领耳中。”
“孩儿明白。”
“嗯。”羯城点了点头,挥挥手道:“你也去准备准备,能否将功赎罪,就看今次一战。”(。)
第一百五十九章 趁火打劫()
翌日清晨,天还没有亮,西戎大军悄悄打开城门,羯城麾下八万大军只留下了万余守城,其余右军将士倾巢出击,向狄州牧天狼大营掩去。
就在羯城出兵之际,李落在落草山也收到沙湖州邝立辙和戚邵兵的军中急报,羌行之密遣军中精锐骑兵一万余骑,由羌行之的长子羌清池所率,趁刘策陈兵狄州之际,悄然越过露水一线,突入沙湖州,四处烧杀劫掠,以乱牧天狼后营。
军中传书之时,羌清池已破了邝立辙的防线,窜入了沙湖腹地,更有向卓城进军之势。
李落唤来丁斩与迟立入帐议事,看完军中急报,丁斩和迟立眉头大皱。
牧天狼军中善战部众都已随刘策和丁斩入狄州,留守双峰营的不过是戚邵兵的后军,战力与西戎左军精锐相差甚远,便算是邝立辙素有智勇之名,但无可用之兵,也莫可奈何,只能任羌清池在沙湖肆虐。
迟立咂舌道:“羌行之好大的胆量,狄将军雄兵三十余万,他还敢抽出精锐突袭我沙湖大营。”
丁斩凝重的回道:“大将军,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难防。若是西戎骑兵只在沙湖劫掠倒还好些,就怕他破开沙湖州界,进入中府之地,如此一来,我牧天狼就算胜了羯城,恐怕也要落下不少的闲言碎语。”
李落看着军中绘制的西府地图,沉吟不语。丁斩接道:“大将军,沙湖和卓州之间尚有胡路州、泉州和贡州三州,若由末将领胡骑营半数将士,可在羌清池入卓州前截住他。”
迟立迟疑道:“丁将军,羌清池不过万余骑兵,我大甘在胡路和泉贡三州少说也有数十万守军,难道还阻不了他们?”
丁斩苦笑道:“这几州的守军就算是清剿山贼都有些捉襟见肘,更遑论羌行之的精锐骑兵了,别说是阻击,能保住性命,都已是万幸。”
迟立默然无语,州府守军平日里飞扬跋扈,但说到作战,与牧天狼相差不可以里记。
帐中一时静了下来,丁斩和迟立看着李落,少顷,李落抬起头,微微一笑道:“不必惊慌,一个月前我已经传信给卓城,让他们早作防备。胡路州无险可守,但泉州多山,州府之中多有关卡可守,如我所料不差,牧王李承文现已陈兵泉州了。”
“啊!?”丁斩和迟立惊呼一声,面面相觑,半响迟立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大将军,原来你早就料到了。”
“到了落草山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羌行之会如何定计,这也多亏了狄将军的一番话。羌行之行事缜密,但又善用奇兵,狄州战事不利,若以攻对攻,西戎占不了多少好处,唯有兵行险招,才可能大胜我大甘诸部。”
丁斩和迟立这才松了一口气,丁斩接道:“大将军,我军该如何应对?”
