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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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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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粮食或许可以解决眼下这次问题,可是对于将来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不能在山西一直待下去,等我走了之后,市场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边军的生活也是一样。大家会感谢我,但是依旧会恨朝廷,那我的工作就等于没有意义。草原上辛爱这次不敢进攻,未来总可以找到机会。换句话说,一个对大明没有恭顺之心的顺义王,我们不想要。相反,用这些粮食支持一个对大明忠心的塞王,保证干戈不兴,边关子弟几十年内不起大战。节省下来的粮食、犒赏银子、以及最宝贵的人命,与付出的粮食相比,谁重谁轻,我还能算得明白。毕竟我是个读书人,算账是拿手好戏,赔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

    梅如玉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三娘子,心中愤恨渐升,忍不住道:“老爷别忘了,求人不如求己。”

    三娘子点头道:“没错,这个姑娘说得对着呢。我们这些蛮夷素来言而无信,今天得了好处,明天可能就会翻脸。十几万石粮食,还有那些铠甲兵器,搞不好就都打了水漂。我也就是随口说一句,可不曾杀乌牛白马,什么仪式都没有,即使说了不算也不能叫做违誓。”

    范进一笑,“我相信夫人的人品,与你是什么人没有关系。你的承诺于我而言,就是最有效的保证,比任何仪式都重要。”

    三娘子脸上笑容更盛,笑得也更甜,朝范进点头道:“既然如此,范老爷的厚赠,我就却之不恭。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送出去?单靠吴石头那帮人,可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当初几十路商帮都在,或许还有可能。”

    “这件事,我们需要有个人帮忙,这个人我想这一半天就会上门,到时候夫人可以见一见。”

    大同城,张家大宅之内。

    一位年轻的军官站在张遐龄面前,正在接受训斥。这名为张宗道的年轻人,也是张氏宗族的成员,论辈分要管张遐龄喊爷爷,自身又是远房弱支,在张遐龄面前就更加恭顺。他自身武艺了得作战勇猛,在大同军中算是个有名的猛将。背后有张家这棵参天大树护持,自身又有能力,成就自然不会差。年纪虽轻,已经有了四品官衔,在参将曹震的援兵营里做一名把总。平日在军中,也是一方要角。

    可是在张遐龄面前,他依旧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任凭张遐龄呵斥辱骂,不敢露出丝毫不悦之色。哪怕只是举止间的丝毫不恭敬,都有可能被判断为对家族不忠,随后就会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包括身家性命。

    像张宗道这样的年轻军官,张家培养了不下五十人。他们中大部分在宣大防线的主力部队里担任基干军官,另外一些则分散在其他防线。自身官职不是很高,不会被大人物特别关注,偏又拥有实权。每人手上都掌握着数百人的部队,虽然从绝对数量上,在宣大庞大军势面前算不了什么,可是在战场上,这几千人的表现,就往往能够改变一场战争的结局。

    张家能够成为影响山西的庞然大物,所凭仗的除了手上的财势,便是文人的笔与武夫的刀。不管是偷运物资出境,还是控制一场战斗的结果,让边境局势按着自己的想象演变,这些军官的力量自然不可缺少。只不过在张家人眼里,终归是文官为主,武将只是辅助品。是以对于能读书的子弟还有几分客气,对于这种靠武艺卖命的,就没有好脸色。

    当然,张遐龄当下发作除了张宗道自身的地位以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也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检地,清查丁口,都是难于上青天的事,范进绝对做不成。当年刘瑾想要清查军田实际情况,结果就爆发了宁夏兵变,刘瑾也因此走上死路。如今范进这样做,下场即使不像刘瑾那么惨,起码也是个灰头土脸,因此并未太在意。不想,范进的工作却能够那么顺利的完成,且效果空前。

    极短时间内,大同周围的乡村土地田产情况基本已经登记完毕,人员的信息也都已经记录在册。大同作为大军镇,最初只有军户。但是后来随着时代变迁,又有大批民户迁移过来。这些人之所以跑到这种地方生活,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逃避赋役,对于清查人口原本最是抵触。可是因为范进先是收拾了代王,再去搞这项工作,等于是挟大势而来,一般人根本不敢和他颉颃。再者,便是当事人本身,对于这项工作十分配合,并没有抗拒之意。

