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嘿嘿笑了笑,又让旁边一人看了看,那人点了点头,说没有问题。房东听闻了此话,当即从那八贯钱里,拿出一百文,数清楚了,交到他的手上。王安石知道,这人从事的行业叫牙人,顾名思义就是靠牙齿吃饭的人,又称庄宅牙人,相当于后世的中介。这牙人可不好当,他主要是拿房东的钱,替房东办事。做这一行,首先眼睛要毒,认得准租客。其次要能说会道,把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还得拿出令租客信服的证据来。什么证据?就是这个房子,是合法出租,绝对没有违法。具备这三个条件还不够,还得识字,要是租客不识字,还要会写租赁契约。要是租赁出了问题,他们可是担保人,不仅要赔偿,还得吃牢饭的。做牙人不容易,他们还要熟悉长安城里的房价行情,毕竟一个牙人,他的雇主可不能只有一个。要是只有一个雇主的话,他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当然也有例外,一些牙人专门做公房的生意,从租客手里赚钱。只是随着监察司的成立,这样的牙人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房东和牙人走了之后,王安石才叹声道:“去把你大哥扶进屋……”
王旁愣了愣,然后才说道:“大哥适才睡着了,要是……”
马车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我没事……”
王旁不敢再愣着,连忙扶着王雱下了马车。王安国也落了地,说道:“元泽这科真的不考吗?”
王雱满脸病容,苦笑道:“叔父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坚持三日么?”还未说罢,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王安石忧心忡忡,他最看重长子,王雱也确实没有给他丢脸,只是这身子骨拖累了他。“为父听说,长安城里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其中一个叫什么孙用和的。这几日无事,先去找他来为你看看病。这身子治不好,做什么都不成!”
王雱有气无力地说道:“孩儿的病,有劳爹爹挂心了。”
“莫愣着了,进去罢!”王安上在一旁看着,觉得他们在大街上已经挡住了一大半路了,如是说道。
王家进入了这院子,发现比他们在临川老家的房子不知要小上多少。除了修缮不错之外,什么都比不上临川老家的。王旁扶着王雱,嘴上喃喃地说道:“就一间破房子,敢伸手要八贯钱。有这八贯钱,在临川不知道能买多少亩地,够我喝多少次茶了……”
王安礼听了王旁这话,笑道:“旁儿说得没错,这价钱是高了些,但值得。”
王旁瞪大了眼睛:“值得?我看这是在抢钱!”
王安石沉稳地说道:“不,这钱得花。”
王安国知道王安石的性子,怕是王旁再说就要骂人了,连忙拉他到一旁,让王雱在院中先坐下,才低声说道:“我们王家这次来京赴考,几乎抱着必死的心来的。诚然,这租金是贵了些,但看上去起码体面。早就听闻‘长安城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勋戚世家,居无隙地’,也不算什么奇闻了。要是我们几个,侥幸高中进士,哪怕是末流,做个十品官也行,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王家乃临川大户,在京城都租不起两进院落,这成何体统?”
王旁虽然读书不成,可人情世故醒悟也不慢,登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此时,王安石看了看天色,说道:“时日将晚,晚饭还是将就些,吃些干粮好了。旁儿,元泽带病在身,不能吃冷的,你且去外面,买些熟食回来。”
王旁不敢不听,摸了摸腰间盘缠,估摸还有些钱银,便对着众位叔父一拱手,出了院子。看着次子远去的身影,王安石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心道:“赴京赶考,不易也!”(。)
第六百二十七章:制科()
恩科开考前,还有一项盛事,那就是制科考试,又称特科。这制科不是常开的科举,是皇帝为选拔“非常之人”而设置的特科,随时设科,名目繁多。最常见的有贤良方正科、直言极谏科、博学宏辞科等。大顺的特科,多为大臣引荐,也可以自荐,皇帝亲自考试。通过者可以直接授予相应官职,这说明他们确实有某项特长而适合做某项工作,不必再经过吏部考试。不过考生可能并不都是士子秀才,也可以是普通百姓。甚至还可以是已经获得进士、明经及第的中举者,也可以是在职官员,只要你认为自己有特长就可以经推荐参加考试,颇具开放性,不拘一格录人才。
就在科举开考前,早已在长安城繁华处粘贴了皇榜,大意是取得这次科举资格的举子,觉得自己有以下特殊才能,都可以凭借科举考号,于恩科开考前十日,前去皇宫集英殿,接受皇帝的亲自考试。考试的科目如下:画科、才膺管乐科、医科、水利科、建筑科、器匠科、船舶科、商贸科、牧宰科、吏治科、足安边科、材可治国科、志烈秋霜科、直言极谏科、文辞雅丽科、博学宏词科、笔力雄健科。每科取人数不限,也可能不取,量力而为。若有欺君罔上者,严惩不贷,轻则取消此次恩科考试,重则终生不得科考。
这也是陆承启担忧很多人想登捷径,不顾一切削尖脑袋想做官才设下的限制。但他显然料错了,这年头的读书人,一个个心高气傲得很,哪里肯通过制科做官?这制科便是取中了,不过是九品小官,没有科举出身,最多就是做个六品官,成不了什么气候。进士科就不同了,一旦考中,等于职官到手了一半。以后只要政绩还过得去,三年一调,怎么都会慢慢升官的。
正是因为这个心理,所以陆承启接到报考人数之后,禁不住微微一愕:“就这么点?”
