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这些天与张角战了几场,但是张角自最初一战后,便一直小心谨慎,汉军兵力本就不占优势,张角一采取龟缩战术,卢植也不敢一直攻击大营。
因而,汉军虽占着优势,俘斩万计,战线也一直在向前推进,但是却并未对黄巾军整体实力造成什么重创。
当然,也不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事,至少卢植的指挥能力已经完全获得了将士们的信服。
指挥三军,如使臂助,莫过于此。
此时卢植已经完全探查清楚了黄巾军的情况,张角确实已经拔营而去。
但是卢植并未妄动,而是立刻召开了军议。
由于性格上的雷厉风行,罗亮也一如既往地第一个提出了意见。
“将军不可!张角虽然拔营而去,但是我们不能冒然追击,应当先扩大斥候范围,了解情况再做决定。虽然许司马如今三千骑身在敌后,然而,若是张角中途设下埋伏,大军误入歧途,势必导致河北局势糜烂,坏了大事啊!”出言者乃是屯骑校尉李岩。
李岩开口就反驳了罗亮“立即拔营”的主张,并且阐述了自己的理由。
“军情紧急,哪容得磨磨蹭蹭,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旦错失良机,那便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况且许司马统领三千骑兵在后,按计划本是用来截杀之用,然而主战场这边并未达到原本的目的,此时若再不跟上,且不论原计划失败的问题,这不是陷许司马于险地吗?”罗亮毫不退让,言词凿凿。
李岩看了罗亮一眼,也不理他,直接对着卢植说道:“将军,我李岩一心为公,绝非要陷许司马于险地!只是据理而言,末将认为,先等等,待斥候确认后再做决断!言尽于此,请将军示下!”
不可否认,李岩确实是一个有眼光的人,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整个河北的局势,也看到了张角设伏的可能。
但是并非罗亮就是错的,在他看来,只要能够与许烈相互呼应,前后夹击,纵然原定的截杀计划破产,也能取得丰硕的成果。
至于“设伏”一事,罗亮其实根本不认为四万多装备精良的汉军,会怕那群只有人数优势可言的五万多黄巾贼子。
卢植细细听完二将的言语,抚须思索一番,然后转头向另一位相貌颇为威严的将领问道:“宗将军以为如何?”
此人便是后一步赶来的护乌桓中郎将宗员,自许烈带兵走后没两天,宗员便带着另一批部队赶了上来,一下子使得汉军的兵力达到了近五万人。
宗员年龄与卢植差不多,皆是人到中年,不过相比于卢植的儒雅风范,宗员却有一身浓厚的武将气息,坐立走跑,皆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宗员听到卢植问话,也不推辞,一拱手,说道:“卢将军,我认为罗校尉和李校尉的考虑都有道理,可二者取其中!”
“宗将军妙计在胸,请说!”卢植笑道。
宗员也是一笑,摇摇头说道:“哪里是什么妙计啊!我军不妨以一军为前部,统兵在前,奋勇追击,若是追上了张角,临机应变,是战是跟,视贼人情况而定。”
接着宗员又看了看帐中诸人,继续对卢植说道:“卢将军率大军后进,军速不必太快,与前部一直保持紧密联系,无论出现何种情况皆可以为接应。至于前部军队,可大胆一些,不必细细查勘伏兵,可以身试法,逢林深入,穷寇必追。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待到宗员说完,卢植抚须哈哈一笑,说道:“宗将军果然大将之才,此言有理!”
卢植毫不吝惜地夸赞。
其实你说卢植真的没想到吗?
怎么可能!
军议中提到的方略,卢植在召开军议前就全想过了,至于召开军议,不过是兼听则明罢了。
而对宗员的夸赞,自然是对同事常规的示好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帅才。
若是有些人,恐怕这时候就会说一句:“哈哈哈哈,宗将军此言与我不谋而合啊!”
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实力已经被众人完全认可,要么就是蠢材。
宗员闻得此言,也是连道“不敢”,将帅之融洽,可见一斑。
“既如此,前部主将必要胆略过人、同时又兼顾稳健之人,宗将军可愿领兵在前?”卢植略一思考后问道。
宗员当即站了起来,正色道:“敢不从命!”
随后,卢植便正式下令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
“令宗员率军为前部,奋勇直进,追击张角,便宜行事,立即启程,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随后宗员接过卢植手中的令牌,略一拱手,转身而去。
“诸将各自整顿兵马,与我统大军在后,徐徐而进!”
