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芎命连夜报与枳都的二公子。巴西安得报大惊,令舟师沿丹涪水严密搜查凶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查数日,没有结果。
一个大部族中卿遇刺,再加一次死亡二十余人,震惊巴国。巴主派人调查、吊唁。
消息传进丹涪水,瞫氏部族人人大恸。相善等人送郑重尸身送还草原,瞫玉亲自到峡门口接舟,送到两河坝郑氏部族。
虎安山隆重举行吊唁郑重的各种仪式。
这日晚,围绕郑重遗体点起火堆,人们上身涂满彩斑斓的颜料,下身着葛麻编织的草裙,跳起看上去并不悲伤的舞蹈,唱起歌儿,他们通过血腥的盛宴和舞蹈,从死亡中获得荣耀和战胜敌人的信心。
这仪式,大约相似于后世称为的“跳丧”。
停灵足日,该下葬了。葬郑重于两河坝郑氏族墓。
郑氏先人进了两河坝,仍袭巴人船棺殡葬仪式,瞫瑞、瞫玉亲敛整段楠木刳成的内外棺椁船棺。
瞫瑞将一种当地人用于防腐的植物颗料撒在尸体上,后人疑是与殷墟出土的亚长身上的花椒类似的东西,但并无考古证据。
瞫玉解下自佩的著名武士瞫诃曾用过的虎鹰双图柳叶青铜剑一支放入棺中。瞫瑞将仙人划独木舟图铜壶、铜勺、玉璧、玉璜、玉剑及陶器、骨器数件、黑红二色漆器等放在外棺里陪葬。
瞫伯伤痛不已,令杀郑重生前一个卑妾和三个侍者,取下头颅放在郑重尸体脚下陪葬。葬礼为虎安山最高级别,仅次于虎安伯去逝,细节不表。
丧事完毕,瞫玉欲任相善为中卿,总理大部族事务,客卿邓路谏道:“当今天下,天子弱,诸侯强;各国内,主弱卿强。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早变成自诸侯出,如今变为自大夫出,尤其是一些中小诸侯,大权旁落,先是政出卿大夫家门,后来纯粹取代主子。
”自来奸雄行事,或是树威,或是立德,或是养兵,皆是潜移默化,得寸进尺。
“远的,鲁国三桓专政,近的,三家分晋,田氏欺齐,大关节上,无不是类似故事。过程之间,其手段一则是收买人心、暗结朋党,阴蓄死士,以成于外,二则是安插心腹以成于内,即所谓瓜熟则蒂落。
“相善三世树恩于人,他外表温和谦恭,实则心高气傲,相氏数次轻赋,施惠于民,正是自来奸雄所为。其子侄相胤、相美、相真皆是人杰,其侄相胤武功更是称丹涪水第一,又有心腹朴延沧等人为辅,羽翼渐丰,如有不轨之心,急切难制。”
瞫玉道:“目今虽有战事,然而我虎安山在相善等人协助下,境内平静,民众安定,乱世之中,我复何求?”
邓路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叶可嶂目,邑君不可为丹涪水峡门表面的平静所蒙蔽。”
“我与相善结为生死之交,他必不负我。”
邓路固劝道:“画虎画皮,难画其骨,知人知面,难知其心,邑君忒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瞫伯不言。
邓路又道:“听说朴延沧曾是相氏隶儿,重用恐有不妥。”
瞫伯道:“相仲早给他自由之身,有何不妥!何况,邓夫子你四处浪迹,难道还依旧是贵族?”
