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并非圣明之人,世上亦无圣明之人。圣明之人,生而知之。朕失去耳目,则如聋子、瞎子。”陆承启缓缓地说道,“若朕圣明,则百官皆为百姓,人人能自律畏法,不敢贪、不敢不作为、不敢******。朕思来想去,应当是人性之问题。或许荀子说得对,人性本恶,若无律法束缚,其能成禽兽。便是圣人,也无法感化于他。”
众人沉思良久,他们大多是星斗小民,不曾想过为何官要贪。不过他们都明白一件事,朝廷里面,清官是最少的,庸官次之,贪官最多。除了吏治清明之朝,大抵如此。所以中国人历来有崇拜官员的传统,一个人不管有什么样的历史和背景,有什么样的不光彩经历,只要最终做了官,都是值得崇敬的。可谓胜者王侯败者寇。当官之前那些不道德的经历,不检点的事情,在当官之后,也随之光辉、生动起来。比如,刘备不过是一个编织席子的,朱元璋不过是一个山毛贼,陈胜、吴广不过是一个农民工,刘邦只是一个仓库保管员。但是,这些人一旦当了官,立马显的与众不同,被大家尊重着,吹捧着。甚至,曾经调戏良家妇女,奸污青春少女,也会成为风流雅事!
中国人崇拜官员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一个人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写了多少锦绣文章,挣了多少钱,出了多大的名,只要你不是官员,没有权力,就不会得到真正的尊敬。那些尊重,只是一种表面文章,一种应酬话语,是给大家看的,是糊弄人的,是专门给死人的,是后世封的,真到了关键时刻,你基本上等于一个屁。就好似柳永,名气是大了,但他却不是官,在官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是,任凭人家捏圆捏扁。
当百姓面对官的时候,更多的是畏惧。普通百姓在面对官员很难真正平静下来,更不会面对面,四目相对,平等地交流。中国人对官员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心理。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多大的年纪,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沉浮,只要是官员来了,你都会有一种紧张感,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尤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但是普通百姓又是羡慕官的,刘邦看到秦始皇的巨大的华盖和前拥后呼的队伍,无不羡慕地说:“大丈夫生当如是”。百姓则说,当官好,当官能穿四袋袄;当官好,当官能掌印把子。百姓羡慕的是,一个人既有权势,又有美色,还有地位,更有众人低三下四的奉承。所以,一个人,一旦当了官,就要千方百计维护自己的统治,最好是永远、永远、永远……这就是为什么寒门难出贵子,世家门阀经久不衰,直到科举出现,才使其分崩离析。而陆承启加大了力度,堵住了“门荫”、“纳粟”等一系列后门渠道,才算稍稍有了些许公平可言。但真正的公平,永远难以寻觅。一个官宦之家的子弟,和普通百姓家的子弟,所受的教育,又哪里能相同?这就是为什么陆承启大力发展蒙学、官学的缘故,因为便宜,人人可上!
此外,百姓对做官的人还有着深深的嫉妒,当官才是真正的成功之道,其他的一切不过是烟云。俗话说,学而优则仕,学习的最终目的还是做官。挣钱的最终目的也是做官。出名的最终目的还是做官。因为,没有官位就没有尊重。隔壁张三突然做了官,除了阿谀奉承的人登门拜访之外,同他一道求学的,不得做官的,则满满都是嫉妒。人性使然,亘古不变。
最后,百姓又是憎恨当官的。当了官之后,不论先前许下多少宏愿,立过多大的志向,在鱼龙混杂的官场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成了浮云。有多少人,能在当官后,保持初心?便是有,也是少数。环境改变人,人也在改变环境,但方向是愈来愈坏。皆因官和民,是两个不同的阶层,官员永远不可能和民打成一片,因为阶级本就不同。要想他们为民做点事,除了人君自发善心以外,能自律者,少之又少。春秋时期齐国的大政治家管仲曾说:“治官化民,其要在上。”意思是说,管理官吏,教化民众,关键在于君主,这是君王时期的铁律。
这时,那个身着儒袍的书生起身说道:“陛下,小民尝读《大顺律》,但凡官有贪渎之举,贯钱以上者,充军流放……”(。)
第七百七十章:疾如劲风()
陆承启叹息了一声:“若贪渎之人充军,则边境危矣。朕以为,此律须改。但凡有贪渎之举者,贯钱以上,削职为民,三代不得为官。百贯以上,处以极刑!”
倒在地上的那监察使、跪着的许景淳听了,身子忍不住一颤。狠,太狠了。处死不过杀头而已,但三代不得为官,却断送了一个家族的希望,不论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犯罪成本上升了,那他们要贪,要尸位素餐,要渎职,就必须认真掂量一番了。
“陛下圣明!”
