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装女子脸色一变,顾不得再搬动这些滚木擂石,急忙招呼城中百姓入城迎敌。
回城之前,梳齿一般的尘土清晰可见,戎装女子心中一沉,这一次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戎装女子刚上城墙,便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好快,第二个念头便是这一次来的人比前几天的那些外族武士还要厉害。
城外一支骑兵如风而至,不到五百骑,军容齐整,铠甲鲜明,腰间背上的长短兵刃映着森森寒芒,望之生寒。
从戎装女子看见扬起的尘土,再到登上城墙,前后连一刻都不到,这些骑兵将士便已经兵临城下。戎装女子脸色苍白,心中泛起兵书所载的一个词来,其疾如风,动如雷震。
城墙上的百姓噤若寒蝉,虽然不似戎装女子能看出其中的虚实,但这一次的的确确和前些日子里攻城的流寇不一样,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千斤巨石般压在城中百姓的胸口上。
领头一将缓缓打马而出,仰头看了看城门匾额,一字一句的念道:“秀川城?”
没有人应声,将领抬头看了看城墙上一脸惊惧的大甘百姓,眼中闪过一丝不假掩饰的赞叹。
沉声说道:“就凭这么一座小城和你们这些平头百姓,竟然能抵挡草海汉子数次攻城,我不知道该骂他们是酒囊饭袋,还是赞赏你们了不起。”
戎装女子心头一寒,正中了最坏的猜想,果然这些人是勇武之名天下皆闻的草海将士。
戎装女子定了定心神,朗声喝道:“秀川城是我们的家,不管是谁想毁了秀川城,就算是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都不会让你们踏进秀川城。”
一众百姓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倒是有那么些许声势。
将领一竖大拇指,喝道:“勇气可嘉。”说完微微一顿,淡淡接道,“不过我也没有打算放过城里的人,破城之日,不留一人。”
“破城之日,不留一人!”将领身后的一众骑兵齐声断喝,这一声如雷霆贯耳,震的守城百姓脸色苍白,如秋叶般瑟瑟发抖。
伴着一声断喝,阵前诸将士从身后取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向城门下抛了过去。
守城百姓不明所以,探头张望,将领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果然是乌合之众,如此掉以轻心,倘若刚才麾下将士弯弓射箭,少说百余人都将成为箭下亡魂。
不过将领胜券在握,且让这些大甘百姓多活半刻。
有人眼尖,看清众将士抛出去的东西,惊呼一声道:“是人头!”
戎装女子脸色大变,最先想到的就是出城未归的城中男丁。
城下将领一言,让戎装女子脸色先是一宽,而后更加难看起来,身旁不少乡民受了惊吓,呕吐声不绝于耳,更甚者还有人晕了过去。
“这些是前些日子攻城的人,区区一座小城也攻不下,该死,就让他们留在这里陪葬吧。”
戎装女子心沉似水,背心上泛起阵阵寒气。
城下将领面不改色,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而且还都是同来自草海的将士,手段如此残忍,怎能不让守城百姓心胆俱裂。
“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有什么遗言该说的就说吧,破城之后就没有说的机会了。”将领漠然喝道。
这半柱香的工夫很有讲究,倘若一上来众将士就攻城,守城百姓不明所以,自然会拼命死守,难免会有损伤。
而半柱香之后,守城百姓也就渐渐从当初的惊骇欲绝中回过神来,该吓得六神无主的自然还是手脚发软的模样,不过那些胆子大些的也许更添拼死之心。
唯有这半柱香之内,是恐惧积攒最盛之时,这个时候攻城易如反掌。
城下将士静静的看着城墙上心惊胆落、魂不附体的大甘百姓,仿佛一群择人而噬的凶兽,舔舐着将要伸出去的利爪。
最先回过神来的竟然是那位齐姓老者,不知道呼喊了几句什么,惊醒了戎装女子。
戎装女子稳住心神,连声鼓舞众人士气,只不过收效不大。
守城的百姓大多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前几日阻敌也不过是闷头抛扔滚木擂石而已,而今一颗颗斩首的人头就这样摆在众人眼前,哪能不慌了神。
如果不是戎装女子还在这里,这些大甘十有**会弃城四散而逃。
戎装女子急痛攻心,偏又一筹莫展。就在这个时候,城下催命追魂的声音稳稳传了上来:“时辰已到,攻城!”
