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里,更加出名的是博君人(说书人)霍四。那一件事,因他而起的,算是出尽了风头。一时间,就连他说的“折家将”也出了名,被各大报刊,争先刊载。
“霍四,今个又说折家将啊?”
午时未到,樊楼里已经人满为患。
这些人,大多是叫一壶酒、一壶茶,加些下酒菜,准备坐着听霍四说书的。
当然,也有人预定好了那道最为出名的“御用菜肴”,就坐着听书,等着开饭了。
霍四一拍抚尺,朗声笑道:“折家将已经讲完,再加上先前杨家将,已经有两大将门了。这两大将门,皆是我大顺肱骨之臣,边境屏障,虽有大功,为世人不知。某虽不才,亦要为其正名。但今日,折家将已经说完了,今日要说的,是种家将!”
“种家将我知道,种世衡!”
霍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便是种世衡种将军。种世衡乃是洛阳人士,为大儒种放子侄。种放终身未娶,种世衡因种放的缘故,荫补(指因祖先功勋而补官,门荫的另一种说法)为官。”
有人不屑地说道:“靠门荫做官,也就这本事了!”
霍四也不恼,种世衡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别人怎么诋毁都是没有说服力的。“种将军虽是荫补为官,靠的却并非是祖宗功业,而是其智勇双全。在奉命驻守幽州期间,常出奇计,屡败辽人。辽人以骑兵为主,为得善射之士以制骑,种将军下令与府衙附近立箭靶,军卒百姓如有过失,若非十恶不赦之罪,则射中箭靶就赦免其罪。有奏请事务的,亦要看射箭成绩而定夺。种将军还以白银为箭靶,射中者得银,一时间军民纷纷习箭。此招一出,当有奇效,当地百姓士卒人人皆能力挽强弓,射箭百步。”
“种将军如此犀利,为何我等未曾听过?”
“种老将军早已在元绶八年过世,世人所不闻也!”霍四叹息道,“好在种老将军有八个儿子:种诂、种诊、种谘、种詠、种谔、种说、种记、种谊,种诂、种诊、种谔各统领种世衡之一部,世称‘三种’。”
“原来是老种经略相公!”有人恍然大悟道。
霍四笑道:“不错,便是老种经略相公,其善于驾驭士兵,每当遇敌能出奇计,作战必胜。于景州曾大败辽人,为先帝所喜爱,屡屡升迁。种家于庙堂之中,亦有声名,文官并无所阻也。”(。)
第七百七十二章:死无对证()
“霍四,不对啊,你曾说折家将被朝中文官打压,为何种家将却没有?”
“皆因其祖辈乃是大儒种放,种世衡方能出人头地。若是换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埋没了……”
听了霍四的解释,众人这才恍然。
“只是种谔将军虽足智多谋,肖其父,但狡诈狂诞而残忍,属下有冒犯的立即斩首,有时先剖取肺肝,同坐的人掩面不忍看,种谔则照常饮酒吃饭。敌军惧怕他勇敢善战,所以屡有战功。元绶十年秋,辽人大举进犯景州,攻月余不下。敌军四万人马一起聚集,附着城墙而结阵,围攻景州。正当事态紧急,景州城将破之时,种谔将军只以一千士卒守城,其余大开城门,用火牛计杀将出来,大破辽人。是役,收复长城以外百里之地,斩下敌军七千首级。景州城下,血流成河!”
“好!!!”
听到此处,众位酒客都纷纷鼓掌叫好。
霍四语调一转:“不过,老种经略相公亦有错失。先帝时,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垂垂老矣,加上其国内贵族反叛无常,老种经略相公向先帝进言道:‘辽国自顾不暇,若给臣十万精兵,定能大破辽人,生掳伪帝,夺回旧日汉地!’先帝受其蛊惑,出兵辽国,却不料因粮草调运不济,加之天寒地冻,官军大败于滦河。至此,我大顺便怕了辽人,只肯守,不敢攻了……”
众人沉默了,一酒客良久方道:“此事亦无可奈何,辽人不畏寒,可冬日马上作战。我汉人步军居多,又不能速战速决……”
霍四环顾了一下四周,语调又是升高了八度:“但是!种谔将军临危不乱,令折家将中的晓楚折克行断后,率三千骑军,与五万追兵缠斗。折克行将军浴血奋战,左冲右突,战至百余骑,方才脱险。回到景州,军医起出折将军体内箭镞一斤有余……”
听了这话,众人骇然。一斤箭头啊,居然还没死,真是勇武!
“好!!!”
