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听不懂他说的话,比如现在谈的什么鱼肚白端砚,什么春秋繁录,她都不懂是什么东西。自己只知道种田杀猪,又怎么配的上天上的星宿。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这么恨金子,这么恨文章,她多希望进哥儿还是那个永远考不出头的穷书生,这样他就不会飞上天空直冲云霄,还会留在小范庄,与自己厮守终老。
城里有钱的老爷们,都会娶小,可是娶的小都是年纪比老爷小好多,又十分漂亮的女子。进哥儿会让自己做小么?他未来的大妇会不会是醋坛子,又不会凶自己……胡大姐儿提出了问题,却给不出答案,只将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呜咽。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有浓茶提神加上与萨世忠一见如故,范进的精神很好,感觉不出疲倦。胡大姐儿的眼睛变的更红了,早早的起来,要为范进准备早饭。萨世忠却摆手道:
“早饭开在我家,姑娘不必忙。令尊的事如果张家不肯完结,就让他们找我说话。”
晋爵这时从外进来,禀报着车已经备好,萨世忠正好吩咐道:“你回头去张家递个话,告诉他家的管事,谁再跟范兄身边的人过不去,就别怪我也跟他过不去了。”
范进上车时,胡大姐儿跟上来想说什么,却没能开的了口,范进看看她,放低了些语气。“晚上不要在这了,还是到你后娘那住更方便,再不就去找三姐。我最近事情多,未必每晚都回来住,你一个人在这很不安全。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用银子就拿,等我忙过这一阵,再来帮胡大伯料理事情。”
车到了萨家,学画的人早已经到了。前来接受教导的共有十几个人,年纪大多不小,有几个一望而知,是文人墨客,可知萨世忠所言不虚,锦衣成员复杂,并不都是武夫。
用过了早饭,授课便正式开始。范进靠着系统的力量获得了绘画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属于外力,如何把它传授出去,就不是范进所能掌握的。两世为人的他,虽然有为人师的经验,但是教授绘画与教授戏剧是完全不同的领域,很多经验用不上。一上午折腾下来,授课的进展并不明显。
等到午饭时,范进还很有些惶恐,担心着萨保对于教授并不满意。哪知一落座之后,萨保就赞不绝声:“范公子果然是信人,说是倾囊以授,就是倾囊以授,半点没有藏私。我见过教人本领的,像范兄这么尽心的,还是第一个。看来世忠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你们以后要多来往才行。一时间他们学不会,可以慢慢来,就是范兄怕是要操劳一点。”
“不敢言辛劳二字,为护军办事,理当效力。实在也是学生无用,教的不得法。”
萨世忠摇头道:“范兄别自谦了,小弟也在下面听讲,若说你教的不得法,那咱们广州的学官就都该开革。他们教课时,也只是念一遍,便让学生去背,背不出只管打。哪个像你一样,光是一幅画就先画几十张,然后一笔一笔讲怎么用,若是你去做学官,我们广东的文运必盛。”
萨保却笑道:“那岂不是委屈了范世兄?那些学官穷成什么样子咱们心里有数,自家朋友哪能去做学官。就是这几百张画,范世兄要多费些心,至少要画足五百张才好。世忠你也要多帮忙,即使画的不如世兄好,也总可以让范世兄少花些气力。其实这五百张画,我想最多能用上三百张,余者大概过的去就可以了。”
范进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萨家父子心中的优秀教官,暗叫侥幸之余,也对广州的县府学彻底失去希望。要想科举出头,就只能靠自己攻读,进不进学看来没多大作用。
由于系统是看经验值说话,范进画的越多,对自己的技能提升越有利,并不把绘画当做畏途,反倒是当成了训练的机会。平时在范家,可是没有这么多纸供他使用,更不会在绘画时还有两个姿色出色的女子在旁侍奉,一个修笔,一个打扇。
自从见了胡大姐儿之后,萨世忠就很为范进抱不平,在他看来,这样的才子身边,是该有个美貌女子侍奉,而不是胡大姐儿那样的人。下午做画时,就把府里两个极出色的丫头找来服侍。
可范进此时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增加经验上,并没有多少注意力关注美人。再者说来,萨世忠安排的丫头与红袖招的花魁有同样的问题:年龄太小。固然在当下的标准,属于豆蔻之年可人儿,可是在范进的标准里,这种小学生初中生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因此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
萨世忠边画边向这边看,忽然告了个假,起身离开,又吩咐着仆人不许其他人接近,径直奔了萨保的书房。
萨保见儿子来了颇为意外,问道:“怎么?不跟着范公子学画了?”