戎装女子大惊失色,提气喝令众人小心。
就见有乡民失了魂一般颤颤巍巍的向外看了一眼,只是刚一探首,就有追魂夺魄的利箭如约而至,这次的准头比起前些日子攻城的将士判若云泥。8)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城亡人亡()
数箭之中,就能夺走一条性命。
戎装女子玉容失色,疾声呼喝,命众人低头藏在箭垛之后。
城墙上乱糟糟一团,死去乡亲的尸体近在咫尺,便如戎装女子先前的猜想,守城百姓待看到触手可及的死亡,转眼间心神失守,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格外的刺耳,零零星星的抵挡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已经无济于事了。
戎装女子心中泛起冰冷的绝望,这就是草海铁骑的真正实力么,秀川城守了八天,几乎是一个神话。
不断死去的相识邻居和无止境的恐惧戏弄着守城百姓心中紧绷的最后一根稻草,戎装女子悲呛厉啸,猛然站起身来,三支利箭宛若毒蛇,不偏不倚的寻音刺了过来。
戎装女子怒喝一声,长枪横摆,后发先至,挑飞了三支利箭,大声说道:“乡亲们,随我最后一战!身后有我们的家,还有我们要等的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慌乱中的守城百姓眼中的混沌和无主渐渐退去,哭喊声小了,有人忍着眼泪,抬起头朦胧的看着戎装女子。
清脆沉稳的一句话,仿佛有着一股别样的魔力,让骚乱的人群安定了下来。
齐姓老者冲到戎装女子身边,指着城下草海骑兵破口大骂道:“尔等蛮夷,不通礼教,犯我大甘神州,你们不得好死!”
齐姓老者一脸的正义凛然颇显得有些胡闹滑稽,让人忍俊不禁,冲淡了守城百姓的几分恐惧。
一个,两个,慢慢的有乡民聚在了戎装女子身边,城墙上的哭声小了,但不曾绝迹,便见那双十年纪的柔弱女子边小声哭着边靠了过来,眼中透着一股不愿屈服的决然。
城下将领对齐姓老者视而不见,目不转睛的望着正气浩然的戎装女子,喝了一声彩,大声说道:“大甘女子,你胜过你们大甘男儿许多,报上姓名,我不杀无名之辈。”
“秀川庞婉茨,你记好了。”
将领哈哈大笑道:“好,我记住了,弟兄们,攻城,杀无赦。”
众将士暴喝一声,利箭先发夺人,压制城墙上的守城百姓。
其余将士翻身下马,一个急冲便到了城下,抛出攀城用的飞爪勾住城墙,揉身向上爬去。
头顶有零星大石和滚木落下,俱被这些身手矫健的草海将士躲过,也有几个倒霉的中了招被砸落下来,只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攻城将士的脚步。
不出几刻,就有将士攀上城头,庞婉茨厉喝一声,长枪飞舞,将第一个翻上城墙的草海将士刺死。
这一耽搁,就有数十将士趁机越过城墙,面对这些城中的老弱妇孺,宛若虎入羊群。除了庞婉茨,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些凶神恶煞的草海将士,眨眼间,就有几十个大甘百姓倒在血泊之中,抽搐蠕动。
此刻城墙上便和那阿鼻地狱相差无几,狂笑的草海将士,哭喊和求饶的大甘百姓,还有杀红了眼,睚眦欲裂的庞婉茨,有心救人,只是自己也被数名草海将士缠住,左支右绌,危在旦夕之间。
看着数刻前还曾笑颜谈说的城中百姓惨死在草海将士的屠刀之下,庞婉茨悲从中来,厉声长啸,眼角崩裂,流出了两滴血泪,只可惜单凭一人却怎也无力回天。
庞婉茨心神大乱,恍惚间露出破绽,一名草海将士凶狠歹毒的举刀割向庞婉茨后背。
庞婉茨不曾察觉,眼见就要重伤在草海将士刀下,忽然一个人影直直撞了过来,将挥刀的草海将士撞了一个趔趄。
刀势偏了一偏,划破了戎装,在庞婉茨背上留下一道寸许深的血痕,不过尚还不曾危及性命。
庞婉茨背心吃痛,心中一凛,手中长枪绽出一朵枪花,刺伤一名草海将士,又迫退了另外一人,急急回头望去,只见那名暗下杀手的草海将士盛怒之下挥刀斩向撞了自己的大甘百姓。
庞婉茨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齐姓老者。
齐姓老者冲着庞婉茨大喊了一声:“程夫人,快走。”说完大喊大叫着扑向迎面而来的马刀。
庞婉茨心如刀绞,只是鞭长莫及,眼睁睁的就要看着齐姓老者被草海将士一刀两断。
这一瞬间,这个向来不为人待见的老秀才合身扑过去的影子仿佛定格在了城头之上,老者赴死前看向庞婉茨的眼神清朗如同孩提时分,满是感激谢意。
庞婉茨不知道齐姓老者感激自己什么,莫非就因为替他说了两句话,不过心里却很热,只觉得脸上流下的清泪也灼热滚烫。
齐姓老者跃起的身子挡住了庞婉茨的视线,庞婉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角似乎看到老者肋下窜出了一支什么东西,但此物太过迅捷,没有看清模样,亦来不及闪避,便和庞婉茨擦身而过,带起一缕冷冽的寒风。
