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群芳听着如烟离去的脚步声,心想:“我还救过你呢,可是你不知道。我也不敢说,打下天坑可不是好玩的。”叹口气,估计如烟回到温梦园了,才向宫墙上看了看,转身回走。
完了这件事,度群芳自鸣得意。回到房中,脚也不洗,直接横在榻上。
这时,他开始后悔自己耍了个小心眼,没有一次性将巫氏的遗物送给它的主人,简直想不通是自己做的事,真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终于没有忍心自残。
尤其见刚才如烟的态度,令他十分不安。辗转不眠,脑子中尽是如烟朦朦肬肬的身影和她略带伤感的语气,简直不敢想象她白天还在放声欢歌,原来她心中仍然有倒不出来的苦水。生起一种同情,还有其他色彩交杂的心情。
如烟出去之前,就编好了借口,回到温梦园中,藏好包袱,仍去服侍瞫梦语,勉强同几女子说笑。
众人睡下了,如烟不敢挑灯打开包袱,想到亲人永别,以泪洗面,通夜不干。
次日起塌,如烟头重脚轻,周身疼痛,只得复睡下,对如云道:“妹妹,我头昏得紧。”
如云过来一看,见她眼肿如桃,面色浮肿,惊道:“姐姐一晚就得了大病,我去请医。”原来几侍女同室,头晚轮到 如意、桂枝在梦语外间侍候。
如烟急道:“不用吃药。你休要大惊小怪的,我这是昨日在草原上吹了凉风,晚上又作了点寒,休息一日就好了。切莫去惊动众人。你只说我凉了,身子不快。想休假一日。”
如云道:“昨晚夫人传话,今日一起到朴延沧将军府去赴宴,朴夫人生日。”
“就说我去不了。”
梦语已起了塌,如云禀道:“如烟昨日风吹凉了,头痛。”
“可惜了,还想让她去相识梅花姐姐呢。病势重不重?”
“她说睡一睡就好了,不用管她。”
几个女儿刚梳洗完毕,两个小女孩儿跑来,一个叫道:“夫人喊你们快点去吃朝食,吃完了去朴府。”
如云见女孩儿是相胤之女月红,另一个长一两岁,是瞫鸢之女桐花,生于倒春寒季节,笑道:“又是大懒支小懒来的?”
两女孩都笑了一声跑开了。
几人出了门,温梦园里又安静下来,如烟转过头睡去,不觉睡到中午,感觉身上的疼痛好了点,起身来,见几上有主食、咸菜、咸鱼,还有一钵黑汤,端起来闻了闻,知是药,料想是如云安排人送的。暗道:“我这是心病,她以为是凉了。”
如烟将药水端去倒了,再来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封书信,却是密封了的,拆开一看, 果然是父亲亲笔,鲜血写就,只读一句,泪水下来。
又看信,再次流泪,趴在塌上,不敢大声哭,反复想那信中一字一句,其中一句大意:“……故国遗宝,乃神圣之物,为父不能带下灵魂不知所归的天坑,只好留给你。”
如烟暗想,父亲书中说有一件虎符,度毛狗并没有给我,也没有说还有物件,他搞什么花脚乌龟?突然有所醒悟, 自言自语道:“我且假意不知,按兵不动,不向他讨要,看他要干什么。”
如烟再次起身,再将书中内容看了几遍,牢记心中,找来火种,将书点燃。又上塌思念亲人,想到,那件虎符,还有那个淫贼,害得我家破人亡,异乡为奴。
一会儿,如烟又想到,父亲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却不知我想死的念头从未断过。
如此折磨一天,如烟想到,不能让她们看出破绽,须振作起来。这才才感觉饥饿,将那碗冷食和咸菜、咸鱼吃了个精光。
天黑尽了,吃寿酒的人才转来。如烟强作欢笑,静听几人大谈当日见闻,一边听一边仍是要胡思乱想。
“如烟,我在说,梅花姐姐问你好呢。”梦语见她不答话。
如烟挤出笑容道:“她又不认识我,问我什么好?”
“她虽然不认识你,可她记住你的。”
“她记住我什么?”如烟心想,虽然在夫人处见到过朴雪梅一次,但话都没说一句,她记我什么?
