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你,便知你与俗盗不同,如何不当兄弟?我不纳妾,自有道理。”
这时,那年青女子道:“你有何道理!不过是看我是盗儿窝的,怕别人闲话。若你不敢要,便是对我锅圈假仁假义。或者,劝和本身也是一计。你一副瘦鬼相,要不是大哥、二哥敬重的人,我还懒得服侍你!”
盗头儿大笑,道:“园儿说得好,你若不纳她,便是劝和有诈!”
若春沛平时口若悬河,此时无言以对,笑道:“想不到锅圈竞有如此直爽有心的女子。好,恭敬不如从命。
“从今以后,我便也是锅圈的快婿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就让说去。不过,既是纳妾,也不能无礼,送到虎安山,我摆酒请客,然后方可同塌。”
盗头儿大喜:“今后,你我便是扯不脱的兄弟了!”
若春沛怕夜长梦多,令一虎贲速还句氏寨,通报盗头儿同意和解之意,请句思祖准备祭祀用物,次日到望天坪对神鬼发誓,两家和好。
当晚,若春沛仍住锅圈,防盗儿反复。
到了约定时间,句氏、盗儿双方各带十数人,瞫英领虎贲,在望天坪设起台,若春沛作中人,祭神、鬼,歃血为盟。
盟毕各归寨庆贺。若春沛同回句氏寨。荼氏、樊氏武士知两寨和解,各回本寨。
临散之前,若春沛召集句、荼、樊三氏来的领头人,叮嘱他们约束众口,不要将句菊花遇害的消息传到巴楚前方战场,避免扰乱军心,特别是荼天尺及上述三氏的武士,都与句菊花有特殊的关系。
盗头儿回到锅圈,召集众人,宣布从此归入句氏,当日下午到晚上大庆。
锅圈自从成了盗窝,从未如此隆重,众人大醉。
次日,天还没亮,贼头儿找来二头领,说是重大急事。
二头领一见面,惊道:“大哥,昨晚还好好的,又有何急事?”
第156章 见尾不见首()
盗头儿也不请坐,道:“自我数年前到锅圈,当时二哥你是大哥,非要推我当大哥,多年来,兄弟们虽是同心一意,但总在提心吊胆中过活,目今好了,全寨安稳。我心事已了,现在便离开锅圈。”
二头领惊道 :“大哥为何突然要离开?”
“不瞒二哥说,我早厌倦这种生活了,多次想过要离开,但想到因我到锅圈,与句氏结下大仇,若是离开,锅圈定然有灭顶之灾,因此不忍。如今,我放心了。”
“如今,我们归了句氏,也就是归了虎安宫,凭大哥武功,何不上战场为国杀敌,扬名巴国,了平生心愿?”
盗头儿叹道:“二哥不必再问。”
“你是怕荼天尺来寻仇?”
盗头儿笑道:“我不是怕他。死他剑下,我也不冤。巴人有仇必报,只有我走了,他才不会来找锅圈的麻烦,才能避免伤及无辜。其二,我还有难言之隐。”
“你不管走到哪里,兄弟们都跟定大哥!”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因此只对你一人说。一则,兄弟们刚得了点安稳,多有家室在此,若再同我漂泊,不是我所愿;
“二则,有众人同路,我反而不方便;
“三则,初归句氏,还不敢保证他就真心,只要寨中武士不散,他就不敢乱动,若都走了,恐有灭寨之祸。我走之后,二哥管好兄弟们,收些匪性。”
“大哥,你一直不说你的来路,难道真有难言之隐?你我兄弟生生死死多少次,还不信我?”
“我怎会不信你!我的事,你知了对你并无益处。丹涪水两岸,不是我的出头之地。”
见他定了心,二头领道:“大哥放心!今日下午,为你饯行!” “夜长梦多!酒就不喝了。还有一点,兄长切记:给兄弟们说,以后不论在任何地方见了我,都不要与我相认!”
说完,背了早准备好的行装,提了宝剑,两兄弟洒泪相别。
盗头儿离开水巴山,不知去向。
大事既定,若春沛一行辞别句氏,带上黄蟮头颅回到虎安山。
若春沛求见瞫伯,施礼毕,第一句话就道:“这一次,我带回来一个人头!”