    逃亡来到大同的,要么是走投无路的佃户,要么就是有案底在身,无处容身的罪犯。而边境城市对于民事的忽视,加上过分强调武力,认为武力解决纠纷天经地义的扭曲思想,导致了这些难民中形成了明显的压迫形态。身强力壮心狠手辣的匪徒凌虐老实本分的农夫,军户不但不会主持公道,反倒会助纣为虐。由于都是崇尚武力好勇斗狠之人,那些军户与强盗反倒更容易有共同语言,乃至称兄道弟沆瀣一气,至于捕快公人自然就更指望不上。

    当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被迫投身代王府又或者某些豪门门下,希望获得这些高门大户护持时才发现,那些欺压自己的恶棍,正是这些高门大户衣冠人家豢养的打手。长期以来,占据人口大多数的农夫佃户一直被欺压,日子过的比过去还糟糕,想要逃跑又被这些恶棍威胁,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连跑都不敢跑。

    当年赵全能成功组织大批百姓逃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百姓实在活不下去,宁可跑到苦寒之地的塞上去寻个前途,也不愿意留下来等死。民间对于官府的不满一天天增加,如果没有人疏解,若干年后便会在一声轰鸣中炸响,将整个王府乃至大明朝连根拔起。

    范进的出现以及手段,让这股巨大能量提前爆发开来,而且目标也从朝廷转向了代王府以及那些平日横行霸道的打手护院。这些人毕竟还是淳朴百姓,脑子转的没有范进快,心机也不如他深。看到平日欺负自己的坏人被砍头就觉得满意,深层次的东西想不到。

    而且这次采取的手段也和之前刘瑾的方式不同,当初刘瑾清查军田,目的还是为了立功,就像张居正那些门下搞这些工作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前程一样。即便是张居正这种人杰,也存着青史留名的念头,做事的时候,更多考虑的是上层,即便想到百姓,也是从群体角度出发而不是个体。

    范进这种属于官员里绝对的另类异端,从做事的时候想的就不是自己能从工作里得功劳或是名声,只是单纯为了护盘裱糊。不同的出发点,导致手段不同,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先是一通雷霆手段,把那些庄头以及平素在乡间横行霸道的泼皮乃至所谓侠客大杀特杀,随后又开仓赈济,借机会宣讲政策,七品巡按亲自向百姓解释,让正策的沟通再没有障碍。

    百姓们得知这次登记造册是重新勘定,不考虑之前的版籍,自己能从黑户变成良民本来就欢喜。再者,对百姓危害最大的役也改为按田分配,对于这些赤贫阶层而言,非但不用服役,还可以通过代役赚钱,于是更加欢喜。在这种大势面前,阴谋诡计起不到什么作用,不但大同的黄册清查能够顺利完成,可以想象,如果这个消息顺利传播,整个山西的新法推进怕是更难阻挠。

    比起这个,更让张遐龄难以容忍的,就是那些庄头、管事私自储存的物资被官府缴获。要知,那些秘密仓库本来位置隐蔽且不存在于任何官方记录中,里面很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不止属于那些人,还有一些属于张家。

    张宗道作为大同军队的重要棋子,对这一切居然无能为力,既不能阻止,也不能把物资控制在自己手里,现在让他设法烧毁仓库,就像以前几次做的一样也难做到,张遐龄自然难以容忍。

    “我警告你,我能把你捧上来,就能把你踩下去!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不好好做事,你这一房的人都要死!”

    张遐龄咆哮着,宣泄自己的愤怒。直到他的脾气发的差不多,张四端才从外面走进来,先是安抚了张宗道几句,又与他耳语一番,吩咐他到外面休息。等到房间里只剩叔侄两人,张四端才苦笑道:

    “叔父,我们把他捧上去也花了不少钱,您这一通脾气未免太贵了。”

    “怎么?我这个做长辈的骂他几句不应该?就为这点小事他就敢反水?我怎么不信?”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没必要冒风险的问题。他确实做不到,不是不想,而是能力不够。那些京里来的兵太厉害,他没办法。叔父难为他,他心里不满,将来不知道几时发作,就是后患。既然是后患,除了便是。这次辛爱汗进兵时,让他阵亡好了。小侄回头再找个人顶上去。”说到这里,张四端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叔父心情不好,小侄明白。这次损失不小,如果范进真拿那些东西做菩萨,我们损失还会进一步扩大。但是光发火是没用的,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好在,我们也不是没有棋可用。”

    张遐龄一愣,“贱人那边有消息了?我还以为她一点用处也没有呢。”

    “怎么可能?范进就这点嗜好,摆布他容易得很。就这一半天,鱼就要入网了。而且时机刚刚好。”张四端面带笑容,成竹在胸。

第五百六十九章 香饵(下)() 
    张遐龄对待自己这个侄子的态度远好于张宗道,加之张四端自信的态度,让他心头的忧虑减去大半,心气便平和下来,问道:“怎么?那小子终于憋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是写了书信?还是约定了什么?”

