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点点头,“这个地方我知道,当年南宋的皇帝被蒙古人打的没地方去,以海为家,曾经拿南澳当过据点。宋末帝赵昺是当时皇帝的弟弟,两人都是小孩子,眼看蒙古人打过来了,宋朝就要亡国,小孩子生不出儿子,就只好把自己弟弟也就是赵昺封了太子,免得皇帝死了国家没人继承。而赵昺住的地方就被称为太子楼。”
林氏点头道:“既然范公子知道太子楼,那就好办了,我就问第二个问题,范公子可听说过太子楼藏金的传说?”
“传说当然听说过,说是当时赵家君臣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虽然是自己最有把握的水战,实际也是有输无赢。为了将来翻盘,就把一笔巨款藏在南澳,以便以后招兵买马之用。但传说只是传说,哄小孩子睡觉做故事讲可以,真要是信,那还是算了吧。当时他们君臣一败涂地,元帅背着皇帝跳海,哪还有人有希望复国?何况连逃命都来不及,又哪来的时间设置迷窟,埋藏金银财宝。而且从他们败的狼狈模样看,也不像能留下多少钱的样子,留下些古董字画,到了现在也都烂没了,姑娘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林氏道:“范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宋朝皇帝是否藏了钱在南澳,小女子也不敢下断语。但是太子楼确实有一笔宝藏在,这笔宝藏的数字也绝对对的起这个传说。范公子说天大官司地大银子,那这笔银子足够买一个人不死,也足够买我们招安。大哥之所以有立国之想,就是因为我们发现了这笔钱。有了这笔经费,就足以维持部队,招兵买马,乃至自立为王,也并非是做梦。这笔金珠埋藏之处,只有我和大哥两人知道。大哥的为人,范公子应该清楚,就算你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这些财宝的埋藏之地。只要朝廷愿意招安我们,我就把宝藏交出来。”
做出决定之后,林氏比之方才反倒是轻松了不少,她咬咬牙,“财去人安乐。官府求财我求平安,范公子请放心,这笔钱的数字,绝对可以让大人物满意。只要能把人放出来,你这个中间人也不会白费辛苦,江湖上讲道理,也要付人茶水钱,你这个调人不会白做,茶水钱我不会少了你的。”
范进道:“先不要急着说茶水钱,我只说那笔太子楼的藏金,即使他数目很大,你们又怎么把它交给官府?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现在南澳岛上,也不是你们两姑嫂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你们想挖银子,别人不答应又该怎么办?”
林氏道:“这没什么啊?我阿嫂虽然不能镇住场子,可是我大哥只要一回去,下面的人保证都听话。他一声令下,银子马上就会送来官府。”
“放了林凤,让他去拿钱……呵呵。”范进用一个微笑的表情做了答复,拿起扇子扇风,不再做回答。林氏过了半晌,见他还是这模样,似有所悟,脸色一沉。“你少看不起人!我们这些闯江湖的不是你们官老爷,说话不算这种事是不会做的,只要我们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大不了,可以让我到监里去换我大哥了。”
“如果你进了监,那就不是替你大哥,而是白搭上自己,当然那些狱卒会很高兴。女不入监听说过没有?我跟洪大安好歹也算乡亲来着,不能看着他的脸被这么扔在地下踩,你方才说的主意,我只当没听到。你也不用气,这么大的事,不会一次就谈成功,想要把事情办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大家有分歧没关系,慢慢谈,谈到分歧消失,如果一开始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这件事最后也是要失败的。现在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银子能否保证支付,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只要姑娘有这个诚意出钱,我就有办法把事情做到。”
林氏本来因为事情出现波折而有些难看的脸色,听他这么说,重又舒展开来。她看看范进,挑起了拇指。“小书生,你不简单,如果真的入伙,我保证在岛上有你一把交椅。就算你拿不动刀,就靠这张嘴也够了。”
“你夸我的事,不用急在现在,等回头有的是机会夸奖。这就好比做生意,一方面有了诚意,另一方面也会表现出诚意,这样生意才做的成。既然林姑娘愿意拿钱,我也给你点好处,让你和林凤见一面,你愿意不愿意?”
“当真?”
兴奋地林氏再次将身子倾过来,脸几乎贴到了范进脸上。“书生……阿不,范公子,你真能让我见到大哥?”
