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涟窝居在此,不是当先生,而是当学生,潜心研学,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乐得做个隐士。再加战乱,一些人避难到此,有的住了下来。学舍气象与前大不相同。
虢昌、果五源、邓路是学舍的常客。
瞫夫人也去过几次,与杜清涟相谈甚洽,甚为敬之。
渐而,观林云学舍,远近驰名起来,多晓得万风林海中有这个好去处。
日月更替,光阴易逝,不觉又过了一个寒署。
正是夏天,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杜清涟对学舍中人道:“这观云林学舍名称,一则名不富实,二则殊为罗嗦,只需林云观三字足也。”于是将学舍更名为“林云观”,此后,人们便称为“林云观。”(注:当时道教并未兴盛,此“观”字仍为“观看观察”之意,不是以后“道观”的“观”字意,不要误解)。
一日深夜,杜清涟在最大的一间房,他们称为主殿中乘凉打坐。
突然听到有异响,起来查看,又不见了动静。
杜清涟静立不动,过了一刻,听到老子石像下面好像有人**。
杜清涟掌灯来看,才发现声音是从老子像前大香台下一方多年没动过、习以为常的石块下面传来,并听到里面有击石的声音,吃了一惊。
他忙去叫三个老成的人来抬开石块,却见地面上有一个洞口,里面有人,三下五除二,拖将出来,是一个蒙面男子,满身是血,身上有一行囊。
顾不得其他,先抬入偏房,急为其医治。
上好药物,杜清涟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祖师像下面?”
那人道:“我命快绝,不妨以实相告:我本是一个盗儿,与兄弟们在梦幻谷口专抢寻宝出来的人,多次并不发财。这次出来一队人,真寻到宝物,不想功夫却也很好,双方大战一场。
”我抢到一个看上去很重要的包袱就跑,被寻宝人追杀,身中数剑,舍命朝前跑,不识路径,就跑到这后山上来了。因身上有伤,不敢多藏,又一时不敢走大路,偶然发现有一条暗道,就到了这里。”四人难以置信。
杜清涟道:“我在此住了两年,从未发现有暗道。”
一人去查看回报:“果有暗道通向后山”。
杜清涟道:“不必大惊小怪,想来是当年澹子修建时预设的一个必要时逃身的通道,时间长了,就无人知晓了。”
次日近午,那盗儿失血过多,一命归天,杜清涟命将其安葬。清理他的行囊,发现五颗不同颜色的珠子、一册染了血迹的竹简书,还有几样其他物品。
一人道:“这几颗珠子,莫不是什么宝物?”另一人道:“不太可能,你看没有光泽。”
杜清涟将红珠儿拿在手中,看了看,比鸡蛋略小点,质地较沉,道:“看这珠子色彩晦暗,未毕是什么好东西。”
杜清涟检看那书籍,书中的字,一个不识,道:“这书不知是何内容,一时看不明白,我拿去慢慢看。将其他物品连同包袱存放在后室之中,看有否人来认领,到时物归原主”。
杜清涟又道:“今日之事,只你三人知道,为防盗来寻事或是不良之人起心,不得外泄,就是学舍中的其他人,也不要说,免生祸端。”
三人诺了。
杜清涟回到房中,再三看那书上刻的,弯弯拐拐,似字非字,似图非图,仍不能明白,暗道:“我自栩有些学识,在一册书面前,还是第一次猫儿吃乌龟, 不知从何下口”。
杜清涟顺手将书置于几案上,常于空闲时揣摩,多日不得其解。
越是不能解,越是心中牵挂。
随时间一长,当时在场三人,后来一人离开了,一人已死,另一人年纪较大,正事尚时时忘记,也渐渐忘了这件不与自己穿衣吃饭相关的事。
唯有杜清涟,总是放不下那书。
第023章 巨蠎吞巨枣()
杜清涟解不出书中玄机,茶水不思,坐卧不宁,他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焦急的。
且说比这先生更焦急的,不是一般人,是在盘古洞中的十条大蟒,此事须得从头慢慢道来。
乌江(当时还称蜒水)下游有一条小支流,名叫猫儿沟,这一段沿岸地名便被顺口叫做“猫儿沟”。
猫儿沟段多有枣树,尤以猪腰枣最富盛名。
每年枣熟季节,多有熟枣落入江中,附近一带江中鱼儿、虾儿、蠏儿等物类常到此段捡食。尤其是江岸一颗大枣树,高数丈,一半树枝叶儿盖于江面,其枣儿形似猪肾,最受水中物类喜欢,常聚于此树下。
大约在公元前1500余年,又是枣熟时节,数不尽的水物来到大枣树下,仰头一望,个个吃惊,条条发呆,原来树梢之处,有一颗巨枣,其形状、大小、颜色皆如成年野猪腰子一般,无不惊叹,胆小怕事的还惶恐,以为要出怪事。
