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色和额头渗出的冷汗。
鬼市的凶险不单是在人心,还有别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犹在黑心之上,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个黑山了。
李落平复了心绪,原本以为心魔已在当年屏山遇险,生死一线的时候勘破了,由此才让冰心诀大进。如今看来,功行越深,心魔便会如影随形,总会寻着心境的裂痕无声无息的伸出魔爪,只有这些心境裂痕一一弥补之后,所习功法才会更进一步。
这一次心魔临身,李落不敢断言是功法到了进阶的关头,但李落隐约明白了一件事,孛日帖赤那曾说过在鬼市待得久的人就出不去了,或许和李落方才的失神有关。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许是毒,也许是药,却不在李落见过的书卷中。
李落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内息通畅,并没有异样,只是心中的警惕和不安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李落能够及时醒过神来,要谢谢一个人。和库尔,李落委实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么巧的碰到了这位故人。
和库尔形色匆匆,脸上已经没有李落初遇时的模样,冷冽森寒,颇显狰狞。不过此刻似乎有什么心事,低头赶路,迎面而来时李落认出了和库尔,和库尔却没有认出李落,只是冷漠的侧了侧身,让了壤驷丹和李落过去。
李落看了一眼身前的壤驷丹,壤驷丹神情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察觉和库尔有什么不同,这样的人在鬼市比比皆是,不稀奇,也不出奇。只是李落猜不出这仅仅是个巧合,还是壤驷丹早就查到了和库尔,也知道他会从这条路经过。
自然,李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杀人,至于仇怨,机缘恰当的时候李落确也不会心慈手软,不过如果错过了,李落也犯不着锱铢必较,这样一来,半生之后除了寻仇杀人,恐怕也没有别的闲暇工夫了。
壤驷丹脚步不停,一直走到鬼市最低处才停了下来。壤驷丹指着地底这条妖异的暗河凝声说道:“这条河叫冥河,能看见的水底那条红色火龙是地底岩浆。世人都说水火不容,别处怕见不到这样的水中火奇景,不过这条暗河里的水很毒,掉下去必死无疑,烂舌散就是用这里的水炼制的。”
李落仔细打量了打量地底暗河,这一次暗河就在眼前,更能清楚的看见斑斓色彩。水波荡漾下河面上泛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比之七彩有多无少。犹是水底那条火龙更加灵动,似乎在不住的扭动着身躯,想从这条暗河水下挣脱出来。
“暗河水毒,水气也是剧毒,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毒的是河里的鱼。”
“河里有鱼?”
壤驷丹嘴角微微抽搐,沉声说道:“算是鱼吧,不过能长在这样的地底暗河里,鱼还会是寻常的鱼么?”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红色地下暗河()
李落看了看随波逐流的暗河河水,碎金点点,美的就像水中也有一个鬼市的万家灯火,不过绚烂多彩的背后却是步步杀机。
壤驷丹小心翼翼的走在鬼市最低的一层石窟洞穴边缘,这里是鬼市中最穷苦,最艰难,最肮脏,也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如果从这里再往下三尺,人活不过三天,必会被暗河河水蕴藏的毒杀死,从来没有例外。
这条线,就是割开生死的一条线,像极了兽窟中的镀贱。
李落和壤驷丹经过的洞穴有些有光,有些没有光,洞穴大多不深,开凿的极为简陋,和寻常荒山乱石里的洞窟相差无几,一眼就能望到洞底。
这些石洞里的布置也极为简陋,有一种讽刺的质朴,和头顶上这些灯红酒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的洞窟中一览无余,除了一个勉强还在喘气的人影就没有别的杂物,有的里面却堆满了许许多多看不出是什么的物件,发出浓重的刺鼻霉臭味道,显得格外杂乱拥挤。不过,这些洞穴虽然离死亡最近,但每一个里面却都有人。
壤驷丹略略向李落说了几句便不再多提,似乎对这个地方不愿多说。
这里是往生崖鬼市人来人往去留最快的地方,有些在上面惹了事躲在这里的,有些是讨生活在这里落脚的,有些是逼不得已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栖身的,有些是年华老去被人赶了出去待在这里等死。
诸般种种,鱼蛇混杂,来的人多,走的也多,鬼市中没有人愿意住在这个地方,不过有些时候却都是身不由己,由不得自己做主,要么死,要么在这里苟且。
