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张謇的拒绝,又有人支持他在南通光复,更实被他赶走——笑话,虽然南通地处苏中一隅,但是驻防在泰州的江北陆军第五师可决不是吃素的,那些闹革命的只知道闹革命,却不知道在江北闹革命,可是要看王永安眼色的。
“老爷,急电。”管家阿福走了过来。
张謇拿过电报,眉头紧锁,王永安急电邀请他前往扬州,务必在明日抵达,多少让他有一些意外。
南通与扬州的道路需要走两天,若两日兼程只需一天一宿,张謇觉得现在出发明日必能赶到,可现在最棘手的便是,王永安急切见到他的缘由。
张謇立即判断出来,扬州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从袁世凯手下辞职后,张謇在家休养,而王永安为了避嫌暂时没有邀请张謇出山的意思,可是这一次王永安要求他务必在明日抵达扬州,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也许,王靖云正式与袁世凯翻脸了。”张謇不由得苦笑起来,可双方若真的发生战争,自己将作何选择呢?张謇与王永安是生意上的伙伴,政治上不过是同乡之情,但是要说忘年交,却也差了一层关系。自己若是站在王永安身后,日后必然不会被北方诸位所容,可是若站在袁世凯身边,自己日后又会被同乡抛弃——当真是两难选择。
“慢点走,看看行。”张謇耍起了心机,两日之后江北军政民大会,自己若是恰好赶不上的话……
“阿福,准备船只,我们还是要去扬州的,毕竟我们还是江北护军府下辖的百姓嘛。”张謇笑道。
其余人虽然各有心思,却也纷纷表示愿意前往,尤其是身在扬州的江北士绅们更是免不了受到邀请。而当天下午,江北陆军第一师第一旅旅长高兆奎带人将盐运司衙门团团围住,并且收缴了陈字营巡防营的全部武装,勒令巡防营士兵得不到命令不得移动,着实吓坏了所有人。
电报局也被控制住了,由扬州发往外界的一切消息,被军方控制,不少大盐商的生意也被迫停止。再加上盐运司衙门被包围一事,很快扬州城便流言蜚语四起。
下午三点钟,江北陆军第一师其余部队从净法寺离开,全副武装地进入了扬州城内城,并开始了戒严,而江北陆军第四师则全副武装地对扬州城外城与江都县城进行了戒严,江北新军第六师以进入战斗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即便是傻子也意识到扬州城的危险,意识到扬州城发生了重要事情,甚至有人议论说江北护军使王永安遇刺了——自然这种流言蜚语很快被击碎,扬州知府公布说遵江北护军使王永安王大人之令,整个江北进入紧急状态。人们这才意识到,不单单是扬州如此紧张,整个江北全都非常紧张,也许真的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更或者有天大的事要发生了。
潜伏在扬州的各方特工焦急万分,扬州戒严之后,已经有十几个不尊戒严令的市民被杀了,这一次军方的人可不是开玩笑,他们是不分青红皂白,只要违令格杀勿论啊。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变天()
扬州城,东六巷。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戏班子班主辛老五叹了口气,这世道哪里都不太平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如今也不安宁了。辛老五咳嗽了几声,回过头来看到正在整理戏服和刀棍的徒弟们,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几个都别忙了,这几天出不了戏了,收拾收拾,别被雪淋了。”
几个徒弟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师傅。
“唉……”
作为徽剧班子的班主,辛老五这两天好不容易拿到了扬州府批下来的演出许可证,却没想到扬州城今天就戒严了,当真是倒霉至极。
这演出许可证可是江北地区特有的一种证明,全天下仅此一家别无二号,尤其是在扬州府,演出许可证是作为戏子演出必备的证明。盖因为江北地区对来往江北的人员进行详细的统计,尤其是江北地区的核心扬州府来说,对来往扬州城的人盘查得可以说严苛。
其中扬州府有两种人最多,分别是生意人和戏班子的戏子,江北地区相对于全国闹革命或者满清政府通知下的省份要安全许多,兼之扬州府又是天下盐商聚集之地,商业氛围浓厚,百姓之中百万身价者不在少数,又有各地商贾在扬州安家落户,使得扬州府在短短数年之间人口达到五十万之多,成为继京师、津门、上嗨、南京和成都外又一个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城市。
