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阎忠却是没办法反驳,总不能说天下士人都没地吧?这无疑说出去都令人贻笑大方,现在这个一切靠出身的朝局,自寒门崛起,成名天下,谋得高官的人,虽然不是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阎忠可不敢说天下出自豪强士族的士人,可都没地。
皇甫嵩见事态有些严重,连忙出言制止道:“流川,今日初定太平道,大喜之日,不需为此小事争论。”很显然,皇甫嵩可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伏泉可不会愿意这样。
“中郎此言差矣?阎君言语之中,所言罪魁祸首,颇为深意。”伏泉打断皇甫嵩的话,转而对阎忠问道:“敢问阎君?尔所言罪魁祸首为宫中寺人?然寺人何故有此权,莫非尔所言乃寺人背后之人,当今陛下乎?”
说到后面,伏泉语速说的缓慢,一字一句,皆给人以莫名的气势压迫。
这一番问话,可谓是令在场众人色变,因为伏泉在这里可是有借刀杀人的意思。他这样做是把话挑明,就看阎忠如何应对,若是其敢有冒犯天颜,僭越之语,无需伏泉动手,此刻汉军主将皇甫嵩,就会直接将其法办。
毕竟,倘若此事传开,对皇甫嵩非常不利,一来阎忠是他征辟之人,现在说了这话,其中是不是有皇甫嵩的授意,谁也不好说;二来,如今整个汉军主将可是皇甫嵩,军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到朝中,如果皇甫嵩不治罪,那很难让其他人暗中揣测,皇甫嵩有没有和阎忠一样的心思,终究现在天下主要的精锐汉军可是掌握在皇甫嵩手上,由不得朝中百官以及皇帝多想。
所以,除非皇甫嵩真有不可告人之心思,不然他为了自保,必须施展雷霆手段,当众严惩阎忠,否则,最终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毕竟流言蜚语,可不是一般的能无形杀人。而皇甫嵩这样做的话,无疑对伏泉极为有利,终究他只是起了个头,真正动手的却是皇甫嵩,与他无关。
当然,皇甫嵩的情况,换到伏泉身上也是一样,毕竟他和在场诸人不同,他可是大汉皇帝极为重视也极为注意的外戚。如果今天有人言语不敬,伏泉不加之问责的事情传出去,这种谣言对他而言,也是极为不妙的,因此适才他开口痛骂阎忠,其实也是有几分不得已,非做不可。
场面一时因伏泉所言安静下来,极为沉闷,在场众人皆是心思莫名,不好多说,唯有阎忠口中紧咬,似想说些什么,但却有所顾忌,不敢出声,只能鼻尖吸着气忍受。
好在,这种情况总有人救场,只见沮授忽然喊道:“下曲阳城内令旗传信,城内妖贼,业已肃清,中郎,此时当入城尔!”
很显然,沮授此意就是为了转移话题,将此事揭过,皇甫嵩闻言,很识趣的点头道:“既如此,诸君随吾入城耳!”
“诺!”中军诸文武,闻此令,如蒙大赦,连忙齐声行礼喝道,而后随皇甫嵩一起,直奔下去阳县城而去。
上马随皇甫嵩入城前,伏泉脑中却是想到了什么,暗道,莫非阎忠等人其实是在用此法,逼迫皇甫嵩作乱吗?毕竟,若非自己今日在中军,恐怕就是阎忠指名道姓说天子昏庸,望皇甫嵩率兵清君侧什么的,恐怕以在场的那些地方名士的态度,都不会阻止,甚至不会去泄露今日这话,只等皇甫嵩应允,便可霎时挥军西往,直趋如今党人名士所控之雒阳,定鼎天下。
想想也是,若非背后有人在帮助,就算阎忠胆子再大,也不会当面这般试探皇甫嵩,最起码也该私下回话,这样还留有周旋余地。当然,就算是私下这般言语,伏泉也确信皇甫嵩不会如此,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无论是党人士人如何以当今皇帝刘宏,昏庸荒唐程度一点也不弱于历代亡国之君,大汉四百年之期已至为由,劝诫皇甫嵩带兵入雒阳,清君侧或者改天换地,皇甫嵩也不为所动。甚至后来董卓为防后院起火,一纸诏书,征皇甫嵩为城门校尉,便可将手握三万兵马的皇甫嵩征辟入朝,收编其众,也是有这原因。
当时,皇甫嵩其实不是没有机会,如果他听从其长史梁衍所说,起兵清君侧的话,以其麾下精兵,配合袁绍麾下的关东诸侯,一东一西,夹击董卓,即使董卓麾下有身经百战的凉州精兵,估计也很难得势。
之所以如此,其实还是因为虽然出身将门,但自幼熟读儒经的皇甫嵩认为刘汉天命,深受天命论的影响,受到儒学礼教的枷锁禁锢,愚忠而已。这一点,其实在大汉,并不在少数。
如此想来,伏泉也庆幸,多亏自己没做这汉军主将,这看似平乱的指挥大功虽好,可是却背不住有人捣乱。想想看,若是自己被人当众请愿,说出希望他带兵西往,全窦武未尽之功,清君侧,灭阉宦,自己该如何去做?
