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利,这一点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利己者从来都是大多数,其次才是利国者。
中常侍袁赦府邸外,得到守门苍头的通知,在府外等了许久的韩林这才下了马车,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暗中交予这为自己提前安排了面见袁公位置的苍头。随后在苍头亲切的笑容里,以及府外依旧等待袁赦召见的众人的羡慕目光下,这才心怀忐忑的进了袁府。
丧子后,一心为儿子报仇的韩林,也是四处寻访仇人,可依旧找不到关羽的影踪,似乎此人就此消失一般。而关羽被赦免的消息,是随着刘宏大赦天下传到解县的,除了关羽好友,谁也不知其中缘故。解县官吏只当这位杀官狂人走了狗屎运被赦免,也就没有深究,至于听闻的关羽斩杀鲜卑首级的消息,也只当是同名同姓之人未作多想,毕竟谁能想到一个亡命之人会去千里以外投军立功呢?
自从正月底得知皇帝开设西邸卖官,韩林想着家族不能就此衰落,从族内过继了一个儿子,后此番为了让他仕途无忧,便进京寻找他以前的靠山袁赦,希望以此为纽带,接近皇帝,能从西园买到正统官位。
不过,很显然因为自家办事不利,没能赢得袁常侍的重点关注,等了许久才能得到他的召见。心里面,韩林不由暗骂那个仇人关羽,若不是他,说不得自己那短命的儿子会因皇帝开设西邸的机会,仕途无忧,前途无量。
这一刻,韩林捏紧拳头,暗想等回河东以后,自己再派人去寻关羽报仇。即使他被赦免又如何,杀子之仇,不死不休。
只是,一切能如其所愿吗?
第一百六十章 双管齐下()
三日后,这天是休沐日,雒阳城南一处豪华客舍外,伏泉带着黄忠等人在客舍旁的一处酒垆里,冷冷的注视着客舍外的一切,那里面住着一个人,他便是从河东前来雒阳的韩林。
客舍,相当于后世的旅馆,是供过往行人住宿的房屋,韩林来了雒阳的这几日,除了应酬娱乐外,便于这家客舍里休息。伏泉寻到他的住所后,便日夜不停的派人跟着他,甚至派人在韩林所住房间旁单独租了一个房间,专门监视他,伏泉明白,要想将袁赦彻底从宫中和朝堂斩断,必须要有足够致命的一击才行,而韩林便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红色的酒幡迎风飘扬,略显简朴的酒垆内,一位年过三旬的妇女带着一名年幼少年,在十几名于此吃酒的客人中间来回穿梭,送酒上菜,看得出来,这家酒垆生意不错。
伏泉举起箸匕开始大快朵颐,这家酒垆看着简朴很不起眼,不过这酒菜倒是都不错。酒色清澈不说,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关键这酒水虽然厚度不小,但却很柔和,显然酿酒之人手艺不俗。菜则是寻常农家常见的菘、葵等菜肴,肉是切成细片的炙彘肉,看着普通无奇,味道却是美味之极,伏泉觉得比之府中常吃的山珍海味都好。
此时那妇人手捧着漆盘,又端了酒菜上来,伏泉所带人来的太多,而且都是勇猛之士,每个人都有平常之人数倍饭量,一连加了三份酒菜,这才够几人食用。
黄忠饮完一耳杯酒后,脸色惋惜道:“云长未来,食不了此等美味,惜哉!惜哉!”因韩林识得关羽,故伏泉此次并未带他前来。
“是极!是极!”随行的徐晃几人皆是出声附和道。
思及一事,伏泉行礼对那妇人问道:“足下叨扰,敢问这酒菜从何而来?”