李落笑道:“丁将军早已有了计议,不妨说出来听听。”
丁斩尴尬一笑,接道:“羌行之既然已派了骑兵入沙湖,想必一定要出兵破狄州大营,再图圣引。为今之计,末将以为我们不能再枯守落草山,西戎左右两军齐聚,刘将军怕是坚持不到我军来援。”
迟立也点了点头道:“休整了这么长时间,西戎没向落草山再增派一兵一卒,料定我牧天狼不会轻易罢手,索性也便赌上一赌,任由圣引落在我们手上,不急和我们在落草山一决高下。”迟立微微一顿,看了李落一眼,接道:“不过我们有祖山圣引为质,西戎大军不得不战,一急一缓,我军可从容布置。看朔夕传回来的密报,羯城的右军要还是不能救回圣引,恐怕羯罗的王位都保不住了。”
李落接道:“羯城或许早就知道羌清池轻骑入沙湖的消息,最迟今日,必会出兵。一来要破开刘将军和呼察将军的大军,二来还要在我们撤回双峰营前截住我军,以免圣引被带回沙湖大营。羌行之这一谋算,迫得我们不得不应战,也没给羯城喘息之机,两军原本不战不休,倒让羌行之逼出一个可战可退的局面。若是任我们和刘将军退回双峰营,不只是羯城,就是羌行之也难善了。”
迟立皱眉道:“如果我们撤军,刘将军和呼察将军独木难支,羌行之当可出兵重创我牧天狼,再图双峰营,这样一来,羯城的右军除了死战之外,再无退路。这个羌行之好算计,一旦我军退回沙湖,他也有羯城替死,说不定西戎王廷还要求着他率兵出战。”
丁斩揪了揪虬须,闷声道:“儿子带着骑兵窜进了沙湖,老子肯定也坐不住,就是不知道羌行之什么时候出兵,从哪里出兵。”
李落展颜笑道:“如今他行迹已露,胡骑营远在落草山,他鞭长莫及,所图者必是刘将军和呼察将军的狄州大营。羌行之好大的气魄,料定我们不会不战而退。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作嫁衣裳,白白送给他一份大礼,丁将军,你与迟将军整点兵马,即刻出兵。狄州风起云涌,怎能少了我们。”
迟立和丁斩豪气顿生,齐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石屋。
五日后。
胡骑营距离刘策和呼察靖率部三百里外的一处背山隐蔽之所安扎下来。
李落望着手中的地图,眉头紧锁。迟立丁斩连同当日胡骑营的几将路定远和史则臣诸将齐聚中军大帐,也俱是一脸凝重,看着桌上的地图默然不语。良久,迟立吐出一口长气,道:“这羌行之到底有什么名堂?”
李落抬头看着丁斩问道:“刘将军和呼察将军如何?”
“回大将军,我部出兵前,末将和迟将军亲自传书大将军军令,命刘将军率部撤往沙湖,羯城果不其然,猛攻刘将军。探马回报,这几日西戎右军已与刘将军相接,两军交战数次,各有损伤,不过刘将军和呼察将军早有预料,羯城并没有占到半分便宜,现今僵持在三百里外的露水北岸。拔营之后,羯城急了眼,西戎骑兵昼夜出击,都被刘将军击退,不过西戎骑兵善攻,这几日下来,我军颇有伤亡。”(。)
第一百六十章 最后一战()
李落低头仔细的看着行军图,刘策和呼察靖已回撤了三百里,在露水北岸借地势阻挡西戎追兵。
刘策善守,呼察靖善攻,西戎右军虽说倾力强攻,一时倒也无虞,所甚者,只余羌行之的左军仍然动静不明。
出兵之前,诸将商议最坏的局面便是羌行之也已经陈兵露水沿岸,前后伏击牧天狼大军。不过时至今日,仍没有探得西戎左军的踪迹,间或有探马觅得一些蛛丝马迹,但难知虚实,未有人亲眼看到羌行之的大军,平添了诸将几分凝重。
迟立接言道:“大将军,羌行之这招釜底抽薪,迫得我们不得不变阵。不过他已经错过了时机,狄将军和沈先生经营征西大军,兵多将广,沈先生的智谋不在羌行之之下,要想抽身,怕也不易。末将以为我军兵贵神速,在羌行之所部到达露水之前先行击溃羯城的右军,到时兵合一处,围剿羌行之。”
迟立话音一落,帐中诸将皆都点头,路定远插言道:“若是羯城溃败,羌行之独木难支,只能退回鹰愁峡,一战我牧天狼尽可收回狄州。”
丁斩道:“大将军,现在天气渐暖,露水结冰已化的差不多了,不过河面不宽,寻窄处可越过露水,胡骑营趁夜悄悄出兵,不到一日,就可杀羯城一个措手不及,时间长了,恐怕羯城会有防备,难收奇兵之效。”
众将低头私语,对丁斩提议颇为意动,迟立见李落仍紧锁眉头,问道:“大将军,可是还有疑虑?”
李落沉声说道:“羌行之错过了时机,我们也错过了时机。羌清池兵出沙湖,西戎已占先一步,我军所依仗的只是有人质在手,西戎不得不战。羌行之本欲与羌清池呼应,在我军撤退之时先行破了刘将军的大营。不过狄将军和沈先生都非易于之辈,再者刘将军撤军颇缓,没有可趁之机。若我猜得不错,羌行之的骑兵不会离露水太远,伺机而动。”
众将倒抽了一口凉气,史则臣骇然道:“这个羌行之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狄将军和长史大人抄了他们的后路。”
迟立思索道:“大将军言下之意,羌行之会放弃天水防线?”
李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