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冯大春没什么反应,刚刚林羽堂关心火油石灰,又问水源,应该是有他的独特打算。
果然,林羽堂终于说出计策。
“魏大郎,带你那一营兵卒,今夜便开始从甘泉河取水,泼洒于城墙之上!”
“此时春寒未去,滴水成冰,只要赶在吐蕃大军到来之前,将城墙撒水成冰,使之光如明镜,必会让敌寇攀城难度大增。”
魏大郎闻言,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某吃过饭就去办。”
“嗯。”老帅林羽堂点了点头,又看向侯兴亮。
“你明早带人,于城外多挖拒马沟!”
“挖沟?”侯兴亮不解,“现在挖沟,怕是来不及了吧?”
吐蕃王师最多三日即达,他手下只有几百老卒,能挖多少?
林羽堂摇头,“城外都是黄沙,容易挖沟。而且也不用挖多深,入地半尺即可。”
侯兴亮一听,饭都不吃了,更是迷惑,“半尺深有什么用?”
却不想,林羽堂阴森一笑,“若是在沟中放上拌了火油的马草,那不就有用了?”
“!!!!!”
不但侯兴亮一震,连冯大春都是浑身一抽抽。
火攻!?
阳关有大量遗留下来的马料,也就是斩碎的马草和豆荚混合在一起的碎草。
按理说,这些东西是专门喂养战马用的,林羽堂的人又没有马,自然也就用不上。
可是,这老头儿主意还真多,把马料掺上火油,置于城外沟中,那还不是见火就着?
而林羽堂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冯大春汗毛都炸了起来。
“兴亮,还有一个事儿。”
此时,林羽堂略有沉重的开口。
“我见关城一角有两辆大车,你。。。你找十个弟兄,把车内装满浸过火油的马草。明日就出城,埋伏于城外十里,静待吐蕃王师前来。”
“嗯?”侯兴亮一时没听明白,“林帅,这又是做甚?”
林羽堂道:“现在风向未转,刮的西北风。”
“而吐蕃王师攻城,必先在城外五里左右扎营。若我所料没错,那这两车马草,可就在吐蕃大营的上风口了啊!”
“林帅是要。。。。”侯兴亮怔在那里,“是要袭营!?”
“袭营!?”
林羽堂还没回答,冯大春先忍不住惊叫出声儿,而且连调门儿都变了。
嘴中的饭食也是卡在那里,鼓着腮帮子瞪向林羽堂。
心说,你。。。。。你老这是哪路神仙来的啊?特么八百老卒,你守个关已经是惊世奇闻了,怎地?还想袭营?
就算李瓘大将军在此,也不敢往这儿去想吧?
你,你你你你,你咋不飞呢!?
而林羽堂那边,根本就没顾及冯大春的呆愣。点头称是。
“正是袭营!”
“近来西风正劲,极利火攻。如果趁吐蕃大军新至,扎营未稳之时,以火攻之。”
“用不了几个人,只要摸到吐蕃大营外百丈,点燃马草,大风就能把火星吹进吐蕃大营。”
“就算不烧不起来,也能吓他们个半死,减缓攻势!”
“不过。。。。”林羽堂神情一暗,“这十个兄弟。。。。。。怕是回不来了!”
十个人去点火袭营,可谓是九死一生,很难活着回来。
对此,侯兴亮却是一摆手,“无妨!咱们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早死。。。。早超生!”
说着话,放下碗筷,“某这就去安排,定不辱林帅之命。”
。。。。。。
侯兴亮风风火火地走了。
冯大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味儿来,这帮爷爷兵,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下意识端着饭碗,在侯兴亮让出来的地方坐下。
看了看林羽堂,试探发问,“还不知,老将军姓名。。。。。”
“林羽堂!”
“哦。”冯大春一副久仰久仰的神态应着,可是。。。。
没听过啊?
凝眉又问:“那不知道林将军入沙州之前,何处供职啊?”
林羽堂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左威卫大将军!”
“嚯!!”
冯大春一惊一乍地叫出了声,招呼左右袍泽,“我说什么来着,原来是个左威卫大将军,要不怎么说看着就不俗呢!”
只听这个林老帅的几条计策就知道,这绝非凡人,一问之下,果不其然啊!
啧啧啧。。。
冯大春暗自咋舌,左威卫。。。大将军!那可是比李瓘将军还显赫的大官儿呢!
可是,冯大春皱眉又一想,林羽堂?按说都坐到左威卫大将军了,他应该听过才对啊?
