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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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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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预备吃喝吧。今天是老爷的恩师来,咱们可得用心准备着。”

    郑婵所说的恩师自然不是张四维,而是侯守用。比起张四维这个名义上的座师,其实范进还是和侯守用更亲厚。当然,张四维那里不会放下,大明朝的官场规矩不能破坏,对座师的孝敬乃至应酬,都是官场生存规则的一部分,哪个也不会缺乏。但真正能够交心的人,终究不是凤磐相公。

    “天子大婚时,御用监打造家具向来不能只打一套,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只作一套万一哪件出了毛病或是走水,临时更换来不及。所以一打起码时两套以便随时调换,是以两套家具从用料到手工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万岁把这么一套家具赏下来做大小姐的陪嫁,于张家而言自然是无上的体面。但是对于退思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你背起来想必很是辛苦。齐大非偶,有这么一位夫人,你自己也要多谨慎些。大小姐的面虽然没见过,但是手段我已经听说了,你家里这些亲戚乡党,被她收拾得厉害,倒是替你做了回恶人。”

    书房内侯守用与范进拉着家常。得知沙氏母子的处境之后,侯守用心头的石头落地。不管是对于去世的老友,还是对于心中那一丝曾经的悸动,都可以算作有了交代,现在则是关心弟子的时候。

    作为范进的恩师,他当然对于张范两家的联姻乐见其成,但是同样,也正因为两者之间的交情远超出官场交情的程度,是以对于弟子未来的婚姻生活有所担忧。同样出身寒门的侯守用,完全可以理解弟子的处境与苦衷,善意地提醒着他,要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范进自己也能感觉到,那些从广州一路跟来京师想要过好日子的乡亲,其实处境都不怎么样。比起他们在土里刨食的日子,生活质量上有所提升,不至于再过得那么窘迫,但是与他们理想中成为宰相亲戚,近而为所欲为的生活差距足有十万八千里。

    这些人眼下都过得谨小慎微,那种对于大城市的怯惧,比起在广东乡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家里没有能做到这一步的女人,梁盼弟手段是够的,但是身份不对,没办法做事,显然这都是张舜卿的手段功劳。如果没有她拿出相府千金的本事管理家宅,这些人怕不知道惹出多少祸端。

    侯守用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对张舜卿有所不满。毕竟他是这时候的读书人,心里还是有着强烈的男尊女卑思想,认定女人要听男人的话。不管出身多高,把婆家的乡亲乃至亲族教训成这样总是不该,何况她还没过门,更有仗势欺人的嫌疑。作为寒门子弟,侯守用做官以后也要回馈家乡,尽力帮助自己的穷亲戚。在他看来这都是天经地义,张舜卿这样做,对于范进的名声不利。但是对于范进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

    他早就想收拾这帮人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回算是张舜卿替自己分谤。从他内心深处,还是念着张舜卿的好处,无非是不好说出来。他笑了笑,“相府千金自有脾气,学生理会得。让着她一些,家和万事兴。”

    “退思能如此想,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男子不能总被女子压在头上,总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让女子小看了才是。退思在上元做得很出色,这回学校的事陛下又满意,功劳不该让别人夺去。女人不管娘家如何显赫,嫁了人心就得向着夫家。女人的面子,是自己丈夫赚回来的,不是自己的爹爹。退思圣眷在身,又正在少年,等到年资一到,必然鹏程万里,张大小姐的脾气再大,到时候也不敢对你发火。”

    “恩师说笑了。弟子总归是外官,做到头也不过就是部堂,比起阁臣差了十万八千里,张大千金眼里,也未必会真的看重一个部堂那点前程。”

    “退思才大若海,若非当日为张家奔走,何至于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张江陵就算为你开一次特例,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武庙之时杨文襄出将入相,以天子特简入阁办差。引前朝之例,又有何不可?”

    “杨文襄有三边军功,弟子不敢比肩。再说以弟子的年资,离入阁的事还差得远,现在谈不到。真要是开内外混同的先例,只怕也是各地督抚先得好处。”

    “有他们得好处,将来退思才可以名正言顺。礼不可废,例不可开。若是外官入阁的事多了,人们不以为怪,退思再想入阁,也就容易许多。正如你所说,你现在年资还浅,这事谈不到,正该让别人为你把路趟出来,自己才好走下去。”

    “弟子明白,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动心。其实阁臣的位置就那么多,能给督抚疆臣的又有几个?一两个也就到了顶,真不明白,这京里的官能放督抚的能有多少,放了督抚能入阁的又有几人。两下削减,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阁臣之位就是镜花水月全无价值。与其盯着这个虚幻之物,还不如看看眼前。”

    “退思是说新立的学校?”

