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孩子当然不是认出了甘宁,准备去亭长、里魁处报信,否则,说不得甘宁就要让人强行扣押他们,等他自己办完事后,再放了这几个孩子。严格来说,要想保密自己行踪的最好办法,应该让见到自己行踪的人死,不过很显然,甘宁是做不来那种杀孩子的事情。
甘宁知道那几个孩子的目光中的含义,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平常人家的少年儿童羡慕锦衣华服,梦想出人头地,引得众人瞩目追捧的神情。这一幕,他在多数少年人身上看到,毕竟甘宁自己也才是个少年,只不过他自小便有股子气力,和成年人差不多,一般人很难是他对手,如果没有这种天赋异禀的神勇,他也不可能成为锦衣贼盗那么多青年游侠的首领渠帅,估计也就是个家境殷实的游侠而已。
“那王二郎可在家中?”等孩子走后,甘宁这才说话,毕竟他此行可是有目的的。
“王二兄?”话音落下,里监门惊呼一声,他不明白甘宁有何事找王二兄,那位可是乡里游侠的狠角色,名声甚至县城里都要给他几分薄面。随后想到甘宁的身份,这里监门也释然了,面色恢复如初,思索一番后,说道:“今日未见其出门,应在家中无疑。”平日里,王二郎出门都是他这道门出“里”的,所以这里监门才敢打包票。
“嗯。”甘宁应了一声,随后看了眼自己身后两人道:“走!”
三人和里监门招呼了声,便朝这门内的南边走去,那里便是王二郎家舍的方位。不过一路上,三人不断皱眉,因为东高里实在有些脏乱不堪,见惯了荆、益二州城池繁华的三人,很少再进来这些乡下地方的他们这次进来当然十分不适应。
东高里到底是乡下地方,比不得县中,县中各“里”内的道路都很直,从这个里门笔直地通向对面里门,居民住宅就分布在直道的两侧,“比户相连,列巷而居”,排列得极其整齐。
而东高里内的路既不平、也不直。路边的民居也不整齐,有的前出,有的靠后,有些人家门前泼了水,一踩一脚泥。
里中的住民大概有百余户,大半关着门,路过几家没关门的,那几家院子里面的人,老少都有,他们见有外人进里,都抬头张望了会儿,待见到那三人身上所穿锦衣后,立马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家里的院门紧闭。
其中,有胆大的,则将眼神望向东高里里魁家的方向,暗道是不是该通知里魁,心中纠结半天,最终他们还是关上了自家院门。各人自扫门前雪,这锦衣贼盗背后的甘家岂是他们这些百姓能惹得起的?
不过,这些人也很好奇,为什么今日这伙锦衣贼盗怎么不系铃铛了,他们一直没有听到铃铛声,要知道锦衣贼除了没有锦衣和铃铛,还能算是锦衣贼吗?但是这样也好,这些盗贼不带铃铛,也是说明他们今天没有抢劫的意愿,不然他们若是真的抢劫,那东高里被抢的这些人该靠什么过活?
远处行走的甘宁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意思,即使知道他也不会解释,总不能说他是怕铃铛泄露自己行踪,特意没带吧?这岂不是凭白落了他这锦衣大盗的威名吗?
渐渐的,前方出现一颗不知名的大树,叶子稀疏,应该是凋谢的差不多了。萧瑟的秋风来回吹拂,很快又有一节树枝脱落掉地,连带着掉了几片枯黄的落叶。
大树旁便是甘宁今日来寻的王二郎的家,三人快速行走,很快便到了一处人家。从门外看去,这宅院不但小,还很破落,想及自己所见之人性格,甘宁不由苦笑,谁能想到,那在乡中威名远播的“急公好义王二郎”,家中却如此寒苦?
目光所及,这户人家的环境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只见土夯的院墙不是很高,一点儿石灰也没涂,露着黄泥在外。两扇矮矮的木门,也不知多久没整修了,受风吹雨打,崩裂出不少细缝,漆也掉了大半,黑一块、白一块,便如大花脸似的,看着倒像是一点名声都没有的破落游侠儿的家庭。
只是,也正是如此,甘宁才愿意结交这王二郎,记得当时这王二郎用一壶酸酒与自己结交,他还以为这人瞧不起自己,随便找得破酒打发自己,最后两人还因此相斗一场。所谓不打不相识,最终两人也经此一事后,关系十分亲近,算是游侠之间结交的一种最简单的豪杰义气。
甘宁和后面一人使了眼色,那人会意,立即上前敲门,好一会儿,才听到院中有人问道:“谁人在外?”
听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甘宁知道那是王二的兄长,连忙喊道:“王家大兄,吾等来寻王二兄,不知其可在家中?”