“如果我什么都做不到,你又何必找我当这个过桥呢。不过我也有条件,第一,必须让我离开这院子。不管是办招安还是谈这件事,都需要我去谈,待在这什么都做不成。第二,你不能急,这种事不是着急的事。第三,你见到林凤之后可以难过,但不能冲动,否则害了自己别怪我。第四,把你们在官府的线人交出来……”
“不可能!出卖朋友,不是我们的作风。”
“朋友和大哥哪个比较重要,自己考虑清楚。再说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么?太天真了。你劫狱闹出那么大动静,尾巴是断不干净的,锦衣卫无孔不入,早晚会查到他们头上,无非是时间和成本问题。你不说也保不了他们一辈子,说出来他们也不一定都死。官府要的是太平,不是非杀人不可,也许只是让他们让出一些利益,也许只是敲打一下,但是如果你非不说,那你招安的诚意就很可疑了。”
看得出,林氏对这个问题很是犹豫,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头上的汗擦了一层又一层,热的发燥竟是把上身蓝色袄子解开一半,露出圆润的肩头和里面小衣的系带。她对这种杀必死显然不怎么在乎,没有害羞的神色,只喘着粗气,过了许久,她才对范进道:“我……可以给出一些名字,但你必须保证,不杀他们。”
“我保证不了什么,记住,你和官府不是对等的,是我们要,你们给,不是提条件。名字说不说随你,但是我们怎么做,你不能干涉。另外我还要加一个条件,给自己易个容,把脸弄的难看点,再有改掉随便脱衣服的毛病。否则的话,就会有一堆男人来脱你的衣服,相信我,这不是恐吓。”
第九十九章 招安(上)()
离开王家,重返小院,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诡异。梁二姐在院子里发呆,两眼红肿。见到范进回来,她先是一惊后又一喜,竟是几步上前拉着范进的手仔细打量。
虽然因为梁盼弟的关系两下是亲戚,但是男女有别,二姐与盼弟的性子也不同,对于这个妹夫,她一向是保持距离,话都很少说,更不要说这种亲密举动。一下子这么热情,反倒让范进心内生疑。正在他发呆时,梁盼弟已经从屋里走出来。
她身上那身与吉服相去无几的大红袄裙都已经脱掉,穿的是一件红缎子紧身靠袄,胸前勒着十字绒绳,头上裹大红绢帕,背后赫然还背着一对鸳鸯刀。看装束俨然是即将走入江湖的侠女,而不是昨天那个婉转承露的新娘子。
一见到范进,她先是大喊了声进仔,随即猛扑过去,一下推开自己的姐姐,怒道:“离我相公远一点,否则亲姐姐也没有情面讲!”
二姐脸一红,后退一步,忙自解释着,“三妹,你莫多想,我是看看妹夫受伤没有,他好的很,一点伤都没受。这总算是老天开眼,让妹夫平安回来,我的罪孽算是减轻了不少。妹夫,你看没看到你姐夫和那几个仔,他们怎么样……”
“闭嘴!从今天开始,我就没你这个姐姐!大家亲姐妹啊,我有多苦你难道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相公,你倒好,为了你的男人和仔,就要害我再当寡妇!今后大家各走各路,就当谁也不认识谁。马上给我滚,再敢来我家,当心我对你不客气,!滚回你的家里,去看你家那头肥猪和他的仔。相公,进房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没事?如果你不回来,我就要去王家找你,跟那个女贼拼个死活,我们两公婆就算要死也死到一起的。”
二姐毕竟不是范进这种演技派,与梁盼弟相处得久了,自然就露出了破绽,随即说出了实话。总算是死命拉住了想要到自己家去找林氏拼命救回相公的三妹,否则方才那小院里,怕是早就打的天翻地覆。作为代价,一向关系良好的两姐妹,已经到了决裂边缘。
如果范进不是恰好回来,梁盼弟可能就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杀到王家去,与林氏拼个高低出来。看着她那飒爽英姿,范进心头一动,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晚,我要你穿着这衣服陪我……”
“只要你没事,怎么样都随你了。你听我说,那些海盗心狠手辣,既然已经惦记上你,就不会善罢甘休,这次不行,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行刺,我不能让你再冒险。咱们……还是走吧。我不要我的相公考功名,也不要他发财,咱们拿着钱搬到外省去,赚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总之不会让你和大婶挨饿。”
梁二姐咳嗽一声道:“妹子,你先别急,林氏找妹夫,不一定是恶意……”
“收声啊!我要你走你没听到啊!我们两公婆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范进拉着梁盼弟的胳膊,“不能和二姐没礼貌。”他又朝二姐笑道:“三妹有口无心,二姐别见怪。姐夫和几个孩子都很好,什么事情都没有。未来呢,林氏可能会在你家里住几天,不过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衙门那边我会想办法去说清楚,不让你们承担什么责任。至于她的花消,回头会补给姐夫。还有,让她滚出正房到厢房去住,做客人的一点自觉都没有,居然抢主人的卧室,哪有这种道理。”
“妹夫,只要你姐夫和孩子没事,就怎么都好了。”二姐面露喜色,向前问道:“她……她怎么说啊?什么时候可以彻解了孩子的毒?”