“酒菜皆乃妾自制,莫非不合郎君胃口?”那妇人长得比较平庸,但却是知礼之人,回了一礼后才道。
伏泉笑道:“非也,余甚爱之。余家中上有长者数人,足下可否备好数份,令余取走。”
“可!不过价格却要贵上几分,不知郎君……”
那妇女话都没说完,伏泉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饼,放到席上道:“钱无妨,只管取来便是。”
“郎君稍待!”那妇女见此,说了一声后,便去了酒垆内部一用粗布挡住的屋子里,想来应是去准备了。
道路上人来人往,呼喝声不断,伏泉几人盯着客舍,吃着酒菜,好不畅快。未几,客舍里走出一人,看着二十余岁,十分年轻。他出门后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眼,确认并无异常后,这才向酒垆走来,进入酒垆,直奔伏泉等人的席位而来。
“少主!”那人乃伏家家仆,走到伏泉身边便欲行礼。
“坐!”伏泉连忙制止,示意他坐下,此地人多嘴杂,若是出了意外被韩林发觉,那便不美了。
那家仆坐下,随即低声道:“少主,适才韩林与家仆又去袁赦府中,屋中无人,吾潜行入内,寻得此信。”说完,他偷偷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予伏泉。
伏泉接过信后,匆匆浏览,眼中一抹精光透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信竟然是袁赦去年八月,命韩家派人半路劫杀他的书信。白色的纸张上,赫然有袁赦的授印,想来这是袁赦害怕韩家之人不敢确信,特地印上去的,或许当时可以让韩家人孤注一掷来杀伏泉,不过到了现在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善!”大叫了一声,伏泉的声音兴奋,惊得酒垆里的众人纷纷侧目,酒垆内屋子里,刚刚捧着食检出来的妇人亦是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迅速,不然说不得要将食检里的上好酒菜打翻了。
意外得到这突然的惊喜,伏泉亦无闲心久待于此,令黄忠带人继续于客舍跟踪韩林,自己策马直奔司隶校尉部而去。
至于那酒垆妇人倒并没有真的领了一块金饼,以她那小本生意,一餐众人花费也就数百钱而已,伏泉将金饼赏给家仆,令他付钱后,带着食检和酒厄回不其侯府。伏泉自己出门很少带零散铜钱,可是这些家仆手中有,至于付钱后的剩余零钱,只当是赏给这家仆的赏钱,毕竟偷了袁赦的书信乃是大功一件,伏泉感觉赏他的钱财都算少了。
同日,河东郡,解县。
解县官署里,往日于县内大摇大摆作威作福的解县官吏,在大堂里心惊胆战,低头站于县内大堂,不敢看上首坐着的巡察上官。
苏不韦坐于大堂正席上,眼神冷漠的看着解县这群为非作歹的贪官污吏,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就此便将这群大汉蛀虫全部拉出去砍了,以泄心头之愤。
可是,他不能,为何?
不说他苏不韦家族传承的清正执法的血液,便是来前宋酆与伏完的重托他就不能如此。两日前他便受到宋酆的指示离开了羽林郎,成为司隶校尉掾属河东郡从事,负责督促各自河东郡上交文书,以及察举河东郡的官吏。
自从知道韩林与袁赦关系不浅后,以及从关羽口中得知解县与韩家老贼牵连亦是甚大,调查解县官吏变成了必然。不过伏完刚刚上任,显然手下没有合适的人手去做这件事情,最终,宋酆提议的苏不韦得到了两家的认同,事实上在宋、伏两家手下里,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来解县调查了。
“尔等只字不提关长生无奈杀官因果,反只谈其亡命遁逃,辜负陛下委任重托,枉为人臣。”苏不韦指着堂下众人,大声斥责道。
解县县令低头行礼,咬牙辩解道:“上官不知,关长生本乃郡内游侠,不服本县管教久矣。前番乃是县内官吏与其产生口角,此人生性凶残,大怒之下拔刀相向,这才有……”
“啪”的一声,苏不韦拍案怒道:“住口!尔等枉受陛下重托,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以盈彼欲,今日竟丝毫不知悔改,可耻之极!尔等看看这是何物,再与吾相谈。”
说完,苏不韦将案几上的一个包袱扔向堂下,这包袱或许是本就未扎紧,突然散开,只见里面赫然有一张张白色绢布,上面似有漆黑墨印,显然有字迹无疑。
部郡(国)从事:每郡、国各一人,司隶校尉部有七郡,所以有七人。部郡国从事负责督促各自郡国上交文书,以及察举各自郡国的官吏。《后汉书·百官志四》:“其余部郡国从事,每郡国各一人,主督促文书,察举非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苏不韦怒审解县()
大堂里空气静得可怕,解县县令慌张的拿起地上的包袱,连忙打开,取出其中一张绢布细看。只见他双目睁大,额头汗珠瞬间冒出,一张看完又看下一张,连砍十余张后,顿时瘫软在地,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
解县其他官吏见此心中一惊,随后解县县尉连忙上前取来被县令查看后随手扔与地上,散落一地的绢布,细看之下亦是惊恐不已,因为上面全是解县百姓对于解县官吏的不满之语,将他们平日鱼肉乡里,为非作歹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这让他如何不怕?
只是未等这县尉再作其他反应,便听到堂上的苏从事冷声说道:“陈县尉,韩林此人汝识乎?”
