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齐声大喝,取过湿布遮住口鼻,井然有序的各自散开,步兵在前,射声在后,城中但见活物,便是刀剑相加,至死方休。
浓烟之中,流寇难分敌友,死在自家将士手中的亦是不少,牧天狼众将目力虽说也被烟气遮掩,不过凭着军中暗语,却不曾有自相残杀之事。
火势一起,天干物燥,一时半刻不见小,反而越烧越烈,李落急忙传令诸将退出城外,以免灼伤。
烟气呛人,除了内力高深如李落冷冰之辈,余下诸将皆忍不住咳嗽起来,好在小商城并非正南正北,借着东南风向,烟气大多都送入流寇阵中,夹杂着尸首烧焦的臭味,闻者欲吐。
大火烧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去,小商城已是面目全非,一片焦黑之中点缀着点点猩红篝火,宛若另一处夜空一般,不时还有几声未曾燃尽的噼啪声响。
城北之地有武塔率步兵营将士守住去路,若有流寇突围,尽数被牧天狼将士逼了回去,活活困死在小商城。
李落和沈向东,连同付秀书的射声营,绕道城南一地,围杀残寇。
小商城一城之地,顷刻间付之一炬,幸存的流寇不足千余人,仓皇向南逃去。
李落并未举兵追讨,留待时危和赫连城弦的越骑营善后。
月夜当空,城外燃起火把,照亮了被烟气熏成黑黄颜色的城墙。
夜里,风小了,这残尸的味道经久不散,愈发浓烈起来。
李落站在城楼处,楼已成了飞灰,李落探手轻轻摸了摸城墙上的残石,还有几分烫手。
“大将军,各营已整装待发,请大将军下令。”
朱智赶到李落身后和声说道,难掩话语之中的兴奋之意。
“嗯,城中百姓可安置妥当了?”
“已依照大将军的吩咐,末将早先命人将他们押解在城北五十里之外,未有死伤。”
“传书一封,命舟山府官衙另择善地妥善照看,若有推诿,当罪论处。”
“末将遵令。”朱智躬身一礼,依照李落吩咐自去行事。
“倪青。”
“末将在。”
“率三百将士,将城中死尸掩埋起来,天热多雨,切莫生出瘟疫。”
“末将遵令。”
“牧天狼其余各营会先行一步,你率众随后赶来,路上多加小心。”
“末将知道了。”
李落环目一扫,牧天狼将士已备好行装,只是连着数个时辰与流寇恶战,交手时还不觉得怎样,如今战事落罢,都松了一口气,大胜之后的激动兴奋渐渐散去,都有些疲倦之感。
李落转头看了过去,冷冰正站在一处石阶上闭目养神,白衣上沾了不少灰尘血迹,瞧着有些狼狈,只是神色依旧淡漠傲然,冷峻如昔。
冷冰似乎察觉到了李落正在打量,突然睁开眼睛,冷冷看了李落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又缓缓闭上。
李落心中一静,洒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纵身跃下城墙,走到军阵前朗声说道:“流寇逃出小商城不远,我军该要乘胜追击,肃清东炎州犯边之敌。
今夜夜行大商城,诸位将士养精蓄锐,原地歇息片刻,一个时辰后再起兵大商城。”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守株待兔()
牧天狼众将齐声应是,言谈之中多了几分轻松喜气,确是有些疲倦。
沈向东看着李落,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翌日清晨,大商城外。
李落诸将看着远处的城门,大商城比起小商城实有天渊之别,不论是城墙亦或是占地方圆,都远非小商城能比,很是雄伟。
东炎州在大甘诸州中虽然算不上最富饶,但也远胜西北两府和中府半数州境之地,大商城为东炎州诸府首城,自然花了一番心思,城墙耸立,箭垛哨台中规中矩,不弱于大甘别的州府。
李落静静望着大商城,轻声说道:“大商城城高五丈有余,流寇兵力差不多三万余众,他们是怎么攻下大商城的?”