“不成,不管心里怎么不服,手上实在差的太多。儿子那几幅画如果到军前,怕是要出毛病。”
“怕什么,我方才说了五百张里,怕是能有一半可用就不错了,出不出毛病都谈不到。你多画几张少画几张,于功劳上是没分别的,可是要想维持范进这个朋友,总是多做些好。”
“父亲,儿子来是有个想法,您还记得大中丞交办的差事吧。”
萨保先是一点头,随即又一摇头,“你是说他?这……不大好吧,大中丞自己就是老科目,往他身边荐人,怎么也得是孝廉。再说,范进的文章也未见得就那么好,贸然的荐过去,人家或许不会满意。”
“父亲,儿以为这事不能从文章上想办法,天下文气半入东南,咱们广东眼下又没有第二个伦文叙,林大钦,想要靠文章得到大中丞赞许是办不到的事。再者说来,大中丞用人,也未必是看文章。依儿看,他是要做番事业,想要的是徐青藤一流的人物,单是会做文章的人反倒无用。范进的丹青功夫,他正好用得上,儿跟他相谈,发现此人腹笥极宏,于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正是个极恰当的人选。。”
“如此说来,你这话倒是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他定力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做这个差,如果自己脚步站不稳,连咱们都要受连累。”
“儿正是想说这事,红柳青提两人一个修笔,一个打扇,还能安心作画,如老僧入定,这份定力怎么样?”
“所以你就退出来,给他们留个地方?”
“不光留地方,儿子给她们递了话,谁要是能让范公子宠幸,就赏她二十两银子,再保她个姨娘身份。”
萨保明白了儿子的用意,点头道:“这事做的漂亮,让添福去看着点。如果他真能不欺暗室,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大中丞这条线如果搭上,对咱们也有不小的帮助,这个人可得用心。”
很快,添福把消息送了过来,两父子对视一笑,萨保点头道:“世忠,你这个朋友一定要好好维持着。虽然文武两道,可是将来,说不定还有得靠着文人帮衬的地方,不能得罪。这里面的尺度,你自然有分寸,我就不多口,你自己看着办。”
“儿子明白。”
不知不觉间,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暗了,直到一名美貌丫头捧了烛过来,范进才发觉,太阳已经落山。沉积在加经验的喜悦之中,他连饥饿都已经顾不上,也就没了时间观念。到此时既感觉到黑,自然也就感觉到饿。想着两个初中女孩就这么陪着自己待了一天,他很有些不好意思,朝二人赔个笑脸
“对不住,连累二位,实在过意不去。”
“范公子快别这么说,奴婢们侍奉您,是奴婢的福分。您饿了吧,奴婢吩咐下面开饭。”
“别麻烦了,我回去自己做点吃的就好。”说着话范进起身准备告辞,年龄稍大一点的丫头道:
“范公子,老爷和公子去中丞衙门办事未回,多半饭要开在那边。公子特意嘱咐过,千万不能让范公子走,我家公子回来,还要与范公子有话说。如果伺候不周,我们就要吃家法。您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两个,就宽坐吧。您这要是一走,奴婢两个挨家法,您又于心何忍?”
范进被她央求的没办法,只好重又坐下,“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走了,看看萨兄要跟我说什么。”
第六十七章 围棋()
萨世忠回府时,天已经到了定更,没用家人通传,只让添福提着灯笼,先奔范进的住处。方走到门首,就听到房间里两个丫头的笑声传出来,他只当范进终于还是忍不住,与丫鬟们纠缠在一处。此时敲门太煞风景,绕到窗处破开窗纸向里张望着。
房间里灯火通明,把一切照的很清楚,其中情景与他想的大为不同。两个丫鬟笑的前仰后合,但是衣服完好鬓发整齐,范进坐在椅子上与她们说着什么,两下的距离足有好几尺,根本接触不到。久经场面的萨世忠一望可知,两下什么也没发生。
他咳嗽一声,敲响了房门,红柳开门见礼时,虽然拼命的想要维持着礼貌,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萨世忠问道:“怎么了?笑的这么厉害,打老远就能听到,可是范公子送了你们一人几幅画,让你们高兴的合不拢嘴?”