陈县尉当即面色一凝,颤颤巍巍起身行礼回曰:“回禀上官,下官所识之人中,名曰韩林者甚众,不知上官所问何人?”这陈县尉便是那日与韩林一起合谋狙杀关羽的解县县尉,此时他不知韩林到底出了何事让苏不韦惦记上了,为了防止自己话语露了底气,他便玩了一招鱼目混珠,只说自己认识的人里叫韩林的人很多,这样一来,无论苏不韦找韩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有法子反驳。
堂上的苏不韦听到陈县尉这话,哪能不知陈县尉心里所想,不过他也是久经官场之人,哪里能让陈县尉如此唬弄自己,只见他大喝道:“陈县尉莫非忘了去岁八月,汝与韩林一齐谋杀关长生一事乎?”来时伏泉与关羽已将两人所知告诉了他,对于关羽杀官一事早已知晓事情全部,那能容得这帮官吏如此颠倒是非。
一语说完,满堂寂静,有不知情者不明其意,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但解县其他多数官吏却早已和韩林结识,被他收买,此刻听到苏不韦此言,哪能不知道苏不韦何意,即使没看到苏不韦所扔书信,此刻也是知道了这位郡从事此番前来解县,就是来找茬的,是福是祸,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躲不了了。
“上官误会,下官绝无杀人之事,此乃谣言,恳请上官明察。”陈县尉正声道,此刻他是打死也不承认这件事,因为他深知否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承认的话便是万事休矣。
冷冷看着堂下这群狡辩的解县官吏,苏不韦心中暗笑不已,他们真以为自己此来没有准备吗?两日前自己选了良马,带着数十伏完安排的小吏,快马加鞭,当天便到了解县,然后便让众人四散搜集解县官吏的证据,他深刻知道自己需要一击便拿下解县上下官吏,搜集到足够证据送往伏完处,否则一旦解县事发的消息传至袁赦处,说不得其会有所准备,这样反而适得其反了。
“来人,将人带来。”苏不韦向堂外小吏一声大喝,未几便见十数名短褐百姓,进了屋子见到解县几位上官脸色惧怕,不过却依旧是向众人行礼。
陈县尉向堂首问道:“上次何意?”
苏不韦冷哼一声道:“勿急,且听百姓细说。”
未几,在得到现在解县长官苏不韦的命令后,这十数名百姓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关羽杀官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又将解县官吏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得是这些官吏冷汗直冒,心道自己今日定是休矣,这位河东郡从事明显是要政治他们,此番有了这些百姓的说辞,稍加用刑,再派兵抄没自己家族,他们平日里干的那些事情不都会被抖落出来。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之后苏不韦并没有给这些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令今日赶来的河东郡郡兵收押在场官吏,搜查县里各官吏府邸,挨个盘问各官吏家仆亲信,直到查到能够牵连到袁赦的证据为止。同时下令解县城门紧闭,由郡兵接管,许进不许出,在他将证据送往雒阳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报信。
至于那河东郡的郡兵,却是伏完手书河东太守麋良派兵相助的,自从六年前助其外放之后,这位徐州世叔先是被征拜为议郎,未及一月,随即便被任免为雁门郡长史,后转为常山相,前后六载,政绩斐然,去岁末被迁任为河东太守,可谓是仕途亨通。其与伏氏联系颇深,虽然随着走董太后的路子升官,两家近来交往减少,但接到伏完手书,自是不能敷了伏完的面子,毕竟一则伏完是他上官,二则他欠伏泉人情太大,这次也只是调动郡兵去自己辖区内县城,对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桩,再说了,出了事情不还有伏完这个司隶校尉顶着吗?所以郡兵赶往解县倒是来的很快。
雒阳,司隶校尉部官署里,喧闹异常。
新上任的司隶校尉伏完正在训斥自己的一众部下,这已经是连续发怒斥责的第三天了,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当然要烧得旺一些,不然如何能够在司隶校尉部里立威?
在伏完接连罢免了几个都官从事,这些人都是他前任司隶校尉的心腹,随后换上了他带来的亲信,整个官署已经因此被他初步建立了威信。
都官从事,官秩一百石,乃司隶校尉下属,协助司隶校尉纠察百官,简称都官。都官从事和三公府的掾属一样,可以参与朝会。司隶校尉和其余刺史手下的从事都是州府自行征辟的官吏,而非朝廷任命的官吏,因此其官秩统一为一百石。凡是带从事之名的皆为从事史,司隶校尉的从事史一共有十二人。
伏完斥责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穿到官署外,此时官署外两名值守的役兵百无聊赖的闲谈着话,上面的大官们相互为了权利打架,他们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任上官一任吏,从古至今都是这道理,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安心吃着微薄俸禄便好,其他的和他们无关。
马蹄阵阵,由远及近,两人瞬间脸色一凛,凭着多年直觉,他们明白这马匹是直奔官署而来的,当即戒备起来。
未几,便看到一青年郎君控马急奔,向司隶校尉部官署而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死灰独不复燃乎()
下了马后,伏泉出示了自己的印绶,表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