“你上次来送麦怡,当日我就要母亲让存老头把你派到温梦园中来,母亲有些犹豫。那日,梅花姐姐也来看母亲。梅花姐姐就说:那孩子离乡背井、无依无靠的,夫人你就让她到温梦园里来,也有如云几个伴儿。母亲便点头了。”
——虎安宫内务总管存焘,自从伤了下身,进了虎安宫中,不知不觉变了声,也从一个标准的武士变成了性情温和的老人,虎安宫里的少女们不喊他职务,当然更不会叫什么公之类的以后朝代才有的乱七八糟的称呼,直接称他为“存老头”,更不当他是个阉人。
她们称虎安宫里另外一个奇葩的小矮人为“矮老头。”物以类聚,两个不正常的男人常在一处做事、说话,也是瞫梦语们的开心果子。
——听到“离乡背井、无依无靠”,如烟真个触动心酸,强忍泪水,勉强笑道:“这是我该记她的好呢。改日当面道谢。”
如云道:“不需改日,梅花姐姐已约好期了,隔几日她在家里请客,她的手艺不比虎安宫里的老妈妈们差。”
说笑一会,梦语道:“有点困了,早点睡。”
侍女去打来水来洗漱,服侍上塌,梦语才想起问道:“如云,突然想起个事。在说朴将军没有回来是为了什么?”
如云笑道:“你在正位上席堂而皇之坐起,反倒没听得清,我在背后服侍,还能听得清?”
“桐花、月红在同我瞎闹,没听清,我也没你耳朵长。好像是说杀人了?”
侍女如意年龄最小,当时只在食厅外面打杂,没有听到夫人们的说话,这时大惊小怪道:“啊,杀人了?哪阵的事?”
“好像是说丹涪水大溪河口发生了抢丹,还杀死了郁侯的人。晚了,睡觉!”如云不悦道。
虎安宫女主子的几个主要侍女中,如烟最有教养,无人能及,甚至夫人巴永秋都说连梦语也不及她一半,这不消说;郑梨花(如雨)最忠厚可爱,夫人最喜欢;如云最朴实、直率;如意最讨巧,人小鬼多。其他侍女平平常常。
如云对如意喜欢打听消息的习惯和在自己看来是招风惹蝶的言行,一直不太舒服,也不掖着藏着,经常表现在脸上。如烟经常因此劝如云“都是为人奴,姐妹一场,不要与她计较”。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云姐姐,求你了!”如意过来紧挨着如云道。
第130章 盗亦有道()
且说丹涪水抢丹之事,发生在几天之前。
驻枳都的巴国六公子巴平安借楚将养明之力剪除了二公子西安,离世子之位又近了一步,于是卿大夫鄂仁、郑桓为他出主意:须到江州多方活动。为此,多方搜刮宝物。
就像人一样,丹涪水三大部族各有各的历代传承下来的性格,不会因某一代小君长而彻底改变,虎安山瞫氏像一个土恶霸,酉水共氏更像一个土司,而郁水巴氏则是名富其实的贵族。因此,他们关心时事的重点和高度各有不同。
郁侯巴澎,通于世故,深知宫庭争斗的残酷性和重要性,暗想:“世子巴南安已经到了鬼门关的门口,二公子巴西安已然进了鬼门关,世子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便是六公子平安和四公子东安、羽箭射过来,黄蟮拼上几步,护住盗头儿,自己身中两箭。
盗头儿对拼命杀过来相救的同伙大声令道:“快扶上他!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第131章 勐泐国怪人()
可爱而又愚蠢的盗头子这时才明白,不是对所有人、在所有时候都要讲耿直,一边咒骂荼天尺不耿直,一边拼了老命向之前就选好的山路里撤,跑出不远,句氏武士已从山后包抄下来,两面夹攻。
盗头儿挥剑开路,人不敢当,咬牙切齿,杀开血路,然后又亲自断后,仍避免不了大败,杀出包围,留下十五六具尸体。
荼天尺、句思祖追入后山十数里,直到不知盗儿所踪。
荼天尺、句思祖率众人回到锅圈寨,寻了个遍,只有少量的财物,统统没收了。原来这伙盗,探听到盘瓠湖舟师荼天尺率兵来剿,明知大祸临头,预先将老少妇孺、财物转移进了秘密之处。
锅圈寨盗儿窝前的土坝上,血腥味仍飘散。
舟师武士丁衍脚长,大步跑来对荼天尺道:“捉了几个活的,如何办?”
天尺喝道:“这也用问!”
荼七道:“提回句氏寨,他一定要来救人,到时一网打尽。”
句施祖急忙无奈道:“不可,不可!要么当场就杀了,要么劝归乡里。提到句氏寨,盗儿必然等你们走了,再来救人。他在暗处,我在明处,防不胜防,说不定又如数年前,故技重演,绑了我寨中的人来交换,不放人,他就撕人,那时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两头为难。”
天尺点头,道:“锅圈历来是个盗窝,分不清捉来的是新来的,还是本就在这盗窝生的。盗儿之所以屡剿不尽,正是心太软。盗儿无好货,杀了断根!”
荼氏寨荼四道:“这窝盗儿在丹涪水欠下多少条人命,不如将盗俘提到丹涪水边,供给那些冤魂。”
天尺喜道:“大妙!”
