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妃入屋之后径自在堂中或是屋外哪里稍作歇息,却也不敢离得云妃远了。
云妃心思缜密,竟然猜到李落会是如此,入屋半个时辰之后,悄悄来到房门处,猛然打开房门,李落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被云妃撞见。
云妃见罢,吸了吸鼻子,却是一脸阴霾,拉起李落便进了屋子,莫再理这些伦理常纲,明言李落可在桌椅上歇息。
李落推脱不允,不想惹了云妃不快,凤怒自威,少有的冲着李落发起了脾气,女儿家施起性子来,便是李落也甚是难堪,终了只得依着云妃,云妃在床上安歇,李落便在屋中稍事休息。
虽说暗自劝慰清者自清,但总是如坐针毡,厉芒在背,若是传了出去,李落和云妃虽是清白如故,恐怕也免不了闲言碎语。
如此一来,李落无法,唯有早些凑齐银两,免得再生旁节。
云妃见李落依了自己,这才熄了怒气,雨过天晴,怒气来的快,去的却是更快。
此番李落云妃二人凭空之间销声匿迹,着实让不少人大吃了一惊,犹是大甘的世家豪族,大多都已派了族中高手前往岤阳州一带,可不论是朝中亲兵还是江湖高手,竟然都不曾觅得两人行踪。
谁也想不到李落和云妃两人似暗似明,行走在市井之中,许是数次都与李落和云妃两人擦肩而过,却终是不曾找到。
大甘世家中人自然不会相信李落会与云妃私奔而逃,只不过能在水泄不通的暗流激涌之下全身而退,这般境地实让暗中之人心生忌惮。
瞧着眼前桌椅,云妃很是期待的望着李落,笑道:“笔墨伺候。”
说罢将纸笔铺好,笑盈盈的站在一旁替李落研墨,俏目连闪,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落。
李落洒然一笑,低声说道:“让南陌姑娘见笑了。”
日头已是上来了不少,周边摊贩早早就摆上了贩卖的物件,街上行人渐多,吆喝声不绝于耳。
李落轻轻吐了一口气,思索道:“该是写什么好?”
云妃压低声音,偷偷说道:“写什么无关紧要,若是你落款写上大甘九皇子李落,嘿嘿,怕是一字千金也是有人买的。”
李落苦笑一声,倘若真是如此,还不如去官府借些兵将银两来的快些。
李落提笔,微一沉吟,落笔如风,近年来大甘之中,李落素有用兵如神之说,但除了寥寥数人外,从未有李落琴棋书画如何的传闻。
云妃原本也是抱着好玩的心思,并未料想李落的字会如何,只当是不会差些,但总归比不得书中大家。
待到李落写下: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字如游龙,闲散自在,更是一气呵成,若是清秀,却又偏偏锋芒暗藏,似是这笔墨之中俱都压不下腾飞之势,仿佛顷刻之间,便要破空而去,隐隐尚有几分出尘之气。
若得一处,该是难得的好字,只是若将这几分尽数揉在一起,总觉的是会有些突兀,但不知何故,在这一篇字中,李落却能让这几分恰恰平定下来,游龙收敛,淡泊自在,冷眼看尽世间沧桑,却似是又能在该出之时锋芒毕现。
云妃出身不凡,更是在宫中数年,眼界自然不弱。
待到李落写完最后一个曲字,研墨的手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一脸讶色,呆呆的看着李落,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李落挥了挥手,待到墨迹干了些,取过写好的字,挂在身后竹枝上,见云妃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莞尔一笑道:“怎么了,可是卖不出去么?”