又是一阵掌声,霍四笑眯眯地看着那打赏的锣盘渐堆渐高,才感慨地说道:“种谔将军绕远路回城,士兵饥饿疲乏,打算用粮运不继的名义,归罪于转运使李稷。驻军回城后,大校刘归仁带领兵众溃散,朝廷诏令撤回军队。种谔仍升任景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先前李稷运送粮饷到军中,晨入军营时,军吏击鼓高声致敬。种谔询问军吏说道:‘军中有几个主帅?本将定要借你的头来代替运粮官。’立即叱令将他斩首,李稷惶恐马上退出来。后战败,又嫁祸李稷。种谔将军德行有亏,是以再不入先帝眼中。虽做了经略,但也止步于此了……”
“如此说来,还是折克行将军厉害!”
“是啊!当真勇冠三军!”
众人纷纷为李稷鸣不平,但孰是孰非,谁能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种家先前恩宠不断,自从此事之后,似乎便脱离朝廷视线了。从种谔等人的升官历程可以看得出,几乎原地不动。所谓天意难测,便是如此!
众人感慨折克行的勇武,也唾弃种谔的残忍。军吏不过感激李稷押送军粮,却平白丢了脑袋。这样残忍的将军,哪里能得军心?
虽然霍四明言了,种谔这是在竖立主帅军威,可众人并不吃这一套。这时候仁爱的道德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了。霍四无奈,辩解道:“若是每个运粮官都要敲鼓通报,那军中岂不是乱了套?真正能服众的,是率领三军打胜仗之将军!尔等没有从过军,不知道亦是正常……”
“那种相公不还是打败了!”
有人反驳道。
霍四摇头,说道:“若非运粮官迟了两日,朝廷大军未必会败。其时士卒存粮尚有,只是箭矢不足。众所周知,我大顺官军,大抵上以弓弩制敌,肉搏者少。运粮官于箭矢计算不周,责任在李稷啊!加之御冬军服准备不足,士卒受冻,弓弦都拉不开,如何对敌?”
“为将者,不识天文,不知地理,庸将也!霍四,你吹嘘种世衡老将军可以,可种谔种相公,大家都明白怎生回事,就莫要再为之增色添花了!”
酒客中不乏读书人,也读过兵书,说出这话来,众人皆哂笑。见众意难违,霍四只好作罢。
果不其然,种家将比起折家将、杨家将来,热度下降了不少。但折克行勇冠三军的事,却深入人心,被各类小报,载入折家将中,更加添油加醋,吹嘘得天花乱坠。连日后折克行本人看了,都觉得异常荒诞。
此时,长安城中,监察司内,一个中年人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心中冷笑不已:“死得好啊,以为长安是晋阳城么?居然敢敲诈到这里来,我扶你起来真是瞎了眼!你也算倒霉,好碰不碰,碰到了陛下跟前去,这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吗!幸亏你当日便死了,要是迟个一两日,供出我来,那就糟了……不行,晋阳城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这人起身,拿出火折子,晃着了,把纸条付之一炬后,才想起来:“对啊,这贪心不足的呆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怕甚么?”
再转念一想:“不对,他是我的人,监察司里肯定有人知道,这怎么办?”
此人坐立不安,正待起身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劈头盖脸就说道:“他甚么都没说!”
这人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确定?”
“确定!他是咬舌自尽的,估摸他也知道,我们安排了人在他家附近,一旦说了,便是同归于尽。他还有三个儿子,不会跟我们冒此险的。”
“好,算他识相,总算聪明了一会!唉,这人贪心不足,在天子脚下也敢伸手,简直不知所谓!这样吧,你准备一下,我安排你出去避避风头。过了再说罢,切记不能再伸手了,陛下这次不是说笑的!”
“这个我晓得!”
“行了,你出去罢!”
房间里又只剩下一人了,只见此人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微笑:“许景淳,你斗不过我的!终有一日,你那监察司司长的位置,要换我来坐!”(。)
第七百七十三章:连绵暴雨()
“滴答滴答……”
声音越来越大,陆承启在梦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身旁的妙人儿娇声答道:“陛下,还没到卯时呢!”
陆承启半睁开眼,问道:“外面为何这么响?”
