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李落清冷的回了一句。
“为什么?”
李落定定的看着凌孤眠,和声说道:“论公,你于朝廷还有大用,没必要白白送命;论私不说也罢。”
“王爷”
李落摆了摆手,转身不再多言,神情转冷,传令道:“凑齐三百之数,即刻动身。”
“是。”钱义嘶哑着应了一声,刚转过身子,就见应峰飞奔而来,神色沉静,但却难掩眉宇间的激动之情,大声说道:“大将军,草海退兵了!”
关河愣了好一会,猛地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凌孤眠愣愣出神,一时还没有从应峰的话中回过神来。
钱义小心的问了一声:“真的退兵了?”
“错不了,真的退兵了,子墨还在断后,刚才我们也以为是敌军的诡计,后来看了半天也没有异常的动静。要是有什么异状,子墨肯定能第一个知道。”
钱义回头看着李落,张大了嘴巴,消息来的太突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这几日,相柳儿麾下的草海将士真正让大甘诸将见识到了什么才是如影随形,尿急的时候裤子刚解一半,冷不丁就有草海将士从树后杀过来,怎一个草木皆兵了得。
李落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蓦地,身上的伤痕仿佛一时间全都疼了起来,让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慨然叹道:“赤眉山一战终是胜了。”
十月初十,牧天狼于赤眉山大破草海瑶庭将领令狐丹率部骑兵,斩敌五万余众,只差了一点就全军覆没。令狐丹拼死突围,却不知道是时危故意留了破绽,放令狐丹南下,被以逸待劳的云无雁守了个正着。令狐丹身受重伤,逃回六盘城的草海残兵不足一万之数。
同日,牧天狼诸营轻骑赶往白鹿原,解李落被困之危,在白鹿原下与草海铁骑鏖战数场,不分胜负,但相柳儿却难再布下合围之势,无奈退回六盘城。
至此,白鹿坡一战落罢。
大甘折损十余万将士,当日李落所率十八万兵将一战之后只剩下几千人,算上攀城一战弃城的兵将和侥幸未死的游将逃兵,最多也就能剩下万余人。而草海仅有大甘战死将士的半数伤亡,还险些要了李落的命。
这一战说不上胜负如何,牧天狼未入北府之前,大甘若想与草海骑兵一战,五倍于草海兵将的军力方可有望不败,倘若以三倍兵力抵挡草海骑兵就算难得,像这一次白鹿坡一战,李落以寡敌众,大概是用两条大甘将士的性命换取草海的一颗人头,说起来战果似乎不算难看,只是每每想起这原本鲜活的十余万将士埋骨鄞州,空留多少孤儿寡母,李落就心中难安,只待夜深人静之时,耳旁总有数之不清的呢喃低语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驻守北府的将领看到李落的时候,眼神却已悄然变了,战死沙场早就是司空见惯,死一人与死万人都是死,差别只在多少,李落虽然未能言胜,但的确是蒙厥拨汗的劲敌。
退回六盘城的相柳儿并没有放弃鄞州,似乎也并不着急返回掖凉州,反而聚城为守,与牧天狼僵持起来,不过再没有前些时候那样肆无忌惮了。
李落收拢牧天狼各营将士,也不曾阻断相柳儿北归之路,李落明白,如果相柳儿执意要走,是留不住的。
这一战班仲战死攀城,习尤洪战死白鹿坡,杜渐死在了一处叫不上名字的山涧之中,呼察冬蝉孤身返回牧州,金屈卮下落不明,当初显赫一时的一十三鬼将人丁调零,还在李落帐下的只剩下七人,却不知道下一战之后还能剩下几人。好在牧天狼诸将齐聚鄞州,一时间兵强马壮,犹胜李落当初率军北上的时候。
草海联军撤回六盘城之后,相柳儿闭门不出,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算计着什么,一连十日皆不见人,让草海诸将好一阵胆战心惊。
如果有人看到相柳儿书房中的情形一定会大吃一惊,丽人花容惨淡,发髻散乱,形如一个红粉骷髅。书房的地上散乱丢弃了无数张写满字迹的废纸,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字,还有横七竖八宛若天书一般的潦草线条,没有章法,比之涂鸦繁杂百倍千倍,一眼望去找不到丝毫头绪。
十日后相柳儿才离开了书房,头一次登上了六盘城的城门,草海诸将这才安下心来,悬在胸口的大石缓缓落了地。
相柳儿脸色依旧苍白,神情平淡的有些阴沉,遥遥望着远处大甘的兵营。闭门十日,大甘没有攻城,李落刻意的不与草海骑兵正面交战,实则也是无奈之举,牧天狼折损一人就少一人,就算把整个牧天狼都搭进去也未必能填饱草海诸族的胃口,而牧天狼是李落如今唯一的依仗。
李落数次上书朝廷,意图让朝廷向贯南大营调遣新兵入营,交由沈向东操练,可惜的是奏章一入朝堂便似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大约是有人不愿看到李落手中执掌过多的兵力。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时日无多()
直到年初时朝廷才向贯南大营划拨了五万兵将,不过少说也要三五年之后方可一用。
这也是相柳儿没有看重鄞州战果的原因,李落除了牧天狼,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了,大甘朝堂的纷争耗费了李落太多的心神。
牧天狼按兵不动更加印证了相柳儿的猜测,相柳儿揉了揉眉心,哈了一口寒气,自言自语的说道:“用十万人的性命来换取胜过草海骑兵的法子,李落,这就是你心中的天下么?”