据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洞窟中,有时候头顶上的大人物偶尔会派人搜查这里,顺道清扫一遍,每次最少能从这些洞窟中拽出几十具死尸,有些已经烂的面目全非了。
所以住在这里几乎不需要花什么钱,想住在这里也容易,挨个在这些洞窟里转一转,总能碰见已经死了人的地,至于死尸也极好处置,没看见下面的暗河么,随手丢进去就好,一定连骨头渣都留不下。
在这里死人杀人从来也没有人理睬,就算隔壁死了人,哪怕只离了一两步远,只要不是烂的臭不可闻,就没有人会去看上一眼。
活在这里,没有王法,没有道义,更没有德行,为了一口吃的,人可以杀人,人可以吃人,也有人操着古老的营生,只为了下一刻还能喘上一口气。
这个地方,即便是在鬼市,也常常使人望而却步,不愿踏足。所以,这里在鬼市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临池柳地。听起来很文雅,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内里的肮脏。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搔首弄姿的曲子,透着点浪荡,取了这个名,却污了这首词。
但这里是个极好的藏身处。
壤驷丹不时嘱咐李落小心脚下,这里的路自然不会怎么好走,掉下去就算再捞上来,多半也活不长了。
有些路要用手攀附着才能过去,油腻腻,湿滑滑的,大约很少能再见到这样一个临池柳地了。
洞窟千篇一律,就像是生了病的蜂巢,壤驷丹看似很熟悉,很快就带着李落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洞口前,左右瞧了瞧,随后向李落招了招手,俯身钻了进去。
李落在洞窟外停留了片刻,并没有像壤驷丹一样左右打量,而是向暗河对岸如出一辙的洞窟看了一眼,随即也跟了进去。
洞口不高,要弯着腰才能进去,不过里面的空间倒是足够,壤驷丹直起身也撞不到脑袋。
洞窟中空空如也,正中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人,鹰鼻深目,是一位草海老人,膝上横放着一柄带鞘长剑,宛若迟暮,只是这具垂垂老矣的身躯中却暗藏着一股凶险的戾气,甚是骇人。
李落进来之后,这名老者睁眼看了李落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纹丝未动,仿佛李落和壤驷丹不存在一般。
壤驷丹恭敬的向老者行了一礼,没有说话,向李落颔首示意,走向洞窟深处。这座洞窟只有一丈深浅,进来之后一目了然,几乎什么都没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壤驷丹到了洞窟尽头,用手在墙壁上拍打了几下,就听一声低沉的轰鸣,洞窟侧旁的角落里露出一个一人宽窄的小门,深幽冷肃,不知道通往哪里。
“少侠,这边。”
李落驻足打量了数息,走了过去。壤驷丹也不多话,当先迈入暗道之中。
李落没有犹豫,跟了进去,暗道石门在两人进去之后不久缓缓合了起来。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暗门之后,石窟中的老者才又回首看了一眼,目光深沉,若有所思,而后微微叹息了一声,又再无声无息的闭上了眼睛。
踏进暗门的一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浓烈中带着暴躁,仿佛下一刻就要烧尽这里的一切。李落吸了一口气,鼻腔中竟有灼热刺痛的感觉,随即运转冰心诀,这才压下这股灼人的火气。
暗道盘延向下,走了数丈也没有到尽头,算算脚程,李落不免暗自心惊,这个高度应该已经到了暗河之下了,也不知道这条暗道是要去往什么地方。
终于,壤驷丹停了下来,打着火石,李落微微一愣,暗道尽处竟然是一条死路。
只见一块黑色的岩壁与周围山石浑然一体,挡住了去路,而侧旁除了黑色的山石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就连一块杂色石块也没有,黑的煞是一个纯粹。
壤驷丹长吁了一口气,站定身形,在这块黑色的岩壁上,找寻不同的位置,用不同的力道和长短,敲击着这块黑石。敲完之后,壤驷丹就静静的站在岩壁前,并不曾向李落解释什么,这些事也无须解释,李落看过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暗道中很安静,壤驷丹手中火器燃起的火苗一动不动。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寒玉地髓()
蜷缩成只有黄豆大小的火星,发出昏暗的一丝光亮。这里太静了,错愕间让李落以为又一次身在屏山厚重的枯叶下,只是这里却更加的死气沉沉。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岩壁背后传出一声细小,但在这里却很清晰的响声。壤驷丹大口吐气,显然难受的很,四周静寂,身后又有一个不声不响,仿佛就是应黑暗而生的李落,委实煎熬。这会工夫,壤驷丹背心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便觉得少说也要折寿半年,不由自主的诽谤了一句,身后的李落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般要人命。