    张四端一笑,“叔父少年时也是走马章台的人物,这里面的事清楚得很。以两人的身份,怎么敢留下文字?若是真有个书信便笺,小侄反倒认为这里面有什么陷阱。只不过最近几日,范进虽然忙着做那些事,他那话本可是从未断过。”

    “你是说那本梅玉配?”

    “没错。他要说的话全放在话本里,这样哪怕被人发现什么,也抓不住把柄。而对于女人而言,就把他话本里的话当成了对自己写的私密之语,这就是他的手段了。座师的妹妹嫁了书生,两人未曾成亲先偷渡巫山,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自明。除此以外,最近两天的回目里,就是书生设法混进女子府内,两人暗通款曲。”

    张遐龄冷哼一声,“他要是敢这么干,当真就是涩胆包天了!”

    “他自然不会做得这么明显,但是我们可以推他一把。我明天就带那小贱人一起去乡下找范进,谈谈这笔物资的事。”

    “嗯?明着谈?”

    “谈生意么,自然是光明正大才好。小侄从舅舅家那边得到一个消息。张大小姐手头散漫,对于王家的丫鬟仆妇打赏极多,还要送一些名贵首饰给王家内眷,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日三易,只要脱下来就绝不再穿。即便是舅父那等人家,提起张大小姐都说不愧是千金小姐,没有千金根本养不起。”

    “女人就是这样子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花钱。再说张家富比王侯,她生长于那样的人家,养成那种娇小姐的做派也是正常,这有什么奇怪?”

    “在张家自然万事休提,如今她终究是范家的媳妇,范进就算再怎么厚颜无耻,也不会朝媳妇娘家伸手,来养自己的娘子。而他那点俸禄,连张大小姐一日花销都不能支撑。所以小侄敢打赌,他非常需要钱。”

    “那又怎样?”

    “正因为他需要钱,所以这批粮食他不会随便投放到市场上。如果真有这方面的意图,以他的为人肯定已经开始造势,从对付代王到这次重新清丈田亩,范进的做法都是事情没做,先造舆论。有些时候,手里明明什么牌都没有,却故意叫的山响,就是为了吓住对手,让别人猜不出他的底细。可是如今的他手上明明拿着一张好牌,却不声不响,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唯一的解释就是一条:他压根不想闹得众人皆知,以免下不来台。”

    张遐龄脸色越发好看了。不管他的行事手段如何,在自我定位方面,他还是喜欢把自己当成个生意人。遇到可以谈判的对象,心里总是欢喜。他点头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只要他肯要钱,我们就能够对付,倒是不用像原先想的一样,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张四端摇头道:“小侄倒是以为,不管范进怎么选,我们的路数不该变化。甚至应该做得更绝一些,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山西,那贱人也一样。”

    “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他肯收钱,事情本来可以做得很圆满,犯不上这样啊。”

    “因为小侄见过范进对付代王府的手段之后,就感觉此人绝对不能留在世上。否则,有朝一日他站在咱们家对面的时候,我们恐怕连他一招半式都接不下来。就像这次对付代王府一样,把那些泥腿子煽动起来包围王府的情景,小侄现在想来都觉得脊背生寒。尚方宝剑只不过是一块顽铁,这些泥腿子却是足以燃烧天下的燎原火。如果他将来把这把火点起来,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早点除了他,大家都能安生。那小贱人跟他一起时间太长了,也不能让人放心。”

    “这……”张遐龄捻动着胡须沉默不语,虽然他的辈分大,可是在大同最终的话事人是张四端而不是他。他沉吟良久:“范进不是普通人可比,杀了他只怕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到时候张居正只怕不顾一切,也要给他女婿出头,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以不能我们动手杀,还是要借刀。好在范进前面对付代王府,我们已经有了一面盾牌。就连杀人的刀,朱鼐铉只怕都为我们磨好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把他推到刀口之下。日后就算张居正亲自来,我也保证怪不到咱们头上。”

    见张四端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张遐龄也就不再多做劝解,只是再三叮嘱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切记要谨慎行事,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就连你大哥那里,只怕都不会好过。”

    “叔父放心,这一点小侄已经考虑周详。我担保,直到范进人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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