鹰爪亲卫在相柳儿离开书房之后入屋清扫,满目狼藉吓了这亲卫一跳,当这名亲卫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帛收拾整齐之后,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压在墨砚下的一张纸,上面用不知道是鲜血还是朱砂写着四个字:时日无多。字迹殷红刺眼,仿佛有魔力一样,将这名亲卫定在了当场,相柳儿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入夜,这名鹰爪亲卫便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大甘,牧天狼中军大帐。
这是白鹿坡一战之后第一次军中议事,众将齐聚一堂,许久不见的寒暄早已被北府千疮百孔的战局冲散的荡然无存,没有喜悦,多的只是凝重。
李落没有说话,帐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少顷,李落从案几下取出一物放在桌上,众将定睛望去,云无雁眼孔微紧,低喝道:“金令!”
李落无声的笑了笑,接着在众将从吃惊到骇然的注视中从桌案下又取出了四枚金令,一字排开,一共五枚。
云无雁闷哼一声,愕然望着李落,问道:“这是?”
“朝廷金令。”说话的一瞬间,李落脸上有一丝迷茫和失落一闪而过,被一旁暗自留心的凌孤眠看在了眼中。
“渡江之前我收到了第一枚,昨日是第五枚,如果我没有猜错,第六枚应该已经在来鄞州的路上了。”李落平静说道。
“朝廷有旨?”
“嗯,命我返回卓城,越快越好。”
帐中诸将齐齐噤声,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落眼前的五枚金令。凌孤眠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荒唐!”
云无雁眉头紧锁,能让朝廷连发数枚金令,可见一定事关重大,可是如今的大甘四境,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北府战事更要紧不成。
“之前我担心动摇军心,瞒下朝廷金令不说,算起来我已经是抗旨不遵了,哈哈,免不了又得挨罚。”
“大将军,这件事兹事体大,鄞州战局不稳,蒙厥拨汗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大将军走不得。”云无雁沉声说道。
帐下诸将连连点头,这个时候倘若李落回返卓城,差不多就是将好不容易才守下来的鄞州又再拱手相送。
凌孤眠也是一脸凝重,思索片刻道:“朝廷金令不好等闲视之,王爷,不如我等联名上书,奏请朝廷北府战况,请朝廷收回成命。”
“这件事,其实怪不得朝廷的。”李落叹道,“金令有不得不传的苦衷。”
“什么苦衷比北府战事还要紧急,朝廷瞎了眼么?”呼察靖怒声喝道。
牧州一事李落据实相告,呼察靖虽说平时大大咧咧,但绝非无智之辈,自然明白李落的担当和苦心。就因为呼察冬蝉的事李落不惜与淳亲王反目,牧天狼上下皆知,呼察靖不会不知道,对李落,呼察靖可以以死相报,但对大甘朝廷,这根刺却已经深深的埋在了呼察靖心底。
“燕丹枫反了。”
众将先是一愣,有几将如武塔根本不知道燕丹枫是何许人也,但云无雁和凌孤眠几人却知晓李落说的是谁。云无雁倒吸了一口寒气,道:“镇军大将军燕丹枫,这怎么可能!?”
武塔挠了挠头,捅了捅身旁的迟立,瓮声问道:“这个燕丹枫是个什么鸟人?”
李落听到之后不禁失笑,倒是冲散了一丝惆怅。武塔跟着李落初入西府的时候还是个憨憨厚厚的神力勇士,如今倒好,到了牧天狼字怕是没认得几个,这些浑话反倒学的有模有样。
迟立压低声音解释道:“燕丹枫是大甘戍边大将,镇守中府西南蜀州、柳州、棉州和楚州四地数十年,成名比云帅还早,手下兵多将广,势力不可小觑。”
“哦,他反个什么玩意,皮痒痒了?”
