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龟一下醒来,伸头一撞,天王不备,翻身落地。
五妹急忙扶起。
天王起得身来,拍了灰尘,笑道:“我变成人了,它不认识了,也不怪他。”
兄妺进到学舍内,拜见杜清涟,化名盐龙、盐凤,慌称兄妹,夷水人氏,父母无依,逃难出来,杜清涟见年小可怜,收在林云观中。
一日,杜清涟无意中见盐凤舌尖分叉,有些惊疑,忙问何故,盐凤声泪俱下,讲了一个美丽而又凄惨的故事:
————夷水(清江)有个叫盐阳的地方,河边有一个部族,首领叫做盐水娘娘,长得楚楚动人,聪颖智慧。
一年,来了一队白虎族人,盐水娘娘一见到白虎族首领廪君,就被他的英雄气概所折服,产生了爱慕之情,愿以身相 许,与廪君结为夫妻。
盐水娘娘对廪君说:“我们这里方圆广阔,有出产丰富的鱼和盐,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共同生活,不要再往前走了。”
廪君感到盐阳地方太小,全部族都在此生活,不够理想,婉言谢绝了盐水娘娘的请求。
痴情的盐水娘娘不甘心,她想用爱情挽留心上之人。于是,每天晚上,她悄悄跑来伴廪君宿夜,待早晨天刚放亮,就化为细小的飞虫,而且率领各种各样的飞虫聚集在空中,遮天蔽日,使整个盐阳昏天黑地。
廪君带领部族,想要启程出发,却被这声势浩大的飞虫阵阻拦住了,分辨不清南西北东。这样的情景,一连七天七夜,廪君一筹莫展,心里非常着急。廪君知道这是盐水娘娘搞的鬼,几次劝她不要纠缠,可是盐水娘娘不听。
廪君实在无计可施,想出一个办法。有一日,廪君派人送给盐水女神一缕青丝,去的人说:“这缕青丝是我们首领廪君的,作为定情之物,愿与娘娘同生共死,结为永久夫妻,请你一定要把它系在身上,不要辜负廪君的一片好意。”
盐水娘娘一点也没怀疑,以为廪君真的回心转意了,高高兴兴地把青丝系在腰间。
早晨,当盐水娘娘又变成小飞虫,同其他各种各样的飞虫,在天空中飞舞的时候,她腰间那缕青丝也随风摇曳,她做梦也没想到危险已经临近了。
廪君站在地面上,飘荡的青丝看得真真切切,他知道,那就是盐水娘娘。廪君登上一块石头,张弓搭箭,朝着青丝的方向射去,随着一声痛苦的**,盐水娘娘带着箭伤,从半空中飘然而下,坠入盐水之中。
———盐凤的故事讲到这里,杜清涟道:“的确是个美丽的故事,不过,这恐怕只是传说,真正的原因或许是盐水娘娘为了保全部族,出的一个计策,反而被白虎廪君设计杀害。就如蜀国望帝禅位鳖灵,化为子规鸟一样故事,不过是一个滴血的美丽故事。”
盐凤道:“师父果然高明。正是这样,白虎族吞并了盐水娘娘的部族。
“就是这一次,盐水娘娘部族的一部分人逃进了一个深山峡谷中,那里有一个小盐泉,从此不与外界接触。我们这残余的盐水娘娘部族,有一种刑法:割舌。若是犯了大错,成年人就割去舌头,让罪人永远不知盐的味道,若是尚未成年,便将舌头切为两半。
”我兄妹便是损坏了盐水娘娘曾经用过的一个神物陶罐,犯了大错,因此受了此刑。
“就是几个月前,楚国人发现了我们的部族,为抢夺小盐泉,双方战了一场,我部族大败,差不多全部被杀,我兄妹逃得性命,就跑到巴国来了。”
这个故事,杜清涟虽然将信将疑,对兄妹俩更加关照。且按下此处不表。
第031章 厚言不厚()
历史长河中,太阳比车轮转得还快。
虎安山的春天来得晚,秋天并不因此来得慢,溪水回落,层林尽染,草原上深绿的地毯也换成了金黄色。
瞫夫人对侍女甘草道:“这个月来,秋雨绵绵,十分不爽朗,前几日起,日头重出,想必草原上已经干了,去把梦语叫来,一起出去透透气,收收阳光好过冬。顺路去看看相夫人,听说她又病了。”
“才见梦语同如雨一起,欢欢喜喜到花园赏桂花去了。”
“如雨?哪个如雨?”
甘草笑道:“夫人难道不知?叫如雨两个来月了。就是梨花。”
“梦语改的?”