瞫伯不听,邓路也无言再对。
第018章 邓国人曼路()
且说这邓路,本名邓琦,时年三十八岁,其祖上是邓国贵族,曼姓。
商代武丁帝,封其叔父曼公德阳于邓,爲诸侯国,大约在今河南邓洲一带,后来几次迁徙;西周以后, 邓国都湖北襄樊,与楚国为邻。
邓国在周代爲五等次爵位中的第二等侯爵,当时面子比楚、巴大多少。
周僖王4年(公元前678年),楚文王伐灭邓国。
邓国被灭后,邓琦先人一支逃到鲁国,为纪念故国,改曼姓为邓姓。
邓琦自小好学,学孔子学说,兼习其他杂书,精于琴棋书画,后与堂兄邓鲁等族人相约回到故土,咸尹荐与楚王,用为谏官;其堂兄邓鲁则被用为少正,就是司法官员。
历朝历代,谏官最容易得罪人。
几年前,邓琦因在一场著名辩论中同情吴起的变法(现在,他认为如果吴起不死,楚国有可能完成统一,因为战国时期最牛的操盘手商鞅这时候还不知在何处),得罪楚国位高权重的上柱国,后牵连进一桩王族风流案,被下大牢,等侯处斩。
亏其堂兄利用职务之便,多方周旋,打通牢管,诈称杖刑致死,逃得性命,于是他舍了妻女,潜出楚国,四方流浪游历,成了一名游士,更名曼路,既还本姓,又暗含“路漫漫”之意。
邓琦曾到巴国都城江洲,通过卿大夫相尚引荐,见了巴主,上《过庸论》书一篇,论庸国之误,暗喻巴国之失,并提出巴国可借鉴楚国吴起变法的部分举措。
这一严重损害贵族利益的主张,不消说是严重不合地宜、时宜,遭到巴国贵族强烈反对,扼杀于摇篮之中,并有大贵族要追杀他。
相尚见邓琦是个人才,才引荐给巴主,未料到他会第一次见面就冒昧上书,陈述不符合国情的主张,虽然也同样不认同他的荒唐主张,但可怜他四处漂泊,并认为杀他有失风度,令心腹秘密救了他,并资助他到各地游历山水。
邓琦心想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一个路上行走之客,再次更名,改为邓路,取字景行。
几经转折,一年多前,邓路进了丹涪水,听说虎安山风景不错,便进了虎安山草原,不仅风景美,而且当地人虽然卤莽却很朴实,果然理想,认为可作为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初见瞫伯,欲以学说打动,恰如对牛谈琴。
邓路方才离去不远,瞫夫人巴永秋得知,对瞫伯道:“鲁国是礼仪之邦,听虢昌夫子说邓夫子学于鲁国,博学多闻,多才多艺,更重要的是,虢夫子说他懂兵法,不如请邓夫子留在草原,为梦龙之师。”
瞫伯是最听枕边话的人,令人追回。当即聘为客卿,其实就是门客,主要任务是教梦龙兵法, 也难免要给他点面子,参与一些政事。
说是教兵法,不如说是“说”兵法,就是讲来听——瞫梦龙不屑认得中原的文字,他认为巴人巫术神秘的图案才是自己必修的。
巴永秋在一次出虎安宫时,无意中碰到邓路,见他气质与虎安山人大有不同,感觉在哪里见过,突然想起有点像自己在梦中见过的觋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羞得面红耳赤。
儿子不读书,母亲却来了兴趣。
巴永秋受姐姐影响,对《山经》零零星星的散片刻传本中的故事感兴趣,常听姐姐说起,现在又在无事时讲给女儿听。
巴永秋姐妹喜欢的《山经》,即《五藏山经》,后经增补后称《山海经》,是我国古代典籍中公认的一部奇书,是一部关于中国古代物种演化、地理变迁的传奇之作,其成书后代至今尚无定论,大约草创于尧舜时代,成书于夏,完善于春秋战国,后人有增益。
关于这部奇书的作者(创作集体),更难确定,现代有人考证,最大的可能是巴、蜀人及其前面的庸人,理由是从当时庸人的都城上庸看世界,与《山海经》中记载的山、水方位吻合度较高。
需要说明的是,当时到处是大泽(湖泊),如著名的云梦大泽———江汉平原上古代湖泊群——书中所记“海经”的“海”,不一定是现代的海洋,应包括湖泊,如西海,大约指今洞庭湖,人类随湖泊的收缩乃至消失而跟进、定居。
甚至有学者说,《山海经》就是一部巴蜀人的世界地理图志,当然不是指现在的圆的地球,古人认为天圆地方,更不会走到那么遥远。
巴永秋受《山经》的影响,还对药物有些兴趣,将宫中的一些侍女的称呼改成药名,比如甘草、桂枝,对她来说便于好记,对别人就不一定了。
她还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稀奇古怪的药物,多数药物当地人听都没听说过,比如鹊山中的祝余草,说是吃了不知饥饿,估计夫人不会自己吃;杻阳山中的旋龟,说是吃了可治耳聋,估计祭献给先祖瞫棹有用;还有蜀地的丹参、生姜,夷水的竹节参等,更不用说巴国名药巴豆、巴戟天、椒类。
虎安山有大医家瞫瑞,几乎没人见过夫人用药为别人治过病。还传说她能制毒药。因此,有人称她是巫师。
不知巴永春失踪前在什么地方找来一册《神农氏本草》早期版本的残本,被巴永秋一次回家清理姐姐遗物时找出来带回虎安山,一直想向虢昌请教,见他有正事,便未放在心上。
等到邓路这个空人来了,见过他一面,于是想起这件事,请邓夫子帮她讲说《神农氏本草》,后又请他讲说《诗》(《诗经》)中的一些诗歌,不过是打发时间。
宫中一老妇人说梦话:“夫人哪里是对诗歌感兴趣,是对读诗的人感兴趣。”被梦惊醒,边打自己的嘴巴边骂:“叫你说梦话!叫你说梦话!不给你食吃!”直到打肿。
巴永秋喜欢听说书的真假不去计较,有一个忠实的陪听却是真,就是小小的瞫梦语。
客观地说,瞫梦语语速较快,反应也较快,可是智商并不算是超常,还不如她母亲,甚至有时还一根筋,但她有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的超人记忆,简直是读望天书的天才,因此记得一些诗歌,跟邓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还能认得不算多的中原文字,会写的不多。
在当时,巴永春是个较开明的女人,又因为是自己要听诗才造成的不良后果,因此也没过多管女儿。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邓路屡次在瞫伯面前劝谏防范相善专权,相善渐知,万分恼怒,每欲除之。
第019章 相善荐才()
听说瞫伯要加相善为虎安山中卿,大觋师瞫瑞进宫劝道:“人心似海深,比天意还要难测,我观相善此人,外表大方,内实猜疑。
“其长嫂苴氏女,极有颜色,当年寡居后,与相氏中一武士有情有义,相善暗中阻止其改嫁,有传闻是相善贪她美色。此人不可重用。”
瞫伯道:“弟坐兄床,同族相婚,本有其俗,何以人品相论?”
