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夜三更,涧北城棋巷小街同源客栈相候,切记此事不可传于第三人知晓。”
“明白,王爷放心。”太叔古重重一礼,沉声应道。事关至亲族叔的遗骨,太叔古不敢有半点大意之心。
李落点了点头,和颜笑道:“既然来了,怎也要进去坐坐,免得让别人看出什么。”
太叔古心中一凛,李落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实则却是意指就连涧北城帅府中的人也要瞒过,不能泄露风声。
李落在太叔古房中逗留片刻,便即起身离去,返回客房稍事歇息。天色渐暗,慧王过来邀了李落同去用膳,李落没有推辞,一同去了别苑,陪同淳亲王李承烨几人用过晚膳,聊了几句。席间的气氛有些沉闷,众人兴致都不高,只有这次同去秀同城的几个朝中老臣敬了李落几杯酒,算是谢过李落在秀同城中的救命之恩,不过都在李承烨阴沉的脸色下适可而止,草草收场。
李落并没有居功的念头,自然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只是问了问最近几日城外蒙厥和草海诸部的动静,便低头沉思起来。
定北军几将眼神若有若无的都扫在李落身上,大甘雄兵,定北军名声早已响传四境多年,而西府牧天狼威名之盛,隐隐有后来居上的意思。眼下这个关头,虽有同仇敌忾的本意,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由来已久,定北军诸将多少也会有争胜的念头,李落闭口不谈战事,旁人也就不会多说,免得言辞不当,弱了定北军的名头,惹来李承烨心中不喜。要知道木归塞投敌叛国一事,这已是李承烨心头的一根刺,近月当中就没有过好脸色,看着李落也是冷着脸,说不定还将这些怒气转嫁到李落身上。定北军诸将也大都谨小慎微,血性可比牧天狼众将就差了些,无怪狄杰向来看不上李承烨的心胸。
此刻李落并没有注意到席上古怪的气氛,还在琢磨怎样才能夺回太叔闲愁的遗骸。李承烨冷冷的扫了桌上诸人一眼,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沉喝道:“李落,你可有退敌之计?”
语气不甚客气,生硬中有些微不易觉察的恨意。李落一怔,回过神来,沉吟片刻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李承烨冷哼一声,颇是不满。李玄泽急忙说道:“皇叔,玄楼才刚到涧北城,城内城外的消息知道的不多。”
李落眉头一皱,李承烨这种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很是让李落摸不着头脑。不单是李落,就连席上几个朝中老臣也心生惊讶,不过这些人都是城府极深之辈,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异色,只是一时也没有人接言,李玄泽这一句话说完后就冷了场,甚是尴尬。
李承烨更添烦闷,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留下一席人面面相觑,苦笑无语。
李落和李玄泽相视摇头不语,尽都暗叹一声,起身离开了别苑。李玄泽和李落随意说了几句,刻意放慢脚步,身边这些人可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一眼就看出李玄泽有话给李落说,俱都一礼,各自加快脚步离去。
见四周没人了,李玄泽才长长叹息一声,苦笑道:“玄楼,今这事你可别怪皇叔,嘿,皇叔这几天着实忙的焦头烂额,心情能好才怪呢,说起来还和你有点关系。”
“和我有关?皇兄,愿闻其详。”
“这事要赖你身上的确不怎么厚道,不过,唉,怎么说呢,一胜一败,任是谁瞧着都觉得刺眼,再加上一些藏仓小人搬弄是非,皇叔这心里有气啊,也就能朝你我撒撒气,谁让咱们都是李家族人呢。”
李落一头雾水,不解问道:“这,皇兄,你这一说我更加不明白了,一胜一败,不过侥幸从蒙厥和草海追杀中保住了性命而已,哪里算什么胜?”
李玄泽愕然望着李落,试探着问道:“玄楼,你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五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李玄泽仔细打量了李落一眼,看着李落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始末的样子,这才吐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草海铁骑还没有破开立马关的时候,你麾下牧天狼便也动手了,出兵漠上城,就在草海诸部的骑兵南下之后不久攻占了漠上城,精兵五万,剑指漠北,与一马川遥遥呼应。这些日子蒙厥和草海几部没有借势攻城,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伙都看得出来,蒙厥这是怕被你的牧天狼断了后路,困死在掖凉州里,要不然掖凉州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李落剑眉一扬,这敲山震虎的手段想必是出自沈向东、云无雁和殷莫淮几人的计议。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枢密院暗营()
蒙厥心有顾忌,如此一来才会给定北军留下一息反扑的机会。李落稍稍松了一口气,身在涧北城,虽然城外就有大甘精锐的定北军,但李落却还是心中难安,如今听到牧天狼的消息,就算此刻牧天狼将士还远在千里之外,不过已经有了些底气。
李玄泽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玄楼,这当真不是出自你的授意?”