“末将遵命!”
卢植一挥手,众校尉各自出营而去。
大事未定,各抒己见,大事议定,各守本分。
古之良将性情,盖如此也!
第58章 正胜奇合()
卢植在众人出大帐时,看着帐外的光亮,想象着不远前方的情况,神色希冀,嘀咕道:“阿烈,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随即,卢植面容一整,站立而起,一挥白袍,踏步而出,大声喊道:“来人,备马,准备出战!”
“是!”亲卫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梁期与曲梁之间的大道上,一座大营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很是庞大。
“天公将军,我们不是要找地方伏击汉军吗?为什么当道扎营啊?”一名黄巾军将领问道。
事情果然如许烈所料,张角确实打着伏击的算盘。
张角正低头看着地图,也不抬头,也不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是你来伏击,你会怎么做?”
若是裴元绍还活着,他一定会发现张角的声音在这短短时日竟然变化如此之大,原本还算清朗的音色却渐渐地显得嘶哑、低沉。
身负重担的人,总是免不了思虑,也总是免不了身体的变化。
在这一点上,孔明如此,张角也是如此。
那名黄巾军将领见张角问他,也不作他想,老实地说道:“我看到之前的行军路上有一片挺大的树林,侧面又有一个山坡,我想那里应该是最好的伏击地方吧。”
张角看罢地图,抬起头来,声音的变化没有改变他炯炯的双目,凝视着将领,说道:“你很好,若是面对一般对手,你的想法一定能奏效。”
张角顿了顿,又说道:“但是,通过这些天的交战,依你看来,你觉得卢植在面对那样的地形时会中计吗?”
“我,我……”黄巾军将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他也不知道卢植会不会中计,甚至他觉得这些天能把他们压着打的卢植应该是不会中计的。
张角见他如此,便自顾自地说道:“卢植生性冷静,之前屡次交战,即使战场上局势如火如荼,他也能冷静地调动兵力。可以说,这样的对手是我最不愿意碰到的!即使这次将计就计利用汉军消息的隔断逼他追击,我也不认为一般的埋伏能够奏效!”
帐中诸将静静地听着,一副恭聆教诲的认真样子,但是张角看到这番场景,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黄巾无大将啊!张角心中暗暗叹息。
“之前你说的那处地方的确是伏兵的好地方,我也已经派了人在哪里埋伏了。”
“天公将军,你不是说……”
那名黄巾军将领话还未说完就被张角挥手阻止了。
张角慢慢地端起水碗来,喝来两口,双手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后说道:“我于兵法钻研不深,但亦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此伏兵,若能成功,自是最好,但是我也未曾想过成功。”
帐中诸人此时更是不解,一人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派人去埋伏?”
张角此时已放下了水碗,缓缓地说道:“那只是第一步罢了!”言语之间,双目精光抖射,之前的衰老面目刹那间荡然无存。
帐中诸位黄巾将领闻得此言,心中一凛,哪里还有什么疑惑,只觉有面前这个人在,他就一定不会输的!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再追问下去。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不经意间便会释放出一种令人信服的气息,让人丝毫不愿反抗,或许这就叫作“王霸之气”也说不一定。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张角细细密谋的同时,宗员已经领着军队过了梁期,向东北方向快速行军,一切的行动都可以归结于一个目标——追上张角!
至于追上后,是战斗、是牵制,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说是急行军,但是为了照顾步兵,宗员也并未真的走得多快,他心中明白,若真成了疲师,追上去也没用。
回头看了看后方密密麻麻的汉军队伍,宗员骑在马上,一捋短须,暗暗点头,随即便扭过身来,继续前行。
不过半个时辰,宗员军队行至一片山林前。
宗员左手勒马,右手一挥,大军行进之声戛然而止。
抬头仰望,只见林上飞鸟高旋,久久不栖。
宗员扬鞭指林,对左右而笑,说道:“前方林中飞鸟不栖,有金戈之声,侧后山谷看似平静,却隐隐有杀气蒸腾,我料此处必有伏兵!张角欲欺我无智,可笑可笑!”
左右多少也是知兵之人,也怀疑多半有伏兵在前,此时宗员自己这么一说,更是毫不怀疑。
一人问道:“敢问将军如何行事?”
宗员低头捋须,略一思索,说道:“命弓箭手上前,着火箭,给我把林子烧了!”