身后传来一声惨呼,庞婉茨愕然回望,只见身后的一名草海将士仿佛被一股大力卷了出去,高高的飞出了城墙,坠落下去。
庞婉茨一头雾水,另一名被庞婉茨刺伤的草海将士亦是同样惊愕不解,怔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重物落地,哼唧声接踵而来,庞婉茨看了过去,原本以为就将惨死的齐姓老者还好好的活着,只是方才蹦的有些高,摔下来很疼,惨叫了一声,晕头转向的坐在地上呲牙咧嘴。
庞婉茨脸色微变,目光再展,草海将士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戎装男子,半鬓白发,手握一把通体青幽透白的长枪,静静的看着城墙之外。
就在白发男子现身的瞬间,城头上的喊杀声忽然小了下去,数息之后戛然而止,只剩下守城百姓的呻吟和哀鸣。
庞婉茨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举目望去,杀上城墙的数十名草海将士无一活口,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武士杀的干干净净。
白发男子回头看了庞婉茨一眼,温颜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十日之期()
庞婉茨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刚要问来人是谁,就听见城外传来了一阵阵闷雷般的声响,引去了城头百姓的心神,皆都趴在城墙边上向下张望。
刚才还很淡然的草海将领已脸色大变,扬声呼喝,作势欲逃。
不过就在草海将士逃的念头刚刚兴起的时候,数支骑兵兵将围拢而来,来势之疾,犹胜这些草海将士三分。
城头上的大甘百姓屏息静气,看着城下即将发生什么。眼前情形,好似山洪席卷过处的一支纤弱的小花小草,自然而然的埋没在滔天洪流之中。几支骑兵将士交错而过,眨眼之间,城外的草海将士便被淹没的无影无踪,连一丝浪花都没有翻起,就这样消失在守城百姓眼前。
赶来的骑兵将士错身而过,奔出百余丈才调转马身,黑压压的围在秀川城外。阵中草海将士的战马被一扫而空,入眼所见,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尸体。
守城的百姓尽数失了声,呆呆的看着城外骑兵将士,哭泣的止住了哭声,惶恐凄惨被胃中涌起的呕吐之意取代,不少人急急忙忙跑到内城一侧,扶着挡墙呕了起来,看样子连胆汁都要吐个干净。
庞婉茨亦不好过,胃中的酸水都已经到了嘴边,强忍了数息,终还是忍不住也呕吐出声,半晌都起不了身。
白发男子正是李落,城外将士是此番北征的大甘将士,名扬北府的十三鬼将,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出现在了十堰府秀川县一带。
李落静静的看着庞婉茨,等着庞婉茨吐得差不多了,才和声问道:“你好些了?”
庞婉茨直起身子,戒备的看着李落,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哦,我们是路过这里的大甘将士,如今掖凉州失守,你们为何还守着这座城池?”
“什么?掖凉州失守了?”庞婉茨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李落一怔,缓声问道:“你们不知道?”
庞婉茨点了点头,神情凄然,少顷便又一扫眉宇间的阴霾,大略将守城一事的始末说给李落听,随后压下心头期许,微微带些颤音的问道:“将军是来收复掖凉州的么?”
李落没有直言应答,颇是惊讶的打量了几眼庞婉茨。这座秀川城高不足三丈,城墙虽然完好,只是城池却很小,除了城门和城墙,其他的防御工事,诸如角楼、马面、瓮城都不齐全,窄窄的一条护城河早已干涸,下雨天留作排解雨水的用处还能更大些。就是这样一座几乎不可守也不能守的城池,仅凭城中这些寻常百姓,而且还都是老弱妇孺,竟然守了足足八日有余,怎能不让李落刮目相看。沿途十堰府所经之地,州府郡县的城池俱已失守,探马回报,竟然还有几十个草海散勇就能攻下一座城池,与其说是攻城,还不如说拱手相送恰当些,与秀川县相较简直判若云泥。
李落心生敬意,颔首说道:“你们能守住秀川城这些日子,当真是了不起。”
庞婉茨一脸苦色,回头看了看哀鸿遍野的秀川城百姓,凄然回道:“如果真的了不起,这些百姓就不会遭此大难了。”
李落劝慰了几句,没有多说,也没有告诉庞婉茨自己的来历,如今身在掖凉州,这支北征大军无异是草海联军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赶尽杀绝而后快。这一次如果不是营中诸将察觉到这支五百余人的草海骑兵异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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