“盗头儿的?”瞫伯喜道。
“不是,是刺杀相胤将军那个刺客黄蟮的头,也就是抢句菊花的盗儿。”
瞫伯以手加额道:“相将军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瞫伯这才明白盗儿归了顺,大喜,急令人通知相善,捧黄蟮之头去相胤灵前设香献供。
瞫伯又听说若春沛新纳一妾,又知他向来没多少积蓄,令虎安宫内总管存焘将巴乡清好酒、蜀缎好衣料等送到若春沛府上,助他请客。
若春沛从未得过这么多好处,喜笑颜开,多谢不提。
句菊花先被抢、后自杀等消息传入虎安宫中,瞫梦语几人为她惋惜不已,在香石台按她们的规矩祭祀。
知相胤案的刺客黄蟮已死,众人欢喜,独有一人暗中垂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烟。
自进虎安宫中,她便慢慢从众人口中得知当日在六方坪救她、并刺死相胤的除了她哥哥巫城,还有一人,名叫黄蟮,宫中正在全力追杀,因此常暗中念叨恩公黄蟮的名字。
这一日,听知梦语说刺客黄蟮捉到,身首异处,暗暗吃惊,心中想道:“若不是为了救我被追杀,他怎会去水巴山为盗,又怎会被捉拿处死?”
如烟万万想不到,黄蟮只是当时果艮风为度群芳找的一个替身,越想越心中不安,暗暗为黄蟮垂泪。
当夜,如烟难眠,半夜想到:“恩公逝去,我当要让他享受我的祭品,但我在虎安宫中,奴儿的身份,不得擅自外出;并且,若有人知道我祭祀他,性命还不保。”
想来想去,如烟想到一个人。
第三日,直到下午,如烟才见又是度群芳来温梦园值岗,对他悄悄道:“今晚黑后,暖雪亭见。”
度群芳听了,心中狂喜,以为如烟终于对他来了意思。
夜幕降临,度群芳、如烟在暖雪亭相见。
如烟先道:“我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不客气,你就是要我的狗头,我也二话不话,立马下给你。”
如烟正色道:“这件事情,如果不秘,还真有人要你的狗头!”
度群芳无赖笑道:“行刑场上的麻雀,胆子早大了,不用吓我!只管吩咐,为你掉脑壳,我心甘情愿!”
如烟编了个慌言:“我恩公最近祭日,本应前去献供品。但我出不了虎安宫,只能偷偷作了一篇祭文,烦你再贴补些财物,去帮我烧化给他,是我的心意。不知愿否?”
“这好办。你恩公是谁?”
“这就不必打听了。我知你不识字,才来求你,若你识字,我断然不敢求你了。你记住:我给你的物件,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否则,你我二人都有杀头之祸!”
度群芳半信半疑,料想女人胆小,才如此害怕。
度群芳发了誓,如烟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是她撕裂内衣一块,于昨日趁梦语几人不在时悄悄写就的。
度群芳伸手来接,顺势握住如烟右手。
如烟轻声而严厉道:“把你的狗爪爪拿开!”
二人分手。
度群芳怀揣书信,回到住处,自以为是地想道:“她在草原,并无亲人,她如此郑重,是为谁烧?她说不准外人看,没说不准我看,既是她的恩公,也就是我的恩公,何不搞个清楚,也好有事无事邦她多念叨几声”。
这娃想来想去,苦于无法认字,灵机一动,想出方来。
第二日大早,度群芳懒觉不敢睡,趁人不在,将其中前三句中的十来个字,依样画葫芦,分别在几块短竹片上刻了出来。
当日不得空。
次日,度群芳正好轮休息,去找到宫中文史官虢昌的儿子虢翰。
这虢翰,时年十八岁,是个文弱书生。虢昌妻是两河坝郑氏寨女儿,二人生有两女一子,长女早已嫁入郑氏部族,次女虢玉兰便是万风寨果艮风之妻,故度群芳与虢翰相熟,进虎安宫后更常打堆,还不时去虢昌家蹭饭吃。
度群芳走到虢昌平时办事的一栋小房前,这房在虎安宫的右方,比较偏僻,也比较简单,也很清净。
房前屋后的小竹林,倒是把这一栋小房子的品味提高了不少档次。
虢翰稍长,也在这里帮父亲打一些小杂。
度群芳到了去处,先去窥看了一眼虢昌平时办事的地方,见那老夫子并不在房里,这才想起前几日碰到虢翰去求夫人,说是其父病了,需要夫人的一味什么特效药,暗喜,省得他见了自己问这问那。
正这时,里面传来女人的欢笑声。
虎安宫中,除了度群芳不该去、不能去的地方,他都与兰回侦察了个遍。
虎安山人不读书,这里除了虢氏父子视为宝物的、但连虎安山的狗都不来闻一闻的竹简,别无要物,因此这座“档案馆”,从来也没有安排守卫,更不用说女人了。
先前,这里也有过给虢昌安排的两名侍女,后来虢翰来帮忙,虢昌便将侍女也退了。因此,在这里,除了虢氏父子,几乎没有其他人来,今天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而且听笑声,并不像是来办正经事的。
度群芳楞了一下,暗道:“这里怎么会有女人?这女人是谁?”