礼部尚书冯承平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次还算多的了……”
陆承启哭笑不得:“一十七科,只有百来人报考,这也算多?有些科目仅两三人,还是朝中大臣报考,这……这也算多?”
冯承平解释了一番,陆承启才释怀。原来是他相差了,这制科是好,也是捷径,相当于后世的艺术生考试。可艺术生就是艺术生,怎么比得上正牌的进士?所以很多人宁愿花更多是时间温书,也不愿意花费一日精力,来集英殿考甚么制科。
陆承启就不明白了,这科举这么难考,而且很多人也只能做个十品官,为何还是趋之若鹜?
冯承平叹息说道:“只要有个进士出身,还担忧前途么!”
陆承启有点无语,但他也没什么办法。这进士就好比研究生学历,生来就比其他科高那么一筹。便是第二大科明经科,也就是后世的本科出身,天生矮了一头。哪怕进士科只取那么几人,他还是考生最多的科目。毕竟不论明经、进士,还是五经、三史、三礼、三传、明法、明字等科,除了本来就要考的科目外,都要殿试考论策。这一篇论策,才是当官的敲门砖。只要挤进前六,都可以赐同进士出身,也就等于是进士了。可不是进士科的,殿试论策考到前六,谈何容易?这就是为什么状元,通常都是进士科的前几名了。毕竟功底在那,不是说能超越就超越的。寒窗苦读十数载,难道都是白费的不成?
陆承启叹息了一声,说道:“冯卿,你且把这些试题都拿去印出来罢,按人数印就行了。朕要天下人都知道,制科并不比常科,恩科差!”
冯承平心中一惊:“皇上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连科举都要改制么?”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个小皇帝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也是正常。他虽是二品大员,可他知道自己劝不动这小皇帝。要是小皇帝执意要提拨一个人,他也要阻拦的话,小皇帝会怎么想?嫉贤妒能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
说了声“遵旨”后,冯承平便出了垂拱殿,回礼部衙门准备了。值得一提的是,礼部衙门里引进了最新的铅版活字印刷术,这都是为了印刷试题,才特地引进来的。至于操作的人,肯定是礼部的十品官了,谁叫他们本来就是小吏呢?
三日后,原本神圣的大顺皇宫,在这一日早早就开了宣德门。百来个考生,凭借着礼部发放的考号,一一核对了户籍,三代,姓名后,通过了搜身,便放入了皇宫。当然是不能乱跑,有御前侍卫在旁边看着,还有内侍在前面领着。
这些考生大多是第一次进入皇宫,禁不住东张西望,贪婪地看着皇宫内的一草一木。这些考生中,也有朝廷的官员。但多是一些不得志的小官,很多人也是没来过皇宫的,一样收敛不住心神,四处张望着。
待他们到了集英殿,又检查了一次考号,对应名字,一个个分在了不同的考场中。因为人数少,安排起来也很方便。有时候十几人,都算是一个大科了。分科目入座后,主考官才姗姗来迟。
主考官是谁?还用问么,当然是当朝天子陆承启了。
只听闻一声“皇上驾到”,两个强壮内侍执扇,一众宫女簇拥下,陆承启缓缓步入了集英殿。这些士子,几乎都未曾见过天子真容,一个个扬起了头,看着陆承启一步步登上了龙椅入座。
陆承启好整以暇地拿起旁边的香茗,喝了一口茶,稍微含了含,便咽了下去。他刚刚用过早膳,还跑了一个步,正口渴着。润了润喉咙,才慢慢放下茶杯,朗声说道:“朕设定制科,原以为天下有特才之士子,皆有心前来报考。殊不知,方才百来个,朕有些失望。前朝诗人李白曾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并非一味考进士明经,方才是出路。一个国家,需要的不仅仅是治理国家的人才,还需要诸多人才,如丝乐、画技、水利、医学、船舶、器匠、商贸、牧宰……哪一科不是学问?要想做到一门学问的巅峰,并不比考取进士花的功夫少。闲话朕就不多说了,此次恩科,每科仅为一道题目,限时两个时辰,可提早交卷。巡考官何在?把卷子分发到士子手中罢,一刻钟后,制科考试开始计时。”
巡考官是端明殿学士蔡襄,陆承启都听闻过他的大名。此人乃是天圣八年进士,在书法、茶道上有过人造诣,做巡考官再合适不过了。此次制科,陆承启说是主考,其实真正的主考是他。