人越多,生意人越爱凑在一起,人多了自然就会产生规矩,而生意人最喜欢讲规矩,这便是为什么往往富的地方越富,穷的地方越穷的原因。生意人多了,人员流动性大,成分复杂,地生意人的盘查也就更严格一些。不过对于生意人来说,他们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证明,再加上朋友介绍和担保,在支持商业发展的扬州府官员看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对于辛老五的辛家班这种徽剧班子,扬州府的要求就比较严格了。
自古以来扬州都是风花雪月圣地,如今全国各地都在闹革命,难得江北安宁无人闹事,而扬州又是江北核心,少不了青楼歌坊,自然少不了辛家班这种戏曲班子来衬托歌舞升平。而青楼歌坊又是藏污纳垢的绝佳良地,扬州府便对城内外的歌坊青楼施行严格的管理制度,什么每半年要进行一次身体检查,检查工作人员是否有脏病了,什么绝不能单纯的做皮肉生意,必须配套相应的歌舞表演了。
于是为了配合扬州府的要求,各个青楼歌坊不得不四处拉拢戏班子帮着撑台面,辛家班便是这个时候被邀请来到扬州府给一座比较大的大酒楼唱戏。而因为唱戏的班子实在太少,辛家班一下子成了热饽饽,被数家争抢。
后来官府的人来查了,还罚了款,辛家班的人才知道原来在扬州府唱戏是需要演出许可证的,这才不得不去官府报道注册。想要考下来演出许可证,除了考察个人的身份和经历外,个人本事也要考教考教,免得有人滥竽充数。
好在辛家班里人人都有手艺,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假冒其中,辛老五虽然嗓子哑了唱不了,但是一身武生的硬功还是得到了满堂喝彩,辛老五的几个徒弟跟着师父学艺多年,不管是唱念做打还是黑白花脸都拿得出手,辛家班全体人员均得了演出许可证,又收了几个茶楼风月楼的订金之后,辛老五本打算在扬州演上几年,过一过好日子。
“唉……收拾收拾。”辛老五摇头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愿望能否实现了。
“师父,礼月楼的份子钱,咱们还收吗?”大徒弟计百铭连忙问道,徒弟里计百铭年纪最大,跟随师父时间最久,可是天分却最差。辛老五有意将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大徒弟,将来也好让计百铭继承辛家班,而计百铭从小便喜欢自己的小师妹,早就将辛家班当做自己的财产,将小师妹当做自己的未来媳妇,自然对师父辛老五忠心耿耿。说起来辛家班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在皖南还是很有名气的,无奈皖南匪患众多,尤其是高天王来了之后,更是整日打仗,还得辛家班不得不逃到江北生活。
“钱就不用还了,外面戒严又不是我们的责任,下次见到礼月楼的李老板,告诉他我们多给他演一场只当赔礼道歉了。”辛老五抽了一口旱烟,摇着头说:“这年月,戏班子不宜活下去啊,他李老板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以后合作还长着呢。”
三徒弟郭百顺性子最是活泼,从墙头上爬了下来,嘻嘻一笑道:“师父,大师哥,你们说扬州是不是要打仗了?”
“扬州打仗你高兴个甚?”计百铭气道,“你还是想一想怎么能唱好你的戏吧。”
郭百顺不服说道:“我这辈子是唱不好了,所以我才做武生啊,我和七师弟的《三岔口》多受欢迎啊?”
“哼!”辛老五批评说,“你是你,老七是老七,你以为你不愿意多练习唱戏,老七就和你一样吗?老七将来的成就肯定比你强,起码人家除了《三岔口》还能唱《穆桂英》,你呢?你能唱得了,我就让你演穆桂英。”
郭百顺嘻嘻一笑道:“我倒是能唱,只是我长得不像,哪里像老七一样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像是女孩子,我呢,一看就是个时迁——这人长什么样可不由自己决定,师父,这都怪我那狠心的爹娘,他们长得不好看,害得我也不好看。”辛老五和计百铭听了郭百顺的解释哭笑不得,这孩子也是命苦,小时候家穷,被父母遗弃了,幸而遇到了辛老五计百铭师徒二人。
正说着话,二师兄周百通翻墙跳了进来,手舞足蹈兴奋地说道:“变天了,变天了!”
“怎么了老二?”计百铭忙问。
周百通道:“新军把巡防营给缴械了,还有我看到所有新军都开始剪辫子了,全都剪了辫子,堆在一起烧辫子呢。”
“啊?”众师兄弟们目瞪口呆,辛老五口里的烟袋锅子也掉在地上,他连忙捡了起来,在鞋底磕了一下,问:“你亲眼所见?”