难道真的就是一刀斩了那人就行了吗?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即使自己自保斩了对方,但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明显就不会让他好过,说不得随便找个理由,就让他回京赋闲了。严重的话,有人落水下石,恐怕也是卢植、董卓的下狱问罪的后果。
想来后来董卓之所以不肯交兵权给皇甫嵩,也是在黄巾之乱丢了兵权后,深知了兵权的重要性。以至于他后来知道刘宏不行,看到了内朝和外朝之争的大变,吸取了他老上司曾经在窦武之事的教训,死死握住兵权,不走张奂老路,看准时机便如张奂那般,带兵入京,只是不同于张奂被欺骗,自己交了兵权回乡养老,他董卓,却是自此打算做大汉的外戚权臣而已。
不过,世事弄人,董卓看准了时机,也投靠了对的人,结果后来还是因为政见不合,利益不均,最终被曾经联合政治盟友们,一朝反叛。
真可怜他入住朝堂以后,各种对党人盟友的照看,如果知道结局,想来董卓说什么也不会连自己的心腹主力凉州军的利益都不顾,也要先把高官实职,交给那些党人了。
毕竟,拿到董卓给的高官实职的党人们,可正是因此有了对付董卓这个政敌的实力和名义,若是董卓让麾下凉州诸将入主关东的话,恐怕关东诸侯起事,也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太平道平阎忠遁()
不知过了多久,走至下曲阳县城南门外,只见一面象征着汉军的大旗,在城头上迎风招展。
这里是汉军中军处离下曲阳县城最近的地方,虽然不是攻城战时,两军交战兵力最多,打的最惨烈的地方,但也并非是小孩子玩的泥巴仗。
城已破了,血腥味混合着汗液味道,在鼻尖久久萦绕,挥散不去,耳畔之中,依稀还能听到先前的厮杀声,四处分布的不分穿着黄色衣服和汉军兵甲的尸体,诉说着刚刚结束的这场攻城战的惨烈。
下曲阳城这一战,面对城北面河对岸的汉军游骑,想要殉河的黄巾蛾子也不少,即使皇甫嵩因为伏泉的缘故,没有纵容部下,屠戮下曲阳城,又有汉军前番在广宗县城号召黄巾蛾贼不要跳河的经验,但最终依旧有两万余人,自发的为已经彻底衰败的太平道跳河殉葬。
“若非太平道有忠贞之士悔悟,密告反迹,以张角妖术,蛾贼勇猛,如今天下局势,甚难知也!”听闻蛾贼跳河殉葬,望着这满城血战所留痕迹,皇甫嵩轻轻叹道,或许这也正是历史上他纵容部下对黄巾蛾贼屠杀的原因。
除了太平道的教义已经严重损害的儒教的根基以外,就剩下这些暴徒如果没有合理的处置措施,任凭他们这些勇猛之士,安置到民间的话,不出多久,只要有人再振臂一呼,还是会反叛的,这才只有靠着屠杀,将这些隐患极大的除去。
入得城中,街道巷陌,已不复往日模样,到处是尸体,还有各种破坏的残垣断壁,可以想象,汉军入得城中,除了主动投降的贼人,其他的黄巾蛾贼做出了怎样的抵抗。
“张宝妖贼,死守孤城,城破亦不降,该杀!”皇甫嵩见此又是大喝,令得在场众人噤声,不过却皆是点头认同。的确,明知不可为,还带人反抗,造成这般伤害,真该杀之。
伏泉闻后谓城内迎接诸将曰:“妖贼何在?”
立即有一军侯行礼道:“城破后,于县署擒拿其贼,正押于县署。”
“善!带路,去县署!”
“诺!”
皇甫嵩闻得此言,抢在伏泉回话前,提前命令道,那军侯得令,便带众人往县署而去。
县署在县城中间,下曲阳县城也算是大县,其能容纳张宝麾下十余万人口,便知其规模,所以走去县署还需要一段路程。
路上,那军侯一边带路,一边也为皇甫嵩、伏泉等人讲解擒拿张宝经过。原来,城池攻破后,西城虽然是汉军最先占领的一处城池,但却并不是汉军第一个攻进下曲阳县县署的,最先攻进城内不是别人,却是皇甫嵩之子皇甫坚寿,带领皇甫嵩麾下的精锐先攻入县署的。
当时,已经知道大事已去的张宝,也是在县署里面,带人和汉军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不过,那时再战,已经和螳臂当车无异了,在被汉军一一解决了其亲兵后,张宝最终被皇甫坚寿打落手中长剑,一脚揣在地上,由皇甫坚寿的亲兵绑缚了。
期间,张宝也曾有过寻找机会自尽的举动,不过却是被早就吸取前番张梁被绑后自杀的教训,被汉军兵卒严加防范,甚至害怕其咬舌自尽,塞了块黄布到他嘴里。而皇甫坚寿绑缚张宝后,就一直坐镇县署,无论其余各部汉军谁来,都不能见到张宝一面,意思很明显,就是在等其父皇甫嵩来才行,各部汉军碍于皇甫嵩的权势,也只能熄灭了其他心思,任由皇甫坚寿在县署里待着。
听到此处时,伏泉不由得望了眼皇甫嵩,他似乎正为初闻自己儿子擒拿贼首张宝,而感到一脸惊喜。心里面,伏泉却是在揣测,该不会这一切都是皇甫嵩事先已经预料到,故而早有准备的吧?