    “正是。万岁对学校的事极是在意,那所学校出来的,都可以算作真正的天子门生。弟子可以跟恩师交个底,眼下或许看不出来,等到将来铨叙放官得时候,进没进过学校自有天壤之别。所以进学校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数日之后,京师坊间传说纷起:朝廷阁臣之中,督抚将占一席;新建官学是为栽培天子门生而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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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忽然之间明白了() 
    阵阵鞭炮轰鸣,锣鼓喧嚣,一记记锣声震动京师,宣示着主人家那泼天的富贵与权势。明盔亮甲头插红缨的官兵在前开路,刀枪鲜明威风凛凛,在他们身后则是衣帽崭新的仆从,抬着一口口巨大箱笼招摇而过。看那些挑夫的装束就知道,这是送嫁妆的。一段天作之合人间佳话即将在不远的将来上演,未来的民间唱本里,又多了一段可供演绎的素材。

    衣衫褴褛的乞丐,面黄肌瘦的贫民以忐忑羡慕的目光注视着这支道队,在脑海里为这些陪嫁品估值,盘算着任意一口箱笼能让自己的生活得到怎样的改善。还有人一本正经分析着这样的人家成亲时会不会施舍馒首,自己到时候又能抢到多少。

    京师里官员众多,婚嫁之事常见,更何况天子大婚刚刚结束不久,本地的百姓眼界也就比其他地方开阔,排场体面见得多了,寻常的仪仗根本引不起兴趣。如今奢靡风大兴于市,不拘官民都喜好铺张,在结亲这件事上体现得更是明显。

    成亲钱的送嫁妆成了京师一景,甚至比婚礼当天更引人关注。老百姓看着队伍,计算嫁妆多少,对于女方的家室以及受重视程度进行评估。羡慕富户鄙夷贫民,成了百姓的一大娱性项目。

    陪嫁数字从最开始的两抬已经到现在的八抬起步。即使生计艰难的人家,也要费劲心思去筹办足够数量的陪嫁,否则就要被人看不起。乃至一些实在贫苦的官员,只能找同样贫寒的同僚换亲以求减少陪嫁。

    本以为见多识广连皇帝娶亲都见过这辈子不会惊讶的百姓,还是被这支送嫁妆大军惊得目瞪口呆。即使再怎么富贵的人家,六十四抬就已经是极限。可是这支户人家送嫁妆的人马如同一条长龙蜿蜒而行,竟是看不到队伍的尾端,怕是几百抬都有了,这份铺张便是京师的老少爷们也是头一次见。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道:“当日万岁爷爷大婚,也不见有如此大的排场。这是哪家府邸,居然有这般声势?”

    “老兄眼睛不亮啊,连相府的仪仗都不认得?多半是不认识字吧?开路的回避牌上写了元辅帝师,自然就是张太岳张老相爷家的人。你看,那些开道的官兵和抬嫁妆的汉子何等精壮?这都是三大营的操军,万岁爷爷观操时也未必来的了那么齐全,也就是相府的面子才能支动这些老爷兵。再看那前面骑马的,不就是相府管家游七爷?东南杀倭现在蓟门防北虏的戚爷爷,都是他老人家的结拜兄弟。我跟你说,当今天下除了太岳相公,就没人还有类似的体面。”

    “原来如此,张太岳嫁女比天子大婚还要气派啊,这倒是想不到。这是多少陪嫁?得值多少钱啊?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看来话是不错的。还是读书好,不用风吹日晒还可以发财。”

    “那还用说?你没听说啊,相府里挂着一幅对联,上面写的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要我说啊,做神仙也不如做相爷好,看看这排场,京师里哪还找得到第二个人家可比?这份面子怕不是做到了天上去,听说这些陪嫁里,既有万岁爷爷的赏赐,也有两位太后的赏赐,不知道多少御用之物在里面,就算是那些世袭公侯嫁女,也没有这份荣耀。人活一辈子,能到这一步也算够本了。”

    另一人道:“要我说,那位范姑老爷才算够本啊。听说张家千金美若天仙,乃不世出的绝色。况且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乃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人。能娶到这样的老婆,还能有这么一份家私,这位范姑老爷简直是一步登天。听说他本来就是个广东的穷书生,就是巴结上张家,才有今天的前程,既得美人又得富贵,天下间的好事怕不是占全了。”