第 157章 书房秘密()
听有女子声音从虢翰平时做事的房里传出来,也算是他的书房。
度群芳暗笑,垫起脚尖过去,却见房门半掩,虢翰面向房门,跪坐在一张几前,几上有竹简,书几旁边站了一个女子。
度群芳看不清女子正面,但从穿着上看,不是下等侍女。
这时,那女子又笑了一声,度群芳这才真吃了一心惊:“虢翰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难道会同虎安宫里的一大美人搞在了一起?”
度群芳是来办秘密事的,碰到这情况,转身想离开。
正这时,里面传来:“度毛狗,你鬼鬼崇崇的做什么?”
虢翰把偷窥者喝破了,度群芳只得闪身出来,推房进门:“谁鬼鬼崇崇的!我来找你有事!”
不等房里的一男一女说话,度群芳先发制人:“梨花,你在这里做什么?”
郑梨花轻哼了一声,道:“夫人的事,你也要管?”
度群芳是聪明人,心想:虢翰作贼心虚,自然要随时注意外面是否有人来,自己实际上早就被他发现了,他二人先悄肖议好应对之策,然后才喝破。
度群芳对虢翰和郑梨花都颇有好感,就算看到什么,根本不会生出什么事来,何况还没看到什么,于是笑道:“夫人的事,我自然不敢管。”
郑梨花对虢翰道:“话,我已传到了,到时写好了,给夫人送去!我走了!”
“放心!”
郑梨花说完,面带得意之色,转身离去。
度群芳也不是来正大光明办事的,见她走了,说是来请虢翰教认字,将如烟祭文中被他事先打乱顺序的几个字的仿刻片,拿了出来。
虢翰没有起身,接过看了,道:“这像是祭祀用字,你在搞什么鬼祟?”
“这你不管,你只说读什么就是了。”
虢翰一一读与他听,只几个字,度群芳强记在心,一会儿便认得了。
虢翰笑道:“哪个瞌睡睡醒了,想起要认字?并且,要认字,也不是你这样学法。”
群芳笑道:“你老父常骂我聪明有余,智慧不足;自然要上进。”
虢翰如看稀奇一样看了看度群芳,道:“当刮目相看了。只怕是鸡公屙屎,头条硬。”
“管他几条硬,只要肯教便好。”
度群芳担心多呆一会儿又忘记了,神秘道:“我走了。今日,你的事,我守秘;我的事,你也守秘!”
“我有什么事,要你守秘!”虢翰不卖他的帐。
度群芳不多计较,辞了先生,一边回走,一边复习功课。
隔两日,度群芳又去找虢翰,虢翰看了道:“这第一个字好认,是黄蟮的蟮,上次写追杀令,这个字把手都写痛了。不过,当时写的不是这个样子,写的是巴文,你这是颛顼文字。你要这样专心读书,何愁不成大器。”
度群芳标标准准行了个礼:“多谢小夫子指点!不与你多说,怕转背就搬不了家了。隔日请你开荤。”
虢翰笑道:“日头真能从西边起来了,头一次见到有人拉着胡须过市,牵须(谦虚)起来了。”
度群芳故作神秘道:“要智慧。”
虢翰道:“你这张嘴,只要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是智慧了。”
度群芳回至住处,取出如烟写的祭文对比,看到四个字时,大吃一惊: “恩公黄蟮”。
猜了几日,度群芳恍然大悟:原来如烟祭祀的是黄蟮。
度群芳又疑道:“她为何会给黄蟮献供品?”
想了半天,度群芳突然想起,有一次,其舅果艮风到虎安宫办事,事毕去看望岳父虢昌。
在虢昌家里,果艮风喝得半醉,指着自己鼻子骂道:“算你小子命大,要不是我在荼氏寨审巫贞时,顺手让盗儿黄蟮顶了你的烂缸,你如今还在被追杀!你长点记性!”当时虢昌急忙找话打断。
度群芳这时悟到:“如烟是把黄蟮当成六方坪救她的恩人了”。懊恼不已。
杀死相胤的事情,好不容易因为黄蟮的死有了个完全了断,度群芳不敢声张,暗想道:“不能便宜了黄蟮”。抽出剑,将祭文切为数断,仍觉不妥,出门将布屑点燃化成了灰。
这件事,对如烟,度群芳当然是只字不提。
回到战场。
荼天尺领一队男男女女,乔装成难民,背包提货,衣衫尘土,分路出发,早到椒园抱木岭,伏于松树林中。
等齐众人,召集头目,荼天尺面有难色道:“我已观察多时。我在六公子面前夸下海口,却未想到椒园戒备如此森严,各位有何妙计?”
三苗寨主盘芙蓉笑道:“你指名道姓要我们女人同来,原来并没想好计策?”
“请你们来,是方便装扮成一家逃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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