“除了她,谁还敢乱改。有一日,梦语说:梨花带雨,惹人怜兮。当时梨花在场,就说:你今后就叫如雨。”
夫人笑道:“梨花带雨,我看是惹梨花带怒。邓夫子来后,我请他讲说一些诗,磨磨阳光,梦语跟着读了些望天书,便喜欢胡诌。
”梦龙小时,让他同虢昌夫子学书,他死活不肯,说:书哪有剑管用。我看梦龙,跟瑞爷学法术,也只用了六七分心,只有学武,用了十二分心。”——瞫梦龙是大部族首领唯一的继续人,学习巫术是他的必修课。
“法术,大师帮启了灵,传了就是,还用学?”
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有哪样不用学,就是吃饭饭穿衣衣也都是学的。”
甘草笑道:“这倒也是。巴国的男人,除了没长手的, 没有不把习武当作头等大事。我在想,公子为何不去读书,他是怕自己读书的更漏,别人练武去了,担心别人会超过他。”
夫人笑道:“他们说你是个实心子,我看这话倒有些道理。说是说,你觉得瞫丁如何?”
甘草脸红,正在想如何回答,一人撞门而进,夫人吃了一惊,定晴一看,却是梦龙,喝道:“有饿鬼在撵你?”
梦龙喘气道:“大事不好了!”
夫人手中正拿起一只轩辕山出产的黄鸟标本边在观察边与甘草说话,传说这鸟的肉吃了可以消除嫉妒心理,不知夫人是想让别的女人吃,还是自己打算吃。
听这一叫,夫人边起身边道:“慢慢说,什么大事?”
“邓夫子被抓走了!”
夫人此时真吃了惊,手上的黄鸟落到地上,侍女甘草急忙过来拣起来。
夫人急道:“所为何事?”
“我也不清楚,是他的人跑来对我说,说邓夫子是楚国细作。母亲快快去救他。”
“楚国细作,这怎么可能?”
夫人思索一会儿,道:“此事自有公论。此时,我不便去殿上过问,你也不用去东打听、西打听,待明了真相,我自处之。”
梦龙急切道:“要是阿巴一时起怒,将邓夫子杀了,如何得了?”
夫人佯装轻松,笑道:“现在什么年月,哪有随随便便就杀一个客卿的?若是有真凭实据,我也保不了他。”
梦龙更急道:“他要是楚国细作,楚国就真的没有一个好人了!”
“好了,你先下去。”
邓路一路游历,随身携带的书简十分有限,凭记忆给梦龙讲曾经见过的姜子牙的兵法(《六韬》),以及一些著名战例,并非系统的教习兵法,但梦龙已经觉得太有意思、太有收获了。教习兵法的同时,难免也被灌输了一些当时新潮的思想,师徒二人感情越来越深,因此梦龙为邓路担心,又自去打探消息去了,随后去求神保佑。
梦龙却又不知,正是因他与邓路越走越近,才出了意外。
且说相善有一族弟,名叫相厚,名厚心不厚。常说人不可貌相,此人却真正是一对鼠眼,精于算计,好主意、坏主意都能出,人们背地里喊“猴子”,也确是有本事的人,深得相善赏识,引为心腹,常在其左右。相善任中卿之后,可谓鞠躬尽粹,难找到他的不是,其中不可否认有相厚的功劳。
此前,即郑重遇难后,相厚对相善道:“二哥,宫中传出一个小道,邑君将让二哥接替郑大夫之位。”
相善道:“郑氏与虎安宫,水**融,形同一体,非止一代,大好事不会落到我相氏头上。”
相厚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这次转到相氏了,本是诸人意料之内。自从兹方开战数年以来,死了多少能人,尤以瞫氏、郑氏死得最多,到了青黄不接的光境。当今全部族,中卿人选,非二哥莫属。”
相善很满足这句话的内涵,道:“这种话,只能关起门说一说。”
相厚变了声音道:“可是,有人从中作梗。”
相善并不意外:“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瞫瑞肯定反对,谁愿意大权旁落他氏。”
“他是不消说了,另有一人,实在可恶。”
相善皮笑肉不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只是一个门客,说说话,动动嘴,有他的席座,无他的实权,你以为邑君会真听他的?”