毕竟,让郭典的冀州军作为攻城主力,死命进攻下曲阳县城的西城的话,无疑会让张宝和城内的黄巾蛾贼做出错误判断,认为其他东、南两面城头不是汉军主要攻击点,从而减少守备兵力,将城内的主要战力放在西门。
这样的话,即使西门最早破城,但面对西城内黄巾蛾贼聚集的大部分精锐,在巷战里,冀州军也会遭遇不少抵抗,这其中不止是兵卒上的损失,同样也有时间上的损失。终究,东、南二面城头,汉军也肯定会破城的,到时候面对城内比西城更低的反抗,这就很容易使得进攻东、南二面城的汉军,快速平定反抗,并且深入城中,有极大的把握第一个攻克敌方的指挥中枢,比如像皇甫坚寿这样最快攻到县署,擒拿张宝。
谈话之中,伏泉问明皇甫坚寿和皇甫嵩之侄皇甫郦,分别带领皇甫嵩麾下精锐,在东、南二城,和其他州郡汉军攻城时,也是越发觉得此事在皇甫嵩的预谋下的可能性很大。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放弃到手的大功,而皇甫嵩又不得不去还郭典的人情,所以,他倒是有很大可能性,去完成这一时二鸟之计。
一方面,又可以做人情,以还郭典;另一方面,又能有机会,保证自己的首功不丢失。当然,这些也只是伏泉的猜测而已,他就是去问皇甫嵩,对方也不会承认的。毕竟,就算如此,谁也解释不来皇甫嵩怎么有把握保证他儿子能擒拿贼首的,只能说他自己也在赌,赌他儿子或者侄子,能不能第一个遇到张宝。
到了县署,在皇甫坚寿对皇甫嵩行礼后,众人便见到了那位太平道的“地公将军”,此刻,张宝却是一脸愤怒的望着众人。
预料之中的皇甫嵩见了张宝,会和张宝横眉冷对,并且对他怒斥几番的情况并未出现,皇甫嵩只是认真看了几眼张宝后,像是确定了对方身份一样,就命人将张宝拉出去砍了。
或许,从一开始,皇甫嵩就只是想要确定,张宝这太平道起事的三位主犯的真实身份,以全其功。
总之,随着张宝血淋淋的人头,被皇甫嵩令兵卒快马送京师雒阳,与之一起的是皇甫嵩的报捷战报。当然,这战报也只是简略版而已,至于战后具体功劳的上报,则需要数日的审核才行。
自此,声势浩大,影响深远的黄巾大乱,彻底被大汉镇压,历时九月有余。
此战,汉军斩敌四万余,蛾贼跳河殉葬者两万余,俘虏黄巾蛾贼六万余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汉军己方也死伤近两万,战役可谓惨烈。
是夜,下曲阳县城内响彻了汉军兵卒的狂欢声,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无论是谁,都是兴奋不已,美酒,歌舞,女人,成了所有汉军将士的享乐工具。
本来,汉军这么早狂欢,还是有所隐患的,毕竟那些人数不低的黄巾蛾贼俘虏,一旦发作起来,也令人难办。不过,随着张角三兄弟的灭亡,太平道的真面目也被揭露,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虚假信仰,也随之崩碎,那些完全没了魂儿的黄巾蛾贼,根本也不会再生出反抗的心思了。甚至,就连汉军军中本未带营妓,从被俘虏的蛾贼中,挑选美貌妇女作为营妓,都没能激起那些剩余蛾贼的反抗。
县署里,原本擒获张宝时,汉军和张宝麾下兵卒打斗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使得这县署也有了几分县署该有的样子,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那戒备森严的汉军兵卒,实在太多了。
内院中,县署之外的喧哗声,不断传来,那是城内汉军纵容享乐的声音,除了皇甫嵩的心腹兵马,在他严令下守城,和看押俘虏外,其余诸郡的汉军,都在肆意放纵。
当然,那些喧嚣的声音,根本没有打扰到内院谈话的两人,却是因为这两人所谈的事情太过震撼,而这两人正是皇甫嵩和他征辟的谋士阎忠。
只见,阎忠对皇甫嵩行礼道:“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而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皇甫嵩回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