可是,林羽堂这个名字,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于是又问:“老将军在沙州多少年了?”
林羽堂这回却是低头好好想了想,道:“快第三十七个年头了吧!”
难怪了,三十七年前的左威卫大将军。。。。。。
三十七年前的冯大春还是液体呢,上哪儿听说去?
弄清楚心中疑问,冯大春也是活络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个老兵油子,话还多。
一边吃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林羽堂攀谈起来。
闲聊之中,冯大春也算搞清楚了,这些老卒为什么要来守关。
还真不是为求活一搏,而是不甘束手就擒而死前反噬。
对此,冯大春心里其实是挺不屑一顾的。
这不吃饱了撑的吗?踏踏实实想吃啥吃点,哪儿舒服躺哪儿就完了。都这个岁数了,还什么临死反噬,给家人做个榜样啥的?
冯大春理解不了。
简直就是有病!
。。。。。。
,
第四一三章 气恼()
“林老帅!”
林羽堂的所说所想,冯大春有点接受不了。
在他看来,这纯属是喝过几天墨水,当过几天大官的瞎矫情。
拽什么啊?
当过几天左威卫大将军又怎样?就满嘴的忠勇、家国榜样了?不一样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一窝就是三四十年吗?
“林老帅!”冯大春抹了一把嘴。
“我冯大春是个爽快人,心直口直,说几句不中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林羽堂闻之淡笑,“但说无妨。”
“你说你们都是被朝廷定了罪的,说好听点,是待罪之身;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朝廷的弃子。这次吐蕃来犯,又是必死之局,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要我说啊,在这黄沙漫野的鬼地方,到了你这个岁数,与其搏命厮杀,费力不讨好,还不如找个风水好点的地界,一躺就完了。”
“反正我冯大春要是到了你这个处境,说什么也不费这个力!”
“呵呵。”
冯大春这个话确实不好听,不过,林羽堂本就是宽厚之人,也不与之计较。
轻笑一声,放下碗筷,摇头道:“你这后生,这么想可不行。”
认真道:“我汉家儿郎,何时束手就擒过?纵是必死,却也不能失了忠勇。”
“且不说国与不国,男儿丈夫不能保家为民,兼济天下,那还叫什么男儿丈夫?”
“更何况”林羽堂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卒者唯战是从!哪怕是个罪卒,也只能战死,不可辱亡!”
“难道老夫坚守一生,至将死之时,却要做一个逃兵吗?”
冯大春闻言,一翻白眼儿,摊手不服,“你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现在不都这样儿吗?”
理直气壮地一梗脖子,“皇帝老儿赏了饭,那老子就披着这身皮!”
“至于什么家不家、国不国、忠不忠、勇不勇,那他娘的是皇帝老儿和大官儿们的事情,与老子何干?”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瞥了一眼林羽堂,“你那一套啊,过时了!”
“还什么忠勇啊,不可辱啊现在谁还信这个?你说你还拼个什么命?不值啊!”
“”
林羽堂沉默了,这个老兵油子也许也许说的没错,不过
老帅缓缓摇头,看向冯大春,“也许吧!”
“可正因如此,老夫才更要守在这里。”
“守?”冯大春有些气恼,“你守得住吗?”
“你那些奇谋妙计兴许有用!可是说到底,你也只有八百老卒。等吐蕃王师反过劲儿,稳住阵脚,顷刻间就能碾压而过,连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林羽堂闻言,不怒反笑,说出一句让冯大春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的话。
“孩子,老夫守的不是关,是一腔热血!”
“”
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冯大春觉得,这老头儿就听不懂人话。
“倒看你守到几时!最后剩的是一腔热血,还是冰冷残尸。”
说完,甩手而走,显然是有点生气。
不过,林羽堂最后那句话,还真让冯大春上心了。
回去之后,躺在炕上,冯大春琢磨了一夜。
什么特么一腔热血?留在这阳关哪还剩得下什么热血?
吐蕃蛮子能把你们活撕了,再把血放干,哈哈大笑地看着它慢慢变冷。
——————————
第二天一早,冯大春迷迷糊糊地转醒。
一睁眼,就见昨天那几个在关里的哨探已经没了人影儿,身边躺着的,是另外几个昨日没在阳关的兄弟。
冯大春也不意外,他这一伍哨探,本来就是两班倒着来。睡着这几个弟兄昨天出去探查,今天却是换了另外几个出关打探。
一边登上靴子,一边捅了捅身边的人。
“唉!唉!!特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那兄弟睡的迷迷糊糊,眯眼见是自家伙头,咧嘴一乐,“看冯大哥睡的香甜,就没忍心叫你。”
“嗯。”冯大春撇了撇嘴,“算你小子懂事儿。说说吧,吐蕃大军到哪儿了?”
