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望梅府?”船头几人脸上稍稍闪过一丝疑问,随即隐去不见。
“让我上船。”书生语气压低了许多,隐约含着几分委屈的意味,不过还是一般无二的颐指气使。
毛空微微点了点头,便自转身离去,看样子是要告诉李落一声。
书生刚一上船,还不等他抱怨几声,船上诸人都各自散开,操舟的操舟,安抚马匹的安抚马匹,竟然没有人再理会这个书生。
书生愕然无语,一口闷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愣在了当场。
少顷,一声马嘶引回了书生思绪。
这书生抬头望了一眼,看见船上的马匹骡子,一脸厌恶,忙不倏掩起口鼻向船舱中走去。
进了船舱,毛空几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书生自顾无人的扇了扇口鼻处,嫌弃说道:“要是知道船上还有这些个牲畜,我还不如再等等别的船呢。”
话音刚落,就听得不远处一人猛喝一声:“他奶奶的,真他娘惹人厌,扔到江里算了。”
说话的正是铁屠,正恶狠狠的瞧着书生。
书生一惊,却是不甘示弱的瞪了铁屠一眼,不过目光刚一触碰就如同斗败公鸡一般缩了下来,不敢多说,故作矜持傲然的在船舱一角坐了下来。
毛空和王湘几人看也不看书生一眼,在一张地图上指指点点,算计到了对岸之后找哪一处渡口破冰靠岸。
书生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见没有人留意,小心的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一个麻油纸包着的小纸包,从里面掏出什么,极快的塞进嘴中咀嚼起来。
船舱中诸人皆是失笑不语,固然书生这动静和做贼一般小心的很,只是麻油纸包中的味道却先一步飘了出来,闻着该是卓城城南有名的飘香脱骨鸡。
这桩美食名气很大,价格倒不怎么贵,长安镖局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尝过,剩下的几个人多半就是对鸡肉深恶痛绝,不愿入口的。
“这位公子请了。”就在书生小心翼翼吞食的时候,周放突然问了一句,吓得书生一个哆嗦,忙不倏把麻油纸包塞回了包袱,正襟危坐。
看了周放一眼,眉头便是一皱,显然还在埋怨周放刚才的说话,拉着脸问道:“你有什么事?”
“公子是秦州望梅府人?”
“刚才本公子不是说了么?怎么,你不信?”
不等周放回言,就听到一声冷笑:“望梅府?什么兔子不拉屎的地,信又怎样,不信又能怎样?”
书生大怒,回头望去,见铁屠正一脸冷嘲热讽的和身边几人取笑,言语中极见挖苦之能,将秦州这个望梅府说的一文不值。
书生脸色阵青阵白,极是恼怒,但也不敢上前理论,只是冷哼一声,色厉内荏的说道:“井底之蛙,秦州望梅府名动天下,你知道什么?”
“呦,是么,公子爷,你倒是说说秦州望梅府怎么就名动天下,老子怎地就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铁屠哈哈大笑道。
书生气血上涌,大声叫道:“不说别的,秦州望梅府的万梅园是天下奇景,号称万梅之祖,大甘谁不知道!哼,你不知道是你见识浅罢了。”
“万梅园,好像听过这个名头,不过最多也就是一处附庸风雅的地方,名动天下倒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周放淡淡说道。
书生冷冷一笑,似是瞧着一块冥顽不灵的朽木一般望着周放。
讥笑说道:“你又知道什么,望梅何家的万梅园哪里是你等世俗凡夫俗子能够揣测的,不怕告诉你,何家每五年一度的品梅盛会就在不久后。
届时不单是江湖豪杰、文武才俊,就连官府中人都会过来捧场,百年难得一遇,各路英雄济济一堂,像你们这样的。
哼,别说是我瞧不起你们,怕是连前山山门都进不去。”
周放也不生恼,失笑道:“百年难得一见?公子不说是五年一期么,算下来百年间也能瞧见个二十次了。”
船舱中诸人听及周放言语皆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铁屠笑的最为放肆。
书生一时不慎落了话柄,被众人好一顿嘲弄,愤懑不已,瞧着眼色,竟是已经将周放怀恨在心了。
“说的这么厉害,跟你有屁关系?好像你见识过这个什么什么会的玩意。”铁屠嘿嘿笑道。
“我当然见过,哼,我家中就是望梅何家一脉,家母是何家出身,品梅会我见识的多了。”书生含怒叫道。