瞫瑞明白没说到点子上,又道:“现成有郑重之子郑吉,忠厚老实,可以起用。”
“不然,老实人无大用。古仗境内,相氏救我几百人的命,我与相善是生死之交,肝胆相照,非外人可知。人无完人,他也定然是有些小毛病,不妨观其大略,更何况其嫂之事,只是传闻,何必足信?
”我料,他阻其嫂改嫁,是因毕竟是相氏长子未亡人,颜面放不下。他侄儿相胤,我更是待得不能再厚,忠勇不可怀疑。”
瞫瑞转个思路,又道:“相善是长生亲舅,若二人联手,不可预料。”
“长生是我瞫氏正宗,纵有怨言,也不会大逆不道。相反,若我对他过分,如何对得起早逝的兄长!我真心待相善,他必死心相报,又有何疑!”
瞫瑞是个老好人,对权力没有兴趣,也就没有左右别人想法的习惯,不该说的一定不说,该说的要说,听不听由人,见瞫玉固执己见,不再多言。
瞫瑞退出,正遇府中文史官虢昌有事求见瞫伯。虢昌见他面色难看,问有何难事,瑞与昌素来交好,知昌口紧,便简单说了。
虢昌见过瞫伯,禀完正事,道:“人传郑中卿之死,或与相某有关。”
瞫伯生气道:“捕风捉影的事,岂是你史官应当相信的!他们说史官无用,我看还真是无用!”
虢昌无言作答。
瞫伯对虢昌向来有几分敬重,话出口觉得说重了,安慰道:“害死郑中卿的主谋,我疑另有其人。你的忠心,我心里有数的。”
昌无言而退。
虎安宫中阉人存焘,年四十四,万风寨果氏的一子部族人,本是武士,擅长捕鹰。虎安山瞫氏自有捕鹰的绝活,但好鹰可遇而不可求,因此若有人献上好鹰,有重赏,存焘有捕鹰的爱好,自然想捕捉一只足以换取半生富贵的鹰。
当年,他发现一只形体巨大、飞行姿态、速度和高度都非凡的雄鹰栖息之所,爬上悬崖想要观察如何捕捉那鹰,不幸摔落,又幸得被树木所救,但被一根断树杈刺裂下身,化脓不能治,伤医无方,为保性命,纯粹将受伤的阳物连根割了,救得性命,却成了废人,于是他自愿到宫中充为阉人,已二十多年,
存焘 忠于职守,只知做事,从不多言,瞫松末期便令掌印符,此时在服侍,道:“老仆也看出相善心大,爷不可不防。”
瞫伯不悦道:“你只需管好你的印符,没让你管其他。”
存焘正颜道:“爷此言差矣!不是我的印符,是与五鼎同样沉甸甸的虎安伯的印符!”
瞫伯不听几人之言,执意授相善为中卿;郑重之子郑吉,字世安,为虎安宫下卿,报与巴主,不过备个案。
不久,瞫玉堂叔、盘口盐官瞫表年迈去逝,郑吉到盘口主持盐务。
相善接手虎安山大事,事瞫伯极为谨慎, 尽心竭力,公正公平,人多敬服,瞫伯对他信任有加,除军务大事稍加过问,一应事务如前郑重榜样,交与相善处断。
时值虎安山百花盛开,众人赏花,相善见瞫伯心情颇佳,便道:“虎安山能人本少,又过逝了几个,要治得境内平安,须广纳人才。”
瞫伯点头称是。
相善趁机道:“舟师现无主将,代主将牟诚,为人忠厚,但缺少点虎气。五百长朴延沧,现已成熟,可当大任,请邑君任朴延沧为舟师主将。”
瞫伯本来就非常喜欢朴延沧,当场同意,又素知牟诚忠义,武功也还不错,令到虎安山草原之上任山师五佰长。
相善又推荐火巴山苴氏头领苴仓之弟苴怀为全境粮草总管。
苴怀,字有容,时年三十六岁,丹涪水水巴山苴氏人氏。这处苴氏,缘何到这里安身,无从查考。
苴怀身材中等,略胖,不知是对尖器过敏,还是青铜过敏,或是其他原因,总之,青铜剑一上手,便虚汗直冒,因此不会武功,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