“这……”牧天狼诸将面面相觑,黯然苦笑。
围城之战历来是攻伐之中最惨烈的,耗时甚巨,收效极微,往往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管是用精兵强攻,或是攻城器械,谋算之计也不过诸如围城必阙、离间军心、围而不攻、暗度陈仓此类,兵力要数倍与守城兵将方才能围困一城,稍有不慎,还会被城中兵将伺机破围。
两军交战,若想大胜,将领多是会设法在行军途中或是旷野之中寻机重创敌手,围城强攻实乃下下之策,倘若不是势在必行,极少有人愿意围攻城关重地。
大商城如此模样,若有五千将士守城,将领无须善战,只要能知兵,如果没有其他变数,三万流寇想要攻下此城极为艰难,也未必说没有可能,只是一战下来,只怕流寇兵将剩下不到半数了。
李落见诸将默然无声,淡淡接言道:“城墙上和城门外都不见交战的痕迹,一者是守军不战而逃,二者是城中有流寇内应,守将仓促应战,我猜该是不战而逃更有可能。”
“将军,流寇犯边,肆虐两州如无人之境,这其中定有内应,大商城中恐怕难以幸免。”沈向东和声说道。
李落嗯了一声,淡淡回道:“东炎州虽然没有多少兵力,但最少也有近万戍守兵将,加上各府官吏、巡查捕快、武堂门派,也不会少过流寇多少,如此望风而逃,不管缘由是什么,按国法当以罪论处。”
沈向东慨然叹道:“东炎州和初阳州两州守军都退入徽州了,要是牧天狼来的晚些,只怕还要再退向岤阳州,丢盔弃甲,确实有损大甘颜面。”
牧天狼诸将望着大商城,朱智疑声说道:“奇怪,动静有点不寻常。”
堂堂一州府城此刻静的有些反常,城门处一无守兵,二无百姓,竟然还是城门大开,似乎是一座空城。
“难道城中百姓都跑光了?”付秀书疑虑问道。
“不会。”沈向东摇了摇头。
道,“大商城胜过小商城百倍,昨日之前,小商城中还有数百百姓不愿舍家逃难,大商城中如何也不会成了一座空城。”
“城楼前有个女子。”冷冰突然说道。
“女子?”众将一愣,举目望去,只是屯兵之地离大商城城门尚远,城楼处隐隐约约,却难分辨出有没有人形来。
李落轻咦了一声,道:“怎会是个女子?”
沈向东也不过是隐约看到有人在城头探望,瞧不出男女分别来,牧天狼军中只有寥寥数人才可得见,可称得上妖孽了。
“她看到我们了。”冷冰漠然说道。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微一沉吟,道:“我猜不出城中玄虚,不如试上一试,诸位意下如何?”
诸将点点头,城门大开,不知城中虚实,确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付秀书沉声说道:“流寇残部不足为虑,就算大商城中还有流寇将士,量他们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与付将军率射声营一千将士出阵试探,沈先生与其余诸位在后策应,倘若有变,以响箭示警。”
“大将军,还是末将随付将军前去一探究竟吧。”朱智接言道。
“不必了,中军骑各营散与四处,若有敌情,速报于沈先生。”李落淡然摇头道。
“这?”朱智面有难色,看了沈向东一眼,沈向东神色倒是平和,朱智无奈之下只得接令行事。
李落缓缓纵马而出,付秀书扬手示意,射声营中分出一千将士跟在李落身后。
李落率众刚刚离阵,只听冷冰寒声说道:“有人出城了。”
话音刚落,城门处人影晃动,一骑策马而出,阵中诸将还不及分辨,冷冰语声转淡,平声说道:“是赫连城弦。”
果然来人绝尘而至,隔远大声喊道:“大将军,你们来了。”
付秀书高声应道:“是赫连将军。”
“哈哈,付将军一路辛苦,大商城如今已在越骑营掌管之中,大将军快进来吧。”赫连城弦扬声笑道。
牧天狼诸将松了一口气,沈向东微微点了点头,赞道:“原来是时将军和赫连将军摆下的空城计,妙哉,我们过去吧。”
大军奔到城下,时危早已列阵相候,见到分别日久的军中袍泽,诸营将士极是欣喜,各自寒暄问候。
沈向东笑道:“时将军,赫连将军,好一招空城计,我们在远处瞧了好久,不知城中虚实,半天都没敢近前啊。”
时危展颜笑道:“沈先生过誉了,末将见城外林中有兵将藏身,也不知是大将军和沈先生,一时未敢相认,等到大将军离阵时末将才断定必是我牧天狼将士,流寇何曾有这样的气度。”
付秀书嘿嘿一笑,问道:“这么说东炎州的流寇都是时将军网中之鱼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东府,怎也要打几条鱼给我牧天狼的弟兄们下酒。
大将军,沈先生,里面请。”时危含笑说道。
众将鱼贯入城,大商城城高墙厚,牧天狼此次东征不过近万之众,悉数入城也不见拥挤,就是再多个万余兵马也绰绰有余。
入城之后,果然如沈向东先前所料,城中百姓半数俱在,不少站在城中道旁或是趴在院门狭缝中好奇的张望着营中将士。(。)
第五百一十九章 空城之计()
与牧天狼将士沿途所遇到的流民不同,眼中少了几分仓皇惶恐之意,颇有安宁祥和之情。
赫连城弦与中军骑诸将私交甚好,落后几步与朱智几人谈笑,李落居中,时危和沈向东左右相随,众人向府衙走去。