响声过后,岩壁又沉寂了下去。壤驷丹低声疾语道:“少侠,千万不要动。”
李落哦了一声,看来这里还有连环机关,常人不明就里,听到声响之后多半会下意识的移动或是避让,如此一来,就会随之引动这里的机关,算是个高明的手段。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岩壁依旧没有动静。壤驷丹沉声说道:“快了,少侠再等片刻就好。”说完顿了一下,解释了一句,“这里的石头太硬,只有这能设机关,差不多能用上的全都用了,一旦触发了机关,别说是人,就连神仙也要脱一层皮。”
“好。”李落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静若止水,好一个不动如山。
壤驷丹生怕李落耐不住四周沉闷,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光景,岩壁下的地面突然下沉,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气急窜了出来,饶是李落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神色微微一变。
地火上涌,酷热之气倒还好说,但是这里竟然会出现这样冰冷的寒气出乎李落意料,而且寒气极为精纯,比之万里云雪山峰顶也不遑多让。
壤驷丹早有防备,应付自如,回头看了一眼李落,神色有些古怪,大约是刚才一路上被身后的李落弄得心神不宁,这才故意没有提醒李落,好叫李落也尝尝寒意侵体的滋味。
“嘿嘿,走吧。”壤驷丹招了招手,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低头钻进了暗道,不过却没有回头看李落,那个面具还是太渗人了。
暗道不长,先往低走,后往高处走,形似从这块黑色岩壁下绕了过去。两人从暗道最低处正要往上走,就听暗道另一端出口处传来一个低沉肃杀的声音:“谁?”
壤驷丹不敢怠慢,稍有迟疑,迎面而来的不是暗器就是毒箭,急忙回道:“赤鹰旗下壤驷丹,奉命来此。”
“是你,乌旗主可有同来?”
“没有,旗主另有别的事,要晚些时候再过来。”
“身后之人是谁?”
“这,旗主交代,要见到旗令大人之后再说。”
暗道一端沉默了片刻,平声说道:“进来吧。”
“多谢。”壤驷丹招呼李落跟在自己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钻出了暗道。
一出暗道,这里的寒气更浓,不过这一次李落早早有了提防,护住经脉,不至于受了寒。壤驷丹的内力比之李落颇有不如,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不过是杯水车薪。好在暗道出口旁就挂着好几身棉衣,壤驷丹连忙取了一件穿在身上,抵御寒气,随手递给李落一件,李落摇了摇头,不曾穿在身上。
这里的寒气极其精纯,能看见缕缕寒气凝结成丝,飘荡在半空中,如云如烟,却与冰心诀暗合,无须李落刻意催动,冰心诀便自行周天,半刻之功,抵得上平日半个时辰的苦修,竟是一处绝妙的行功之地。
引路的人也穿着厚厚的棉衣,也许是在这里待得久,眉梢和发端都结了淡淡的白霜,相貌倒是不出奇,比壤驷丹整整矮了一头,一眼看去和李落见过的草海牧民几乎没什么分别,只有眼中偶尔闪过的精锐戾气才能显露出此人的不凡来历。
壤驷丹看似对引路之人甚是敬重,或者说是有些畏惧,和声问道:“呼延兄弟,这些日子怎么样?”
“不好不坏,还和前些时候一样。”男子看了一旁的李落一眼,眼中露出惊讶神色。李落身上的衣裳不算单衣,但至少没有自己和壤驷丹穿的厚实,竟然就能扛得住这里的寒气,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李落并未留意男子的神情,而是凝神打量着这里,少顷,李落定睛望着此间一处,半晌没有出声。
这是一个天然洞穴,甚是空阔,大约藏得下百十来人。洞顶倒垂着一根根石柱,形如钟乳。这里离地底暗河不远,有倒悬的钟乳石倒也不算稀奇。这些倒悬的钟乳石上有人镶嵌了数颗夜明珠,最小的也要比龙眼大出一圈来,俱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夜明珠,虽说不见得价值连城,但也是珍贵非常,在这里竟然只是被人当做照明之用,的确有些暴殄天物,不过也足见草海苍狼的财力。
石间云雾袅袅,俱是寒气凝结而成,而这些寒气的起源就在此间洞穴的正中处。
一块一人高的白色大石,不成规则,有棱有角,通体晶莹剔透,偶尔还能看见一道荧光快速的从白色大石体内一闪而过,不像死物,倒像是个能呼吸的活物。
白色大石上冒着丝丝白气,薄如纱,细如丝,不过一缕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洞顶夜明珠散发的柔和光线映照下,一如那九天广寒里的云雾,悠扬写意,虽是冷冽了些,但丝毫无损仙气。
李落瞳孔一收,好在有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