“回少爷的话,奴婢们伺候着范公子等少爷,范公子说让奴婢们自去睡下,有他候着就行。可是奴婢说,咱府上可没有这个规矩,客人没睡,做奴婢的哪敢合眼。范公子看我们困的慌,就给我们说笑话,这笑话实在是太有意思,因此失了礼数,少爷别见怪。”
“算了,既是范兄讲的笑话,你们不笑才是唐突客人,何罪之有?你们两个啊,白进了趟宝山,却空着手出来了,赶明个自己后悔去吧。范公子的画眼看就要值大钱,我安排你们伺候着,本来是想让你们得范公子的欢喜,一人送你们几幅,让你们赚点私房。结果光听笑话了,钱没挣着,这可怪谁去。”
青提这时道:“多谢少爷好意,奴婢宁可不赚那钱,也愿意听这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红柳拉着她向萨世忠告罪,好在后者倒没真的生气,吩咐道:“下去先笑一阵,等什么时候想明白错过了什么,再慢慢哭。去,把杭州送的那龙井给拿来,再让添福把我那玉石棋盘送到这屋来,我要跟范兄手谈两局。”
两个丫鬟重又换了新烛,预备好茶水点心,几个仆人送来一张玉石棋盘外带全部用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棋子捏在手里,温凉适中,不问可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范进的棋力得益于系统加持,靠着在村子里下象棋积累的经验,目下差不多也有专业棋手的水平。虽然在大明朝整体未必算的上出色,但是在广州城里,也可以拿的出去。萨世忠的棋力并不算很高明,范进如果想快速解决他,并不算难事。
但是考虑到他的体面,范进只能耐着性子与其下成僵持,再者这种对局,也有利于范进积累经验值,更是乐在其中。一盘棋下了多半个时辰,从局面上看,似乎还未见输赢,萨世忠却一摇头,“范兄的棋力委实高明,这盘棋我输了,再来。”
“胜负未分,何以言败?”
“范兄就不用考虑小弟颜面了,小弟虽然棋力不及你,但是眼力还是有的。输赢高低,总还看的出来。你这是诚心相让,才与我下个和,我如果不知进退,就未免辜负了范兄好意。”
可是到了第二盘棋开始,萨世忠的注意力明显就不在棋盘上,而是和范进开始闲聊。“范兄,你可知这画像上的人,是哪一个?”
“萨兄你这话问的就差了,小弟又不吃皇粮,哪里管的到这一层,不管是谁,总归也是个无头之鬼,随他去。”
“你不用忙着撇清,我既敢跟你说,就是有说的道理,这事原本说是怕走漏风声,可是现在看范兄的人品,相信你不会做那半调子的事。咱们既是朋友,如果一直瞒着你,就显得我不仗义了,索性就对你说明也无妨。这画上的人,就是泷水罗旁八十五山四十八社总头领盘胜,在咱们这喊他的绰号,肉翼酋。”
“肉翼酋?他生的有肉翼?那岂不是个妖魔般的模样?”
“那当然不会,不过这人据说本事很好,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只用一根绳子,就能在悬崖峭壁上任意行动,还打死过老虎,在那些蛮民里很有人望。罗山蛮造反,他就是首领,这几年罗山蛮降而后叛,叛而复降,就是有他这么个当头的,带着这帮人闹事。广东情形想必范兄也有所了解,咱们广州倒是太平世界,外府的局势可不怎么好啊。”
范进当然知道,外府形势不是不怎么好,而是非常差。罗山地处两广要津地势险要山高林密,山里人的生活,还保持着上古时代刀耕火种的习惯,与汉人的习俗大不相同。两下里贫富差异悬殊,加上对于明王朝缺乏认同感,汉蛮之间的关系自是相处不来。
明朝的政策对于罗山蛮并不算友好,随着汉人田地开垦,又势必影响到罗山蛮传统的生活区域,两下的的冲突无从避免。罗山蛮不管武器还是训练,都不能和大明官军相比,但是罗山复杂的地形,也让官军难以真的把人剿灭。
造反的蛮人如同雨后春笋,杀了一批,就会有一批新的冒出来,为驻广官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战功。大明朝廷角度,自然也对这种情形深恶痛绝,希望一劳永逸,解决掉有声望的头人,就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蛮人的管理模式远比大明来的落后,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头人管理部落的形态,茫茫大山内若干部落各自为政,单一个部落也没法闹起什么动静。如果盘胜这种能集中起全族力量造反的头领被解决,蛮人失去统帅,多半就不能成事。
这种想法自有其道理,但是搞这么多画像,范进还是搞不明白原因何在。萨世忠解释道:
“没办法,殷制军在这事上闹过笑话,不想再出一回事。那还是在先帝的时候,广西韦贼银豹造反,殷制军领军征讨,仗是打赢了,可是首级却搞错了。当时有个韦贼部下来献首级,说是把韦银豹杀了,殷制军拿了人头也没细看就向朝廷报功。哪知没过两年,韦银豹于他处复叛,虽然朝廷没见怪,但是制军闹的好大没脸。这回出兵就得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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