相厚近前一步,扶相善坐下,道:“不然,他虽是门客,但与夫人关系十分密切。大哥也是晓得的,邑君耳根子软,枕头风最是阴风,因此,邓某实有不小影响。”
“此人也确实是块绊脚石,数次与我意思不和,山中的野物,各有各的跳法,这倒是其次;最可恨的是搬弄是非。”
听说听音,相厚听他如此说,继续引导:“二哥,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公子的师父,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他必然把外面大国的荒唐主张向公子心头灌,公子年幼,易受蛊惑,若将来梦里梦冲也要鼓动什么变法,那就要害死这一江的人了,虎安山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相善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祖宗成法一变,必然人心思乱,为害不浅。我曾向邑君面谏,可是邑君说邓路不过是教梦龙一些兵法,不必危言耸听。”
“公子与邑君,禀性大异,既得瞫剑的武功真传,又得瞫瑞的法术真传,再有邓路教他什么虎韬龙韬、犬韬豹韬。虎幼不食人,他目今年纪尚小,尚不特别出众,将来长大,必是一个人物,绝不是邑君一样的宽仁。
“更可怕的是,在邓某教唆之下,讲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会如目今邑君一样,待二哥如一奶同胞。”
“礼数还是要的,也是应当要讲的。”
“不仅如此,将来,公子长大,人大心大,必要独掌大权,排除贤人,则对大哥极为不利。”
相善调整了一下坐姿,现代人看来是跪姿,喝了一口侍女新添上来的水,等侍女出去,方才道:“有何不利?要我干,好好干,不要我干,甩手走人。风风雨雨了几十年,难道还不会一个耍字。”
相厚不急于喝水,道:“二哥高明之人,难道不知骑虎难下的道理,不知狡兔死,猎犬烹的道理?二哥以为,对虎安山有功,不会有事发生,想想越国文种的功劳堪比日月,尚被句践所杀,何况二哥只是虎安山中卿。”
这一席话,惊醒梦中之人,启醍醐灌顶之功,相善默然。相厚深知相善权欲心重,故句句说到他心坎上。多时,相善 道:“有何主意?”
相厚道:“邓路不会武功,只需一介武士,便可送他性命。”
相善不悦道:“想不到你也会是相美一样的口气!邓路虽不会武功,常有武士随同,且他每次出虎安宫,不是有令,便是到林云观去,少到其他所在,如何下手?更要紧的是,若他遭暗算,邑君或疑是我下手,得不偿失!”
“他是楚人,以当地人仇恨楚人之名除之。”
“这也不妥!他一向深居简出,除了与我等时有意见不和,并未结下仇人。相反,不论如何,邑君多多少少总会对我都有些戒心。”
相厚惊道:“二哥何出此言?”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主子对属下万个放心的。我事事小心,正因如此。邓路一死,邑君必有所疑,疑则生隙。最要命的是,邓某出事,夫人一定会秘查到底,麻雀飞过还有个影影,谁敢说丝丝入扣,到时就是大麻烦了。”
“明白了。邓某迟早是个隐患,但他最好死于恰当的地方和恰当的人手上。”
相善点了点头,又一口水下肚,这才缓缓而慎重说出最想说的一句话:“你相机行事,但不可鲁莽,切不可引火烧身。”
相厚又道:“还有,大师瞫瑞、文史官虢昌,也曾劝邑君疏远二哥。”
相善笑道:“二人不足为虑。瑞爷通神,人人敬之,绝不能死于我手,他自来软弱,正好为我所用。到于虢夫子,懂圣人之道,不通权术。更不足惧。记住:好箭,只射出头的鸟儿。”
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有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相厚得了主子点头,自然用心安排监视。邓路经历了楚王宫、巴王宫事,年纪也渐大,锐气已大不如前,到虎安山后行事谨慎,时隔几月,未发现他的漏洞。
第032章 家书惹祸()
接上章。
看一个人,看他交往的人,寻人的错,从他身边寻起。
翻过年已到今年春,相厚令心腹泥鳅重金买通天坑牢营伙头军头子金头癞儿,让他多加留意邓路常相交往的几个人。
过多日,正是八月正中,邓路又到观云林学舍与杜清涟、果五源相会。
见邓路思乡心切,又怕祸事未了,不敢贸然还乡,于是果五源提议让万风寨中一个小子果小九为邓路送一封家书到楚国都城其堂兄邓鲁处,一则报平安,二则问家人音讯,三则探祸事了否。
不想,此事被天坑牢营伙夫金头癞打听到,秘报相厚。
果小九来去匆匆两个多月,从楚国都城高高兴兴回来,刚到龙溪口,被相厚的人捉个正着。
翻开行囊,除了楚国都特产,还有一封绢信,连人带物秘密捆送到草原。
书信送到相善手中。
相府中一有人,混名叫做扯巴眼,来自权国故地,曾遭火灾,脸上留了伤痕,本是逃荒的,马马虎虎认得些文字,相善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相善听扯巴眼读了邓鲁回书大意,大喜,对扯巴眼道:“果不出我所料!这次人赃俱获!年前你进相府时,有人说我留了个无用之人,此时却有大用。”
扯巴眼笑道:“大夫,仅凭这封书信,尚不足以置人于死地。”
相善道:“这我知道。还有人证。”
“某献一计。”
“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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