“不过是雨水天罢了,夏日大雨,也是很正常的事……”
陆承启喃喃地念叨两句:“原来是下雨……”,然后又熟睡过去。没办法,昨晚在西厢这太辛苦了,淑妃瑾萱“羡慕”皇后和贵妃都有了身孕,她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一再诱惑,陆承启不得不抖擞雄风,继续征伐。翻云覆雨过后,半夜才入睡。运动量这么大,疲乏是难免的。
瑾萱媚眼如丝地看着陆承启,毫无睡意。窗外雨点敲打着绿瓦,滴答声不断。
说来也怪,哪怕陆承启用力耕耘,瑾萱的肚子却毫无反应,也难怪瑾萱这么急了。在皇家,都是子凭母贵的,要是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瑾萱也算是使了手段,通过太后刘氏施压,暗示陆承启多点去西厢。这一个月都过去了,还是不见反应,瑾萱都快急出毛病来了。
不过这段时间她独得圣宠,也算是慰藉一二。
半个时辰的光景,须臾即过。今日又是例朝,陆承启还要早早起身,准备上朝。抛开善妒而言,瑾萱确实是一个好女人。陆承启连侍儿都不用,瑾萱就服伺他穿好龙袍了。又传来御膳,吃过早饭后,便由强壮内侍撑着大伞,一同前往大庆殿。
“怎生这雨下了这么久,还未见歇势?”
陆承启皱着眉问左右,高镐连忙答道:“陛下,不知为何,今年的雨水特别多……”
“特别多?”
陆承启心中有点警惕了,连绵暴雨,就是后世也有洪涝的危险,更别说在这个时代,连运河都未曾挖通。要是雨水致使河水暴涨,下游便是汪洋泽国,要真的发了大水,那梁山水泊岂不是又大了?到时八百里梁山,变作千里梁山,连带良田都淹没了。黄河沿岸百姓,更是流离失所,经济将会损失惨重!
“唉,不知李诫能不能扛过这一关,要是扛不过的话,那御史台……我也顶不住啊!”陆承启想到御史中丞李然那股不弹劾至死不罢休的狠劲,从心里打了个冷颤。
高镐注意到了陆承启的异常,连忙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冷意?”
陆承启摇了摇头,说道:“朕没事!”
嘴上是这么说,眼中却看向了阴沉沉的天空,眉头皱得甚深。
大庆殿中也开了偏殿,所有文武百官都进殿了,端着朝笏等候上朝。“你听说了么,河南府又发大水了!”
“哦,竟有此事?”
“也不算是发大水吧,不过是冲毁了几道桥梁罢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国库都快见底了,俸禄还不知道能不能发出,这又来大水……”
“要我说啊,都是降低税赋的错。一成的农税,实在太低了,这和免除税赋有何区别?若是升至两成,说不定情况还好些……”
“税赋倒是一方面,现在百姓几乎都跑去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广南西路、广南东路去了,中原之地,抛荒农田不计其数。江南土地贫瘠,虽能一年两熟,可这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嘘,给御史台听到你们在诋毁新政,免不得又是一阵弹劾。这段时日来,御史台弹劾的人还少么!”
“依我看呐,那工部尚书李诫,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围在一起的几位官员,都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唯有一人,低声吟道:“西北楼开四望通,残霞成绮月悬弓。江村夜涨浮天水,泽国秋生动地风。高下绿苗千顷尽,新陈红粟万箱空。才微分薄忧何益,却欲回心学塞翁。”
在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一听便知道,这是前朝大诗人杜牧的一首《题白云楼》,题作汉水伤稼。这几人都知道,此人乃是河南府人士,河南府历来都是洪灾高发区,有感而发也是正常的。
他们正待出言相劝,乍闻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条件反射似的,立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拿着朝笏,准备迎接皇帝。陆承启跨步进入大庆殿,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皇位。
待得陆承启在龙位上坐下后,百官齐声说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众卿免礼,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这是陆承启上例朝的开场白,其实五日一次例朝,哪里会没有事发生啊!有事早奏是真的,但无事退朝,却是一次都没发生过。大顺疆域那么大,莫说五日一次例朝,就是一日一朝,都有些嫌不够。幸亏大顺的例朝只是廷议,一般都是各个衙门决断不下的事情,拿出来大家讨论罢了。多数人附议,便实行;多数人不同意,那就算了,下次再找机会说。而陆承启有独揽大权的权力,哪怕众臣都反对,他一旦决定了,经过再多次的廷议,也只能无条件实行。换过来也是,哪怕众臣都附议,陆承启反对,那这道政令也难以通过。但大多数情况下,陆承启都是按照廷议结果来办事的。
先前的权臣,就是有这样的只手遮天的权力,那是因为朝中多是其党羽,一旦开启廷议,十之七八都是要按照权臣的心思办事的。要不怎么那么多人羡慕宰辅这个位置,为的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决断权!
陆承启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端着朝笏出来道:“陛下,臣听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