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能守住西戎太平也就够了,但愿以后从军,大将军能记得今天说的话。”
李落点了点头,道:“将军的话我记下了。”
老将仔细的看了看李落,不知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道:“还是可惜了,西戎少有你这样的少年郎。”
血沙另一名降将似是不忿,寒声说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丁斩哈哈笑道:“看来几位是要等你们的血沙大帅给你们报仇雪恨了。”
这名降将冷冷的看了丁斩一眼,没有做声。丁斩见状咧嘴一笑,咂舌道:“这位将军不是羯烽火吧?”
人群正中的年轻将领动也没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老将接道:“是不是大帅,你们一望便知,再说李将军在西戎也见过大帅,想必不会认错人。”
李落索然道:“羯烽火能有你们,此生大幸。”
老将定定的看着李落,自牧天狼诸将入帐之后,没有半分恼怒,似是没将羯烽火放在心上。
看着李落一脸淡然,老将心中莫名一寒,口中发苦道:“李将军可是早就知道大帅不在这里?”
帐内血沙诸将皆是一震,正中的年轻将领双目精芒暴涨,盯着李落,李落心中一暗,转即展颜笑道:“兵来将挡,如今身在狄州,顾虑太多有何益处?将军多虑了。”
老将长叹一声,道:“我低估你了。”说完看了看周身袍泽,涩声问道:“大将军今天来,是要杀我们吧。”
话音刚落,帐内几人便大声喝骂出来,言下之意李落出尔反尔,丁斩和史则臣一脸嘲弄,冷眼看着几人。
李落一滞,低声回道:“将军身死后,我会命人掩埋起来,日后将军族人自能寻到。”
听到血沙将领还自咒骂,老将怒喝一声道:“都住嘴,还不够丢人现眼?我等本就是诈降,昨夜一战,若不是我们出声,援军怎找得到这里?看守我们的大甘士卒死伤数人,不都是我们杀的?成王败寇,不要丢了血沙的颜面。”
众将安静下来,一脸怅然若失,虽说看惯了生死,但到了如今的处境,都是一般的模样,漠然不动,只是却再无人咒骂。
胡骑营诸将看罢,虽说脸上未动神色,不过心中却多了几分敬佩,不知若有一天自己也遇到如此境地,会否有这份淡然。
老将大笑一声道:“生生死死几十载,是时候去看看老朋友了。”
李落一礼道:“将军走好。”说完转身出了营帐,身后传来血沙众人苍凉的歌声,是用西戎族语,史则臣听不明白,问道:“他们在唱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李落抬头看了看天,轻声回道:“是命不长久的西戎族民唱的,我在祖山听到过。”
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似是从口中撕裂出来的一般,穿过狄州和十万大山,飘回了祖山。
翌日清晨,落草山。
李落站在山间石屋前,轻轻抚着手中的疚疯长枪,丁斩此次入狄州,将李落留在军中的疚疯长枪和惊邪甲也带了过来,一同交予了李落。
迟立从后面走了过来,颇为留意的看了疚疯枪几眼,一礼回道:“大将军,胡骑营已在山后五里处安营,丁将军已择好营地,正在修筑工事,依着山势,最多三两天便可具雏形。”
“嗯,西戎这段时间不会轻举妄动,刘将军已陈兵狄州,羯城要派兵过来,定会谨慎行事。”李落转过头,见迟立正自看着手中的疚疯长枪,微微一笑道:“枪名疚疯,得自残商,出大甘前我从皇宫的兵器库里找到的,如何?可要来试试?”