句思祖令句氏寨中人打扫收拾,掩埋盗儿尸体,收走己方尸体,打包财物。
快要干完,句思祖之子苟骜对一个人道:“你们去,点火把盗窝烧了!”
正要点火,一名舟师武士边跑边叫道:“莫忙,寨后面还有一个人。”
众人心疑。荼天尺见说话的正是母青山,道:“什么人?在哪里,走,去看看。”
母青山领路,荼天尺、句思祖父子、相真进洞,原来这洞后面还有一个小草坝,后面有几间草棚,再后面才是悬崖。
几人进了一间草棚,只见有一张塌,还有几个大木柜子。有一人在塌上,身盖粗布衾,面容怪异。
荼天尺惊道:“你是何人?”
那人未说话,句思祖道:“这人我认识。来人,和榻板一起先抬出去!”
四名武士掀开有些脏臭的粗被,将榻上的人抬走。
突然,一名句氏武士道:“这里还有一个!”
边说话,边从木柜中拖出一人,那人紧喊饶命。
母青山道:“刚才搜过的,里面怎会还有个人。难道有鬼!”
荼天尺道:“母青山,先提出去!”
回到寨外大坝,荼天尺见母青山提出来的是个男人,年纪较大,身材还较高长,只是瘦得皮包骨头。
那人垫起一只脚,走了两步,靠近荼天尺。天尺才看出他有点脚陂,道:“你好胆大,怎会不跑?”
“将军饶命!探到舟师要来清剿,大哥让把老人妇女孩儿和财宝转移到山中,我和另一人负责转走塌上的这个怪人,想不到他不肯走,因此未能成行。今日我又去劝他走,你们就已经追上来了,我来不及跑,只得躲到另外一间棚子里, 当你们搜过之后,又才跑回去藏在大木柜里。”
天尺见这人面相老实,道:“盗儿转移到何处去了?”
“我实不知。”
相真喝道:“老实点!”
“我只负责收拾捆装,最后才走,因此不知。”
句思祖道:“你脚上有伤?”
“不是,早就跛了。”
“看他脚陂,行动不便,应是实话。”句思祖道。
荼天尺来看从塌上抬出来的人,躺在地上,形象与本地人大有不同,手、脚、脸、脖子,伤痕累累,双眼轻闭,身体微抖。
荼天尺暗暗叹异,听句思祖道:“去把布被拿出来给他盖上。”句氏一名武士应声去了。
荼天尺道:“寨主,此人是谁?形容如此怪异,浑身是伤。”
句思祖叹一口长气,道:“他弄成这副样子,是我的错。”
“此话怎讲?”天尺惊讶。
“说来话长。此人并非本地人氏,听说来自很远的国度,他说是叫什么勐泐国,名字极怪异。”据后来有人查阅:“勐泐”者,或是今云南省西双版纳。
句思祖吞咽了一口口水,续道:“四五年前的春中,这人从外地来到水巴山,我见他容貌怪异,与本地人不同,独自一人,可怜于他,便想收留他,不料他在山上转了几日,看中的却是望天坪。不知天尺将军去过望天坪没有?”
“没有,听说过。”
“望天坪是水巴山顶峰, 地势平坦,是瞫氏境内视线最好的地方,对面可看到虎安山,四面可看到大溪河的一部分、丹涪水上的昝氏部族、荼氏部族。
“于是,他就在望天坪住了下来,也不知他在山顶做些什么。我想他在山顶之上,春夏还好,到了秋冬,风吹雪大,如何过活,因此时常让人给他送些粮草、用品。
“第二年夏,不知何因,我得了一种怪病,浑身软绵,说死又不得死,想活又活不出来,滋味十分难受,想尽办法均不能治好,这人得知,采了几种草药来见我,又教我一个秘诀。”
“什么秘诀?”荼天尺问。
“就是治病的,伊里哇啦一句话,不知是什么意思,估计是他故乡的话。”
天尺笑道:“且念来听听。”
句思祖念了出来,果然不知所云,荼天尺猜想是求那怪人的什么神灵保佑,因为巴人有一些求神求鬼的话,估计除了巫师自己,连巴人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句思祖继续道:“当时,我死馬当活馬医,吃了他的草药,念了他的秘诀,果然好了起来。
“于是,晓得他原来懂医。有了怪病难治,水巴山人便去找他,不说十次之中十次治好,也有八九次吧,渐渐,当地人把他奉为神医。
“又过了一年,正是夏日一个晚上,我寨后的向阳岭突然燃起大火,吞没了的一个村子,还烧死四人,众人赶去全力救火,却越烧越旺。
“我寨的一个子部族中有个觋师对众人道:‘这场火是因为望天坪被异师所占,得罪了上天,就是那个怪人在作祟’于是,有人上望天坪将他捆到我的寨子中。”
在相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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