正在议论纷纷,江中一只老鳖信水而来,抬眼看了多时,老辣持重道:“众位不必乱哄哄议论,我居江中数百年,不曾见过这大枣王。我有一言,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水类皆道:“鳖老哥多有见识,但听无妨。”
在这群乌合之众面前,老鳖早意料他们只能这样说,便道:“有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兆,此枣定非常之物。我意是:如有谁能从江面一跃而触到这猪腰枣王儿,便为江中之王,悉听其令。”
说这话前,老鳖自有他的考虑,他认为就凭出这个空前的主意,不论是谁当了大王,他的开国功臣都算上了,当然前提是他充分评估了自己除了爬,就是再长四条腿也不可能跳到那么高的高度,令他最不明白的是蛇类没长腿反而跑那样快,难得怪他们要受脱皮之苦。
众皆大喜,无不惊叹甚至嫉妒老鳖超过了猴子,同人一样高明,就像相信他们生活的这条江同传说中的海洋那样宽阔一样。
于是,江中各类活物,有脚的、无脚的,爬的、游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吃荤的、吃素的,只要听得消息,无不来一试运气。
可惜,数日过去,各物用尽吃奶的气力,使尽破壳的本事,没有一物能跃到大枣的高处,搞得江面上如开大会一般热闹。
这个消息,传到数里之外江岸的一个石洞中,洞中一条小蟒听说了,心想:“不知是何仙枣,弄得满江燥腾,洞中也是无聊得紧,不如去看个热闹”。
小蟒无心无意出了洞,到了枣树下水面,见众水物心有失望,道:“我来试试。”
众水族不以为意,准备看他笑事。
小蟒话才说完,收卷了身躯,搅动江水,用尽全力,一跃飞出江面,也是当该他出风头,成大名,只见他蟒尾怒扫,腾上半空,够着大枣,囫囵吞下,落还江中,溅起数丈浪花。
正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有打油诗为证:
蜒水又有怪事闻,
枣王出世惊众生。
鱼虾龟蟹皆凡品,
跃跃频试枉逞能。
雏蟒搅动浑江水,
冲天虹飞赛龙腾。
众水物大惊失色,转而大喜,尊他为王。
老鳖急忙奋力游上前,生怕别物抢了这个功劳,道:“我知有一洞,名为黄桷洞,离此不远,可容上千活物,更可喜的,中有一条暗河,冬暖夏凉,气味干净。请大王到洞中,扯起大旗。”
小蟒大喜,引众到了那洞前面水域,能爬能走的随他进了洞中,尊他为王,号称“蜒水大王”,封老鳖为“大管洞”。从此小蟒自在过活,不少喽罗奉承得他舒心如意,赛过神仙。
数年之后,这小蟒王长得巨大,身长数十丈,腰如桶粗,疑是吞了猪腰枣王之故。
有言道:再舒心的日子过长了也无聊。为王时间一长,渐感无所事事,时常松懈。
这一日,秋高气爽,大王正在黄桷洞中盘座乘凉,突然一陈风儿吹进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一片黄桷树叶,不由感叹道:“蛇生一世,草木一秋。”
时有心腹军师老乌梢蛇在旁,道:“大王所思,正是我所想。听说土巴山草原附近万风林海中有一处断岩,岩壁上天然生成一幅巫咸天师布下的八卦图,上面有仙气,甚为灵验。大王何不去林海中修个长生长远的龙身?”
大王若有迟疑道:“我自从长了身驱,食量大增,飞的跑的游的,加倍伤害,想那巫咸天师火眼一般,如何不计较前科?”
“大王多虑了。弱肉强食,天道如此,虽是伤害过更多,因素与濮人、三苗人有些渊缘,从未伤害过人类,难道那巫咸天师天眼却视而不见?浪子回头蛇皮不换,只要诚心,自然功成。”
大王大喜,召江中各类鱼、鳖、虾、蠏等到洞前江面上,大声训道:“从今以后,我去万风林海修行,多吃些素果素叶,少吞些尔等。”这个天生的冤家要走,众虫鱼等自然欢喜。
三日后,大王带几条小蛇作伴赴林海,留大管洞老鳖等看守黄桷洞:“我大功告成之日,还回此洞养息。”
蜒水大王来到万风林海,丛林深深,古松撑天,圈起身子量了一颗大树,比起蜒水岸边石缝缝中的树,不知粗壮多少,赞道:“好个大树,好个风光!”喜之不甚。有神仙下林海时所唱歌儿一首为证:
俯瞰娇娥青丝盘,
落云犹疑到人间。
忽见风吹碧浪涌,
蓬莱移来此为山。
不及细看,速游动去寻神图,到了一处,薄雾缭绕,仙气飘飘,果然崖壁上有一幅巫咸天师炼丹八卦图,断定非人力所为。
正在观看,听到“啊呀”一声,其声如雷,吃了一惊,蟒王寻声看去,却是一只大龟,形状有些怪异,刚刚醒来。
蟒王喜道:“这只怪老龟,比黄桷洞大管洞还要大多少,定然是得了这里的仙气。”
游了过去,蟒王打个招呼:“老龟哥哥,你可好?”