蔡襄已经五十有二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原先为知开封府事,陆承启怜惜老臣,特下旨意,召回京城,让御医诊治。先前都下不来床,现在总算气血好了一些,陆承启才敢让他做了这个巡考官。(。)
第六百二十八章: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刻钟之后,制科考试正式开始了。除了才膺管乐科在皇仪殿内举行外,制科的其余十六科,都是笔试,都在集英殿举行。毕竟才膺管乐科乃是音乐方面的,陆承启对于这时候的乐器一窍不通,要是去监考了,不是自己泄了底么。不过他的题目也很别出心裁,特意教会了宫女一首歌,一共唱三遍,让这些考生在三遍后写出曲子,用乐器演奏出来。至于演奏得怎么样,这个宫女说了算。这个宫女是谁?自然是陆承启上朝时的仙韶使了。这可是通过才选进入皇宫的宫女,在乐器上的造诣,非一般人能比。专业是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去做吧。
监考是一项痛苦的工作,考生痛苦,监考官也痛苦。考生痛苦就不用说了,谁喜欢考试的?监考官痛苦,是因为监考期间,无事可做,只能眼睛一直盯着考生。好在陆承启早有准备,唤高镐取来一卷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至于监考的工作,就留给蔡襄吧。
开考不到一刻钟,蔡襄就跑到陆承启身旁,低声说道:“陛下,臣看到了几个可造之才。”
陆承启微微一愣,说道:“哦,蔡卿这般笃定?”
“若是旁的制科,臣不敢笃定,可在书法一道,臣还是有些见地的。”蔡襄信心满满地说道。
陆承启听了此话,心中也有些意动,合上了书本,低声说道:“莫要惊动他们,朕下去看看。”要说陆承启的特长,书法算是一道了。哪怕他的字现在只能说中规中矩,不算出彩,可相对于其他的琴、棋、画来说,还是高了不止一筹。因为琴、棋、画,陆承启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不懂不代表陆承启不会欣赏,对于美的东西,很多人的见解都是一样的。
慢慢地跟着蔡襄穿行在考生之中,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少年,年岁怕是都不到十五。陆承启心中有些疑问:“怎么此人如此年轻,就能应考?”
不动声色地靠过去一看,只见这个少年,停笔踌躇了半天,才一气呵成一个字。仔细一看,却是行书。若是从字面上看,这笔力不算成熟,甚至还很幼稚。但其风格,却难得一见,自成一体,颇有些好看。
再一看其考生的姓名,一个米字印入眼帘,剩下的那个字不知道是他写得太潦草,还是陆承启不识得,反正叫不出来。暗暗记住这个小子后,陆承启又继续查看其他人的字。果不其然,蔡襄推荐的一人,也是弱冠年纪,但笔力上的功力可不弱。那手行书,如同行云流水,其撇捺开张、字形扁阔、字势向右上扬,长枪大戟、绵劲迟涩,纵横拗崛,自成一家。行书中带着楷书的风范,但又有点晦涩,非但没有影响整体美感,甚至还多了一分飘逸。这等笔力,竟压过了来试的众人。只是其已经换过了一张宣纸,陆承启看不到他的名字了。
其余众人,书**底都是不错的,但就是有些呆板,只懂得临摹,没有自己的风格。陆承启看了一看,就没有兴趣了。就好似一个人天天吃着上好的米饭,突然有一日吃到了糙米,这心情是绝对不想再多吃一口的。
又慢慢来到画科这边,已经有人在着色了。陆承启微微地点了点头,能这么快就想到这题目的破法,这人的头脑可谓很灵通。这可是大大有名的一道画题,可偏生在这时没有人提出来过。这道题目仅有七个字,“踏花归去马蹄香”,这句诗的意思很明白:人们在春天骑马赏花,游玩后,马蹄由于踩着了飘落在地上的花瓣,使蹄儿也变香了。这个题目不好画。游人、落花、马蹄都是有形的,好画;但马蹄香却不好画。香是气息,只能闻,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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