百姓憎恨当官的,从这句话欣喜若狂的话可以看出,他们是真的“大快人心”了。但陆承启很是不解,难道这些人的圣贤书,都读到他姥姥家去了吗?
陆承启没有心情看许景淳怎么处置这个人,兴致勃勃出来体察民情,却如此深受打击。他心很累,想第一时间就回宫,召见大理寺卿、刑部尚书改《大顺律》,彻底将之形成法文。日后再有贪渎者,可照此判罚。
“高镐,付清饭钱,咱们回宫吧……”陆承启突然无力地说道。
“是,陛下!”
高镐不敢说什么,丢了两个银币在桌上后,便连忙在前面带路。陆承启一行人出了樊楼后,众人才敢起身。
“今日得见天颜,此生无憾也!”
“是啊,陛下果然乃是明君,不偏不倚!”
“这还用说吗,看看新政就知道了,活了多少人呐!”
范大郎更是如坠梦中,整个人轻飘飘的。今日之事,大起大落得太快,他的思维都快跟不上了。原本他以为今日要大肆赔本了,不曾想到当今天子居然在这里用饭,直接化险为夷,挽回了樊楼的名声。当许景淳把那存票还给他的时候,他才醒过来:“诸位,诸位,今日陛下莅临本店,某得见天颜,实乃幸事,今日酒菜,一律减免!”
“多谢东家!”
“果然童叟无欺!”
“今日樊楼一事,可算是活招牌啦!”
……
众人议论纷纷,继续开怀畅饮。而监察司的人,则灰溜溜地走了。
一日后,《大顺民报》刊出了此事,痛批监察司已经是“藏污纳垢”之地,若不整改,监察司就成了欺压百官、百姓和良善的不法衙门,几没存在的必要。监察司的动作也很快,这监察使被拿入大狱,严刑拷打之后,熬不过断了气。也算他硬气,死也不肯吐出同党。
许景淳郁闷坏了,求见了陆承启被拒之后,发了狠,一连揭发了几十位贪腐的官员,上奏请求捉拿。陆承启原封打回,只用朱笔批了几个字“喜也凭你,笑也任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恼也从你,朕从来不会心口相异。监察司到底怎么样,是在你手,不在朕手。”
许景淳琢磨了半天之后,才下令捉拿犯官。一时之间,大顺官场又一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落马官员,出乎意料,几乎涵盖大小官员,每一品级,都不能幸免。这一次捉拿贪官,遍布各个州府,所到之处,疾如劲风。一些官员,上午还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下午就被监察司出示证据,押解上京了,同时诏告当地百姓。于是人人奔走相告,拍手称快。
百姓自然是拍手称快了,但陆承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为什么贪污屡禁不止?是他不够狠吗?人头都杀了不少,可为什么还是继续有人贪?
最新的《大顺律》,已经下旨让大理寺、刑部联手制定了,《大顺民报》上称,这是最严的反贪律法。想想看,三代不能做官,这可是记录在户籍上的,上面直接写贪官之后,哪个私塾、私学敢收?科举考不得了,连从军都只能做小兵,不可谓不狠。为了一时之快,阿堵之物,吃不得,穿不得的金银,居然断送掉三代人的仕途,孰轻孰重,谁都会掂量。
其实在大顺的官员,想要发财,十分简单。只要老老实实做官,升到五品,做到“退休”,致仕后会领到一大笔“养老费”。哪怕死在任上,这笔钱也足够在长安买下一幢两进院子了。这可是寸土寸金的长安啊!两进院子,起码也要十万贯钱。这还是地段差的,要是地段好,那是有价无市。若是做到一品官,告老还乡之后,更是多达百万贯钱财,三代人不用劳作,都可以生活得很好。更别说每月有俸禄,足够生活。
要是嫌不够,还可以去做点生意。《大顺律》并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不能做生意,虽然名声有亏,但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若是自己照顾不来,让本族人照料一番也是可以的,比贪污来钱更快,还安全。
最不济,可以在乡下买几亩地,坐等收佃租就是了。哪一条不是生财之道,何必要贪?
这一下,犯罪成本上升后,陆承启相信,敢铤而走险的官是会大大减少了。他现在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必定会被砍头的贪官,陆承启在意的是《洪祥大典》,已经进入了编撰阶段。而新版的《武经总要》,已经在杨文广的主持下,进入了校正阶段。
新版《武经总要》,添加了新式兵器,如洪祥式步枪、子母炮、新式战船等,更新了战术,以及增添了练兵之法,后勤保障等等内容,可谓包罗万象。当然,怎么铸造步枪、火炮的工艺,并没有附在上面。这是《洪祥大典》里面宫廷版的内容,岂是一般人能看到的?
