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舟头上去,叫道:“梦龙不知是兄弟来了,罪过罪过!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不行!郑戎得向夫人辞行!”原来是枳都水师伍百长郑戎率一队水师去巴子粱附近训练,正碰到虎安山人离开,特来道别。
又是虚惊一场,瞫梦龙自己都想笑了。
瞫梦龙回首看了看渐渐远离的枳都东大门,依然人来人往,尚无异常,心中迅速计算鄂越发现跑了樊云彤后会采取的应急步骤。
他非常清楚枳都水、陆两师的调动规则,因此认为就算鄂越此时追来, 一定还来不及得到其他各路军队的支援。没有得到巴平安或者水师主将相雍的命令,郑戎也绝对不会下令随意拦截虎安山水师。
听郑戎这样说,若执意离去,反而让他生疑,瞫梦龙于是叫道:“多谢兄弟!”同时令瞫丁传旗语给荼天尺:放慢速度,但不停下来,更不能靠岸。
虎安山舟师的橹频缓了下来,战舟缓缓向前运动,枳都舟师的一只舟靠近瞫夫人的舟,两舟缓缓并行,郑戎在水手的帮助下,登上了夫人的这条舟。
瞫梦龙不得已,也只好令将自己这一条舟儿也靠过去。
瞫梦龙登上母亲的这一只木舟,一边打算进船舱,一边想如何让郑戎尽快离开。
站到舱门口思索了一会儿,瞫梦龙听见母亲正与郑戎说说笑笑,一时没有结束的意思。
硬着头皮,瞫梦龙进了夫人的舱,与郑戎相见。
说了不多时的废话,瞫梦龙对夫人的侍女郑梨花使了个眼色。
梨花走过去,借给郑戎添水,先假意打了个小呵欠,轻声对郑戎附耳说道:“夫人昨夜一夜未眠。”
郑梨花数次陪夫人到枳都,与郑戎早就熟悉了,郑戎很喜欢这个又实在、又漂亮的本家的妹妹。
又说了两三句话,郑戎起身,施礼道:“夫人,慢行。志戎不远送。”
“忙什么忙?正问你与巴婵的事。” 夫人道。巴婵,枳都将领巴任之女。
“夫人,军务在身,不敢久停。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瞫梦龙、郑梨花送郑戎出了舱。
正告别,郑戎道:“荼天尺在此,我去见一见。”
瞫梦龙心想,你真是多事,笑道:“快滚!”
“梦龙兄,你今日怪怪的,要不是我令舟师拦住去路,你还真打算不见面了?”
瞫梦龙笑而不答。
“好好好!后会有期!”郑戎呵呵笑道。
送走郑戎,瞫梦龙看了看郑梨花,突然觉得这个经常见到的女子,原来是如此美丽,难怪母亲如此喜欢她,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突然,他想到共桃花。自从开始盘算与樊云彤生死攸关的事,连共桃花都差一点忘记了。梦龙自己笑了笑。
梨花一言不发,回去服侍夫人。
虎安山舟师一口气在丹涪水中逆行数十里,累得划橹的水手换了一轮又一轮,就像战场上与敌舟较量一样。
很快要到巴国著名的王陵所在地:小田溪。已是下午了。
瞫梦龙叫瞫丁、郑骢到只有自己与樊云彤两人的舱里来,对三人道:“这个计策,只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随后就会有人追来。云彤,要委屈你在此处下舟,从小路步行到麻湾洞,再重新上舟来。”
“多谢几位搭救之恩!来日再报!”云彤施礼。
“不必言谢,且救你的人并不是我。此事以后再说。”梦龙道。
瞫丁道:“我陪小将军步行。”
“我已想好了,人人都知你是我的贴身侍卫,目标太大,若是追兵追来,见你不在,必然怀疑。郑骢,你领头去!”梦龙道。
郑骢应一声“得令”。
“我把虎安宫中武功最好的几个人给你,一会儿换了便装,同云彤一起步行到麻湾洞。你们几人只有一个事:确保云彤的安全!稍有差池,提头来见!”
郑骢又应了一声,才道:“梦龙兄,我看,木莽子就免去了。”
“不然,他与云彤见过面,留在舟上,一但有人来盘问,则更容易出事。”郑骢明白了为什么会派那四个人同自己去执行护送任务。
“再有,你们白日黑夜的赶到麻湾洞,应该能赶在我之前到达。到了麻湾洞,就说是我让你们去找麻大姐,麻大姐必有安排。我一路是上水,本来就慢,再宿上一晚,到麻湾洞时,应正好是时候。”
瞫丁对郑骢道:“干粮已准备妥当,一起帯上!”