迟立极快的看了一眼座中诸将,疾声说道:“你小点声。”
洪钧瞧了武塔一眼,没心没肺的乐了乐,这个黑大个倒是个性情中人,值得一交。
不过武塔这一问问出了帐中诸将心中的疑虑,燕丹枫镇守中府西南多年,历来被朝廷倚重,位高权重,就差裂地称王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背后捅大甘朝廷一刀,而且还是一刀见血,只差封喉了。
“因为燕霜儿。”
这个名字云无雁不曾听过,不过既然也是燕姓,应该和燕丹枫关系匪浅。
凌孤眠瞳孔一收,心中泛起阵阵凉意。凌孤眠的脸色变化没有逃过云无雁的眼睛,云无雁沉声问道:“凌将军,你认得这个人?”
凌孤眠看了一眼李落,苦笑道:“我听过,但不认得,不过王爷应该认得她。”
李落点了点头,平声说道:“燕霜儿是燕丹枫的独生爱女。”
“这与燕丹枫作反有何关联?”
李落嘴角微微抽动,好一口闷气,半晌才缓缓说道:“燕霜儿本已有了意中人,没想到朝廷棒打鸳鸯,竟然有联姻之心,欲图将燕霜儿纳入卓城,起意是想借此稳定大甘西南军心,连带辖制燕丹枫,不曾想弄巧成拙,成了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
众将面面相觑,这似乎怪不得朝廷,只能说燕丹枫早有谋反之心。
“大将军,是谁要娶燕霜儿?”
“原本是我。”
众将恍然,难怪,自从李落休妻之后,卓城弃名楼里只有一个出身草野的王妃谷梁泪,一向不入皇室权贵的法眼,替李落再寻一个门当户对的王妃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免得李落扫了皇族颜面,二来也算燕丹枫高攀附贵。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燕丹枫反了()
大约也是存了恩赐燕家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燕霜儿早就有了意中人,没准聘礼都已经下了,只差大婚。
不过以李落的身世名望,燕霜儿许配给李落也不算辱没了燕丹枫,即便另有缘故,说开了李落定然不会强求。再者说了,李落愿不愿意应下这门亲事还不一定,倘若燕丹枫为此谋反,那就有些不可理喻了。
“北征之前朝堂上已有传闻,凌将军该是听说过。”
凌孤眠点了点头,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被李落休妻的凌依依。
“朝廷本欲下旨命燕霜儿前往卓城述职,被我拦了下来,只怪我当日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北上之后就没有再过问,才闹得现在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
“这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李落吐了一口浊气,无奈接道:“我率军北上之后,朝廷还是下了旨,燕霜儿奉旨入城,不想被困在卓城,而且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用了强,逼迫燕霜儿就范,就是这件事激怒了燕丹枫,举兵作乱,恐怕朝廷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吧。”
“他奶奶的,谁这么蠢,割了这囊货脑袋给燕丹枫送过去不就结了?他燕丹枫还真敢造反不成?”洪钧揪着胡子闷声说道。
诸将一脸诧异,大概是有点看白痴的意味,燕丹枫敢不敢造反还用说,如果燕丹枫不敢造反,朝廷也不会一连送出五枚金令了。
只有武塔连连点头,看样子洪钧的说法很是合武塔的心意,两人相视一眼,竟然还多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纪王。”
洪钧一滞,倒抽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脑门,讪讪一笑,没敢再说话。
“四殿下?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凌孤眠愕然问道。
李落没有应声,虽然不在卓城,不知道李玄郢为何会强逼燕霜儿,不过李落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来。自明武王李玄旭赐死之后,李玄郢便是诸皇子之首,朝中太子的首要之选,只是他身后的这几位兄弟论声望却远胜于他,抛开李落不说,英王李玄慈,晋王李玄悯羽翼名望皆要高出一筹,李玄郢要坐稳诸子之首的位子,自然也要有依仗才行。燕丹枫手握重兵,是一方诸侯,如果能与燕霜儿结为连理,燕丹枫自然而然就是纪王府的人,这样一来,李玄郢也便有了逐鹿卓城的一大臂助。
依燕霜儿的性子当然不会让李玄郢如愿,如此一来李玄郢才有生米煮成熟饭的打算,只可惜事与愿违,反而落得现今这般局面。
“嘿,就不能赔礼道歉么?反正事已经出了,他燕丹枫的女儿成了王妃,怎么着也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啊。”洪钧不死心的插了一句道。
“朝廷颜面何在。”凌孤眠淡淡回了一句,只是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讥讽之意。
“燕家姑娘许配的人家是谁?”云无雁忽然沉声问道。
“唐家少主,唐梦觉。”
帐中骤然一静,身在大甘,可以不知道云无雁是谁,甚或是可以不知道李落是谁,但极少有人不知道唐家。大甘六大世家,唐宋为首,宋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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