云妃垂下头,咬了咬嘴唇,细语回道:“可惜。”
“可惜?”李落不解问道,回头瞧了瞧写好的字,摸了摸鼻尖,该是没有破笔之处才对的。
云妃抬起头,嫣然一笑道:“可惜我没有银子,若不然,你写多少,我都会买下来。”
李落微微一笑道:“等回了家中,若你喜欢,我写些出来,不用买的,就怕难登大雅之堂。”
云妃雀跃喜道:“那最好了,越多越好。”
李落哈哈一笑道:“如此多谢南陌。”
“谢我什么,一言为定,不许耍赖。”云妃狡黠回道。
李落轻声应道:“我虽非什么君子,但既然答应南陌姑娘,自然言出必践。”
云妃轻柔一笑,又即幽幽一叹道:“我初来卓城时,时常听闻他说起你,少年聪慧,是族中翘楚。
每每论起,总是一副得意模样,再听及你在西府时频传捷报,善战而近妖,那时我便想你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官山与你见面,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若不是知道你便是你,恐怕我多以为你是邻家读书郎,这般清秀,怎能统帅数十万虎狼将士,纵横沙场。
现在想想,就是你就在我面前,总觉是在梦里,离你近的些,仿佛好像越远了。”
说罢,云妃苦恼的摇了摇头,瞪了李落一眼,埋怨道:“都是怪你的。”
李落一怔,心中微微一寒,冰心诀缓缓流转,展颜回道:“我这模样该是寻常的很,让南陌姑娘失望啦。”
“寻常?呵呵,我也寻常的紧呐。”
就在两人闲谈之际,李落又再写了三幅字,悉数挂在身后竹枝上。
字虽不差,可惜这明湖府集市之中却无人赏识,云妃百无聊赖,望着李落嘻嘻坏笑,甚是揶揄。
李落也不想会是这般景象,颇是尴尬,行书之前,或多或少却也是有几分希冀的,不曾想便是一旁卖些秋梨的商贩都比自己这桌椅前热闹些。(。)
第四百零二章 树下美人()
云妃瞧着李落窘迫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掩口轻笑道:“要不我帮你吆喝几声,嘻嘻,若是有一日天下人知道大甘九皇子在闹市之中卖字,大甘德妃在旁摇旗呐喊,也是一段佳话呢。”
李落汗颜,连称不敢,看着云妃这般兴致盎然的样子,甚是无奈,尚不知午间过罢拿什么东西果腹。
如今两人真真切切是身无分文了,只是云妃仍旧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这个时候却正在仔细的听着身旁商贩的叫卖声,看似若再无人驻足,便真要扬声吆喝了。
李落心念微转,沉声说道:“不如我作一幅画试试?”
云妃讶然问道:“作画?”
李落点了点头道:“怕是这些善书者未必会到市集之中,若是作画,或许会有人买的。”
说到最后,便是李落,也有了几分疑虑。
云妃眼睛一亮,急忙替着李落摆好笔墨,连声催促道:“那我们试试吧。”
李落提起笔,微微整了整心绪,欲将落笔之时,不知为何轻轻顿了一顿,眼神之中罕有的显出几分凄迷之意来。
落入云妃眼中,莫名觉得心中一颤,刚要出言相询,只见李落缓缓落笔,也不见如何运劲,几丝落寞的线条跃然纸上。
笔锋轻转,线影相随,一株海棠悄然静立,仿佛会破画而出一般,画未动,花未动,枝叶未动,天静云轻,几个孤单的花瓣却是依依不舍的飘了下来。
目眩之时,这几瓣花,似是活了过来,竟在这三尺宣纸上飘飘荡荡,落了下去,又再荡了起来,好似是一个轮回,花开花谢,花谢花开,周而复返。
看着画,直如身临其境,竟也能嗅得出淡淡的海棠花香来,妙致毫巅,一笔传神也不为过。
笔墨未曾停歇,一道身影,清雅相伴,倚在海棠树旁,探出一只玉手,轻轻抚着海棠枝。
虽只是侧影,却是那般的动了旁人的心弦,似是寂寞,似是挂念,似是幽怨,似是期盼,一副女儿家的妩媚依恋之态,入骨三分,却仍旧意犹未尽。
也不知是痴,是迷,是醉,还是恨,总归是百感交集,只怨不能入得画中,哪怕是化作树枝上的一叶一花,去消解了这身影的哀愁苦闷。
旁人见到,恨不得上前与李落理论一番,怨恨为何要将这玉人如此相待。
这寂寥侧影,落入画中,比之一睹真颜更是让人怜惜,一丝臆测,两道惜泪,三分急切,没入了十分动人里。
丹青之术,若是如此,也该是入了化境。
李落神情落寞,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到了最后一笔,李落轻轻的点了下去,树和枝,花与叶,愁与盼,合着醉人的花香,静静的铺在纸上。
李落放下纸笔,直起身来,瞧见纸上所作之画,突然愣住了,骤然屏住呼吸,一股难言的心绪堵在了心头,却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画出这幅画来。
“好画!”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喝彩。
李落一怔,抬头望去,桌前不知几时已站满了过往行人,皆都一脸震惊的望着桌上的画。
工于光阴虚实,轻重曲直,只凭着黑白二色,竟有如此传神之作,便是那不善书画之人也瞧的如痴如醉。
方才作画之时,李落心无旁骛,竟不曾察觉身前何时聚了这般多人,习得冰心诀之后,尚属首次。
李落环目一扫,云妃立在身侧,亦是一副神迷意夺的神色,望着画中人,不知在想什么。
李落淡淡一笑,轻轻拱手一礼,低头望着纸上,不曾接言。
“用笔如神,好画,端是好画。”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赞道,“不知这位公子,此画做什么价?”