李落摇了摇头,心念一转,平声应道:“我曾有将令,如果蒙厥诸部在秀同之盟时有异变,军中诸将可便宜行事,不管怎样,牧天狼出兵漠上城和我授意传令一般无二。”
李玄泽眼中精芒一闪,暗赞一声,李落果然小心的很,军无令而动,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有人搬弄是非就有的是话柄。但如果让李落这么一说,那这些有心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得上分量了。
“这是起因,除此之外,玄楼,我也没想到父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传两道圣旨,一道给了皇叔,一道到了牧天狼手中,圣旨的内容我不说你也猜得到,一褒一贬,嘿,真是蹊跷。”
李落心中一冷,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气,国难当头,朝中却还有人弄权,死不足惜。
“圣上传旨,旨意怎么会弄得人尽皆知?”
“所以愚兄才说古怪,还有人谣传……算了,不说了。”
“还有人谣传是牧天狼故意泄露圣旨的内容,意图盖过定北军的名望。”李落清冷说道。
李玄泽一滞,摇头苦笑,早就猜到瞒不过李落。
“其心可诛!”李落平声说了一句,抱拳一礼道,“多谢五哥相告之情。”
李玄泽摆了摆手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你多留个一两日自然也就听到了。”顿了一顿,李玄泽接道,“玄楼,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出府一趟。”
“出府?”
李落点了点头,直言说道:“涧北城中有牧天狼军中探马,另外枢密院这边也要过去瞧瞧,之后再商量对策吧。”
李玄泽嗯了一声,看了李落一眼,欲言又止。李落笑道:“五哥放心吧,我父那里我会通禀一声的。”
李玄泽笑了笑,拍了拍李落手臂,告辞离去。
出了帅府,李落吐了一口浊气。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不乏面显忧愁的百姓商旅,再加上三五成队的戎装将士,更加让涧北城多了几分压抑。
枢密院衙门很好找,不过几处暗营极为隐蔽,就连李承烨也不知道在哪里,这才是枢密院真正掌控消息往来的地方。李落原本也不知道其中的乾坤,不过好在杨万里还是巡检司少卿,李落近水楼台,枢密院自然不会对李落隐瞒,这也是让朝中重臣侧目忌惮李落的缘由之一。
到了枢密院临时落脚的衙门,李落表明身份,就有一位枢密院郎中严鹭急忙出门迎接,此人也是这间衙门的主事之人。李落亦不客套,说明来意,严鹭略一沉吟就答应下来,安排了几位心腹带李落前去枢密院暗营,行事雷厉风行,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李落微微一怔,如今的枢密院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猛然想起万灵院中的那个女子,她曾说过要代父重掌枢密院,如今这一切是否就是她在背后运筹帷幄。
涧北城的枢密院暗营是在一处常人决计想不到的地方,这是个贩卖瓜果蔬菜的档口,每日里有不少商贩都要来这里备好货物,然后走街串巷的去贩卖,人来人往,前脚有人离开,后脚就有人进来,人多眼杂不说,而且极为嘈杂。按说枢密院这样一个大甘显赫的衙门不会选这样一处地方作为暗营,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处地方。枢密院的密探和这些寻常小贩混杂在一起,就是李落也难以分辨,果然是大隐于市,不知道暗语门道的,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枢密院能有今日之威,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
李落跟随严鹭麾下探子,也不知绕了多少条街,换了多少次领路的人手,最后就连李落的耐性都有些将要耗尽的时候才到了这里。李落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路上耗费了近一个时辰,五假一真,易容数次,只当这进一次枢密院暗营不比去一趟卓城皇宫的长明宫容易多少。
去过枢密院暗营,三更之前,李落悄无声息的来到和太叔古约定的棋巷小街同源客栈。这家客栈原是牧天狼天干地支暗部落脚之地,不过和牧天狼并没有什么关系,客栈掌柜和伙计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北府百姓,不虞被人发觉。这也是天干地支与枢密院行事不同的分别,天干地支无孔不入,讲究行至如镜花水月,不留痕迹,甚少在大甘各处经营,走的是平常道。无根便无迹,就算有人想找到天干地支的踪影,如果不是大张旗鼓的搜寻,很难找出牧天狼暗部天干地支的活动踪迹。只要李落还在朝堂一日,除非是万隆帝传旨下诏,大甘之中怕是还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堂而皇之的追查牧天狼暗部的下落。
三更未到,李落来的早了些,捡了一个角落,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客栈里平平常常,一点也看不出有军中密探藏身的痕迹,掌柜和伙计焦虑的望着街面上的行人,低声说着话,似乎是在盘算什么时候弃了这家客栈,去别处安身,看来对大甘将士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军中士气低落,竟然连一城百姓都已生出去意。军心不振,民心散乱,这一战难上加难。
李落留意瞧了瞧客栈中不多的几个茶客,多半是睡不着觉,找几个不管认得不认得的,一起喝杯茶,探点风声出来,以便未雨绸缪。不过说的这些消息大多都是无稽之谈,李落一听便知是以讹化讹而来的说辞,不过李落却还是心中一动,倘若蒙厥借机散布谣言,到时候归拢民心可就更难了,这个时候唯有以一胜稳定军心民心。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诡异人皮()
“出城。”
“出城?”