时危边走边低声说道:“越骑营依令烧毁流寇战船之后就疾行北上,流寇妄图分兵五千余众阻拦越骑营回援,被赫连将军率部冲杀三次,溃不成军,仓皇逃往初阳州了。
末将忧心流寇围攻大将军,未曾追赶,到了大商城探马回报昨夜大火,末将猜测战事有变,在大商城外设下埋伏。
也是巧了,不过几个时辰,果然有流寇残兵逃到大商城,越骑营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流寇残众一网打尽,还借机夺下了大商城。”
李落赞道:“时将军好智谋,昨夜的守株待兔,今日的这招空城计,我可要好好请教请教。”
时危连忙摆手,沈向东笑道:“老夫也是大开眼界,虚实难料,好叫人摸不着头脑。”
时危苦笑道:“大将军,沈先生,如此赞誉末将领受不起,空城计另有高人指点,不是时危所为。”
“咦?”李落和沈向东愕然相望。时危卖了个关子,恭声回道:“到了府衙末将为大将军和沈先生引见几位江湖异士,昨夜大火也是此人猜到是我军设下的火烧四野之计,起意在大商城设下埋伏,等候流寇自投罗网。”
李落轻轻一笑,道:“好,若是如此,牧天狼定要谢过他的援手之德。”
说话间,诸将来到了大商城府衙,入府之后,李落传令各营司职,固守大商城。
牧天狼连日奔波,也需要修整一番,再谋初阳战事。
众将围坐在府衙正堂中,连日征战所闻所见和身旁之人详加推测,借东炎州几战,谋算初阳州该如何用兵。
李落抿了一口清茶,向赫连城弦问道:“入城之后,城中大甘官吏可在?”
赫连城弦摇了摇头道:“没有,入城之后知州以下的官吏都不见踪影,倒是今晨有几个藏在城中的府吏寻到军中,末将问了问,流寇围城前,知州还有总兵大将率部避难去了,这几个官吏也不知道知州身在何处。”
李落微微一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城中百姓如何?”
赫连城弦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好不到哪里去,流寇盘踞大商城一个多月,没少欺凌城中百姓,竟然还有人以杀人取乐,城中百姓这些日子里着实是度日如年,欺辱之事都算是平常,听闻还有流寇杀人食肉的,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诸将听罢尽都义愤填膺,武塔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李落静静听着,眼中淡漠清冷,已是隐隐生了杀机。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时危的声音:“裴大侠请。”
李落放下茶杯,起身迎向门口,诸将也都站起身来,对时危口中称颂的江湖高人甚是惊奇,和颜望着门口。
时危让了裴代扶先行入堂,裴代扶入堂之后,见到李落站在正中相候,讶然之色一闪即逝,抱拳一礼,朗声笑道:“初阳裴代扶见过诸位将军。”
李落恭敬回了一礼,和声说道:“晚辈李落见过裴大侠,多谢裴大侠援手之恩。”
话音刚落就听见裴代扶身后几人惊咦出声,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清秀少年,除了发已见白丝外,与平常邻家公子没有什么不同,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怕就是更显单薄了些。
林百鸣行走江湖有些时日了,不说大甘五府,只在东府诸州也算是名声在外,可是如今看着李落这般模样,一时张口结舌,震惊之中却多了一份怅然意味,别有杂念。
“怎敢承王爷晚辈之言,裴某一介山野草民,万不敢厚颜应声。”裴代扶见李落神态恭敬,微微侧身,让开李落之礼。
“朱智,看座,上茶。”
朱智笑颜应是,牧天狼诸将让出左首六张座椅,裴代扶摇手推辞道:“万万不可,我等不过是江湖草莽,怎敢与诸位将军同座,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时危哈哈一笑,不由分说便要将裴代扶拉到椅上坐下,裴代扶不着痕迹的拂开时危,连称不敢。
右首诸将背后的冷冰突然寒声说道:“好功夫。”
裴代扶一怔,举目望去,冷冰正静静的望着裴代扶,眼中神芒连闪。
裴代扶吃了一惊,双目相对,眼中竟然生出刺痛之感,这白衣染尘的男子内功之高,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更可怖的年岁看着似乎还不到而立之年,远胜自己当年之时。
“裴老弟,多年不见,怎么这般小心了。”
裴代扶一愣,疾声大喜叫道:“翟大哥,是你!?”
翟廖语方才也是坐在诸将身后,裴代扶几人入堂,来不及打量堂中众人,一时没有瞧见翟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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