迟立一愣,豪气一生,朗声回道:“请大将军赐教。”
李落本意只是想让迟立舞枪,没料迟立错以为李落要与自己比试,说罢便从身旁的一名将士手中接过一杆长枪。
李落哑然一笑,也不推辞,右手一带,枪身横扫,立在身前。军中将士久闻李落武功精绝,但是还从未见过李落在营中众将面前一试身手,往日里只有寥寥几次随李落出兵时才有看到,不过那个时候到处刀光剑影,除了李落身边几人外,谁也不曾留意李落的枪法如何。
如今见到李落要与迟立较量一番,除了戍守的将士外,余下众人都围了过来,一睹军中大将身手,就连长宁三人都被屋外的嘈杂声惊动,走出屋外,一探究竟。(。)
第一百五十四章 商议军情()
迟立在军中时常与麾下将士习武,除了几员大将如呼察靖外,罕逢敌手,不过李落的武功难知深浅,丝毫未敢大意,面色凝重的看着李落,道:“大将军,请。”
李落却还是往日的平淡神情,点点头道:“迟将军,小心了。”说罢也不客气,一摆长枪,疚疯如羚羊挂角般疾奔迟立面门。
迟立大吃一惊,没想到李落的枪如此之快,急忙后退半步。手中长枪挑开疚疯,两枪相接,就听得一声脆响,迟立不及使力,无奈之下,又再退了半步,这才稳住身形。
李落没有追击,收回长枪,含笑看着迟立。迟立脸色一红,没想到一枪之下便退了一步,赧然道:“大将军好枪法。”
李落轻轻一笑道:“这一招有偷袭之嫌,做不得数,迟将军请出招。”
迟立略一思量,方才两枪相接,已知李落手中长枪不是凡品,远非自己手中长枪能及,如若让李落来攻,恐怕自己难有还手之机,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将军,末将来了。”说完手中长枪一颤,枪尖三分,刺向李落。
周围将士见状齐声喝彩,李落暗自称赞,手中疚疯也急速探出,卷向迟立的长枪。
迟立大喝一声,枪到中途便即变招,三分合一,如寒星般刺向李落胸口,枪法虚实之间,难觅踪迹。
李落手中疚疯枪式也是一变,化繁为简,破开迟立的长枪,迟立招式未老,长枪电闪收回,瞬间又再刺出,枪法中夹杂着棍法,如狂风暴雨般击向李落,不予李落喘息之机。
反观李落,似是身处下风,守多攻少,疚疯不离周身一丈之内,见招拆招,间或刺出几枪,便能迫开迟立。周围的将士看的如痴如醉,不时发出惊叹声。
迟立的枪法霸道异常,攻多守少,兼又大气磅礴,引得众人一片喝彩。李落的枪法却多些阴柔,似是弱风扶柳,未见出奇之处。
两人瞬间便过了三十余招,迟立手中的长枪越攻越疾,枪影笼罩之下也越来越大,李落不过仅是守着身遭数尺,每逢迟立的长枪进击,也不过是轻轻拂开,不见半点狂霸之气。
迟立耳中听着众将士的呐喊喝彩声,心中却暗暗发苦。虽说看似身在上风,不过只是李落不攻罢了,能逼李落出枪反击已是极难。最让迟立难受的是枪尖之上的暗劲被疚疯割的七零八落,迟立暗自怀疑便是刺到李落身上,会否也刺不穿身上的大甘戎装,无奈之下,只好回枪再攻。
疚疯看似轻柔,每每总能破开迟立手中长枪上的内力。旁人还倒好些,迟立心中明白,方才三十余招,李落的疚疯与自己手中的长枪相击不过十数,显然李落不愿借外物之利,若不然,手中的长枪怕是早都折断了。
李落见迟立略有些迟疑,手中疚疯一缓,绕在迟立长枪上的暗劲倏然隐去,迟立退开几步,长吁了一口气,道:“大将军枪法如神,末将不及。”
李落摇摇头,笑道:“迟将军过谦了,你的枪法行霸道,堂堂正正,我不长于用枪,不过看着迟将军已然窥得枪法神髓。”
迟立叹了一口气道:“大将军只守不攻,末将才能坚持这些回合,要不然早就败下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识大将军真正的枪法。”
李落萧索回道:“我的枪法本就是这样,多行诡道阴柔,出枪之时,多半就是生死之际,比不上迟将军的光明磊落,不过迟将军若是有时间,可以和沈先生多切磋切磋,军中以枪法论,还要属沈先生。”
迟立回礼道:“末将知道了。”顿了一下,接道:“大将军,不知道你的枪法可有名字?”
李落一滞,缓缓说道:“我的枪法多从宫中侍卫处习得,只是未曾学全,现在的枪法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有个名字,叫恨。”
“咦,怎么会叫这个名字?”迟立一愣,不过看到似是勾起了李落的心事,便不再追问,告了一声罪,遣散围观的意犹未尽的众将士。
楚影儿看着别过头望着山外的李落,暗叹一声。长宁怔怔的看了看李落,喃喃自语道:“好残忍的枪法。”
楚影儿闻言看了长宁一眼,嘴角微动,没有说出话来。
余下五日,落草山一片平静,西戎大军没有任何动静。狄州军营传来军情,西戎右帅出兵鹰愁峡,被刘策和呼察靖迫退,羌行之没有什么动静,与狄杰的征西大军对持,不过谁也没有轻启战端。
李落似乎在等什么,没有着急返回双峰营,按兵不动,在落草山安扎下来。迟立心中虽有疑虑,但也没有追问。
如此过了几日,清晨,李落正在石屋中和迟立查看术营绘制的地图,突然屋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不悦的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听着声音正是长宁。
就听牧天狼将士颇为为难的说道:“姑娘,大将军正在商量军情,这个时候不能进的。”
长宁生气的说道:“我有事找他。”
迟立抬头看了李落一眼,李落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和声说道:“让长宁姑娘进来吧。”
屋门一动,长宁一身素装走了进来,楚影儿跟在身后也走了进来,迟立看了一眼,急忙别过头去。
长宁静静的看着李落,李落也看着长宁,半响两人都没有说话。迟立转过头来,咳了一声,问道:“长宁姑娘,有什么事么?”