“二郎?”隔着门便听到那男子轻呼一声,然后等了一会儿,随后便听他道:“诸位不巧,吾家二郎今日不在家中,请改日再来。”
亭有亭长,以禁盗贼。本注曰:亭长,主求捕盗贼,承望都尉。
里有里魁,民有什伍,善恶以告。本注曰:里魁掌一里百家。什主十家,伍主五家,以相检察。民有善事恶事,以告监官。
摘选自《三国志·百官志》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宜速不宜迟()
这章是为书友可岚卓尔的舵主加更的,泉释自己也没想过会有舵主,好吧,对于扑街的我来说只能加更感谢了,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另外说下最近写的甘宁买凶行刺,其实这一方面是想按照剧情写主角和甘宁的矛盾冲突,另一方面也是想写一写汉代游侠儿的生活,那种重义守诺不惜命的社会风貌,而像甘宁这种著名的游侠大盗最具有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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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前来寻人的三人听了王家大兄的话后不知所措,王二郎不在家中,那他们今天来这里岂不是白跑了吗?
甘宁听后也是愣了一会儿,心中稍显不安,莫非这是天不助他成事?
刚想离开,甘宁突然顿住,想起自己来时王家兄长的几句对话,觉得事有蹊跷,随即试探着出声道:“劳烦王家大兄开门,吾等便在院里等王二郎。”
院内立马静了一会儿,便听到里面那王家兄长声音带有些许不安道:“贵客临门,自当开门以待,然乃陋居……”
这王家兄长话里意思很明显,此时不方便接待,甘宁听了一半便不耐烦的喝道:“兄长勿诳宁,吾乃锦衣侠甘宁,乃是王二郎好友,请兄长开门以见。”
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甘宁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确保这院子里的人可以听到,又不会传的太远,让附近其他人起疑,毕竟虽然这东高里对他来说是个安全地带,但如果真的不加控制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事。
“宁弟?院外可是宁弟?”
没过多久,院子里又传出另一个男子声音,这声音甘宁熟悉,正是他的好友王二郎,连忙回道:“正是愚弟,兄长既在,还不开门相见?”
“稍等。”
未几,那两扇矮矮的木门就此被打开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随即,甘宁便见到自己那好友王二郎以及他的兄长。两人穿着一身污渍不少的长袍,此刻脸上正带着略显尴尬的笑容,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兄长出了事情?”
一番稍显古怪的相互见礼后,甘宁便直入主题问道,王二郎见客如此神秘,定是在外面惹了事情,不然的话不会如此小心谨慎,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报了名号,很可能他今日是根本见不到王二郎的。
“恩。”
果然,这王二郎真是惹了事情,甘宁连忙问道:“何事?”
“月前伤了人……”
如同这时代其他游侠一样,就是这王二郎在乡里、县里闯出多大的名头,他也要做一些灰色收入的事情,像是后世那种地方黑恶势力收保护费那样,毕竟他也要生活。而这收保护费,总会遇到自己抢别人财路,别人抢自己财路的事情,这次就是王二郎在县城的“市”几家该交钱给他的商贩,被县里另一个大游侠儿截胡了,他便带人和那游侠理论。
游侠之间能有什么理论结果,除非你背后势力强,关系大,后台硬,不然最后靠的还是双方的拳头谁硬,当然比的就是谁能打了。这一次,看王二郎依旧生龙活虎的在这,那就明白了,很显然是王二郎打赢了,拿回了他那几个商贩保护费,同时也把另一个游侠儿打伤了。
对于游侠来说,斗殴被打伤当然不能告官府了,这是游侠恶少年之间的底线,想吃这碗饭,怕伤怕死的话,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给人种地去。当然,不能告官,却不代表不能私下报仇,刚才甘宁进门时,那王家兄长的样子就是为了避祸,毕竟王二郎识得甘宁,这王家兄长却和甘宁不熟,即使他见过官府的通缉画像,但他又不是官府的役兵,哪里能够记住甘宁的样子。
“不知宁弟此来何事?”这王二郎说了自己遇事的经过,想到昨日县里听到的关于锦衣贼盗的消息,还有今日里魁和东高里各户人家的警告,知道今日来此必定有事,便反问道。
“临江来了郡署督邮,兄长可知?”
“知也!”
“其欲缉拿愚弟,捕弟之锦衣侠,如今弟身处险境,唯靠兄长也。”甘宁说完,便对王二郎一拜道。
“这……”王二郎连忙扶起甘宁,说道:“余不识官署中人,如何助弟?”甘宁的问题让这王二郎很疑惑,他根本不认识官府里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论起家世,甘宁不比他厉害多了,怎么甘宁不求助家里,反而求助他呢?