周放与毛空冯震鸣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色,方才种种,只是为了故意试探此人根底,并非是有意留难。
再者秦州望梅府或许算不上怎么出名,但望梅何家的万梅园名动天下倒也不假,就算稍稍有些夸大,的确也算说的过去。
望梅何家是大甘一个古老世家,源远流长,虽说名气不及大甘六大世家,但传承丝毫不弱,记载中大甘开国之初就已经留存于世,说起来比起太叔、林、洛几家来还要早上不少。
望梅府是秦州最北端,再往北就是北府鄞州。
第九百一十五章 稍作试探()
望梅府与鄞州一山之隔,这座山叫万里云雪山,说有万里是有些夸大其词,但绵延千里却还是有的,山顶终年积雪,高耸入云,险峻非常。
这座山在大甘山川记载中也颇有名声,有一桩异处,一山两侧分开南北山麓,靠南一侧树木繁盛,山涧流水幽谷比比皆是,有奇珍异兽藏身其中,只看景致,端可称得上是一处仙家福地。
但北山这侧截然相反,自山顶而下,除了黑石之外,入眼四境一片荒凉,无草无树,鸟兽绝迹,宛若一个死寂绝境一般。
历朝历代都有人探究其中缘由,但每每都是无果而终,这万里云雪山的一生一死,阴阳两隔就在大甘流传开来。
万里云雪山绵延伸展,几乎占据了望梅府一府边境,从望梅府北上北府诸州极为不便。
不过巧的是这座山正中处有一道裂缝,似乎是天神见不得南北隔断,这才施展大法力将这座大山从中破开,从南至北,一线天开。
从这条道北上能省下来数月时间,过往行人很多,是北府一条极为重要的官道。
望梅何家落脚之处就在万里云雪山山脚,这条通往鄞州的天道恰恰从何家庄横穿而过,借着这条天路,何家便是有进无出,不敢说富甲天下,但养育一方宗族却是绰绰有余。
这样的地界眼红的人当然不少,不过何家屹立此处数百年,自然有过人之处。
北府多擅长使枪的门派,其中就有秦州战门和鄞州的唐家堡。
北府门派用枪多行霸道,当年李落习枪时沈向东曾对北府枪法有所指点,其中又以战门和唐家堡为个中翘楚。
但沈向东还曾提及,在北府诸地,除了这几家以枪法著称的门派外,另有一家也是以枪法见长,不过此门门人行走江湖多是以文会友,论武的倒是不多。
枪法的名声不显,江湖中人也甚少知晓其枪法绝艺,不过门中实力比之战门和唐家堡只强不弱,而这家就是望梅何家。
或许是何家自诩世家底蕴,行事往往都是先文后武,时间一久,难免会有人对何家枪法有些轻视。
不过只看望梅何家北有唐家堡,南临战门,但这些年过去,任是谁也难以雷池一步,足可见何家的实力。
书生所说的何家万梅园就坐落在万里云雪山七峰之一的朝木山山顶。
这座朝木山也极为奇特,山腰处崎岖陡峭,但到了山顶处山势反而平缓了下来,没有尖峰绝仞。
山顶正中是一座云顶天宫,便是何家万梅园中心所在,沿着宫殿向四下延伸开来的就是万梅园九道山门,每一道山门都成一个浑圆大圈,将万里云雪山南山北麓都囊括其中。
最为奇特的是寸草不生的山峦北侧,被万梅园山门纳进去的地方竟能成林,生长的草木就是何家万梅园的寒梅。
万梅园中除了寒梅再无其他,以万梅为名却是说的少了,单是九道山门的第一道关门里所栽种的寒梅树就远不止万数。
万梅园中的景致到底如何李落几人并不曾亲眼得见,但是听人说起过,奇山奇景奇树,以梅扬名,冠绝天下,有天下梅树之祖的称号,想来是不会差的。
望梅何家每五年都要在万梅园举办一场品梅会,广邀天下英豪,不问出身来路,白道英杰也好,黑道枭雄也罢,尽都邀上朝木山,传闻中可得莫大的机缘。
书生不知深浅,哪里是周放几人的对手,三言两语中就漏了底。
其人的确和何家有些关系,家中老母姓何不假,不过就算此人强撑脸面的义正言辞,但背后的心虚却逃不过长安镖局几人的眼睛。
稍作猜测,书生家中就算与何家有关,也不过是庶出远支一类,这次匆忙赶回望梅府,言语闪烁中似是和万梅园的品梅会有关。
看样子这些无人照拂的何家旁支也要在品梅会中寻些机缘,只是这机缘到底是什么,书生守口如瓶,一时分辨不出是他不知道或是不愿意说。
知道此人来历之后,长安镖局几人都放下心来,干脆没了兴趣,铁屠就是正眼也懒得再看这名书生一眼。
周放随意一礼,自去别处,也不再理会书生。
书生自讨了没趣,免不了絮叨说着几句万梅园的品梅会有多么了得。
不过此行众人心思不在望梅何家身上,只是借道北上而已,品梅会如何倒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听的烦了,就有人呵斥了几句,书生一脸恼色恨意,拂袖起身,不愿留在船舱中。
刚出船舱,江上寒风阵阵,透心刺骨。
书生打了个寒颤,四下一张望,除了这处船舱,旁边还有一处,舱门紧闭,看着是个可以留人的地方。
书生急匆匆跑了过去,周放刚巧出了船舱,见书生跑向那处,脸色一寒,闪身拦住书生,低喝道:“你乱跑什么,回去!”