安排妥当,梦龙挥挥手,瞫丁、郑骢辞出去。
瞫梦龙先对樊云彤简单交待了重要的几句话。
“梦龙兄,能否借我一支剑?”樊云彤听完提了一个要求。
“有他们几人一路,你不必要剑。”
云彤不再言。
梦龙出舱,令瞫丁去打旗语告诉荼天尺,让舟队靠岸,自己去同母亲说话,又叮嘱瞫丁务必把多出来的六套侍卫服沉入江中。
舟靠岸,梦龙先下了舟,上了夫人的舟,“引导”母亲:“很快就到小田溪,要暂歇一时,让水手们歇口气,吃点粮水。上岸便是公室陵地,巴氏历代先人多葬于此。”
夫人道:“母亲多年前去逝,也在此处,不如,趁他们歇气,我去拜祭拜祭。只是,节不节的,且事前没有准备。”
此言正中梦龙怀中:“无妨,有守陵人在,请他们准备了便是。”
为拖延时间,瞫梦龙故意与母亲扯一些鸡毛狗皮的闲话。
瞫梦龙自来言语不多,就算是与母亲,也是有事说事,无事闭口,多是听她说,巴永秋不知其中有鬼,乐得他今日这般懂事。
郑梨花等侍女也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樊云彤六人正在换百姓衣衫,准备趁机下舟,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郑骢,郑虎贲!”连叫几声。
郑骢听到有人喊,出了船舱,抬眼一望,见是行人若春沛站在沙滩上,向自己比划手势。
“你下舟来,我有要事给你说!”若春沛又道,一边说,一边示意下了舟在附近休息的水师武士回避。
郑骢听他的语气,看他的手势,估计是真有事,也不敢大意,转身进舱对樊云彤五人道:“你们快换,但不忙下舟 ,我去听他说什么,见机行事。”
郑骢披了衣衫,边结束边下舟,走到若春沛身边,道:“若行人请讲。”
“你们舟上那人,我在虎安宫跟他见过面,不必瞒我。他在枳都码头上舟时,我就认出来了。你换了衣衫,要到哪里去?”
郑骢心中一惊,道:“若行人你认错人了。奉公子之命,我们去办一件要紧事,你不必过问。”
“猪都杀了摆起了,还说没见到猪!我猜想,你们去办的,不是要紧事,而是愚蠢事!”
“什么意思?”郑骢觉得辩解已经乏力,疑道。
“你们这一走,那人就没命了!”
“此话怎讲?”郑骢惊道。
第143章 算有遗策()
此时,一打早就出来迎接樊云彤出狱的太阳,或许是感觉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悄悄隐进云层里。
丹涪水面上起了不大的风,波浪一浪一浪,浪在若春沛和郑骢的脚边。
若春沛正要释疑,瞫梦龙从夫人的舟上下来,过跳板时,一眼看见郑骢同若春沛站在一起,几大步跑过来,对郑骢道:“你还在啰嗦什么?”
郑骢靠过来对梦龙说了一句话,梦龙大惊,对春沛道:“你既然知了,我不瞒你,你没有认错。但你说,此去必死,是何意?”
“一离开公子的视线,他就会潜回枳都报仇。”
“报仇他是一定会去的,但我还真没想到他现在就一定要回枳都。怎么劝?”梦龙同意这个判断。
“若是信我,我去给他说几句话。”
“快请快请。”梦龙道。
梦龙在前,若春沛在中,郑骢最后,三人上了木舟的楼上。
梦龙对一直在舟上观察四周动向的瞫丁道:“丁哥哥,你先去母亲处,想法子让她多在舟中呆一会儿。”
梦龙又令度群芳、兰回、苴蛮子、木莽子四人到隔壁的舱中等侯。
进了樊云彤藏身的舱中,梦龙见他站在窗口向外张望,急忙道:“云彤,若行人有话对你说。”
樊云彤转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若春沛:“我们见过面。请指教。”舟儿轻轻地摇恍了几下。
“指教不敢。火烧眉毛,我开门见山。我问你:你下舟之后,是真准备进虎安山,还是回枳都?”
樊云彤是个直肠子,见自己腹中的事情被说破了,便十分自信道:“不瞒若行人,自然是要回枳都!”
梦龙暗惊:“若春沛果然会料事。”
“好,说的是实话。我晓得你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血性男人。常说冤有仇,债有主,那么,你确定了你的仇人是谁吗?”
“我不是为自己报仇,是为二公子父子报仇。二公子对我有再生之恩,巴冲与我情同手足,此仇不报,红面虎誓不为人!虎落平阳被犬欺,在枳都牢中,鄂越每隔两三日又要去羞辱我一次,我身上的淤伤,多是他亲自动的手。至于仇人,不须细查,我猜也猜得到几个。鄂仁当然是第一个!”