“师傅,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的轻身功夫……”
“行了。”辛老五显然心情很差,大清国要完蛋了,江北要变天了,自己的戏班子怎么办,以后生活怎么办,没了皇上大家怎么办……
第四百三十三章 张梦澜的身世()
“没了皇帝大家怎么办?”王永安只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好笑,摸了摸玉秀的脑袋,说:“没了皇帝,我们自己做皇帝嘛。”
玉秀震惊得捂住了嘴,杏仁大眼瞪得滴溜溜圆,颤声问道:“靖云哥,你要做皇帝吗?”
王永安开玩笑地哈哈大笑道:“一定不能给任何人说?”
玉秀赶紧点头,服侍王永安洗漱了一番,忽然说:“今天我就不服侍靖云哥你了,后天姐姐们就要走了,以后我陪着你的时间多着呢,不如换别人吧。我看三姐姐最近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可能是要离开你了,她舍不得,今天换她陪你。”
三姐姐便是三夫人张梦澜,虽然年纪最小,但是身份在这儿,即便是比她年纪大的玉秀和魏文桐也得叫她三姐姐。王永安见他懂事,便让他叫张梦澜过来。
不一会儿,三夫人梦澜来了,怯生生地坐在王永安身边,不一会儿抽泣起来。
王永安正在想着明日的计划安排,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这会儿忽然见她哭了,连忙坐了起来,问道:“怎么没了梦澜?”
梦澜哽咽道:“你把我们送到国外,是不是铁了心要造反了?”
王永安道,“自然,造反这条路已经走下去,就绝不能回头了。”
梦澜道:“以后万一你和我爹兵戎相见,你能不能不要伤了他的性命?我爹他……他对大清忠心耿耿,若是朝廷平叛,他肯定第一个带兵杀来。”
王永安无奈地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尽量吧。”
梦澜抱住了王永安,低声道:“为什么要打仗呢?为什么要打仗呢,我们以前的日子不是挺好吗?”
王永安扶着她的头,说:“不是我要打仗,而是我不打仗,就会死啊。我王永安在江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江北宛如世外桃源,而我便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朝廷已经对我动手了,我现在只是自卫反击罢了。”
梦澜点了点头,她人虽然不懂政治却非常聪明,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像她知道这一次江北光复,自己的父亲一定会被派遣讨伐江北一样,她不劝王永安不要与自己的父亲作对,而是希望用自己的眼泪来求王永安不要伤害父亲的性命,这让王永安感觉到自己一定会胜利,而如果真的胜利了,以王永安的性格来说绝对不会对自己食言而伤害了父亲。但如果王永安失败了,她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从内心里她并不希望王永安失败。
王永安笑着又说:“你去了圣卢卡斯,一定要注意和别人拉好关系,绝对不要仗着我的身份横行霸道,否则别人看我的面子忍让一次两次尚可,但是次数多了,别人也不会给我一个远在中国的长官的面子。同时你也不要示弱,你们在外生活,欺负人固然不对,但一味忍让更是大错特错,若是与人结仇,务必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梦澜抬起头说:“这些话你不应该跟我说,你该对二姐说,或者跟四妹说去啊。”
王永安无奈说:“晓悦怀孕两个月了,漂洋过海到了圣卢卡斯之后,少不得休息半年,生产之后又得休息,所以这段时间你来掌管这个家。文桐性格直爽,但思想单纯,让她操刀子直来直去地做事还行,可现在外面已经是枪炮的世界,刀剑早就被摒弃了,我反而最担心她做事冲动。反倒是你,虽然年纪小,可是你从小吃苦,自幼受人欺负,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做……”
梦澜起身盯着王永安问:“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受欺负?”
王永安道:“你是我夫人,我不能了解了解你吗?”
梦澜气道:“你要想了解我,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跟我身边的人打听?”
王永安好气道:“你肯定不会与我说你以前不好的事儿,因为你太希望摆脱你的哥哥和姐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还被他们勒索,给他们钱财。”
“我……”梦澜眼睛顿时红了起来。
王永安道:“我知道你心软,因为从小感受不到什么亲情,所以格外重视亲情,甚至连他们勒索你,你也心甘情愿,因为你不想失去哥哥姐姐以及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所以我才让你出国,出了国之后,他们的一切与你无关了,你也不用再收到他们的勒索了。”
梦澜再一次哽咽起来,说:“对不起,我不是隐瞒你的……”
王永安将她抱在怀里说:“没事,都过去了,你现在是我的夫人,王家三少奶奶,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梦澜被他温柔的一抱,内心仿佛坚硬的玻璃碎裂了一半,嚎啕大哭起来,将自己从小受过的委屈,从小吃过的苦全都讲给王永安来听。这时候王永安才明白张梦澜的性格为什么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