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笑道:“宋老丈,你身子骨这般健朗,再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是难事。这等话,切莫再说。”
宋老爷讲完了自己的生平经历,总算把心中的算盘讲了出来:“依老身看来,公子似乎是身有功名之人?”
秦明听了这话,未曾放松过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了起来,与其他学员对视了一眼,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先制住这老头再说。不过,听这老头说,他做过范仲淹的亲兵,想必也是有武技在身的,恐怕此举得花费一番周折才行。
苏轼听了,迭口否认道:“老丈说笑了,若我有功名在身。又怎么会周游天下。无所事事?在下不才。不过是一介举人罢了,今年春闱不中,才到处周游,想发泄一番苦闷的心情罢了。”
大顺的举人,非终身制,如果贡试不中,则下一科还要再参加州试,取得功名才能进京赴考。这是太祖为了保证科举公平性。才定下来的。如果一考定终身,这不是对那些因毫厘之差而失去举人资格,又要穷耗三年时光的秀才很不公平吗!
宋老爷闻言,哈哈大笑道:“便是能通过州试,也很不错了。起码公子的才学,是比老身大得多了。唉,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否应承?”
苏轼小心翼翼地说道:“老丈且说来听听?”
宋老爷也不客气,把心中的所想一股脑讲了出来:“先前公子也看到了,老身那两个孙儿。也算是有点资质。只是奈何穷乡僻野之中,没有良师。老身学识又浅,此际再教他们,每每感到力不从心。老身看公子一表人才,胸中所学,定然囊括儒家典籍。老身想聘请公子,做老身那两孙儿的先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苏轼一时间没想到,这宋老爷,居然想让他做一私塾先生!还未说话,宋老爷又补充说道:“钱银方面,老身绝不会比任何一个先生少。若是公子想再赴京赶考,老身还有盘缠奉上。”
听得出宋老爷言语中的拳拳之意,苏轼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拒绝了。怎奈何,他并不是甚么举子,此刻忝为钦差,奉旨查办拐卖儿童一案。公务在身,又如何能答应?
想到那两个如同画卷中的孩儿,梳着两个发髻,红唇白肤的,就像神像里的哪吒一样,苏轼也是很喜欢的。只是实在不能答应眼前这宋老爷,毕竟他一来没教过人,二来又没时间教人,万一误人子弟了,怎么办?
苏轼脑筋急转,突然灵光一闪,心道:“有了!”当即说道:“老丈,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担不起这等重任。不过,在下知道一当今世上大儒,或许能荐令孙,拜入他门下。”
宋老爷听苏轼当场回绝,心中有些心灰意冷,此刻听他这般说,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但还是提不起劲来:“哦,是哪位大儒啊,且说来听听?”
苏轼笑道:“这位大儒,身无半寸功名,却深受当今圣上看重,圣口御封为圣人,现于圣上创办的皇家大学教书。在下有幸,曾与这位大儒,有过几面之缘,相谈亦甚欢,受益匪浅……”
听了这话,宋老爷真个觉得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轼尚未说完,宋老爷就心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大儒,是张载张圣人?”
苏轼颇为惊讶:“老丈,你也知道张圣人的大名?”
宋老爷自身旁的茶几下,拿出厚厚一沓《大顺民报》,递给苏轼,笑而不语。苏轼不需要看,也明白了宋老爷的意思,他也是有看《大顺民报》的。
苏轼苦笑道:“原来老丈亦不是不闻世事之人!”
宋老爷叹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有了这报纸,老身亦能知晓天下大事。张圣人之名,早已如雷贯耳,只是无缘能见罢了。不过,那皇家大学专门招收十五年岁之上的男子,我孙儿今年不过七八岁,如何能入?”
苏轼笑道:“张圣人不过在皇家大学挂个名号罢了,虽也授课,但圣上亦没有不准张圣人收徒啊?若日后老丈去到京城,可凭在下的信,便可阐明来意了。”
宋老爷连声说道:“原来如此,那敢情好啊!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苏轼心中苦笑道:“子厚,你我为忘年交,今天拿你出来做挡箭牌,也莫怪我了。”原来苏轼性喜交友,为官渐久,便利用沐休之日,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君子。其中,苏轼专门去皇家大学拜访了张载,与他交谈良久,两人互相印证,引为了忘年交。时年苏轼二十有六,而张载却已然四十有三了。
苏轼的字,也是独树一帜。颇懂书法一道的宋老爷,在一旁磨完墨之后,看到苏轼写下第一个字,便大叫道:“妙!”