长宁一咬朱唇,轻声问道:“长宁想问问大将军,为什么你们还不回去大甘?”
李落缓缓回道:“这里本就是大甘。”
长宁俏脸骤然血色尽退,定定的望着李落,涩声苦笑道:“我以为你和旁人不同,谁知这个天下和天下的族民都不过是你们这些人手中的棋子,难道建功立业,开疆扩土真的这么重要?”
“不重要。”李落淡淡一笑道,“只是,我也是个棋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是棋子()
长宁忿怒道:“你贵为大甘的大将军,身份显赫,有几人能操纵的了你?”
李落神情一暗,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山川,道:“我是棋子,你也是棋子,不过下这盘棋的不是人罢了。”
长宁一呆,明白过来,悲伤的问道:“如此说,我也回不了西戎了。”
李落心中一痛,长宁冰雪聪明,这些天李落缓兵不动,已看出端倪,军中知悉长宁身份的几人怕也早有怀疑了。李落抬起头,漠漠望着长宁,淡然道:“现在还不能回去。”
长宁只觉得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冰消一般,空空落落,良久,幽幽如一潭死水般沉寂,轻声缓缓问道:“你要以我为饵?”
迟立和楚影儿都是一震,看着长宁,谁也说不出话来。李落平静的看着长宁,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贵为祖神殿圣引,以你为质,羯罗必会兴兵来犯,牧天狼以逸待劳,或能一战平定西府。”
长宁绝然没想到李落竟然未加半点掩饰,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地,两行清泪顺着白玉般的脸庞流了下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初见我时,就已经开始计谋了么?”
李落微微一滞,沉声说道:“不错,我只要天下人知道你在我牧天狼军中,至于你是生是死,都已经无关紧要。”
“好,好,”长宁喃喃自语,眼前的李落变得极为陌生,似乎从没有认识过,往昔在西戎的数月时光,仿佛是黄粱一梦。长宁稳住轻颤的身形,又再默然看了李落一眼,转身出了石屋。
李落还是一脸冷漠,向楚影儿说道:“你看好圣引,不得让她离开落草山半步。”
楚影儿应了一声,急急走了出去。等到两人都出了石屋,迟立才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这眼神……”
李落没有接言,嘴角微微一动,慢慢的坐倒在石台上。迟立心有不忍,不禁问道:“大将军,何必说的这样绝情?”
李落闭上眼,压下心中的思绪,长吁了一口气道:“该知道的总归会知道,何必骗她。”顿了一顿,接道:“恨一个人恨的深了,也会活下去。”
迟立愣了半响,没有再说话,悄然退出了石屋,只留下李落一人静静的坐着。等到迟立离开,李落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屋顶,自语道:“洛儿,我是变了么?”
鹰愁峡。
西戎右帅羯城这些天寝食难安,自前几日出兵,被牧天狼逼退,还不等军中定议如何出兵,不知又是从哪里泄露了长宁的行踪,流言四起,传的沸沸扬扬,堂堂祖神殿圣引竟然落到了大甘军队的手中。
羯城大惊,急命人彻查,岂料想一查之下,消息散布的愈加快了,虽抓到几人斩首示众,不过反倒弄得人人皆知。羯城明知有人刻意散布流言,但也莫可奈何。
除了大甘奸细外,有不少窥视西戎的敌国也派人暗中推波助澜。消息一经传开,西戎族民群情激愤,这些天每天都有人到军营前追问真假,更让羯城头疼的是军中将士也知晓了此事,不时有将领请战,欲与大甘一决生死,救回圣引。
羯城费尽口舌,安抚军心,不得已将几名领头的兵将斩杀,这才稳下大军,谁料想羯烽火仓皇逃回鹰愁峡,所率血沙大军全军覆没,只有寥寥几人活着回到了鹰愁峡。
当日羯烽火出兵离开鹰愁峡时声势浩大,军民皆看在眼里,再难遮掩。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羯城怒气填胸,便欲斩杀羯烽火一平兵愤,军中几员大将苦劝之下,才免了羯烽火死罪,命人将羯烽火关入大牢,静候发落。
岂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圣引被擒的消息莫名其妙在朔夕不翼而飞,西戎望族大惊失色,齐齐入城,质问羯罗。羯罗暴怒,传来谕旨,命羯城将大甘牧天狼尽歼于狄州,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