    “也别这么说,这位范老爷还是很有些本事的,那个牛痘,还是煤炉烟囱,听说都是人家搞出来的,不过是挂在江宁那位魏国公名下罢了。就这些事就不知道救活多少人命,功德无量。自己又是二甲传胪,跟张大小姐完婚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人群里有人哼了一声,“若不是张大小姐中意与他,他也未必就是二甲传胪。你们不懂规矩,进士及第之后,吏部照例给假完婚,等到授官之后,就得安心办事,不能再想大婚的事。这回一道圣旨把他从江宁调回京城,说是铨叙,实际就是办婚事。婚事办完,他还能回江宁去?天下地方官都必须坐满六年才能提拔,他却只做了二年不到,就进京另选,规矩为他一人而坏,这是多大的势力?没有相府做靠山,又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都说他是清官,我可是听说他前脚进京,后脚有一家南方的镖店就从通州上岸,带的财物装了好几只大船,押镖的据说就是这位范青天的内宠。”

    人们对于八卦的兴趣永远大于国事,立刻就有人问道:“内宠?他娶了张家大小姐,还敢搞女人?不怕被张相爷打死?”

    “是啊,他名义上是娶张大小姐,实际不就是入赘?听说连家都从广东搬到京里,所以不是张大小姐嫁到范家,是张大小姐娶了相公。这样的情形,他也敢讨小?”

    “你道他不敢?前些时我在徽州会馆吃流水席,听那位赛孟尝的宋公子说过,这姓范的拈花惹草的事做得多了,在江宁抢男霸女,霸占良家女子做他的外室。还有很多名门闺秀的清白都坏在他手里,在江宁开个女塾,去那里读书的女子,只要有几分姿色都逃不过他的手。据说他在江宁就是皇帝,谁家的女人看上了,就跑不掉。据说有位从良的头牌花魁开了个酒楼,结果被他看见,结果你猜怎么着?不但人被他霸占了,就连酒楼都成了他的产业,人财两得。”

    听此人一说,也有人想到:“老兄这一说,我倒想起新开的那莲香楼了。那里的酒菜好我们就不说了,就说那老板娘,我可是偷着去看过,头面周正得很,是个难得的美人,听说她就是是范家的管家婆,你们说会不会也是房里人?这回张大小姐一过了门,还不得把那些女人都发落了?会不会给卖出去?”

    “你们啊也别总想着人家家宅不和,要我看人家范老爷虽然是入赘,却也未必是被张大小姐管住。你们看,嫁妆总算看见尾巴了。这送嫁妆的足足占了一条街,这么多陪嫁,像是对待赘婿的样子么?要我说,多半是张大小姐被他拿捏住了,宁可拿出泼天家私来做陪嫁,也要保证婚事能成。你们说说,这样嫁过去的,还想管住相公?说不定还要带一些年轻貌美的丫鬟陪嫁过去,把丈夫的心拴住,求着丈夫收房呢。”

    人们议论着、猜测着,脑补出无数令人血脉贲张或是羡慕嫉妒恨的情景。由于这支送陪嫁的队伍太庞大,交通已经陷入瘫痪,不管是不是好热闹的,都被迫停住脚步观看。等到这条长龙终于完成了爬行,才露出街道对面十几个衣冠楚楚的读书人。

    在人群正中,一个三十上下仪表堂堂的书生,脸色已经阴沉的像是铁块,手中折扇紧握,在手上来回敲打。身边的友人看他脸色不豫连忙问道:“起元兄,方才还好好的,为何此时这般模样?”

    “权奸误国,缘何不怒?例不可开,礼不可废。张江陵身为宰辅,父死不丁忧已是不孝,如今为一己之私而坏了朝廷体制,就更是不忠。不忠不孝之人窃据高位,顾某怎能视如不见?”

    “起元慎言……”方才发问的书生向四下看看,低声道:“京师不比别处,缇骑密布耳目众多,这些话如果走漏了风声怕是一场大祸临头。”

    “走漏风声又如何?春闱将至,难不成他还敢捉拿举子?再说我辈一朝金榜题名,便要为国出力,连几句话都不敢说,他日何以为民请命主持公道,难不成也要像那些佞幸小人一样,做权奸爪牙?我辈书生理应效法先贤,关心朝政爱护百姓,否则这圣贤书读与不读又有什么用?”

    他这话虽然说得越来越狂悖,但是一口南方口音的官话加上身上那标志性的文士打扮,让负责治安的巡街乃至打探消息的锦衣都下意识地远远避开,没人敢靠近。这书生说得没错,如今是读书人的天下,锦衣卫只好吓唬平民,可不敢对赶考的举子动手。更何况一口南方话的书生,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佬的乡党门生,得罪了他背后的人,只要随手丢个夹片都能让自己粉身碎骨,谁又敢去送死。

    这些书生都来自自南直隶,中间之人正是在万历四年南直隶乡试中高中解元与王士琪等人合称应天四公子之一的东南才子顾宪成。本来他和范进应该是同科下场,但是江宁的天花夺去他家里几个人的性命,自己又感染风寒,是以在家养病而错过了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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