说到鄂氏父子,樊云彤开始激动,梦龙劝住。
“就算你没有弄错,可是,真正的后台和真正的原因,不用我说,你心知肚明。”若春沛淡淡道,也不想讨论他具体的仇人是谁。
樊云彤不答话。
若春沛盯住云彤眼神:“我巴国武士是发誓要效忠公室的,你认为你能够做到牺牲巴国武士的荣誉,拆了那个后台吗?”
樊云彤不敢正视若春沛,低头不语。
春沛接着道:“我敢说,你做不到!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红面虎!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做!”
樊云彤抬头看了看若春沛,眼神中充满杀气:“若行人所言,如洞肺腑。但除了那个人,其他人,全都该死!”声音由低向高。
“该不该死,我不与你争论。可是,该不该死是一回事,会不会死,又是一回事!我斗胆预料:此时,你的仇人最最希望的,就是你回去报仇,最不希望的,正是你不去!”
梦龙插话道:“若行人说得极是!此时,肯定是防范最严的时候。”
郑骢听他们说话,不敢发言。
“我当然想到这一点!只是这仇,我如何能忍!你叫我,如何能忍!”樊云彤咬破嘴唇。如果说巴西安父子的死让他很痛的话,枳都大牢里的囚徒生活,让他有一种难以磨灭的恨。
“你一定听说过楚国伍子胥的事吧。当出事时,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报仇,而是逃走!因为他智高而又冷静,他晓得只有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恨晚。你如果真想报仇的话,目今,就绝不能回枳都!但如果你只是想陪巴西安父子的葬的话,根本就不用出牢!道理就是这样简单!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完全明白。”
樊云彤转过身去,面向窗口,看着外面的江水,又看看对面的山,想了不大会儿,转过身来,向若春沛施礼:“多谢指教!红面虎记住了!”
“好!响鼓不用重捶!时间长了,会有人起疑,还怕追兵。你们快走!” 若春沛道。
梦龙还不放心,道:“兄弟,要切切记住!”
樊云彤重重点了点头。
“郑骢!你给我听好:若云彤不能按时在麻湾洞上舟,你只须叫木莽子给我送四颗人头来!”说完,不看郑骢,看着樊云彤。
樊云彤明白,梦龙这话是把自己与护送自己的五个人的性命全绑在了一条绳子上,道:“哥哥,不用再说,你放心。”
“我先下舟,陪母亲去小田溪陵地。我们一动身,你们立即出发!”
若春沛道:“我也陪夫人去。”
梦龙出来,又返回去,特别对郑骢交待了几句话。
瞫梦龙请母亲下了舟,若春沛、几名侍卫、侍女陪夫人上了岸,步行向不远的小田溪陵墓去。
瞫丁留在原地善后,并准备应对追兵的盘诘。荼天尺也留在原地。
守陵人闻是枳侯家人来祭拜,迎了进去,准备所用物品。
这是一宗熟悉的业务;守陵人很快就准备好了,瞫夫人母子祭拜枳侯夫人。
瞫梦龙施展平时学习的礼仪,诵道:
惟日季秋,獭祭此崖。
永言孝思,享祀孔嘉。
彼黍既洁,彼牺惟泽。
蒸命良辰,祖考来格……
随后,又顺便去祭祀了其他的几位先人。梦龙的目的当然是拖延时间。
事毕,瞫梦龙母子回到江边,再次上舟。
梦龙这一次上了夫人的这只舟,与她说话,打发时间。
继续前行不远。看看天晚,按之前瞫梦龙、瞫丁的商议,要到昝氏部族借宿。
正缓缓上水,瞫丁来禀报梦龙:“下水有水师来了!”
梦龙出舱一看,果然是一队舟师,估计有两三百人,已听得见下层楼的士兵奋力摇橹的号子声,轻笑道:“不理踩他,我们且悠哉游哉!”
小半个时辰不到,那队舟师赶到了,有人在大喊:“瞫公子,请留步!”
瞫梦龙早在舟尾上观察,想看是谁领兵来了,听见喊声,望过去,果然来者是个熟人:枳都舟师伍百长苴纪。
梦龙上前两步,站到最尾部,大叫:“苴兄,你喊我吗?”
“正是,请梦龙靠岸!”苴纪比梦龙大近十余岁,平时见面梦龙称其兄,苴纪则直呼“梦龙”。
梦龙令身后的瞫丁传荼天尺靠岸。
差不多同时,枳都水师也靠了岸。
苴纪下舟,瞫梦龙已在沙滩上微笑着等待。
苴纪踏着沙石,走上来,与梦龙相见,道:“梦龙,我奉命搜查沿江所有舟只!”
梦龙假意惊道:“出了何事?”
“包括虎安山的舟只。”苴纪不直接回答梦龙的问题。
“你只管放心搜!”
梦龙与苴纪,面向江面,并排而立。
这时,荼天尺听传又要停舟,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也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