“现在已经在关外150里处,估摸着”那哨卒顿了一下,“后天吧!后天下午必到阳关城下。”
“后天下午”
冯大春皱着眉,也就是说,不到三天的光景了。
不由得想起林羽堂,那个“天真”的老顽固。
披上袍子出门,就见外面一片热闹。
罪营的老卒显然一夜未睡,魏大郎领着几百人,往来在甘泉河与城墙之间,只一夜工夫,城墙一角已经被坚冰覆盖。
冯大春绕过去好好瞅了瞅,还别说,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城墙上下光滑如镜,吐蕃人往上搭梯子都要打滑。想上城,却是不太容易。
冯大春算计着,如果赶在吐蕃人到来之前把城墙都泼上冰,那光是这面冰墙,就够他们头疼一阵子了。
从城门绕回来,正撞见十来个老卒推着两大车马草,往关外走。
冯大春知道,这是林羽堂的那个袭营之计。
这十个白发苍苍的老卒,要在城外的寒沙里潜伏近三天时间。然后
唉!!
看着那几个老卒吃力地推车前行,脸上丝毫没有赴死的不安,冯大春有点动了恻隐之心。
“胡老二!!”
扯开嗓子一声吆喝,整个关城里都听得见。
不但刚刚那个睡的迷糊的哨卒只穿一条单裤就跑了出来,连远处指挥众人整备城防的林羽堂和魏大郎,也都看了过来。
“头儿,啥事啊?”
叫胡老二的哨卒冻的直哆嗦,颤巍巍地发问。
只见冯大春紧了紧敞着的袍子,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出关的那十个老卒,“给他们配两匹马拉车!”
“啊?”胡老二一愣,“咱们的马是探”
“废特么什么话!?”冯大春大骂,“让你去,你就去!”
“得嘞。”
伙头儿的话,胡老二也不能不听,钻进屋里穿衣裳去了。
冯大春也是一边没事儿人一般地往回走,一边嚷嚷吐槽:
“他娘的!穷的连匹拉车的弩马都没有,还特么想袭营?”
“袭个屁!”
说着话,也钻进屋里,好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林羽堂看着冯大春的房门,露出一丝笑意。
示意出城的老卒再等会儿,有马拉车,自然更方便些。
。
第四一四章 胎死腹中()
两天之后。
阳关之内,林羽堂与他的老卒们依然在忙碌着。
吐蕃王师已经离阳关不足三十里,不日便可兵临城下。
冯大春的十个人都已经都从关外撤了回来,此时关门紧闭,只等吐蕃人一到,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把军情带回玉门关了。
此时,冯大春和他的人正倚在房门边儿看热闹,看着关中老卒把一包包石灰搬上城楼,一坛坛火油开封备用。
“头儿,你说这帮老家伙就不怕死吗?”
“切!”冯大春闻言,不屑地一哼,“谁特么不怕死?”
瞥了一眼远处的的林羽堂,骂骂咧咧道:“他们这是不想死也得死,由不得他选!”
问话那哨卒得了回答,也是一撇嘴,“那还折腾个什么劲?洗干净脖子等着就完了呗!”
冯大春一阵默然,渐渐收起戏谑之心,“许是。。。。不甘心吧!”
这倒是说的过去,不甘心赴死,临死也拉两个垫背的。
冯大春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至于什么一腔热血,当兵宁战死不可辱亡,那一套,反正冯大春是不信的。
哪来那么多矫情?皇帝老儿把你关在沙州三四十年,还没反过味儿来?到头来还给皇帝老儿卖命?
不是傻,是什么?
“嗨~~!”想着想着,冯大春自己都觉得一阵无趣,象征性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他娘的和一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呢?”
对身边那哨卒道:“待会儿吐蕃王师一到,你就快马回玉门关奏报军情,让李瓘将军早做准备。”
“就说。。。。”
冯大春琢磨了一下,“就说快则一日,慢则两天吧!”
他估摸着,林羽堂那么多花花肠子,要是不管用,那就顷刻城破。要是管用,说不定能守个一天。
而从阳关到玉门关,急行军的话,一天也就到了。
那哨卒闻罢,不由一怔,“头儿,你不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