陆承启要刊发这新版《武经总要》,作为皇家大学的教材,自然很上心。《洪祥大典》更不用说了,涵盖汉人所有文化、技艺,是无上瑰宝,穷极毕生精力都未必能成书。一旦成书,则代表着,盛世确实降临了。
“不知道那司马光,把《资治通鉴》写成什么样了?历史已经变样,肯定是不复原型。嘿,我想知道他怎么评价我!”陆承启心道,他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传统的儒家卫士眼中,很多都是离经叛道的。要中肯的评价是不可能了,但求少黑一点吧,哥好歹也是历史名人了啊!(。)
第七百七十一章:种家将()
新的《大顺律》一出来,官场为之一震,比那几十个贪官落入监察司之手更为之震撼。先前贪污的成本低,所有官员都抱着一定的侥幸心理,说不定自己不会被捉到呢?但如今看来,似乎钻空子都行不通了。一些官员,暗中接受了商铺的份子,都被监察司拿下。如此严格的执行《大顺律》,谁能不怕?
想想看,三代不能做官啊,岂不是要蹉跎百年?莫说在乡里抬不起头来,哪怕换个地方,只要还是在大顺境内,几乎都没有翻身的可能。新的《大顺律》一出,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贪官”。要知道,近一年来,可是有不少官员被监察司“恐吓”过的。
很快,官场的顾虑稍稍打消了。因为民间盛传,加上《大顺民报》宣传造势,监察司里的不法之徒,害群之马,被当今圣上当众揪了出来。如此“明察秋毫”,又暗示了监察司内也有监察,所有官员这才松了口气。幸亏是这样,要不哪天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在监察司的“强权”、“证据”下面,他们便是百口也不能辩啊!
而长安城的樊楼,借着此事,又一次打了“免费广告”,每日都宾客盈门,人满为患。
说实话,这樊楼东家范大郎真会做生意,脑筋一转,便想出一个“御用菜肴”的“皇帝同款”菜式来做噱头,把一干同行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抢过来做。范大郎也知道,若是犯了众怒,他的樊楼会遭到长安城内所有的酒楼一同抵制。他樊楼再厉害,被长安城中七十二酒楼其余七十一个同行打压,限制他购入酒曲、食材,樊楼也要跨掉。须知,巧妇亦难做无米之炊,樊楼没有了酒、没有了菜,拿什么和其他酒楼竞争?
所以范大郎很聪明,他这个“御用菜肴”,定价极高,非是一般人能享用得起。定价方法也是别出心裁,还原了当日陆承启给的饭钱和小费,共计两千八十八文钱,足足都长安城内一个三口之家吃上一个月的好酒好菜了。
只是长安城内的达官贵人、富绅巨贾太多,樊楼还是人满为患。据悉,自从樊楼出了圣上足迹后,樊楼每日给朝廷纳的酒税,都从每日两千钱,暴涨至每日一万钱!
樊楼不仅是一座营业的酒楼,还是一处重要的造酒作坊。在长安,林立于城内大街小巷的饮食场所,大致有“正店”和“脚店”之分,规模大的、拥有卖酒权的被称为正店,反之则为脚店。长安城城内大小脚店数以千计,正店却只有七十二家。樊楼正是这七十二家正店中最为突出的一个,樊楼自产的酒,有眉寿、和旨两种,被大顺好酒官员张能臣所编的《酒名记》所收录,名列“市店”类第一家。原先就有极高的知名度,现在又添了噱头,哪里能不赚得盆满钵满?
樊楼自酿的酒是天下名酒,其上缴的酒税,同样不可小觑。先前,樊楼每天向官府上缴的酒税就达二千钱,每年从官府购买的酒曲多至五万斤。不过圣上足迹一到,这五万多斤酒曲,就显得有点寒碜了,没有十五万斤,怕都满足不了市场。
可是大顺的酒曲不多,皆因粮食出产不算太丰,酒曲控制比较严格。除了朝廷可以制酒曲外,其他人私制,都是犯法的,要抄家充军!这都是因为在开国之初,大顺的酒税是国库最大的一项收入,哪怕现在比例降低,朝廷也要防止利欲熏心的商人,大肆采购粮食制酒曲酿酒。万一造成粮荒,大顺的统治根基就会受到动摇,这是陆承启也不愿见到的。
樊楼里,更加出名的是博君人(说书人)霍四。那一件事,因他而起的,算是出尽了风头。一时间,就连他说的“折家将”也出了名,被各大报刊,争先刊载。
“霍四,今个又说折家将啊?”
午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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