李落一滞,不知如此应答,心中暗暗神伤,这幅画却是如何卖的了的。
中年男子又再问了一句,李落似未所觉,仍旧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画,神驰物外。
中年男子和身旁几人看着李落所作之画,连连评断,其中一人伸手正要去摸这幅画,突然云妃抢上一步,玉手急探,压住画,娇声喝道:“这幅画不卖的。”
“不卖?”几人一片哗然,中年男子笑道:“既然都画了出来,哪有不卖的道理。”
云妃倔强回道:“这幅画是我们自己留着的,你若是喜欢,我兄长再与你作一幅便是了。”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就看中这幅画,旁的么,在下未必稀罕。”
云妃执拗接言道:“不卖便是不卖,你若是不稀罕,不买也罢。”
中年男子也不动气,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兄弟,哪有这般做生意的,好,这幅画确实不凡,在下也不吝啬,若是这位公子舍得割爱,在下出十两银子,如何?”
此言一出,桌前几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两银子,可是寻常人家的数年用度了,不过瞧着这幅画,想想也该是值得此价。
云妃轻轻咬了咬朱唇,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卖。”
中年男子面露不善之意,语气转冷道:“画是好画不假,只是阁下若是这样就有失信义了。”
中年男子语落,人群之中挤过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公子,瞧了一眼桌上的画,嚷嚷道:“做生意么,谁都想多赚些银子,这幅画,在下出价十五两。”
说罢连连咋舌,瞧着画中倩影,险些流下口水来,连声赞道:“画的妙,妙不可言。”
云妃脸色涨红,正要出言,突地,李落轻轻说道:“卖了吧。”
“什么!?”云妃倏然回首,俏目一眨不瞬的盯着李落,似是有些不愿相信。
李落静静的看着云妃,隐去凄迷之意,轻轻柔柔的笑了一笑。
这株海棠许是见过,却从未曾等到过海棠花开,这时节,海棠已是枯枝残叶,怎能让云妃这单薄的身子护在李落和纸上的海棠前。
“你……”云妃似是有些生气,愠怒的看着李落。
李落不着痕迹的抚了抚掌心,掌心似是疼了疼,沿着手臂,一直传到了心间。
李落长吸了一口气,温颜笑道:“多谢这位兄台,若是喜欢,这幅画便卖与你了。”(。)
第四百零三章 画中是谁()
“好,爽快。”富家公子眉飞色舞,此画虽是作画之人未曾落款,也不见得是大家手笔。
不过单论妙笔之能,十五两银子却是值的很,就只单单这道身影,抵这十五两银子也是绰绰有余。
诸人见到这富家公子,羡慕之中却有几分嘲弄之意,想必名声不会好到哪里。
中年男子惋惜的看了画作一眼,却也不曾与这富家公子再争,转头瞧了瞧挂在李落身后的几幅字书,也是好字,可惜不如这幅画这般传神,无奈之下,也便选了一幅字,添了李落二人一两银子的盘缠。
富家公子从怀中取出十五两银子,扔在桌上,急不可耐的抓起画,只差一头钻入画中,眼睛直直的盯着画中身影,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云妃一脸忿然,见尚有几人凝神打量着李落所书之字,转身上前将竹枝上的字书悉数取了下来,叠好放入怀中,冷声说道:“收摊了。”随即坐在一旁生闷气。
李落轻轻一笑,拱手一礼道:“多谢诸位。”
众人颇有些意味索然,见李落云妃两人已无意再作画,闲谈几句,或是惋惜,或是戏谑,三三两两的离去了。
李落神色如常,作画时的凄迷神情,见到画成时分的震惊之意,早已不见了踪影,起身将一应桌椅略略收拾了整齐,侧目望了过去,云妃仍自气恼,别过头不理睬李落。
李落微微一笑,不去想这其中真假,总是有几分暖意萦绕心间,风过枝梢,倒有几丝醺醉之意来。
李落展颜问道:“饿了吧,要吃些什么?”
云妃默不作声,许久不曾接言。
李落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温言说道:“没干系的,不过是一幅画罢了,若是你喜欢,回了卓城,我再作一幅与你,可好?”
“你为什么要卖那幅画?”云妃冷冷责怪道。
“这……”李落顿了顿,接道:“原本就是要卖的,只是寻常一幅画,卖了也无甚相干。”
“你……”云妃气结,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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