苏轼面红耳赤地写完一篇推荐信之后,宋老爷则沉浸在苏轼的书法之中,连信的内容,都不曾留意了:“……字形姿媚,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笔圆而韵胜,好字,好字!”
秦明凑过来一看,发现苏轼的字,与他所见的楷书皆不同,心中不由地说道:“嘿,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这苏大状元的字,就好像蛇爬一样。就是我来写,也比他好多了!”
苏轼的书法便是这样,认可他书法的人,便说他的书法不拘一格;若是不认可他书法的人,则说是不值一文。皆因苏轼的字,实在太随意,太有特色了。与前朝那颜筋柳骨,有很大的不同。(。)
第三百三十四章:赶路()
苏轼颇不好意思的把信递给宋老爷,宋老爷一看,连个署名都没有,这算哪门子推荐信啊?连忙叫住苏轼,说道:“公子,这没名没姓的,张圣人能认吗?”
苏轼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一手字,张圣人也曾评过,应当认得。在下乃无名小卒,想必也没人模仿在下的字,老丈请放心。”
听得苏轼这么信誓旦旦,宋老爷也还是半信半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明开腔了:“宋老爷,我们还需要赶路,就不久坐了,日后若有缘,自当再见。”
宋老爷听这仆人打扮的秦明这么说,脸上略有不爽。但这也让阅历丰富的他明白了,他们看起来是主仆,但实际上地位相差不远。不然的话,作为一个仆人,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再者,这行人脚步稳重,孔武有力,看模样都不像是普通家丁,倒像是镖局的镖师,一个个都武技在身。
宋老爷活了这么久,也明白了世上无奇不有的道理。这般看来,眼前这个公子,来历很不简单。最让宋老爷好奇的,便是后面那皇家军校学员手里捧着的巨大木匣子。上过战场的宋老爷一眼便看出来了,这里面装的,百分百是一柄剑,而且是一柄宝剑。
想来这是眼前这位公子的佩剑,宋老爷有些好笑,前朝尚武之风还未曾断灭,佩剑游天下,也是前朝才子们最喜欢做的事情。想来这位公子也是附庸风雅,想要效仿一下前朝大诗人王昌龄、李白等。
见苏轼去意已决,宋老爷也不强留了。亲自送出府门。苏轼亲切地摸了摸正摇头晃脑读着《诗经》的两个孩童。叹道:“宋老丈教诲有方啊!”
宋老爷哈哈大笑。没有言语。走出了宋府之后,苏轼说道:“老丈请留步,我等就此告别了。日后有缘,可去京城找我,定当扫榻以待!”
宋老爷说道:“好说,好说。”
别过宋老爷之后,苏轼一行人继续赶路。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投宿的地方。此间没有骡子。没有驴,更没有马车的,想要找到一个能投宿的地方还是有些困难。如果实在赶不到的话,恐怕就要露宿野外了。
远离了宋家村,看得路上行人不多之后,苏轼才问道:“秦大郎,我等接下去可是要去遂州?”
秦明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进入梓州路以来,经剑州、绵州、梓州,一路明察暗访。皆言无人贩子。全是为了活下去,而狠心卖掉自己儿女的穷苦人家。如此看来。整个梓州路,也是如此了。”
苏轼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秦大郎说得很有见地。梓州路多山少田,大多农户都为富户佃农,为了生计鬻儿卖女亦能说得过去。不如我等乘船直下夔州,这夔州多平地良田,人丁亦不少,或能探得出些许端倪来。”
众人以他们俩唯首是瞻,如此分析之下,所有人都无异议。能省略掉梓州路,少了一路的明察暗访,工作也要少上许多,能早日回京交差,皆大欢喜。
众人合计之后,原路返回梓州,想顺着涪江水而下,直入嘉陵江,由嘉陵江入岷江,最后汇入长江,到达夔州。这时代,赶路还是水路好走一些。若是官道,梓州路如此多山,花个一两月,都未必能走得出梓州路。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急赶慢赶,天黑之后,还是离梓州城有很长一段距离。天色将黑之际,众人总算找到一间乡间野店,一问之下,只有三个下房了。没办法,这二十余人,为了不露宿野外,还是将就着挤了挤。
苏轼进了房间,掌起油灯之后,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写奏疏。当然,这本奏疏他不是立即呈交给陆承启的,而是有了结论之后,才通过监察司上报。
在苏轼写奏疏的时候,在外面吃食的秦明走进来,说道:“大才子,今晚我同你睡了。”
苏轼头也不抬,说道:“那我睡床上,你睡地板罢!”