这些天并未下雨,林中干燥,正是火攻的良机。
纵使烧不死林中伏兵,大火与烟幕的双重逼迫下,必定难以久藏,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便是破敌之时!
随着将领的呼喊,弓箭手很快便来到了阵前。
此时汉军前阵大约距树林一百二十步左右,弓箭手在前,射程完全覆盖了大片林子。
汉军弓箭手在相互配合之下,很快便燃起了火箭。
“预备!”一声令下,弓箭手身手矫健,飞速操作。
箭,已在弦!
“发!”
话音刚落,万箭齐发,星星之火仰射而出,升至高空,倏而落下,势不可当,犹如铺天盖地的密网一般扎入树林中。
望着这迎面而来的星火,黄巾伏兵的将领却扔在犹豫到底是继续遵从张角的命令还是快速离开树林。
然而,张角固然厉害,但却不能穿越空间、瞬息而至,及时地替部下做出决断。
就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口,哪里还有时间给你想来想去?
火箭落下,不及片刻,便听得惨叫连连,哀嚎遍野。
黄巾伏兵的将领哪里还能去想如何做,身体早就替大脑做出了反应,连声呼叫的同时急忙向林外跑去。
至于其他的士兵?
当然是比他跑得更快了!
我在家里本本分分地种地,结果天灾人祸,朝廷对我不义,大贤良师告诉我推翻朝廷就有饭吃,但是没告诉我可能会死啊!
所谓乌合之众,不过如此!
所谓无能之将,不过如此!
黄巾有此兵,有此将,纵然张角天资纵横,神勇无敌,其能奈何?
不过是徒然嗟叹,大呼“天亡我也”罢了!
随着弓箭手连续三轮的火箭射击,林中已经燃起熊熊烈火,虽因无大风,必不能长久,但是黄巾军哪里等得到什么长久不长久的问题。
一个个的早已丧胆奔逃,北亡而去。
看着奔逃的黄巾军,宗员没有动,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事情还没完。
山坡后的杀气并没有消散,反而在黄巾军被火烧树林时变得愈来愈浓烈了。
这是一种感觉,一种久经沙场,对于危机的敏锐感。
宗员沉着自若,一道道命令传出,汉军顿时展开了紧张而有序的调动。
精壮之士持大盾在前,长枪手次之,弓箭手最末,两翼在辅以刀盾手,而为数不多的骑兵已经远远避开山坡脚下,长驱绕后而去。
这是典型的正兵打法,没有任何的诡谲与机诈,有的只是堂堂正正的泰山之势。
这就是宗员,一名既能出奇计、又能领正兵的护乌桓中郎将!
第59章 沙场艺术()
焰火未息,金戈已振。
汉军维持着军阵匀速而行,意气愈厉,声威愈盛。
黄巾军哪里还能藏得住身,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看着迎面而来的汉军,毫无破绽的阵型,不动如山却又饱含侵略如火的气势,本已心生惧意,但是猛然间又想起之前同袍被火烧之苦,郁气难平,黄巾军将领看了一眼身后的同袍,转念一想:“己方如此人多势众,又不曾遭受汉军贼子的诡计,我干嘛要怕他啊!”
奇谋这种东西,在己方看来是妙计,在对方看来,当然就是诡计了,
黄巾军首领心下一横,大声喝道:“冲啊!打倒汉军,为兄弟们报仇!”
黄巾军确实纪律不行,但不代表对身边同袍没有感情。
所有人也确实心中都憋了一口气,此时听到将领的命令,几乎按捺不住的心一下就解放了出来,立身而起,一时之间,山呼海啸般朝着汉军冲了过去。
即使埋伏不成,那又如何?
黄巾军打仗什么时候是靠埋伏打赢的?
是啊,黄巾军从来就不是靠的埋伏。
埋伏的黄巾军相继一涌而出,刹那间就铺盖了整个视野。
宗员也是心中一凛,他没有想到黄巾的埋伏会有这么多人,至少超过了一万人!
按照己方原本的估算,张角应该还剩下五万多人,但是现在看来,肯定不止如此,否则张角不可能在这一面山坡就埋伏一万人。
不过宗员并不担心,因为他自忖对黄巾军的战斗力还是比较了解的。
大部分的黄巾军战力远远逊色于汉军,而且如今埋伏破产,两军相当于平原野战,自己八千健儿,又有何惧?
一脸冷然,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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