“嗯。”李落轻轻一笑,看了太叔古一眼。
太叔古一怔,洒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出城。”
两人一先一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同源客栈,太叔古没有再问,李落也不曾多做解释,避开城中巡查的军中将士,不多时就到了城北城门前。
城门内外灯火通明,照的方圆几十丈宛如白昼一般,定北军营中的将士严阵以待,以防草海来犯之敌趁夜来袭。
这个时候的街上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行人,偶尔有一两个行色匆匆的城中百姓也是低着头赶路,不愿在夜色中多待片刻。
李落和太叔古站在城门前一个背光的暗处,李落看着远处戍守的兵将,沉吟不语。
太叔古看了一眼身侧静默无声的李落,心中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平静的有些安详的清秀男子似乎在心里隐藏了什么,比之城外的蒙厥草海的精兵强将还要让人倍感压抑。
“你来了。”李落突然说了一句。
太叔古一愣,不等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幽的声音:“来了。”
太叔古头皮一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竟然没有察觉出来,幸亏是李落熟识之人,万一是杀手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话音,从暗处走出来一个黑衣人,身形纤弱,加上声音,太叔古可以分辨出是个女子,不过头上戴着黑布面罩,却不知道是谁。
太叔古心中一动,抱拳一礼,和声问道:“可是李姑娘?”
这等神出鬼没的功夫,不带半点生人气息,太叔古脑海中第一个便想起了牧天狼中名噪一时的高手,李落的义姐李缘夕。
据说此女善刺杀,曾是已经绝迹的木括死卫中人,如果是她,能这样无声无息的靠近太叔古也在情理之中。
女子冷哼一声,没有应声。李落淡淡一笑道:“不是我义姐。”
太叔古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又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心中不免有些诧异,没想到李落麾下竟然有这么多奇人异士,除了声名远播的那些人外,恐怕牧天狼军中还隐藏了不少少为人知的顶尖高手,的确是深不可测。
来人是此刻李落身边唯一的一位中军骑高手姑苏小娘,不过李落并没有将姑苏小娘的名讳告诉给太叔古,也没有告诉姑苏小娘太叔古的名字,平声说道:“走吧。”
姑苏小娘嗯了一声,退入黑夜之中,当真像一个幽灵,让太叔古这样眼睁睁瞧着都觉得背心发寒。
李落向太叔古颔首示意,跟了上去,方向却是和城门相对,太叔古心有狐疑,不过也只能跟上前去。
少顷,太叔古和李落到了一处民宅后院。这是个涧北城寻常可见的院子,收拾的颇为整齐,前院还有灯火晃动,看样子是有人住在这里。
不过太叔古一踏进这个院子,就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气氛萦绕在这里。
前院的灯火不时晃动,但是除了这个晃动的灯火之外,整个院子仿佛没有一丝活气,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这一抹晃动的烛火反而更让院子显出几分阴气森森的鬼气。
太叔古的一口气还没有透过来,一个偏房的屋门口,姑苏小娘招了招手,李落双眉一扬,低声说道:“在那里。”说完招呼太叔古走了过去。
进了屋子,这是个存粮的偏房,屋子里没有灯火,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姑苏小娘若有若无的气息外,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不过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角落里。
李落入屋之后等了几息,随即平声说道:“人来齐了。”
暗中的影子窸窣一响,约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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