秦明苦笑道:“我抱着店家给的草席,你说我睡哪?”说罢,就在地上铺起草席来。苏轼瞥了一眼他,继续写着奏疏。
秦明突然说道:“刚刚吃饭的时候,见到了几个来者不善的人,都拿着刀斧。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大才子,你的性命这么金贵,要不要再叫多几个弟兄进来?”
苏轼写字的手顿了顿,说道:“你这秦大郎,心疼你的弟兄就直说,编造甚么江湖中人,吓唬谁啊?我苏子瞻虽然不通武艺,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秦大郎,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秦明被苏轼识破用心,嘿嘿一笑,说道:“我去叫人,苏大才子稍安勿躁,嘿嘿……”
说罢,打开了房门,正想出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之声。秦明一惊,掩着房门向外望去,却见那些个豪客似乎闹起酒疯来了。吓得那店小二,叫苦连天,管又不敢管,只能祈祷上苍。
苏轼见楼下实在太吵,无法静心下来,忍不住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秦明回头说道:“没事……”
还未说完,眼角瞥见一抹寒光,吓得他冷汗迭出,连忙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过袭来的兵刃。他在皇家军校里面学到的侦查渗透,与短兵相接的格斗方式,总算是救了他一条小命。
惊魂未定之下,苏轼却临危不惧,一把捉过剑匣,拿出那把尚方剑,递给了秦明,然后喝道:“来者何人?”
只见那柄刀狠狠地砍在门上,一时半会抽不出来。秦明惊魂稍定,连忙拔出苏轼交给他的尚方剑,反手摸进怀中,摸到自己的匕首,丢给了苏轼,低声说道:“自己小心!”
苏轼点了点头,秦明却背对着他,没有看到。
这时,那柄刀终于从房门上抽出来了,一个精悍的男子握着刀,狠狠地推开了房门。苏轼抽出了匕首,护在了胸前。
那汉子瞥了瞥秦明手中的尚方剑,眼神中闪过一丝贪欲,冷笑道:“把你手中的剑给我,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秦明闻言,也冷笑一声说道:“想要我的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也响起了兵刃交击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是匕首与其他兵刃相碰而产生的声音。秦明很是担心,因为他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们的。难道说,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一伙蟊贼()
那精悍的男子挥了挥手中的刀,怪叫一声,就冲了上来。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秦明一看这汉子的架势,便知道他并不是什么高手,刚刚被他差点偷袭成功,不过是他自个没有防备。
阴沟里面翻船了,秦明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一个箭步上前,挥剑直砍。秦明不懂剑招,把削铁如泥的尚方剑当做朴刀来使。不过,有了这一件大凶器在手,怎么用都是非常骇人的。
汉子没想到,秦明的招式这么诡异。来不及多想,只能把手中的刀架在头顶上,抵挡这凶狠的“力劈华山”。
“铛!!!”
相当沉闷的兵器撞击声传来,汉子惊骇欲死,见到自己的刀被从中剖开,要不是他躲得快,恐怕脑袋瓜都要被当成南瓜劈成两半了。
望着手中的断刀,汉子再摸一摸自己的头发,却抓下一把断发。秦明看了他的动作,冷笑一声:“咋了,不要我的剑了?”
那汉子一发狠,正想丢掉断刀逃跑的时候,却见门口一干皇家军校的学员们堵住了门,个个手中都拿着匕首,冷笑地看着那汉子。那汉子见后路已经被断,自己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一挑十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只见那汉子,右手一松,断刀丢在地上,双膝一软,竟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说道:“各位爷,饶命啊!我上有小,下有老……哦,不不不。上有老。下有小。做这行也是被逼无奈,混口饭吃。家中还有八十岁老母亲,三岁孩儿,你们就可怜可怜我,不要杀我……”
秦明差点栽在他手上,心中恼恨,哪里信得过他满足胡言?提着尚方剑走到他身前,一把捉住他的衣襟。一手把尚方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休想蒙混过关,说,你们为何而来?胆敢有一句假话,定叫你脑袋分家!”
汉子不敢稍动分毫,这把尚方剑的锋利,他是见识过的了。连精铁所铸的朴刀,都像切豆腐一样切开,他的脖子,能有精铁硬?
他也不想想。将作监和军器监集大顺最高科技,花费十年时间才铸造出来的绝世宝剑。乃是当世皇权的象征,如果没有削铁如泥的特性,那这尚方剑也太逊了。
汉子哭丧着脸,说道:“大哥,莫冲动,我说,我说!”
“快点,别聒噪!”秦明恶狠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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