甘宁回道:“弟今日求兄长选一得力人物,入官署行刺那督邮。”
一语而出,王二郎震惊不已,瞪大眼睛看着甘宁,不过毕竟也是游侠大佬级的人物,说话还算镇定,他回道:“杀督邮?”
“然也!”
看着甘宁认真的不似作假的回复,王二郎明白此事为真,脑中陷入思索,考虑这事情该不该接。他那些灰色收入里,就有一条是为人办事,只要出得起钱,他便为人办事,只要不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他都可以为人谋划,算是一种中间商。凭着他“急公好义王二郎”的名声,以及他每见人有难,必倾囊相助的性格,有很多游侠恶少年为了报恩会为他赴死,郡署县署里有不少大案要案都有他的参与,当然了,那些买凶的故主是什么事都没有,只需要付钱而已,而这价钱却不会便宜。
“十万钱!”良久,王二郎开口道,报出了一个价格。
“善!明日送至府上。”
“何时?”
“宜速不宜迟!”
“既如此,事情紧急,余就不留宁弟久待了。”
“宁谢过兄长!”甘宁知道王二郎这番逐客不是不想接待自己,而是为了赶快为自己物色合适的行刺刺客,也不纠缠,一番客套后便带人离开了。
不一会儿,王二郎家门外,三个锦衣身影被拉长的越走越远。
路上,甘宁回望了一眼那快要消失眼前的破落宅院轮廓,暗暗想着,也不知这十万钱能不能换来自己手下众人的安宁。
第二百五十七章 雪夜行刺()
不觉已至十二月,临江城经过杨洪严查之后数日缉盗的纷乱,渐渐因为光和二年的第一场雪而稍微平息一些,大地逐渐一片斑白,街头巷陌归于一片寂静。
雪花悄然地飘落着,那随寒风飞舞的雪花,一朵又一朵像是漫天的蒲公英,又像是无数幼小而不可名状的生命,在苍茫的夜空中颤动、沉浮、荡漾,神情是那样怡然,变幻是那样神奇。田静之间仿佛觉得有一只白色的巨翼正在冥冥之中掩过大地,不知不觉屋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夜渐深沉,临江县署后院的灯火相继熄灭,陷入了黑暗悄寂,只有一个个相对温暖的角落里还有县署的役兵,正靠着那些灯火蜷缩在一角值守。朦胧的月下,夜雪绵绵而落,一个黑衣身影鬼鬼祟祟的攀墙爬壁,越过了后院墙壁,凭着事先得到县署各宅舍位置,向官舍后院的督邮杨洪的住所悄然摸去。
寒雪绵绵,越下越密,杨洪酣然睡中,蓦然惊醒,只觉屋外一阵兵器相接之声,随着窗外凄厉的风声凛然传入屋里。
杨洪睁开眼,适应着室内的阴幽,侧耳倾听,后院有人在叫:“贼子!安敢!”随着这声叫声,又是传来一阵传来兵器撞击的声响。
突闻一人“啊”的一声痛呼,旋即叫道:“贼子剑利,围攻之,莫硬闯。”随后其又高声叫道:“其余人等速去护住诸位上官。”
这官舍不只有杨洪一人居住,往来的州郡差役,凭着“传”这类的证明自己官府身份的文书信印,都可居住,其中不乏有身居高位之人,有时本县外放而来的县官,不想在县城中另购宅院,也带家眷长居于官舍里,由不得这些值守的役兵不重视。
随后,又是吵杂的打斗之声,叫喊声、痛呼声、兵器碰撞声,嘈杂纷乱,更有各官舍后院的男人女人的惊叫声,想来这后院的激战,吓得他们不轻。各种不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划破了寂静的雪夜,却不知何时才会消散。
“出了何事?”
“回禀杨君,院子里遭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有好几个人,应该是被派来护卫自己这一带的,杨洪开口问道,门外有一人随即作答,他这才知道这官署里到底出了何事。
经此一闹,杨洪此时也不睡不着了,不说院外的打闹声,便是想到这官署客舍里有贼人,他就不可能在安心睡觉。索性就此起身,杨洪披上厚衣,穿上鞋,然后取了墙上长剑,以防有不测,也不束发,就披散着头发,推门而出。
只见夜空明月,雪花纷扬,凉寒扑面,石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黑色的屋顶,院中的大树,青石板的地面上全都是银装素裹,雪面反射月光,整个后院清冷明亮,天地竟为之一白。
“见过杨君!”门外众人见杨洪出来,连忙行礼道,他们一共五人,此刻都穿着厚衣提着环刀。
“嗯。”杨洪应了一声,随即问道:“贼人还未制服?”
“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