“毒……这件事么,二姐,你和姐夫其实被骗了。”
范进拉着梁三姐来到石桌前坐下,梁二姐想坐,但是看着妹妹,又有些迟疑,还是范进再三邀请,她才战战兢兢地坐下。随即就关切地看着范进,“你说我们被骗了是什么意思?”
“下毒这种事我并不大懂,但是所谓慢性毒药定期服解药这种事,肯定是假的。如果她真有这种毒药,那何必用在几个外甥身上,下在锦衣卫衙门或是其他大人物身上,困难不是迎刃而解?再者,如果南澳岛上有这个药,她们就用来控制部下了,不用搞到现在众叛亲离,一个女人来广州主持劫狱。她是在诈你们,可能身上有些让人吃了难过的药,然后每天给孩子吃,让你们感觉他们确实会难过,就以为中了毒。只要一开始骗过你们,后面就算孩子不再难过,你们也不敢赌了。”
梁二姐听的入神,随即脸就慢慢涨红,眼睛也瞪了起来,两道柳眉竖起,竟是少有的发了恼。虽然是亲骨肉,但她的性子和梁盼弟差的很大,大抵相当于未经范进教导过的梁盼弟,面对问题总是喜欢逆来顺受,除非被逼急了,否则从来就没生过气。
可是现在,她发怒的样子竟是连梁盼弟都有些害怕,却见她猛一咬牙,抓住梁盼弟的胳膊道:“三妹,她太厉害我一个人不行,你跟我去,咱们两个联手砍死这个贱货!”
“砍你个鬼了,你当我们是什么,泼皮啊?你家男人是衙役,还不去报官?既然中毒的事是假的,这种好机会还能错过?你家那肥猪不是还想到臬台衙门做事么,靠这个功劳,说不定能当捕头了,抓人的时候我帮你。”
“好!我这就去报官,等到进了大牢,我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说话间梁二姐已经站起来,就要向外走,范进连忙叫住她,“二姐,给我个面子不要乱来。你们既然把我叫去,这事里就牵扯到我,不能不问我的意见吧?我已经担保她没事,不能自己砸了招牌,还有娘子啊,你也要辛苦一下,等会去趟二姐家,给那女人包扎下伤口。她在锦衣监牢中了枪弹,后来跟人打架,伤上加伤,需要调治。缝合伤口这些东西我教过你的,你去帮她弄一下。”
终究是亲骨肉,范进又没有什么危险,此时便已没了芥蒂,于是梁盼弟的立场又转到自己姐妹这边。眉头一皱,“我们是官兵她是贼,不砍她还帮她治伤,哪有那种道理?怎么……那林氏,生的很美?二姐你说,她是不是很好看?也比我年轻?就算她年轻好看又怎样,她是林凤的妹妹,你敢打她主意不怕被砍死?把她抓到监狱里,想怎么样还不是随你,用的着这么维护她?”
“三姐……”范进笑着摇摇头,朝二姐笑道:“三姐真是醋坛子,连这种飞醋都要吃。”
梁二姐正色道:“不是啊妹夫,三妹说的有道理,那女人虽然人生的美,可是个带刺的野花,不能碰的。她来我家那天晚上,我和相公两人都不是她对手,而且她进门时,一口气丢了几颗人头过来,这种女人也是能招惹的?三妹说的对,报官弄死她。你要是对她有兴趣,等人进了监狱,还不是随你摆布,何必非要现在?”
范进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是对她有心思,自己上药不是更方便?不抓她,是要从她身上立一桩功劳,给她治伤,是要为了取信于她。就像做生意一样,总要大家互相信任,生意才谈的成,娘子,你要信我啊。”
梁盼弟看看范进,“功劳?抓住她就是功劳了,还要怎么立功劳?”
“抓住她,无非是一个人,南澳岛上还有好几万,不把他们解决掉,总归是不安心。正像三姐你说的,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那些人不能解决,就总是块心病。我现在有房有地,眼看又有功名,这个时候被一群海盗逼的远走他乡,我不甘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些海盗那么凶,你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相公啊,我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求你平安,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次的事情,我们搞不起的。”
范进微笑着拉住梁盼弟的手,“娘子,功名富贵险中求,这次事情做成了,我就能换一笔大富贵回来,说不定不但发财,连功名都有了保障,那不是很好。我去一趟萨府,接着去拜会大中丞,你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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