那龟伸出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蟒王心想:“蛇有蛇言,龟有龟语,他自然是听不懂。”感觉自作多情,转身游开,只听后面传来呼噜之声。
蜒水大王规规矩矩、真真诚诚拜了炼丹八卦图,便在林海中修起行来。
其实,他也不知到底如何修行,听说过一些不明不白的方法,坚信只要诚心,便能成功。算他悟性高,果然入了门道。
蟒王常去讨好那巨龟,那龟也怪,从来不同他说一句话,或者就是说了,他也听不懂。
第024章 大蛇变人()
蜒水大王修行的百来年间,又有附近七条溪河中的七条大蟒闻风而先后来修行。
众大蟒自以为就要成龙成仙,居然学起人类的勾当,要结为兄弟。欢天喜地,撮土为炉,插蒿为香,三拜九叩,称兄道弟。
蜒水大王修行最长,功力最深,尊为大哥,依次按进林海的时间和功力下去为林宗河、白水河、鲵河、马溪、远途河、砠梁河大蛇分别列位二哥到七哥,清水溪的那条蟒功力最浅,再有多少不服,只得认做小弟娃。
隔了数年,万风林海中一条修行的巨形五步母蛇来见众蟒,道:“我也是林海中修行多年的,听说你们结为兄弟,愿与你们结为姊妹,不知意下如何?”
白水河蟒看了看她的身材,又素知五步毒蛇的名声不好,道:“虽说你也是蛇类,然而你我大小不同,习性各异,有何结 拜头?”
蜒水大哥道:“兄弟此言差了。不要说同是蛇类,便不是蛇类,同为巫咸天师门下弟子,有何不可?只不知你修了多少年程?”
五步母蛇笑道:“果然蜒水大哥与众不同,佩服!我说来与你们结拜,被姐妹们笑了一场。不怕你们见笑,除了蜒水大哥,其他兄弟们都比我后来林海。我就出身在万风林海,不信可以去问那只巨龟,听母说当初我破不了壳,还是他帮的忙。”
蜒水大哥道:“修为的不打诳语,有何不信。多个姊妹多条路,我看可行。”
于是五步母蛇与众蟒结拜,称为“五步妹儿”,通称“五妹”。
众蛇在林中,一边修道,一边戏耍,好生快活。
光阴过得比猴子上树还快。
正是热天,太阳离地三尺高,直烤到林海之上,热得出怪。
林宗河蟒二哥道:“我兄弟在此修行千余年,专心致志,只为成人成龙,这境内,多有美丽风光,奇花异果,也从未想过去放个阿尿耙子。今日天气这般鬼冲,想必巫咸天师也要打个盹,不如趁天热,去四周山川峡谷开开眼界,趁个凉快。”
众蟒齐叫声好。
蜒水蟒道:“不可,不可,我们在做,神仙在看。”
清水溪蟒笑道:“大哥,你又不是西王母,巫咸天师哪里就时时想到你。”
“编排我还好,万万不可编排神仙!不过,行千里路,长千里见识,也真还妥。”
白水河蟒三哥道:“你我兄弟做梦都想披上一张人皮,如今大半血肉都可变成人形,何不去借几件当地人的衣衫,穿在身上,方显得有些修为,也省得出了宝器。”
蟒大哥道:“三弟之言,甚合我意,也不可能光起条条就出山啥。就烦请八弟去万风寨中借几件像样的衣衫来。”
清水溪蟒八弟笑道:“大哥,为何每次有麻烦事,都是我去?”
白水河蟒三哥道:“既是我提议的,这次自然算我去。”
五步妹儿道:“我跟三哥去,我得去找几件花衣衫来穿上。”
清水溪蟒早看出五步妹对大哥的心思,笑道:“到林海之前,我去过盘瓠湖,五妹若是要想穿花衣衫,只有去盘瓠湖三苗寨中取,那里的妇人,哎哟,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还擦有一种什么香,那味,更不说了。”
鲵河蟒道:“哪是擦的什么香,那是女儿香,你没听说闻到女儿香,神仙也断肠。”边说边做了个断肠的苦恼状。
五步妹儿怒道:“难道母蛇身上不香!不要脸的东西闻了不摇尾巴!不长进的东西!原来你几个辛辛苦苦来修为,为的什么!自个看看跨下那个家伙,用不用得上?就到附近寻几件衣衫将就罢了。”
众蟒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