书生一愣,懊恼嚷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江上这么冷,我能到哪里去,还不得找地方暖暖身子。”
“那也不能乱闯,外面冷,你自可以去前面船舱中待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前面?哼,跟那群人待着简直是有辱斯文,我不去。”书生哼哼唧唧道。
周放的脾气倒是好的很,心中虽有不耐,但脸上此际还没什么异色,和声说道:“公子既然是读书人,就该知道非请勿入的道理……”
“咦,莫非是内眷?”书生眼睛一亮,探头张望一眼,高声叫道,“望梅何家小生求见,叨扰之处还请莫怪。”
周放脸色骤然一冷,杀意暴涨。
书生只觉得身上冷了许多,却不知何故,还自一脸杂色的望着周放身后的船舱。
“周兄,他是谁?”说话间舱门推开,从里走出一人,正是朱智。
周放抱拳一礼道:“惊扰朱兄了,他就是刚才要借船渡江的那人。”
“哦,原来是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朱智饶有兴趣的扫了书生一眼。
第九百一十六章 何家总管()
周放微微一惊,朱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不满神色,不过身后船舱中的人可不是寻常之人,要是怪罪下来,不单是长安镖局,恐怕半分楼也一样担待不起。
周放心念电转,正要回言,这书生反而大呼小叫起来:“江上风大,我想要个地方避避风,谁知这人非拦着我,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周放脸色一黑,若不是有朱智看着,只想就这样把这个书生扔进昆江里喂鱼。
朱智哑然一笑,明白过来,此子口口声声的待客之道,只怕是只看别人,并不自省其身。
随即莞尔笑道:“不巧的很,我家公子正在此间休息,公子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既是同船而渡,也算有缘,公子这般喧宾夺主可是弱了望梅何家的名声。”说罢向周放颔首一礼,径自离去。
书生忿忿不平,还待鼓噪,周放神色大寒,冷声说道:“你若是再这样寻衅滋事,莫怪在下无礼了。”
书生一惊,叫道:“你想干什么?”
周放冷冷盯着书生,一语不发。
书生心生不安,叫道:“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想图财害命不成!?”
说罢紧紧抱着背上的行囊,防贼般盯着周放,惹得周放心头火气,如同拎起一只小鸡一般将书生扔回了前舱,命长安镖局两个趟子手好生看着,再敢鼓噪,便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书生看着不怀好意的江湖恶客,有心无胆,终是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背地里不知道在怎么骂周放。
船到了昆江对岸,众人卸下货物马匹,这书生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自上船到下船,竟然没有道上一声谢,委实无礼的很。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只当是碗里的一只苍蝇,虽是恶心,但要动气可就划不来了。
月余之后,一行人踏入望梅府地界,年关已过,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沿途可见江湖中人,与镖局诸人方向一致,看来是去何家的万梅园赴会。
长安镖局名声在外,路上遇见不少江湖中人寒暄问候,有些是认得的,有些是慕名而至,亦不乏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给足了长安镖局面子。
这些江湖中人见此番走镖竟有长安镖局四大镖头之一的瞬息千里毛空坐阵,不免暗暗猜测长安镖局这趟又押了什么贵重的财物,不过也没有人打听询问,免得惹人忌讳。
卫翼甚是自得,瞧着长安镖局的威名,一荣俱荣,颇是意气风发。
只不过毛空几个久走江湖的行家里手却不敢大意,真正的江湖巨枭只怕未必会将长安镖局放在眼里,礼让三分也只是看在长安镖局背后的半分楼和走苦帮的面子上。
如果知道周放和冯震鸣就在其中,说不定会打个照面,单是长安镖局,最多也不过是遣一两个门人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马车不慢,不几日就到了梅山县。
梅山县地处秦州最北端,并非望梅府首府,不过此县扼守要道,县郡中较他处更为富饶一些,再加上一个望梅何家,名声反在望梅府首府之上。
沿途所见,这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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